許庭瑤心頭一驚,但看為首侍婢,目光只是朝着右側樹林發話,並非對着自己這邊,心想:也許有人藏身林中?正想之間,瞥見一條人影從林中飛出,落到盆地之上,冷峻目光,向四周一掃,沉聲道:“你們是什麼人?”
許庭瑤凝目望去,只見來人一身青綢勁裝,劍眉朗目,二十出頭年紀,肩頭斜背一支長劍,垂着白色劍穗,正是在中原樓見過,華山門下的玉面二郎宮丹白!
聽他口氣,敢情還是剛剛找入谷來,是以不知道她們來歷!
為首侍婢身子不動,揮揮手道:“這奸細放他不得,快把他擄下了!”
話聲出口,立即有兩個侍婢奔了過來!
玉面二郎宮丹白俊目閃光,笑道:“這山谷既非你們所有,宮爺愛來就來,愛走就走,豈是你們幾個小丫頭攔得住的?”
那奔近過去蒔兩個侍婢,一個嬌聲笑道:“喂,你快別端起少爺架子啦!乖乖的束手就縛,聽候小姐們回來發落,我們也不會為難你的。”
玉面二郎宮丹白眼看逼近過來的兩個侍婢,身法輕靈,心中暗自驚異,一面朗笑道:
“你們小姐是誰?”
另一個侍婢向同伴道:“別和他多説了!”
雙肩一晃,人已欺到了宮丹白的身前,伸手就朝宮丹白肩頭抓去!
玉面二郎宮丹白劍眉陡剔,暍道:“不知進退的丫頭!”
右掌一翻迎勢拍出,身形同時斜轉,左手駢指如戟,閃電向她脅下點去!
他迎敵出指,十分俐落,許庭瑤暗暗讚歎,華山門下,果然不凡!
那知玉面二郎身形才動,那欺近過去的侍婢,突然柳腰輕擺橫裏移開兩步,身法奇詭,有如莫可捉摸的飄忽幽靈,不但避開了宮丹白的攻擊之勢,而且人也欺到宮丹白的身側。
同時,另一個侍婢口中嬌喝一聲:“你才不知進退!”
人隨聲發,忽然轉到宮丹白身後,向他右胛“鳳尾穴”拿到。
許庭瑤瞧的暗吃一驚:心中忖道:“這兩個侍婢,好快的身法!”
玉面二郎也同樣一驚,他怎麼也沒料到,區區兩個丫頭,身手會有這般高強,驀地沉聲一喝,左手揑拳,猛向右側搗出,拳力凌厲異常,直取右首欺近那個侍婢。
腳下不動,上身迅疾右轉,右手五指直豎,揚臂向後格去,平掃身後侍婢會來的手腕。
他這一招兩式,運用恰當,竟是大見威力!
那欺近右側的侍婢,正好吃他擊出的一掌逼住,只好推出雙掌,硬封宮丹白的拳力,“蓬”的一聲,那侍婢封擋不住,身子被震的後退了兩步。
玉面二郎朝後格去的右手,和身後侍婢襲向“鳳尾穴”的右手要接未接之際,突然五指變鈎,反扣對方脈腕,左腳趁勢踢出!
那侍婢不由得驚叫一聲,慌忙縮手,嬌軀隨着斜飄開去!
玉面二郎宮丹白逼退兩人,不由朗朗一笑,轉身朝谷外走去。
那知他笑聲末落,身形才動,不知何時,已有兩個侍婢,手仗銀劍,攔在身前!
許庭瑤看的逼真,不禁微微一笑,心想:這八個侍婢,武功只是普通,但身法卻是快的出奇!
宮丹白瞧她們擋住去路,突然怒火上衝,大聲喝道:“宮爺只是不願和你們幾個小丫頭一般見識,才手下留情,你們當宮爺是怕事的人?”
被他逼退的兩個侍婢,這時也“嗆”“嗆”兩聲,掣出劍來。
一個冷哼道:“誰要你手下留情?”
另一個接口道:“你不怕事最好!”
玉面二郎宮丹白仰天發出了一聲長笑,右腕抬處,從肩頭抽出長劍,雙目一掃,橫劍喝道:“你們小心了!”
他生性高傲,首重身分,手上雖然橫着長劍,但不肯向幾個丫頭出手,喝聲中,大步朝前走去!
就在他身形才動之際,前後四人倏地同時逼近,四支短劍劃出閃閃銀光,捲到他身上!
玉面二郎宮丹白臉色鐵青,冷嘿一聲,右腕振處,一招“浪卷流沙”,劍光迴旋,把四支劍尖一起逼住!
四個侍婢和他劍勢乍接,立即身形流動,圍成一個圓形圈子,把玉面二郎困在中間。
四支短劍,剎那間,划起十幾道光華,劍勢靈動變幻,劈、剌、點、削,互相呼應,着着都是凌厲攻勢!
玉面二郎似未料到她們劍勢變化的如此快速,落在四人當中,四面八方,都受到敵人攻擊,心頭更是憤怒難耐,大喝一聲,振腕發劍,華山“太白劍法”源源出手,展開出凌厲反擊。
但見他長劍流轉,愈來愈快,片刻間,身前身後,劍影繚繞,化成一團寒光!
要知華山“太白劍法”,一十八盤,原是長劍隨身盤旋,攻守兼顧的招術,照説用來對付四個侍婢,排成圓圈的陣勢,那是最恰當也沒有了!
那知玉面二郎一連攻出三十多劍,仍然佔不到人家絲毫便宜,尤其她們繞圈疾走,有如走馬燈一般,循環不斷!
個個奮不顧身,施展的招數,精妙毒辣,劍勢奇快,幾乎逼的他劍法難以施展!
許庭瑤沒想到這幾個侍婢,方才個別動手,武功似乎並不高明,但一經聯合,卻有這般聲勢:心中不禁暗暗稱奇!
細看她們出手招法,竟然十分博雜,五派一幫的刀法劍法,無所不包。
再加四人聯手,進退動作,宛如一體,招招以攻為守,在同一時間,每人攻出不同的一招,就等於一個高手,同時向你四處要害攻到一般,而且她們奮不顧身的搶攻,也正好彌補了她們本身功力之不足!這種打法,真是狠辣已極!
許庭瑤心中默想,如果自己碰上這種情形,該是如何封拆?如何破解?他不衡量自己,只覺四個侍婢這種圓形陣法結合綿密,但一想到“黔靈真傳”上的武功,只須一式“乘隙蹈虛”身法,便可在她們之間,任何一招上,都能找出漏洞趁虛欺入!
他越看越覺四個侍婢,破綻百出,也暗暗替玉面二郎可惜,有許多地方,他只須劍鋒稍偏,或在再多攻出幾寸,就可破解,但他卻忙不迭地半途變招,輕輕放過。
這一場觀戰,許庭瑤確實得益不少,同時也領悟到自己所學“黔靈真傳”,當真是人寰罕有的絕世武學!
經過一陣工夫,四個侍婢已佔了上風,玉面二郎宮丹白左衝右突,怒氣沖天,但出手反不如先前那麼凌厲,顯然已有疲乏之感!
可是四周還有四個侍婢在袖手旁觀,假如再加上兩個,他就非落敗不可。
許庭瑤心中暗自盤算,僅憑八個侍婢,經過這一陣觀察,她們絕難攔得住自己,但如果等到四位姑娘回來,自己能不能是她們對手,還很難講。
而且宮丹白已漸落下風,自己不出手,也不成了,那麼不如趁她們四位姑娘沒有迴轉之間,衝出谷去!
心念轉動,立即從地上揀了幾粒石子,閃出石窟,悄悄繞着灌木林,往前移去!
“什麼人?”那是為首那個侍婢的喝聲!
許庭瑤心頭一驚,暗想:這丫頭耳朵好靈!
但就在此時,驀聞一聲“哈哈”,破空飛來!
許庭瑤不知來的是誰?急忙抬目瞧去,只見一道人影,凌空飛落場中,那四個袖手旁觀的侍婢,急急如風,在他腳下跟着圍了上去。
但那道黑影,落下之時,仍然佔先一步,落在玉面二郎宮丹白附近,大袖揮處,只聽“砰”“砰”兩聲,圍着宮丹白的四個侍婢之中,立即有兩個侍婢被他袖風捲起,摔了出去!
同時聽他口中喝道:“宮老弟,還不快走?”
這才看清來人,是個短衣赤足,蓬着一頭亂髮的老乞丐——丐幫風雲二老中的追雲丐閻子坤!
玉面二郎宮丹白精神一振,大吼一聲,劍光迸發,也把其中一個侍婢的手中短劍劈落,趁勢突圍,朝谷外奔去。
許庭瑤給追雲丐一喝,心想:不錯,自己也該走了,心念一動,也立即一掠出林,朝谷口奔去!
那八個侍婢被追雲丐的“流雲飛袖”震住了,眼看兩人遠去,追之不及,瞥見谷中飛起另一條黑影,疾如電馳,朝谷口衝來,立即有人驚叫一聲:“快截住他!”
人影流動,紛紛追着黑影圍截,同時已有三四個搶在前面,擋住去路!
許庭瑤不願和她們糾纏,奔到臨近,突然雙足點地,身子凌空飛起,從她們頭上飛過!
八個侍婢那裏肯舍?一陣風似的跟在他腳下,朝前急奔,但此刻的許庭瑤,玄關已通,功力比之三天以前,不知精進了多少,這一提氣橫掠,當真快若流矢,待得落下之時,早已越出八人前面!
身形才一落地,抖手打出幾粒石子!
他這暗器手法,出於“黔靈真傳”,何等神妙?前面追來的幾個侍婢,但覺手上一震,短劍立被震的脱手飛出。
許庭瑤根本不知道打出的石子,有沒有擊中她們短劍?一口氣奔出山谷,回頭瞧去眼看身後已不見有人追來,暗自吁了氣。
縱目四顧,這一瞬工夫,追雲丐閻子坤和玉面二郎宮丹白兩人,早巳走得不知去向?
但這一打量,才發覺前天和那個喬裝黑衣人追逐了無數山頭,自己只當已經奔出老遠,原來還在遇上黑衣人的山谷口外!
思忖之間,忽聽一陣步履之聲,傳了過來,跟着那步履之聲,飄傳過來兩個人説話的聲音。
許庭瑤暗暗忖道:“這樣深夜了,這兩人跑到此地來,極可能是骷髏教的人了。”心念一轉,縮身閃入谷口樹林之中。
只聽一個冷峻的聲音,説道:“這一帶可有什麼人經過嗎?”
另外一個粗壯聲音道:“屬下據報,不久之前有八個使女模樣的人,手捧着許多東西,朝這谷中走去,後來又連續進去四個女的。”
先前那個冷峻的聲音,忽然住足,問道:“都是女的?可知她們是何來歷?…”
粗壯聲音道:“這個屬下不知……”
他頓了頓,接着又道:“方才又有兩個人從谷中出來,據屬下得到的報告,一個極似丐幫長老追雲丐閻子坤,另一個卻是華山門下的玉面二郎宮丹白。”
腳步聲又開始走動,那冷峻聲音沉吟道:“丐幫長老和華山門下,既然在此出現,也許這谷中是他們聚會之地,你得小心,須知明日這場大會,咱們的人並不露面。”
那粗壯聲音連聲應“是”。
步履聲由遠而近,一前一後兩條人影,已行近谷口。
許庭瑤藏在樹後,斜斜望去,只見走在前面的是一個身着灰衣的矮瘦老叟,身後跟着一個黑衣壯漢,垂直雙手,執禮甚恭。
兩人走出一段,灰衣老叟揮揮手道:“好,你也退下去吧!莊主快要來了。”
話聲才落,人已騰空飛起,一閃而逝。
黑衣壯漢躬身行禮,等灰衣老叟走後,很快閃入路側樹林之中。
許庭瑤聽兩人口氣,那灰衣老叟敢情身分極高,但黑衣壯漢的身分也似乎不低,但不知這兩人是何等人物?
足見明日九里關之會,江湖上各方人物,趕來的已不在少數。
尤其那灰衣老叟曾説,明日這場大會,他們的人並不露面。既然不露面,也就是説不參加了,那麼何用在這一帶,遍佈爪牙?
許庭瑤心中有事,他發現錢青青等四人是骷髏教主的“香主”,同時又有什麼“公主”
召她們有事,到峯頂相商。
出得谷來,目的就是要找上峯頂,聽聽骷髏教到底有些什麼陰謀?是以對灰衣老叟等人的行動,並不重視。
他抬頭望望峻拔的山峯,正待覓路上去!
忽然間,一陣得得蹄聲,傳了過來!
許庭瑤急忙回頭瞧去,只見兩匹快馬,絕塵而來,但奔近谷右一處林前,突然停住,馬上兩人,同時翻下馬背。
其中一個呼哨了聲,緊急着只見密林中疾躍出幾條人影。
馬上躍下兩人,向來人舉手為禮,低聲問道:“秦總管在不在這裏?”
眾人中有人回道:“秦總管前面巡視去了,兩位可有急要之事?”
許庭瑤暗想:他們口中的秦總管,敢情就是剛才那個灰衣老叟了!
馬上人道:“那麼柏副總管呢?”
説話之時,林中已經閃出一人,正是方才的黑衣壯漢,他一眼瞧到馬上兩人,立即抱拳作拱,吃驚的道:“王兄、何兄趕來,莫非莊主金駕已經到了!”
馬上兩人同時還禮道:“柏兄請了。”
其中一個從懷中掏出一面勾魂牌似的東西,説道:“兄弟奉莊主之命,要柏兄率同所屬押解一名人犯,立即迴轉鬼王莊去。”
那柏副總管瞧到令牌,立即躬下身去,恭敬的道:“敬謹莊主金令。”
恭敬的從那人手上接過令牌,收入懷,然後問道:“王兄,人呢?”
姓王的漢子回頭指指馬背,道:“就在馬背上。”
柏總管瞧了馬上一眼,道:“是個女的,這點子不知是誰?”
許庭瑤先前沒去注意,及聽到馬上是個女子,不由心中一動,急忙凝目瞧去。
那女子敢情被人點了穴道,撲在馬背上,一動不動,瞧不清面貌,但從服飾身材推測,這女子年紀一定不大。
姓王的漢子道:“聽説這小姐還是崑崙陸老頭的女兒,武功大是不弱,連傷本莊多人,卞副總管都傷在她劍下,傷勢還不輕呢!後來正好尚老護法趕到,才把她制服,莊主因這小妞留着大是有用,所以命柏兄連夜送回莊去。”
那柏副總管連連應“是”,揮揮手,命身後大漢從馬背上接下女子。
馬上兩人立即抱拳作揖,翻身上馬,撥剌剌馳去。
餘下之人也抱起少女,跟在柏副總管後面,沿着左側一條小徑,繞入深林。
許庭瑤暗暗忖道:“鬼王莊”這個名稱,自己從沒聽人説過,光瞧他們這份聲勢,似乎不小,不知是那一路的人物?居然敢和崑崙派作對?
啊!他們口中的陸老頭,莫非是崑崙一鶴陸狷夫,那麼這少女是崑崙一鶴的女兒!
他們敢捋崑崙一鶴的鬍鬚?
許庭瑤從小就聽父親講述五派一幫幾位掌門人的事蹟,因此在他心目中,一直把五派一幫的掌門人,視為高不可攀的人物。
心中想着,人已開始朝峯上走去。
他知道錢青青武功路子甚是博雜,身手不弱,當然其餘三人,也不會差到那裏!
尤其那個奉“公主”之命,召四人上山的斷臂老人,光看他飛行身法,武功還高過四人甚多,由此可見她們“公主”更非尋常!
她選擇在山頂上商量要事,顯然就是防人暗中窺伺,自己上去,倒要十分小心,不被她們發覺才好!
許庭瑤為人謹慎,他一路藉着樹林掩蔽,提氣躡足,輕蹬巧縱,攀登峯頂!
這時已快近四鼓,浮雲掩月,朔風凜烈,山頂上黑沉沉的,只聽許多松樹,被風吹的呼呼作響!
許庭瑤從山峯右側,攀登上山,悄悄掩近山頂,凝目瞧去,只見峯頂地方不大,中間一片略呈長形的平坦山頂,只是一層層的石巖,和疏朗朗的枯黃野草,連小樹都不生一棵!
四周靜悄悄的,那有半點人影?
許庭瑤暗暗感到奇怪,自己明明聽那斷臂老人説他奉公主之命,請四位香主到峯頂有事相商,怎會一個不見?
那麼除了斷臂老人口中説的峯頂,並不是這個山頂:就是自己來遲了一步,她們已經走了!
閃出樹林,緩緩走到中間,仰天吁了口氣!
只覺近日聽到、遇到的事,真是錯綜複雜,千頭萬緒,看來明日九里關前之會,不知還有多少出人意外的變化!
一時不禁望着小半輪徐徐從烏雲中鑽出來的月亮,怔怔出神!
驀地他警覺到身後不遠,風聲有異!
不!有人陰森森地哼了一聲!
許庭瑤心頭猛然一驚,急忙轉過身去,在這一瞬之間,峯頂上,果然已多出三個人來!
這三人並肩站在月光底下,一聲不作,但六道鋭利目光,卻一起盯在許庭瑤身上,不住的打量。
許庭瑤因三人來的兀突,自然也朝他們看去,但他瞧清他們之後:心頭暗暗打鼓!
原來這三人除了中間一個身形高大的青袍人,面上罩着一層輕紗,瞧不出面貌之外。
左首一個面相獰惡的漢子,看去年約四旬左右,雙肩奇闊,身穿一件長僅及膝的麻衣,手上擎一柄四尺長的白骨骷髏錘,許庭瑤雖沒見過此人,但憑他這副長相,使人一望而知正是傳説中的五鬼天王尚公忌!
右首一個手執金漆藤杖的黑袍老人,許庭瑤曾在龍山附近見過,他是金杖人屠戚天化!
僅憑這兩個魔頭,中間這位青袍人的身分,已可想見!
但許庭瑤目光掠過這位青袍人,只覺此人雖是站着不動,身影看去,異常熟悉,只是一時之間,想不起來。
對面三人敢情因山頂上只有一個少年書生,已感到奇怪,而且少年書生瞧到自己三人,突然現身,臉上全絲毫沒有驚詫之色,更覺奇怪!
許庭瑤一直想着這個身形熟悉的青袍人是誰?他越看越覺得自己一定見過此人,而且極熟,但也越是無法想的起來,因此雙方只是互相打量,誰也沒有開口。
站在左首的五鬼天王尚公忌,原是個生性暴躁之人,突然厲聲喝道:“小子,你是骷髏教什麼人?”
許庭瑤因金杖人屠戚天化門下伏牛四惡中人,曾用骷髏毒箭害死龍山寺主持,原以為金杖人屠戚天化也是骷髏教一黨。
但如今證實錢青青是骷髏教的香主,那麼以前的想法,就不對了,因為錢青青那天連誅伏牛三惡,而且還和金杖人屠動手,可見金杖人屠和骷髏教並無關連。
他心中想着一時忘了回話?
五鬼天王尚公忌雙目暴瞪,厲聲喝道:“小子,老夫問你的話,你聽到了沒有?”
許庭瑤冷笑説道:“在下不是骷髏教的人!”
金杖人屠戚天化點點頭,問道:“你是那一派門下?”
許庭瑤道:“在下並無宗派,無可奉告。”
金杖人屠連連點頭,道:“很好,很好,那麼你可曾瞧到這裏有幾個女娃兒,到那裏去了?”
許庭瑤道:“在下也剛來不久,並沒見到。”
五鬼天王大喝道:“這小子胡説八道!”
中間那個青袍人現身之後,始終沒説過一句話,此時敢情聽的不耐,沉聲道:“尚兄、戚兄,咱們走吧!”
聲音入耳,許庭瑤不覺心頭狂震!
這人聲音,極似自己大伯父金刀褚世海!
他在驚駭之餘,忍不住顫聲道:“你是……大……”
三道人影,業已騰空飛起!
金杖人屠戚天化在臨走之時,忽然陰笑一聲:“小娃兒,你也可以走了!”
反手一掌,朝許庭瑤拍來!
許庭瑤喊聲剛起,“伯父”兩字還沒出口,陡覺一股強猛暗勁,直向自己當胸撞到,一時那還來得急躲閃,只好雙掌疾舉,朝前推出!
金杖人屠戚天化威名數十年,功力是何等深厚?這一掌又是存心下的殺手,自然凌厲無比。
但許庭瑤雙掌推出,頓覺自己掌心,似有一股無形勁氣,透掌而出,截住對方暗勁!
不,一下就把金杖人屠拍來的強猛暗勁衝散,自己敢情用力太猛,上身還幾乎跟着朝前衝去!
許庭瑤不知自己服下的那顆“大還丹”,乃是武林中人寤寐難求的瑰寶,功參造化,又經紅面怪人以本身真氣,替他打通奇經八脈,練成“黔靈真傳”上別走蹊徑的神功。
此時已足可當得江湖高手之列:但他還以為金杖人屠只是隨手一掌,沒用上多大力道,才被自己接了下來,聞言表過。
卻説許庭瑤接住金杖人屠一掌,急忙舉目瞧去,只見三道人影,恍如劃空流矢,去勢極快,已在數十丈之外,不由心中一急,正待縱身追去!
猛覺自己身後,又有一股凌厲勁風,急襲而來,心頭不禁大怒,大喝道:“什麼人向許某偷襲?”
身隨聲轉,右掌圈動,一招“龍尾揮風”,迎着襲來勁風劈去!
兩股掌風接個正着,但聽身前爆出“波”的一聲輕響!
許庭瑤只覺此人掌力,竟然比方才金杖人屠那一掌,還要強勁的多,掌風乍接,腳下不由自主被震的後退了兩步!
心頭暗暗吃驚,抬目瞧去,四無人蹤,只有丈餘外聳着一方岩石。
許庭瑤望了那方巨石一眼,心想:“此人準是隱在石後無疑,説不定是骷髏教的人!”
他一掌護胸,猛地雙腳一頓,身形掠起,閃電朝巨石撲去,那知事情大大的出人意外,巨石後面,空洞洞的那有人影?
許庭瑤呆了一呆,忖道:“方才這一掌明明是由這方巨石後面擊出,怎的會沒人呢?”
經過這一耽擱,金杖人屠等三人,已走得不見蹤影,再想追去,也來不及了!
許庭瑤暗暗切齒,這人暗中偷襲,分明是有意阻攔,不讓自己追上三人。
他想起那青袍人面罩青紗,雖然瞧不清面貌,但身形聲音,實在太像自己大伯父金刀褚世海了!
但大伯父以一口金刀,馳譽江湖,平日刀不離身,這人身邊,並無金刀,大伯父一身武功,雖然不弱,也只不過略勝二伯父和自己父親,若與青袍人方才騰身飛過的身法相比,應該差的甚遠。
而且大伯父為人正直,也不會和五鬼天王尚公忌,金杖人屠戚天化等黑道魔頭等沆瀣一起。
反過來説,憑大伯父的武功名望,也交不上五鬼天王和金杖人屠兩人,何況青袍人的身分,似乎還在兩人之上。
由此看來,那青袍人只不過身形聲音,和大伯父相似而已,不可能會是大伯父。
但不管如何,這三人既然在這裏現身,自然也是應約赴會來的,自己只要在明日會上,稍加註意,就不難發現他是不是大伯父了。
想到這裏,心頭也就放了下來,瞧瞧天色,已快接近黎明,自己一晚沒睡,這方巨石,正好擋住風向,索性就在石後盤膝坐下,調息行功,為明日參加九里關大會,預作準備。
天色黎明,許庭瑤振衣下山,就向九里關走去,這時天色才亮不久,平素荒僻的九里關,卻已經有人絡繹不絕的向關前聚集!
這些人,有的是從遠道趕來瞧熱鬧的,也有本地居民聽説九里關前有會,就趕來擺上個小攤,售些零食。
總之這一集會,轟傳江湖,遐邇聞名,但誰也説不出大會主人,究竟是何人物?
就因為它越是神秘,聞風趕來的人也越多。
放眼瞧去,只見關前一片廣闊的草坪上,馬蹄形擺着二、三十張方桌,圍成一個很大的圈子。
中間搭起一座三尺來高的平台,既不像戲台,那麼敢情是較技之用。
除了正面入口,四周均用木樁圍以紅繩,以示區別。
廣坪前面,瞧熱鬧的人,雖然已有不少,但正式會期是在正午,因此不僅應邀與會之人一個也沒到,就是連主人也並沒露面。
只有二十來名黑衣黑褲的大漢,散佈四周,來回走動。
許庭瑤瞧他們一身打扮,正是鐵堡中人,只是腰牌業已除下,身邊也沒帶兵刀。
右邊山坡下,有十幾名身圍白布圍裙的廚師,正在忙着架鍋升火,洗滌盤碗。
“來的太早了!”
許庭瑤在坪前緩緩走了一圈,只覺這些三五成羣的人,不是糾糾武夫,便是販夫走卒,自己身上穿了一襲長衫,顯得極為惹眼,有不少人還投以訕笑和挪揄的眼光,好像在説:
“讀書相公,也會趕到這種場合來。”
一時之間,真有無人可語之感,這就走出廣場,信步朝山前行去!
走不多遠,只見一株高大古松之下,正有一個人負手遠眺,似是在賞覽山中景色一般!
這人身上穿一襲天藍長衫,看去飄逸從容,瀟灑已極,那不是四天前在許昌中原樓,替自己會賬的藍衣書生?
許庭瑤因那天晚上自己和他萍水相逢,連一句話都沒有交談,就讓人家會了賬,未免過意不去,此時瞧到藍衣書生,不由心中一喜,立即迎着走去。
那藍衣書生,負手遠眺,根本就沒察覺有人走近身邊,口中低低吟道:“清晨陟山崗,仰首聽松籟,時見出岫雲;飛逐去天外。”
許庭瑤見他出口成詩,閒情飄逸:心中更覺仰慕,等他吟畢,拱拱手道:“兄台臨風清吟,雅興不淺,兄弟欽佩之至!”
藍衣書生似乎吃了一驚,立即轉身過來,朝許庭瑤一陣打量,含笑拱拱手道:“兄弟一時興起,隨口吟來,別教兄台見笑了。”
時到這裏,微作沉思之狀,又道:“兄台十分面善,好像在那裏見過?”
許庭瑤忙道:“小弟四天之前,在許昌中原樓上,曾和兄台有過一面之雅,多蒙兄台破費,小弟還沒面謝呢!”
藍衣書生忽然面有喜色,“哦”道:“原來那天就是兄台,難怪面善得很,哈哈,些許小事,何足掛齒,其實那晚還叨了兄台的光呢!”
許庭瑤只覺此人,甚是豪爽,心頭更喜,一面連稱不敢。
藍衣書生目光一轉,凝注着許庭瑤道:“兩次巧遇,總是有緣,還沒請教貴姓?”
許庭瑤因自己帶了面罩,不便説出真名,這就回道:“小弟許雲庭,兄台如何稱呼?”
藍衣書生道:“我姓阮,名秋水。”
許庭瑤道:“心如秋水不沾塵,阮兄人如其名,風雅絕俗……”
阮秋水大笑道:“簾葭白露,秋水伊人,我真要心不沾塵,也不會到這裏來了!”
許庭瑤因看對方是個風流跌宕之士,只當是隨口説笑,也未在意,正待開口!
阮秋水又道:“許兄從許昌趕來九里關,想是參加無名宴來的了?”
許庭瑤聽得一怔,暗想:你不説,我也正想問呢!一面答道:“小弟正是那晚在中原樓聽到九里關有場盛會,才趕來瞧個熱鬧,阮兄呢?”
阮秋水大喜道:“有志一同,真是巧極,我也是瞧熱鬧來的。”
“哈哈,這叫做讀書不成學劍,學劍又不成,只好看人家使劍了!”
他一把握着許庭瑤的手臂,道:“來,來,時光還早,咱們一見如故,還是這裏清靜一些,坐下來談談!”
許庭瑤見他這一把雖然握得極緊,但絲毫沒有力氣,並不像是個會武之人,只是生性豪放,脱落形骸的讀書相公。
當下就在松下大石上並肩坐下,兩人從詩書百家,談到江湖奇俠,那阮秋水自稱不會武功,但談起江湖豪俠之事,卻又眉飛色舞,興致勃勃。
説他自幼曾跟護院教師練過拳腳,可惜沒有名師指點,毫無成就,但從小聽護院師父們講述的江湖掌故,卻是不少,因此聽到九里關有一場盛會,才特地趕來,開開眼界。
許庭瑤不但欽佩他學問淵博,心下實在也喜歡他這種脱俗不羣的氣概,和風流俊逸的儀表!
兩人越説越投機,真是相見恨晚!
阮秋水回頭望着許庭瑤,臉色一正,説道:“你我一見如故,兄弟也比你痴長几歲,不嫌高攀,我們結個口盟兄弟如何?”
許庭瑤喜道:“阮兄説的,正合小弟之意。”
阮秋水聞言大喜,兩人一敍年庚,果然是阮秋水長了兩歲為兄,許庭瑤為弟。
阮秋水高興得爽朗大笑道:“放眼天下盡多俗人,能和許兄弟論交,真是不虛此行。”
許庭瑤站起身子,作了一揖,道:“阮大哥,今後多多指教才好。”
阮秋水一把拉着他坐下,道:“我們一盟在地,今後患難與共,生死不渝,許兄弟勿落俗套……”
説到這裏,忽然噫道:“快看,有人來了!”
許庭瑤轉頭瞧去,果見沿東首山腳,正有一條黑影,如飛而來!
這人步履極快,就在許庭瑤回頭瞧去的眨眼工夫,他已奔近身前,斜斜瞧了兩人一眼,快速如風,掠了過去!
兩人目光都不覺跟着黃衣少年轉過頭去!
許庭瑤雖只一瞥之間,就已瞧清這人是個身穿鵝黃長衫的英俊少年,神情冷峻,似嫌驕氣凌人!
但注目瞧去,發覺這黃衣少年,兩腳竟然並未落在實地,只是踏在草尖上,浮空疾掠!
這種草上飛的工夫,江湖上會的人極多,原也不算太難,只是這種工夫,全憑一口丹田真氣,輕功最好,也不過一口氣掠個二一十丈,像他這般腳不點地的一路飛行,當真還是少見!
心中不禁暗自讚歎,此人不知又是何許人物?
回過頭去,瞥見阮秋水嘴角微撇,似乎微露不屑,但瞬即消失,含笑起身道:“這人大概是赴會去的,許兄弟,時光差不多了,我們也走吧!”
許庭瑤跟着站起,抬頭望望太陽,約為辰末已初光景,兩人並肩而行,朝關前走去。
這時九里關前一片草坪上,人來人往,已是十分熱鬧,場外,人頭擠動,多是趕來瞧熱鬧的,有此一江湖上的人,敢情知武功不濟,不敢進入場去。
場內,黑白兩道形形式式的人物,也已到的不下百來名之多,坐滿了十幾桌,但大多是坐在靠近入口之處,表示謙讓,留出上首十幾桌,還全都空着。
阮秋水、許庭瑤兩人,剛一走近草坪,只見人叢中有三個道入朝入口處走去!
當前一個是胸飄黑髯的青袍道人,年約五旬,緩步徐行,後面兩個藍袍佩劍的,只有二十七八歲,跟在身後,目不斜視。
許庭瑤暗想:這青袍老道,看去似乎頗有身分,定是名門正派中人?心念方動。只聽身旁有人低聲説道:“武當的人來了,那是武當掌門人的師弟涵虛道長,他後面跟着的兩個,也就是藍袍八劍中人!”
原來武當派每一代都必須選出八名傑出弟子,充任“藍袍八劍”,因此藍袍八劍之名,在江湖上可説是無人不知。
就在這三個道人進場不久,緊隨着又有一個黃袍佩劍的老和尚,飄然進去!
只聽那人又道:“這是峨嵋伏虎寺來的高僧?”
另一個問道:“何以見得?”
先前那人笑道:“武林中只有峨嵋伏虎寺的和尚,以劍術馳名,這位老法師身佩長劍,自然是峨嵋派高儈了。”
另一個人低哦道:“原來如此!”
説話之時,又有幾個人陸續進去。
阮秋水回頭道:“許兄弟走,我們也進去。”
許庭瑤怔得一怔,低聲道:“我們未奉邀請,如何進去?”
阮秋水笑道:“人家可以進去,我們自然也可以進去咯,站在這裏,豈不要把腿都站直了?”
接着用手一指,又道:“你沒瞧到今日的酒席,是信陽城頂頂有名的及第樓承包的,酒菜大是不錯,我們來者是客,叨擾他一頓,並不為過。”
許庭瑤還待再説,阮秋水一把挽着他的臂膀,低笑道:“不用多説,你只管跟我進去就是。”
許庭瑤聽得暗暗奸笑,只覺這位新結交的阮大哥當真狂得可愛:心中卻也不無疑竇,莫非他深藏不露,故意扮作文士模樣?
但他拉着自己臂膀的左手,儘管握得極緊,確實是手無縛雞之力,這一點,練過武功與否,在感覺上立即可分辨得來,是無法假裝的。
一時只好由他拉着,朝入口處過去。
人口處兩邊分站着兩名黑衣大漢,稍後,還有一個身形魁梧,穿着一件黑袍的漢子,揹負雙手,站在那裏,好像是在觀察每一位入場之人。
看樣子,這黑袍人的身分,自然比那黑衣大漢要高,因為全場之中,只有他一個人是穿黑袍的。
此人雖然雙目炯炯,但黝黑的臉上毫無表情。
許庭瑤因自己臉上也戴着面罩,那是畢姐姐送給自己的,製作得甚是精巧,薄如蟬翼,戴在臉上,連表情都十分逼真,是以一眼可看出對方戴着的是一副較厚的人皮面具。
兩人剛一走近入口,兩名黑衣大漢敢情瞧兩人年紀極輕,又是書生打扮,不類江湖上的人,這就迎着上來,躬身問道:“兩位高賓,不知是應邀赴約?還是自動參加來的?”
許庭瑤被兩人問得一窘,腳下不禁稍現踟躇!
側臉瞧去,只見阮秋水袖子一擺,微笑道:“少爺瞧得起你們,才來赴宴,是不是應邀來的?你們正主來了,自然知道。”
話聲一落,拉着許庭瑤,大模大樣朝裏走去。
那兩個黑衣大漢,像是被他的氣度懾住了,也像是被人輕輕推了一把似的,身不由己朝後連退了好幾步!
負手站着的黑袍人瞧在眼裏,既沒作聲,也沒有作何表示,只是朝兩人背影,暗暗打量一眼。
阮秋水一手挽着許庭瑤從左邊繞過去,許庭瑤目光轉動,瞧向飛天雁邵希仁和言家駒兩人,坐在第六席上,飛天雁正在和幾個鏢頭模樣的人,低聲説話。
兩人穿過七八張席次,走近一張空桌,坐了下去。
才一坐下,便見有一名黑衣大漢送上香茗,一面垂手道:“貴客可是隻有兩位麼?”
阮秋水抬頭道:“不錯,我們只是兩個。”
黑衣大漢陪笑道:“今天與會來賓,到的人數較多,兩位貴客如無不便,待會小的可否接引幾位來賓同席?”
許庭瑤暗想:“骷髏教接待賓客之人,倒是彬彬有禮!”
阮秋水道:“這個自然可以。”
那黑衣大漢道謝一聲,正待退去。
阮秋水道:“且慢!”
黑衣大漢停住身子,恭敬的道:“貴客可有什麼吩咐?”
阮秋水目光一轉,含笑問道:“客人已經到的不少,你們主人是誰?怎還不見前來?”
黑衣大漢依然躬身答道:“小可只是奉命伺候賓客,其它之事,恕小的無可奉告。”
許庭瑤忍住問道:“那麼你們可是骷髏教?”
黑衣大漢道:“貴客既然光臨,待會自會知道。”
許庭瑤大笑道:“你不説在下也知道,你們都是從鐵堡來的。”
黑衣大漢臉色微微一變,勉強笑道:“貴客既已知道,何用下問?”
説完,一躬身退了下去。
只見一個黃衫少年昂首闊步,走到上首一張空桌上坐了下來,手上摺扇,朝桌上一放,流目四顧,臉露不屑,大有目中無人之慨!
許庭瑤目光一瞥,認出此人正是山前施展草上飛輕功的那人,只是此時正當嚴冬臘月,此人手上執着一柄摺扇,自然是他的慣用兵刀無疑。
黑衣大漢慌忙迎着過去,躬身道:“貴客原諒,今天來賓到的人數較多,只好湊滿八個一桌,貴客可否移玉到那邊一桌上去?”
説着,用手指了指許庭瑤這邊一席。
黃衫少年突然雙目一瞪,仰臉道:“不長眼睛的東西,我不慣與人同席。”
黑衣大漢不知對方是何來歷?一時那敢得罪?連聲應“是”,悄悄退下。
黃衫少年口中哼了一聲,伸手取過摺扇,戛然打開,放到桌上。
許庭瑤暗暗自忖道:“這人傲氣凌人,好大的口氣,想必有些來歷?”
及看他打開摺扇,放到桌上,此一舉動,更顯得奇怪,不覺注目瞧了幾眼,但見他扇面上畫着一幅手仗長劍的鐘馗像,也看不出什麼奇特之處。
這片刻工夫,又有不少人陸續進來,但目光瞧到黃衫少年攤在桌上的摺扇之時,似乎心存顧忌,迴避不迭;連許庭瑤兩人佔坐的桌上,都不敢有人走近。
許庭瑤瞧得心頭暗暗納罕,阮秋水似乎並沒有察覺有異,只是不住的回頭四顧,瞧着熱鬧。
當然,他只是一個讀書相公,難得遇上這種武林盛會,自是瞧的目不暇接!
正當此時,忽然一個嬌脆的少年聲音説道:“小英,我們就在這裏坐下吧!”
許庭瑤抬頭看去,只見一個銀紅衫子的女郎,一手牽着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走近自己桌邊,停了下來。
女朗年約二十二、三歲,蛾眉淡掃,模樣兒楚楚動人,小孩也眉目清秀,身穿了一套紫紅色勁裝,背插一柄小小銀色鋼叉,叉上綴着一串銀鈴,走起來發出“啷”“啷”輕響!
許庭瑤抬眼望去,目光正好和女郎眼神對個正着,正待避開。
紅衫女郎早已笑盈盈,問道:“兩位相公,這裏還有人嗎?”
阮秋水眼睛一亮,連忙起身一揖,搶着招呼道:“姑娘只管請坐。”
紅衫女郎目光流盼,嫣然一笑,大大方方的和小孩兩人,在席上坐下,一面問道:“兩位相公貴姓?”
阮秋水瞧了許庭瑤一眼,含笑答道:“在下阮秋水,這是我兄弟許雲庭,不敢動問姑娘芳名?”
紅衫女郎被他兩道清朗眼神瞧的有點不好意思,雙頰微紅,低聲道:“原來是阮相公、許相公……”
她底下的話還沒出口,小孩搶先説道:“她是我師姐楊七姑,我叫閻小英。”
楊七姑白了她一眼,輕啐道:“誰要你多嘴?”
説話之間,眼梢卻向兩人溜來,一面又道:“兩位相公不知是那一派的高人?”
阮秋水笑道:“在下兄弟,是瞧熱鬧來的。”
許庭瑤坐在一旁暗暗好笑,這位阮大哥真是風流人物,見到漂亮姑娘,一直搶着説話,自己一句也搭不上去。
那閻小英卻搖着楊七姑粉臂嚷道:“七姐,快瞧,這兩個和尚是誰?”
許庭瑤回頭瞧去,只見場中許多人的目光,都朝入口之處投去。
原來進來的是兩個灰衣老僧,前面一個年約六旬,一手柱一支禪杖,一手持一串檀木念珠,後面一個,許庭瑤曾在許昌中原樓上見過的法通禪師。
楊七姑低聲朝閻小英道:“他們是少林寺來的,走在前面一個是少林監寺法慧禪師,後面是甫田少林下院的主持法通禪師,少林寺派出監寺大師,親來赴會,可見對今日之會,十分重視呢!”
閻小英小眼一溜,仰臉問道:“什麼叫做監寺大師?”
話聲未落,只聽有人喊了一聲:“丐幫幫主來了!”
要知丐幫幫主李劍髯,年近九旬,在江湖上身分極高,而且也是領袖江湖的五派一幫中僅存的三個掌門人之一,幾十年來,一直被人推為泰山北斗的人物。
因此有人喊出丐幫幫主駕到,全場與會羣豪,所有嘈雜的聲音,立即靜了下來,數百道目光,全都轉臉朝外瞧去!
許庭瑤從小就聽到李劍髯的威名,一直不曾見過其人,自然也伸長着脖子,朝入口處望來。
此時一簇人已擁着一個身穿半截黃衫的高大白髯老者,從入口進來!
那老者右手握着一根通體碧綠的手杖,濃眉環眼,臉如重棗,頰下一部連髻銀髯,飄忽胸口,精光如電的雙目,顧盼之間,另有一股懾人的威儀!
這人當然就是丐幫幫主李劍髯了!
光瞧他那一部額下銀髯,雖是長垂及胸,但根根勁直,又粗又亮,想見當年較短的時候定然有如一叢鋼刷,于思如戟,才會劍髯之名!
這當真是人的名兒,樹的影兒,李幫主才一在入口現身,偌大一片廣坪,立即靜的鴉雀無聲,墜針可聞!
那站在入口處的黑袍人,此時也肅身超近門口,躬身道:“李幫主駕臨,本人代表敝主人謹向幫主深致失迓之歉。”
李劍髯身形乍停,環眼之中光芒電射,頷首道:“貴主人還沒來麼?”
黑袍人答道:“李幫主請入席,敝主人也快來了。”
李劍髯點點頭,緩步朝裏走來。
他身後一共跟着五個人,第一個短衣赤足的老乞丐,正是丐幫風雲二老中的追雲丐閻子坤。
第二個一身青綢勁裝,揹負長劍,白穗飄揚的青年,是華山門下玉面二郎宮丹白,他昨晚為追雲丐救走,是以和丐幫做了一路。
宮丹白後面,是兩個五十左右,身形魁梧的灰衣老丐,這兩人手中各自抱着一柄金背雁翎刀,敢情就是傳説中丐幫幫主駕前護法哼哈二將。
兩人後面,還有一個身穿黑衣的小叫化,看去不過二十來歲,背後插一支折起來的三截棍,年事雖輕,但太陽穴鼓鼓的,分明也是一位內外兼修的青年高手。
丐幫幫主李劍髯一路行來,所過之處,坐着的人,紛紛站了起來,許庭瑤也身不由主,肅然起立。
李幫主一路向起立的人頻頻點頭,宏聲説道:“大家請坐。”
他聲音説來不響,但全場之人,無不清晰入耳!
一行人在上首第一席上落座,大家也跟着坐下。許庭瑤回身坐下之際,忽然發覺全場之中,只有兩張席上的人,端坐未動。
一席就是自己桌上,除了目己,閻小英爬在凳上,阮秋水、楊七姑都沒有起立:另一桌則是獨據一桌的黃衫少年,他不但端坐末動,而且還面露不屑,嗤之以鼻。
閻小英從凳上下來,小臉流露出敬慕之色,低聲道:“丐幫幫主真夠威風呢!七姐,我們姥姥要是來了,是不是也有這麼威風?”
楊七姑眼波溜着阮秋水、許庭瑤兩人,低笑道:“姥姥很少在江湖上走動,不像丐幫幫主徒眾滿天下。”
閻小英失望的道:“這麼説來,姥姥就沒有他的威風了!”
他説到這裏,好像想起什麼來了,“哦”了一聲,又説道:“七姐,方才大家都站起來了,你怎麼沒站起來?”
楊七姑低聲道:“咱們和丐幫談不上什麼淵源。”
許庭瑤不知他們的姥姥是誰?聽口氣,敢情也是一位前輩高人無疑!
閻小英指指阮秋水,又道:“他也沒站起來。”
阮秋水微微一笑,道:“我和丐幫也談不上什麼淵源呀!”
楊七姑抿抿嘴,甜笑道:“阮相公真會説笑!”
閻小英很快回過頭去,説道:“他也沒站起來!”
他目光落到黃衫少年桌上,忽然發現,旁的桌子都坐滿了人,只有黃衫少年一個人坐了一席,心中不由大奇,伸手搖着他七姐玉臂,大聲問道:“七姐,七姐,他怎麼一個人坐了一桌?”
楊七姑急忙拉着他坐下,低聲道:“小孩子不許多問。”
閻小英道:“為什麼?”
楊七姑道:“姥姥關照過你,出來不許惹事。”
閻小英不服道:“我又沒去惹他,幹嘛你要搬出姥姥來壓我?”
阮秋水逗着她笑道:“是啊!你這位姐姐也太不講理了。”
閻小英一見有人幫腔,更覺理氣壯,大聲説道:“姥姥時常説,姥姥的門下,跑遍門下也沒有人敢欺侮的,我才不怕他呢!”
她人小聲尖,這一大聲説話,登時有不少人一起望了過來!
那黃衫少年一手端着茶盅,冷冷一笑!
楊七姑臉色微變,微含怒意的瞪了閻小英一眼,氣道:“你這就是替姥姥惹事咯!人家眼高於項,那會把咱們放在眼裏?沒聽到你方才自吹自擂的説着,已經有人在笑你了嗎?”
阮秋水慌忙搖手,笑道:“算了,算了,姑娘也不可再責備小兄弟了,今日與會之人,都是大有名頭的英雄豪傑,那會和小孩子一般見識?”
黃衫少年連丐幫幫主李劍髯都沒瞧在眼裏,自然是個狂傲之人,楊七姑雖是呵責小孩,但言中有刺,已是怒容滿臉,要待發作!
阮秋水這幾句話,也許是説者無心,可是聽到他耳中,無異説他和小孩計較,不是英雄人物。
一時那還忍耐得住,冷笑一聲,揚手一指,朝隔席阮秋水背後點來!
許庭瑤瞧得真切,原先還想試試這位新結交的阮大哥,是否是深藏不露的人?是以此時看到黃衫少年一指點來,只是暗提真氣,凝神戒備。
阮秋水和黃衫少年只是一席之隔,相距最多也不過是四五步遠,黃衫少年一指出手,“嘶”的一聲,一縷勁直指風,閃電射到阮秋水後心。
那知阮秋水依然滿面春風,若無其事的坐着,不避不閃,一動不動,不,他根本不知道有人偷襲!
這下可把許庭瑤瞧得大吃一驚,口中大喝一聲,人隨聲起,一掌從橫裏直劈過去!
他這聲大喝,突如其來,聽得場中羣眾,全都紛紛轉過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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