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子午銀釘”,原是透骨子午釘脱胎而來,江湖上一般透骨子午釘,長約三寸,粗如筆桿,分淬毒與不淬毒兩種,但“子午銀釘”卻僅有二寸來長,釘身略呈扁形,用上等緬鐵精製,色如亮銀,這種暗器完全用腕力指勁發射,練到家時,當真隨心所欲,疾逾閃電,比任何暗器都要霸道,尋常外門功夫,像鐵布衫,金鐘罩這一類氣功,也擋不住它,一經打中,子不見午。
正因“子乍銀釘”是畢雲英別出心裁的獨門暗器,外人知道的不多,方才被玄衣羅剎叫了出來,懷疑對方已經知道自己來歷。
閒言表過,卻説畢雲英銀釘出手,玄衣羅剎連看都不看一眼,伸手輕輕一撈,一枚子午銀釘,已夾在她中食二指之間,一面朝畢雲英嬌笑道:“好小姐,你這麼發上一支,多沒意思,不會把鏢袋裏有多少,通通使出來,讓我開開眼界才好!”
其實她這話是多餘的,在她説話之時,畢雲英早巳手不停揮,五枚子午銀釘化作一道銀線,聯珠般打出。
這五枚銀釘,出手雖有先後,但速度不等,在奔近玄衣羅剎身前一尺光景,忽然自動分散開來,宛如一朵梅花,同時射向“眉心”“肩井”“將台”五處穴道。
玄衣羅剎臉含甜笑,斜斜瞄了許庭瑤一眼,左手還拈着一支子午銀釘,右手抬處從頭上取下一條包着秀髮的黑紗,臨風輕輕一抖!
她動作美妙自然,但這一抖,黑紗舒捲,把襲到身前的五支子午銀釘,卷個正着,順勢抖落地上!
要知這四支銀釘,畢雲英在打出之時,每支上都貫注了內力,勢道何等強勁?尋常鐵板也足可貫穿,玄衣羅剎僅憑一方薄如蟬翼的包頭輕紗,居然把五支銀釘,都接了下來!
但就在她黑紗向身邊抖落之際,不料站在一丈開外的畢雲英,又是一聲嬌喝道:“小心了,這是最後兩支啦!”
狡猾的畢雲英,暗器出手以後,才故意嬌聲喊話!
這邊喊聲出口,那邊子午銀釘已射到玄衣羅剎跟前,取的是“咽喉穴”。
她口中喊着兩支,其實卻只有一支。
這一下聲出釘到,快若閃電,可把站在一旁的許庭瑤瞧得暗暗替玄衣羅剎耽心!
玄衣羅剎卻不慌不忙,微一側身,櫻嘴一張,恰好把一支子午銀釘用口噙住!
她束髮黑紗,方才取下來,作為接釘之用,這一轉頭,秀髮跟着披了下來,她右手漫不經意地朝腦後攏攏頭髮,但等她放下手來,指縫中已經多了一支銀光閃閃的子午銀釘!
原來畢雲英説的並沒有假,她果然打出兩支子午銀釘,正面一支直取咽喉,原只是為了吸引對方注意,另外一支,她是用迴風手法,由旁邊飛出,再從玄衣羅剎身後直射腦後,這是暗器中最上乘的功夫,瞧不到半點影子,傷人於不知不覺之間。
畢雲英一眼瞧到玄衣羅剎輕而易舉的接住了自己最後兩釘,心頭大吃一驚,不等對方開口,慌忙一聳身飛躍過去,睜大雙目,驚喜的道:“啊!羅剎姐姐,你這接暗器的功夫,美妙極了,小妹真是欽佩之至!”
玄衣羅剎朝她看了一眼,張口吐出子午釘,把前後三支,一起託在掌中,俏目流轉,向畢雲英點點頭道:“好一手五釘同發的‘梅開五福’!好一手迴風手法‘玉枕藏珠’,好一位聰明機智的小姐,你真厲害,我算認識你了!”
她一連説出三個“好”字,倒把畢雲英説得粉臉一紅,訕訕的竟説不出話來。
玄衣羅剎嗤的一笑,伸手把三支子午銀釘,朝畢雲英手上一塞道:“快收起來吧,説真的,憑你這手功夫,江湖上已很少對手了!”
畢雲英從她手上接過銀釘,又向地上撿起另外五支,一起藏入鏢囊。
玄衣羅剎俏生生走近許庭瑤身邊,同樣伸手往他手中一塞,低笑道:“好好收着,別辜負了我一番心意!”
許庭瑤只覺得她塞到手掌上的是一件小巧東西,急忙低頭一瞧,原來玄衣羅剎塞到自己手上的,赫然是那方白玉羅剎!
自己明明藏在懷裏,怎會又到她手上去了?
不錯,準是方才施展“乘隙蹈虛”身法欺近她身邊之時,被她神不知鬼不覺的取去的。
像她這樣本領,如果存心要害自己性命,當真易如反掌,看來那式“乘隙蹈虛”,固然神妙,但仍要本身武功能夠配合才行!
心中想着,一時不禁望着玄衣羅剎,怔怔出神!
玄衣羅剎雙手攏了攏披散的秀髮,然後又包上了黑紗,朝兩人笑道:“我邀兩位來此一敍,原是欽慕兩位風儀,時光不早,夜露已深,兩位請回去吧,日後有緣,當再作良晤。”
説罷又衝着兩人一笑,轉過身子,俏生生朝前走去。
畢雲英因對方武功既高,人又處處透着神秘,心頭始終對她懷着戒懼,當然對方生的妖豔無比,更使她放心不下,巴不得和許庭瑤早些離去。
此刻眼看玄衣羅剎回身走去,連忙笑道:“羅剎姐姐,再見了!”
戴好人皮面罩,低聲朝許庭瑤道:“弟弟,我們也走吧!”
兩人並肩走上石橋,忽然身後玄衣羅剎嬌聲喚道:“許相公,你回來!”
畢雲英、許庭瑤同時停步,回身瞧去,只見玄衣羅剎,站在那裏直向許庭瑤招手!
她喊的是“許相公”,又是隻對許庭瑤招手,自然只要許庭瑤一人過去,畢雲英不便同往,只好在橋上等他。
許庭瑤走到大樹底下,玄衣羅剎滿臉春風的迎了過來,眼波欲流,盯着他看了又看,才緩緩問道:“你知道我叫你回來,為了什麼?”
許庭瑤道:“在下不知道。”
玄衣羅剎眨了眨眼睛,梨渦一旋,流露出神秘媚笑,低聲道:“我想起剛才我們交手之時,我和你開開玩笑,你心頭好像有些生氣,現在還恨我嗎?”
許庭瑤見她叫自己回來,只是為了問自己恨不恨她?畢姐姐還等在橋上,自己和她單獨相對,不知怎的心頭感到有點發慌,紅着臉嚅囁的道:“不恨!”
玄衣羅剎白了他一眼,格的一聲輕笑道:“怎麼啦!瞧你這般心神不寧的,還是怕我這做姐姐的會把你吃了?還是怕她吃醋……”
這位女魔頭説話當真大膽,許庭瑤外貌英俊,內心拘謹,平日又很少和女孩子打交道,對他真有點招架不住!
玄衣羅剎那雙黑白分明的俏眼,月光底下更顯得亮晶晶,只是盯着他直瞧,沒待許庭瑤開口,接着説道:“我還有一句臨別贈言,你巧獲奇遇,最好找個隱僻地方,把武功練成了再説,否則,江湖雖大,寸步難行,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許庭瑤點點頭道:“姑娘説的極是,在下自當謹記。”
玄衣羅剎披披嘴低笑道:“你叫她姐姐,難道就不肯叫我一聲姐姐?”
説到這裏,忽然悄聲道:“別讓她等久了,好,記住我的話,你回去吧!”
説完,揮揮手,轉身走去。
畢雲英站在橋頭上,和他們相隔較遠,雖然聽不清兩人説些什麼,但一雙秋波,卻一霎不霎的留神着玄衣羅剎舉動。
等到許庭瑤回到身邊,兩人走下石橋。
畢雲英急着問道:“她叫你回去,説些什麼?”
許庭瑤便把玄衣羅剎的話,説了一遍。
畢雲英又道:“還有旁的話嗎?”
許庭瑤搖搖頭道:“沒有了。”
畢雲英咬着下唇,似乎在想着什麼心思,忽然幽幽地一嘆,自言自語的道:“她説得沒錯……”
話聲頓了頓,回眼瞧着許庭瑤又道:“本來我還有事去,但剩下你一個人,我真還有些放心不下。”
許庭瑤吃驚的道:“姐姐你要到那裏去?”
畢雲英低叱道:“叫我大哥!”
許庭瑤改口道:“大哥,你不和小弟一路了嗎?”
畢雲英眨眨眼睛笑道:“那是我的私事……嗯……那還早哩!後天我們趕到許昌,你在許昌客店裏等我好了。”
許庭瑤原想再問,但聽她説出只是去辦些私事,自己自然不好開口。
兩人迴轉客店,各自回房安寢。
第三天中午不到,便已抵達許昌。
這許昌,就是三國時曹操挾天子以令諸侯之地,城廓高大,人煙稠密,畢雲英好像對城中路頭極熟,直把許庭瑤領到小南門一家叫做漢興老鋪的客棧,要了一間上房。
兩人吃過午餐,畢雲英關上房門,低低地説道:“弟弟,我要走了,最多十天,就可回來,你自己保重,沒事最好在房中練練內功,千萬別在人家前炫露武功。
這幾天我也想過了,只要等我辦完正事,就好陪你去找個清靜的地方,讓你安心練武。”
她説來真情流露,奸像許庭瑤當三歲小弟弟一般看待!
許庭瑤聽了一怔,問道:“大哥,你到底是上那兒去?要十天才能回來?”
畢雲英柔聲道:“你別多問,只要記住我的話就好,其實也許用不着十天,我會盡快趕回來的。”
話聲一落,不讓許庭瑤多問,便自開門出去。
許庭瑤不知她口中辦完正事,究竟是什麼事情?如以來回十天計算,自然不在近處,那麼她何以要自己一個人待在許昌等候?
自己到目前為止,連畢姐姐的身世來歷,都一無所知,她對自己一片真情,自然不是故意隱瞞,也許她另有難言之隱。
他目送畢姐姐的身形,在門口消失,一個人覺得無聊,索性掩上房門在牀上運起功來。
直到上燈時分,店夥輕輕叩了兩下房門,閃進房來,侍候着問道:“相公可要小的替你準備晚餐?”
許庭瑤跨下牀,搖頭道:“不用了,你去替我打盆水來。”
店夥送上臉水,即行退出,許庭瑤洗了把臉,戴好面罩,飄然出門。
這小南門一帶,較為冷落,但走到南直街,大橫街,就頓時熱鬧起來,此時華燈初上,行人摩肩,兩邊茶肆酒樓,刀勺不絕!
這才知道畢姐姐所以要把自己領到漢興老店來落腳,敢情就為了那裏地勢冷僻之故,免得自己節外生枝。
想到這裏,不禁暗笑畢雲英真是多慮,自己又不是三歲孩子?
他信步徐行,走到一家酒樓門前,抬頭一瞧,只見招牌上寫着“中原樓”三個斗大的金字,五開間門面,氣派甚是堂皇,樓下座位已滿,人聲嘈雜,進門一道寬闊樓梯,寫着“登樓雅座”字樣。
上得樓來,奇怪的是偌大富麗堂皇的樓面,除了中間圍着屏風,擺了一桌紅氈銀盃的酒席之外,四周許多桌上,竟然空無一人。
許庭瑤找了臨窗一個座位,剛坐下,便見一個酒保迎着過來,陪笑説道:“相公原諒,今晚敝東主在樓上宴客,相公請到樓下進餐吧!”
許庭瑤目光一瞥,愠色道:“你們東主宴客,只有中間一席,而我在這裏,並不礙着他們。”
酒保因許庭瑤是個讀書相公,生的一表非凡,那年頭讀書相公最是吃香,一時那敢開罪他,為難的道:“這個小的也作不了主,相公且請寬坐,讓小的跟掌櫃商量看看,再來伺候您。”
許庭瑤微哼道:“我花錢喝酒,有什麼好商量的?”
酒保不敢多説,一會工夫,領着一個身穿青布長袍的人走來,那人年約四旬以上,生的面團團的模樣,一看就知是酒樓掌櫃無疑。
但許庭瑤和他打了照面,登時看出此人步履沉穩,分明是個會家子!
那掌櫃走近許庭瑤跟前,一陣打量,才面堆笑容連連拱手道:“尊客海灑,今晚實因敝東宴客,怕人多嘈雜,樓上不做生意,尊客是讀書相公,單人獨酌,自然無妨,只是招待不周,要請尊客多多原諒。”
許庭瑤聽他説的客氣,也點點頭道:“掌櫃好説,兄弟不知貴東家在此宴客,既然如此兄弟吃完就走,絕不讓掌櫃為難就是!”
掌櫃拱手稱謝,便自退去。
酒保擺好杯筷,問許庭瑤要些什麼酒菜,許庭瑤隨意要了幾樣酒菜。
一會工夫,酒保送上幾盤菜餚,和一小壺酒。
這時樓梯口又上來了一位酒客,這人也是讀書相公裝束,看去不過二十出頭,生的玉面朱唇,十分俊美,身穿一襲天藍夾衫,瀟灑無比!
上樓略一打量,目光直向許庭瑤這邊投來,似乎還含笑點了點頭,揹負雙手,緩緩走近靠南首的窗口,一張空桌上坐了下來。
那酒保替許庭瑤送完酒菜,見又來了這麼一位相公,不由皺皺眉頭,走將過去,笑着説道:“相公來的不巧,今晚小店東主宴客,樓上不做生意,相公最好請到樓下……”
藍衫書生搖搖頭道:“樓下太嘈雜了,我喜歡清靜,才到樓上來的,你們東主請客,是不是就只中間那一席?他們吃他們的,我吃我的,並不礙他們呀!”
許庭瑤坐在東首窗下,和他相隔得較遠,但因樓上十分清靜,藍衫書生説的話,依然清晰可聞,不禁暗暗好笑,他這幾句話,和方才自己説的,居然不約而同!
那酒保還得再説!
藍衫書生抬手一擺,道:“不用説了,你們東主既然開了酒店,就是賣酒賣飯,那有不做生意之理,何況……”
他用手指指許庭瑤這邊,又道:“那位兄台比我先來,他可以賣,輪到我就不賣了,豈非厚彼薄此?你替我吩咐廚房,照那位兄台同樣酒菜,做上一份送來,回頭多給你些小賬好了。”
他話聲末落,樓梯下已經響起一陣讓客之聲,另一個酒保匆匆上來,朝他的同伴打着手勢。
酒保臉上頓時現出慌張之色,朝藍衫書生低聲央告道:“敝東主已經來了,相公酒菜,小的馬上替你老吩咐下去,只是相公,多多擔待……。”
話聲未落,人已三腳兩步,退了下去。
這一瞬之間,樓口已起了一陣雜沓步聲!
當先上來的一個是短衣赤足老人,只見他蓬着一頭鳥巢般亂髮,臉色紫黑,生的瘦骨嶙峋:但雙目卻寒光閃爍,年約六旬以上,左肩還掛着一口麻袋,十足是個老乞丐!
許庭瑤瞧的暗自一怔,他雖沒見過此老,但江湖上的成名人物,自幼聽父親説的多了,丐幫風雲二老中的右長老追雲丐閻子坤,就是這副模樣!
第二個上來的是灰衲僧人,五旬左右,白淨圓臉,身軀微胖,持一串念珠,看來也身分不低。
第三個卻是身穿青綢勁裝的青年,瞧他不過二十出頭,生的長眉玉面,高鼻薄唇,雙目如星,左右顧盼,神采奕奕,肩頭斜拒一口長劍,垂着白色劍穩,更顯得他英挺不凡!
最後一個是紫膛臉八字鬍的漢子,年齡也在五旬以上,身穿紫醬團花長袍,氣派十足,尤其太陽穴鼓鼓的,分明也是一位外家高手。
他敢情就是主人了,才一登樓,口中不迭説“請”,把前面三人,朝中間圍着屏風的暖廳中走去。
許庭瑤心中暗想:光看這酒樓東主宴請的三位客人之中,第一位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丐幫右長老追雲丐,其餘兩人,自然也是非尋常人物。
只剩白胖和尚和勁裝青年,是何來歷?心中想着,目光不期朝南首窗下那位藍衫書生瞧去!
藍衫書生手託茶碗,倚窗而坐,目光只是瞧着窗外悠悠出神,好像對剛才上來的四人,並沒注意一般!
這也難怪,人家一個讀書相公,又不是江湖上人,酒樓東主宴客,自然不會引起他的注目。
暖廳中響起一個蒼老聲音呵呵笑道:“邵老弟這般客氣,老朽如何過意的去?”
許庭瑤暗自忖道:“這是追雲丐的口氣!”
只聽另一個宏亮聲音接口道:“閻前輩、法通大師、宮少俠三位,平日兄弟想請都還請不到呢,今晚湊巧三位路過敝地,兄弟能得略盡地主之誼,已是深感榮幸。”
他這一開口,許庭瑤心中立時“哦”了一聲!
原來那白胖和尚,是少林法字輩的高僧,和龍山寺法善禪師同一輩的。
勁裝少年姓宮,江湖上姓宮的人不多,從他劍柄上的白色劍穗看來,莫非就是出道不久業已名滿江湖的玉面二郎?萬山獨臂婆婆的侄兒宮丹白?
“阿彌陀佛!”法通禪師口中低喧佛號,接着道:“貧納每次從蒲田迴轉少室,路過這裏,都蒙邵大俠款待,這份高誼,貧衲實在愧不敢當,邵大俠交遊廣闊,飛雁旗無遠弗屆,寶局生意定然興隆?”
許庭瑤聽到“飛雁旗”三字,心想:原來這中原樓東主,竟是飛天雁邵希仁!
此人在江湖上向有“孟嘗”之稱,據説武功着實了得,尤其十二支雁翎鏢,出必傷人,十分厲害,難怪他氣概不凡!
心中想着,只聽飛天雁邵希仁輕輕嘆了口氣道:“敝局已在三月前收歇,兄弟吃了二十多年鏢行飯,目前已是知命之年,也不想再幹了,這家酒樓,是兄弟收歇鏢行後,盤下來的基業。”
他敢情不願説出收歇鏢行之事,是以輕輕帶過。
追雲丐閻子坤的聲音説道:“宮老弟東來,想是趕赴九里關去的,不知婆婆是否親自蒞臨?”
他口中的婆婆,自是指華山獨臂婆婆而言。
玉面二郎宮丹白答道:“家姑母因對方藏頭縮尾,僅憑一顆骷髏標記,邀約天下高手,集會九里關,其中不無可疑之處,因此家姑母要晚輩提前趕來,先行調查,究竟是何等樣人弄的玄虛……”
“骷髏標記!”許庭瑤心頭頓感一震,連忙放下酒杯,用心諦聽。
那飛天雁邵希仁突然驚呼道:“骷髏……骷……髏……”
他聲音發抖,奸像聽到“骷髏”兩字,就膽顫心驚,一片恐怖!
玉面二郎宮丹白道:“邵老師想是見過這骷髏標記主人?”
飛天雁邵希仁“哦”的表情,敢情跳起身來,不慎把桌上一隻茶碗帶翻了,乒乓一聲,滾落地上,打的粉碎!
過了一會,才聽邵希仁顫聲道:“哦!哦……沒……沒有……”
許庭瑤隔着一道屏風,雖然瞧不見他的臉色,但想像得到這位“飛天雁”此時極可能已是臉無人色,心想:“古人説得不錯,聞名不如見面,見面不如聞名,沒想到名滿江湖的飛天雁邵希仁,原來只是徒有虛名之輩,瞧他提到‘骷髏’兩字,就嚇成這副模樣!”
這時,酒保已替南首窗口那位藍衫書生送上酒菜,只見他斟了杯酒,邊吃邊暍,不時瞧着樓下過往行人,生似對暖廳中幾人的談話,漠然無聞。
許庭瑤剛才聽宮丹白説起什麼憑一顆骷髏標記,邀約天下高手,集會九里關,正想聽他們説的詳細一點,是以停杯不喝,故作倚欄遠眺,其實卻是全神貫注傾聽着暖廳中人談話。
那知飛天雁邵希仁打碎了一隻茶碗之後,恰好酒保們陸續送進菜去,邵希仁身為主人,藉此敬酒,大家話風一轉,就沒有人再提骷髏標記之事。
心中好生失望,獨自悶悶的喝了兩杯酒,正待吃飯!
只見一名酒保匆匆上樓,走到暖廳門口,躬身説道:“辰陽言家駒言少爺求見東主。”
飛天雁邵希仁道:“他人呢?快快有請!”
酒保應了一聲是,立即返身下去。
許庭瑤暗道:是了,敢情自己和藍衫書生闖上樓來之後,酒店中怕再有人上來,已派酒堡在樓梯下招呼,阻擋客人上樓。
辰陽言家來的?言家一門,雖然很少在武林走動,但“言家拳”和“言家煞手”在江湖上卻無人不知,酒保稱來人少爺,敢情是七步追魂言成德的子侄輩了。
正想之間,只見那酒保已領着一個二十四、五歲的青年上來。
那青年一身孝服,滿臉都是風塵之色!
言家駒才一上樓,暖廳中布簾掀處,飛天雁邵希仁已自現身,一眼瞧到了言家駒一身孝服,登時吃了一驚,問道:“賢侄你是……”
言家駒聞聲抬頭工址即搶上幾步,撲倒在地,放聲大哭道:“邵師叔,我……我父親給人害死了……”
許庭瑤聽他稱飛天雁師叔:心中不禁一奇,原來邵希仁還是湘西言門中人!
飛天雁邵希仁紫膛瞼神色大變,雙目之中,陡然射出稜稜精光,問道:“仇人是誰?”
言家駒含淚説道:“先父死的離奇,侄兒還查訪不到仇人到底是誰?但據先父臨終時説出,好像是一個黑衣女子……”
飛天雁邵希仁皺皺眉怔道:“黑衣女子?”
言家駒點點頭道:“是黑衣女子,言興聽到她笑聲清脆,判斷年紀似乎並不大,猜想起來,極可能是昔年骷髏教的餘孽。”
飛天雁邵希仁身子微微一震,紫膛臉上突然閃到一絲恐懼的陰影,但這恐懼之色一閃即收,沉吟道:“賢侄起來,報仇之事,咱們還得從長計議,你先隨我進去。”
言家駒口中應“是”,跟着邵希仁進去。
許庭瑤聽説七步追魂言成德也死在骷髏教人手下,立時凝神傾聽。
飛天雁邵希仁替言家駒引見過在座三人,然後問道:“賢侄,大師兄如何被害?你把詳細經過情形,説出來聽聽。”
言家駒道:“詳細經過,小侄也説不出來,那是七天前的晚上,先父在靜室運功,師叔知道先父的靜室,是在後院中,平日未奉呼喚,任何人都不準進去。那天晚上,侍候先父的言興,在睡夢中,突然聽到先父一聲嘹亮長笑,驚醒過來,靜室中傳出先父的聲音,道:
“你不肯説出來歷,就得替我留下。”另一個女子嬌脆聲音道:“言老爺子既然不肯賞光,也就算了!”接着就聽到有人悶哼了一聲,等言興聞聲趕出,先父已經跌倒地上,左手緊掩胸口,只説出…‘是……黑衣女子……九里關……’就……就嚥了氣,後來小侄在先父案上發現一張白紙畫的骷髏標記,猜想可能是當年骷髏教餘孽,死灰復燃。”
玉面二郎宮丹白道:“那張白紙畫的骷髏,口中可是長着兩顆獠牙?”
言家駒道:“正是如此。”
飛天雁邵希仁又道:“大師兄喪在拳腳還是兵刃之下的?”
言家駒低頭道:“先父是喪在‘煞手’下的。”
這話不僅聽得飛天雁等人全都一愕,連室外的許庭瑤也深感意外。
要知“言家煞手”,名馳武林,乃是辰州言門的獨門陰功,這種功夫和點穴一道,極相類似,按季節時辰,拍人穴道,凡被拍中的人,當時絲毫不覺,要過了若干時日,才傷發致死,時日遲早,完全由拍的人隨心所欲,最長可以延到半年之後才會發作,最快的是當場殞命,無藥可救。
言成德就是以“煞手”成名,才有“七步追魂”之號,不想他們言家的獨門功夫,卻會被人偷學了去,轉而對付言家的人。
暖廳中共有追雲丐閻子坤暗暗點了點頭!
飛天雁邵希仁滿臉激憤,仰天厲笑道:“我姓邵的縱然不濟,也非和他們一拚不可!”
説到這裏,朝席上三人拱拱手道:“閻大俠武林前輩,法通大師是兄弟二十年,方外至交,宮少俠華山英彥,算來都是外人。兄弟不怕出醜,收歇飛雁鏢局,雖是年屆知命,不想再幹刀頭舔血的買賣,實在另有原因……”
其實他不説出來,大家也是心裏有數,飛雁旗在江湖上聲譽極隆,絕不會無緣無故收歇的。
飛天雁邵希仁説了這幾句話,敢情心裏極為激動,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才又繼續地説道:“這是半年以前的事情了,有一位卸任的知府大人,由開封回合肥原籍,指名要兄弟親自護送,那知過了六安附近的楊柳店,就遇上一個青衣女子,騎着一匹黑驢,從兄弟身邊擦過。
兄弟當時就心生警覺,因為這一帶路面縱然不寬,也足可容的兩騎並行,急忙回過頭瞧去,那匹黑驢,業已奔出老遠,而且可以看出那女子騎術極精,絕不會無故撞上兄弟。伸手一摸,既未丟了什麼東西,身上也並無不適之感,也就不放在心上,等到在六安落店以後,才發覺兄弟右臂衣袖上,被人插了一枚銅錢大小的紙骷髏,骷髏口中長了兩顆撩牙……”
説到這裏,正好酒保送菜進去,他立即住口,一面舉起酒杯,又咕的喝了一大口酒。
等到酒保退出,接着又道:“兄弟雖覺這紙骷髏來的蹊蹺,不是好兆頭,但怎麼也想不出江湖上黑白兩道之中,有用骷髏為記,或是外號上占上骷髏兩字的人物。晚餐過後,店夥忽然送進一封信來,信皮上赫然寫着兄弟賤名,裏面只有寥寥數字,那是:‘飯後請枉駕楊柳店’。兄弟心頭又驚又怒,這人既然指名訂下約會,就是刀山劍林,也非去不可,趕到楊柳店,老遠就看到一個人站在那裏。這人頭上戴着一個特製面具,瞧不清面目,但兄弟從他身材上看出,正是先前騎黑驢的女子……”
許庭瑤聽説那女子頭上,戴着一面特製面具,心頭不禁一動!
只聽飛天雁接下去道:“兄弟瞧她只有一個人,心頭放了不少,正待問話!那人仰頭冷冷説道:‘邵總鏢頭來了嗎?我們瞧在辰州言門份上,在明天日落以前,離開廬洲,就沒你的事,好,總鏢頭請回吧!’照説,她事前打兄弟的招呼,可算盡了江湖過節,何況從六安到合肥,只有半天路程,明日中午,到了地頭,兄弟責任也已盡到。倘若就此迴轉,豈不雙方都有了面子?可是兄弟因此人語氣託大,對兄弟大是充滿着輕蔑和不屑之意!兄弟在江湖上混了三十年,大小陣仗,也見過不少,一個人就是為了一口氣,她這般輕視於我,自然咽不下去,這就抱拳道:‘兄弟這趟護送官眷,只要到了地頭,兄弟責任已盡,尊駕之事前通知,足感盛情,但要兄弟限時離境,尊駕也該亮個萬兒,給兄弟聽聽。’那人仍是連正眼也不朝我瞧上一眼,冷哼聲:‘要把命留在合肥,悉聽尊便!’她話聲一落,再也不理兄弟,轉身走去,兄弟聽她口氣越來越狂,再也按不住,一個箭步追了上去,大聲喝道:‘邵某既然應約而來,尊駕多少也得露上一手再走。’喝聲出口,就伸手朝背上摘取兵刀,那知這一伸手,頓時把我嚇的呆了!”
法通禪師插口道:“邵大俠的虎頭鈎,可是被人盜去了?”
飛天雁邵希仁道:“大師説的一點沒錯,兄弟出門之時,明明帶着虎頭鈎,居然會在不知不覺間被人盜去了,一時真使兄弟驚怒交集,再也顧不得厲害,一下掏出雁翎鏢,揚手就向那人聯珠打出。”
他説到這裏不覺輕輕嘆了口氣,又道:“兄弟在雁翎鏢上,自認也曾下過一番苦功,平日極不輕易使用,此番實因被人暗施手腳,盜去兵刃,所以老羞成怒,勢成騎虎,不得不發。
那知雁翎鏢連續打出,竟如泥牛入海,絲毫不見動靜,我越打越怕,耳中只聽那人冷笑一聲道:‘給你帶點記號回去也好!’兄弟聽出她口氣,心知不妙,就在話聲入耳之際,突覺右肩背後一陣劇痛,右臂登時若廢!
伸手一摸,赫然是兄弟自己的雁翎鏢,她這一手法實在太神妙了,兄弟練了一輩子的飛鏢,竟然連人家如何打出來的,都一無所知……”
許庭瑤想起那天晚上,畢姐姐最後打出的一支子午銀釘,是從旁邊飛出,打到玄衣羅剎後腦,好像聽玄衣羅剎叫出,那種手法叫做“迴風手法玉枕藏珠”,倒和飛天雁説的差相近似!
飛天雁邵希仁續道:“兄弟經此一役,自覺實在太丟臉了,因此第二天把那府台大人送到合肥,連午飯都沒吃,就匆匆離開,心灰意懶之下,就把鏢局收了。”
追雲丐閻子坤,重重咳了一聲,目注承塵,沉吟道:“千歲骷髏生齒牙!難道真有這回事!”
“千歲骷髏生齒牙”這句話,聽得大家全都感到毛骨悚然!
玉面二郎宮丹白忍不住地抬頭問道:“閻老前輩,這‘千年骷髏生齒牙’,不知如何解釋?”
追雲丐閻子坤微微搖頭道:“老朽也無法參詳的出……”
他説到這裏,目光有意無意地瞧了飛天雁邵希仁和言家駒一眼,才道:“這還是二十年前的事,邵老弟想必也聽人説過,二十年前,咱們五派一幫六位掌門人曾在古靈山太乙崖,有過一次集會……”
飛天雁邵希仁“哦”了一聲,道:“是……是,兄弟想起來了,那好像是二十年前的秋天,江湖上傳出五派一幫掌門人在古靈山太乙崖,秘密集會,但沒有一個人知道,六位掌門人的集會,究是為了什麼?”
追雲丐閻子坤微微一笑,還沒開口!
玉面二郎宮丹白突然插口道:“老前輩是説那……”
追雲丐急忙以目示意,他敢情不願宮丹白在無意之中,吐露出五派一幫,二十年前被人盜走珍藏秘笈,六位掌門人古靈山赴約之事,因為此事如果傳出江湖,五派一幫實在太丟臉了!
追雲丐攔着宮丹白話題,立即接道:“此事就是發生在六位掌門人,在古靈山集會後的第二年的春天,敝幫幫主在江西和湖南交界的鐵巖關附近,發現一個身負重傷之人。據幫主觀察,那人不僅傷的極重,而且身上有幾處,還中了劇毒無比的暗器,如果換了一個人,有十條命,也保不住了,但那人卻把運功逼毒和運功療傷,同時進行。敝幫主瞧得大感驚奇,因為此人所練內功,十分怪異,以敝幫主見聞之廣,居然識不透他是何來歷?”
大家全都聽的甚是出神,沒有一個人出聲相詢,許庭瑤也只是凝神傾聽,忘記了喝酒吃菜。
追雲丐閻子坤續道:“敝幫主因對方正在運功,不願驚擾於他,是以停在十丈之外,隱身觀看,瞧了一會,只見那人忽然睜開眼來,瞧了幫主一眼,倏地站起身子,拱手笑道:
‘幫主駕蒞,何不請出一談?’
敝幫主聽得不禁大驚,對方運功療傷逼毒,正在緊要關頭,怎好中途停止,站起身來?
尤其憑自己的功夫,又在十丈之外,居然會被對方察覺。
但對方既然出聲招呼,只好哈哈一笑,現身相見,抱拳道:‘李某幸會高人!’幫主這一走近,心頭更覺驚異,原來那人,看去年事極輕,最多不過三十出頭,尤其雙目深邃,神光奕奕,那像是個身負重傷,又中劇毒之人?
那人朝幫主微微一笑,還禮道:‘幫主望重武林,俠名名滿天下,兄弟久仰的很,今日之會,正是前緣,兄弟想請幫主,轉告五大門派,目前江湖表面雖是平靜,但亂象已明,不出二十年終將有變,貴幫和五大門主領袖羣倫,如能早為之計,也許可以挽回一場浩劫。’敝幫主目睹他功力神奇,知非常人,連忙拱拱手道:‘尊兄高見,兄弟自當謹記,只不知所謂亂象,究是何等人物?還望尊兄明白見教才好。’那人朗朗吟道:‘南風烈烈吹白沙,千歲骷髏生齒牙。’説到這裏,舉袖一揮,一道人影,破空飛起。説來令人難以置信,此人身法之快,敝幫主竟然連他如何飛起的,都沒看清楚,敝幫主每次談起此事,深以不知此人來歷為憾。”
這話如果不是從丐幫長老口中説出,根本就沒人相信。
試想丐幫幫主李劍髯,一身功力,已臻化境,連他都沒瞧清對方身法,此人豈不成了飛行絕跡的仙人?
追雲丐輕輕嘆了口氣,又道:“敝幫主為了此事,也曾和五大門派掌門人,幾次交換意見,都因這兩句話、虛無飄渺,似偈非偈,難以解釋。不料真被他一家説中,過了二十年,憑空鑽出一個以骷髏為記的人,邀約天下高手,集會九里關,而且那紙骷髏中,真還長出兩顆獠牙……”
飛天雁邵希仁道:“九里關之會,不知在什麼時候舉行?”
飛天雁道:“臘月初八正午,距今正好還有七天!”
飛天雁邵希仁轉頭朝言家駒道:“賢侄,大師兄和我情逾骨肉,此仇非報不可,目前既有日期地點,咱們只要如期趕去,好歹也和賊人拚個死活。”
暖廳中接着談論起金刀褚世海和鐵掌姜全兩人暴斃之事,但因外人不明真相,再加金刀莊一場大火,所有的人,全都葬身火窟,沒有一個活口,自然沒人知道“骷髏箭毒”一節,江湖上人,只是猜測着齊魯三義的老大、老二,可能死在仇人之手。
許庭瑤聽了一會,覺得他們説的,和事實不盡相同,也就不再去聽它,匆匆飯罷,抬頭一瞧,南首窗口的藍衫書生,不知何時,早已走了。
偌大一片酒樓上,除了中間暖廳,已只有自己一人,也就起身下樓,走近櫃前付賬。
那掌櫃連忙含笑搖手道:“相公酒賬,方才那位相公已經會過了。”
許庭瑤聽的一呆,自己和他素昧平生,連話也沒交談過,就替自己會了酒賬,但人家此刻早已走了,連謝都無法謝起,當下取出一錠銀子,重賞酒保。
跨出中原樓:心中一直想着那個以骷髏標記,邀約武林高手集會九里關之事,只不知此人會不會就是毒害自己父親,和使用骷髏毒箭連續殺死大伯父、二伯父,及龍山寺法善禪師的同黨?
因為骷髏毒箭上刻着的骷髏,和今晚聽到紙骷髏標記,似乎稍有區別,前者骷髏口中,並沒撩牙,紙骷髏標記的口中,卻長着兩顆撩牙,從這一點看來,兩者又似乎不盡相同!
他一路尋思,但覺此中錯綜複雜,千頭萬緒,理不出一點眉目,自己常聽人説江湖上,譎風詭波,看來還難道盡箇中的奇詭變幻!
回到客店,剛一跨進房門,目光瞥處,忽然發現臨窗那張桌子,端端正正放着一張狹長紙條。
自己出門之時,桌上並無什麼紙條,莫非是畢姐姐回來留的?心中覺得奇怪,隨手剔亮油燈,低頭瞧去!
這一瞧,不禁把許庭瑤瞧的臉色大變!
原來桌上赫然釘着一枚銅錢大小的紙骷髏!
這是用墨畫了,再用刀剪成的,骷髏口中,果然長着兩顆撩牙,和酒樓上聽到的一般無二!
紙骷髏下面,壓着一張狹長紙條,上寫:“限三日內持此信物,至九里關報到。”
許庭瑤瞧的暗暗皺了下眉,心想:“這倒好,方才在酒樓上聽到有人以骷髏標記,邀約武林高手集會九里關消息,不論是不是與骷髏毒箭有關,自己原想趕去瞧瞧究竟,沒想到這骷髏標記,居然會先找到自己頭上!”
追雲丐閻子坤明明説,會期是在臘月初八日正午,何以紙條上要自己在三日之內,前去報到。
“限”和“報到”?這三個字,用的大有文章,赴約並不是報到,何況三日之內,乃是在會期之前了!
許庭瑤心中忽然一動,莫非這發令之人,把自己當作了同黨,才要自己在會期前趕去報到?
他越想越覺得自己料的不錯,當下把字條和紙骷髏一併收起,熄燈上牀。
從許昌南行,有一條官道,直達信陽,九里、武勝、平靖三關,椅角雄競峙,叢山峻嶺,形勢險要。
許庭瑤兼程趕路,果然在第三天傍晚時分,到達信陽,匆匆進食,便往九里關趕去。
這時天色已黑,但見山林起伏,濃林如墨,山風凜烈,松濤怒嘯,縱目四顧,連一個鬼影也沒有!
許庭瑤獨立蒼茫,等了一會,心頭漸感不耐,暗想:這一帶地勢遼闊,莫非自己找錯了地方?
心念轉動,腳下緩緩朝前走去,行沒多遠,果然發現一條地勢幽秘的山谷,向裏斜伸進去。
他不知邀約自己前來“報到”的紙骷髏主人,是否就在谷中?逡巡之間,瞥見一團幢幢黑影,從谷中施施走來!
許庭瑤凝目瞧去,只見那黑影甚是高大,黑暗之中,根本分不清頭臉。
黑影漸漸走近,原來那是一個身材高大,穿一襲寬大黑衣,頭上蒙着黑布,形狀甚是詭異之人!
許庭瑤一手緊握着七修劍柄,功聚全身,暗作戒備。
那黑影走到離許庭瑤一丈光景,便自停步,從兩個眼孔中,射出兩道眼神,盯着許庭瑤一陣打量,點點頭,又招招手,回身就走。
許庭瑤出身江湖世家,從小江湖上的事情聽得多了,眼看對方一言不發,只是朝自己招手,心知此人便是接自己來的。
對方不説話,也許正是他們的規炬,自己不便鄉問,反正到了地頭,自會知道,當下就大踏步,跟着黑衣人朝谷中走去。
黑衣人連頭也沒回,但他似乎知道許庭瑤已隨後跟來,腳步突然加快。
許庭瑤也展開腳程,緊緊跟在他後面。
黑衣人宛如背後長了眼睛一般,你腳下加快,他就走得比你更快。
許庭瑤自然不甘落後,也相繼加緊。
前後兩人,一聲不發的比賽上了腳程,但見兩邊山林,像流水般往後退去!
黑衣人越走越快,縱躍如飛,許庭瑤施展出輕功,還有點望塵莫及了,一路只是咬牙急掠,街尾疾追!
漸漸,許庭瑤發覺前面黑衣人,只是揀懸崖峭壁,滿山亂跑,根本就沒有路徑可循,而且所經之處,全是異常險峻,時時刻刻要留神落腳之點。
黑衣人身法輕捷,行動如風,但在他起落飛馳之間,不時傳出“篤”“篤”輕響,好像是一雙木腳,落在岩石上發出的聲音,不類人足。
但饒他只是一雙木腳,許庭瑤全力施為,不住提吸真氣,依然休想追的上他,永遠保持着數丈距離。
差不多跑了一個更次,不知翻越過多少山嶺,黑衣人一路地飛躍,始終連頭也沒回過一下。
許庭瑤跟在他身後,欲罷不能,跑的大汗如雨,氣喘如牛,心中也越追越怒,越跑越生氣。
暗想:此人盡揀這些險陡山岩亂跑,分明是自恃腳力,有意戲要自己!
就在此時,黑衣人突然舍了許庭瑤,身發如風,朝一處幽谷中飛馳而下!
許庭瑤追了半天,那裏肯舍,抹抹臉上汗水,大喝一聲,躍身追去!
奔到盡頭,只是一片數十丈周圍的袋形山谷,谷中靜悄無人,那黑衣人,這一瞬工夫,不知躲到那裏去了。
正在展目四顧,暮覺疾風颯然,背後有人襲到,許庭瑤吃了一驚,急忙沉肩挫腰,一下閃開,轉身瞧去!
原來偷襲自己的,並不是方才那個黑衣人,而是另一個臉如嚶血,身形瘦小的怪人,瞧他面貌,一望而知是戴着面罩!
許庭瑤心頭已是一腔怒火,眼看對方一聲不發,出手偷襲,更是怒不可遏,劍眉一剔,厲聲喝道:“許某踐約而來,趁人不備,出手偷襲,你們究竟是些什麼人?”
紅面怪人一抓落空,炯炯雙目瞧了許庭瑤一眼,更不打話,身形倏地欺近,雙手疾發,直攻過來!
許庭瑤怒喝一聲:“來的好!”
身形橫栘半步,右手一圈,封拆來勢,左手一記“飛鈸撞鐘”朝對方擊出!
那紅面怪人欺近過來的身法,使的十分怪異,身子微微一側,許庭瑤一記拳勁,竟然從他肩頭滑開,同時只見他右手翻處,“砰”的一拳,不偏不倚的拍在許庭瑤背後“命門穴”
上!
許庭瑤連防也沒有防到,陡覺如中巨杵,身子往後衝了兩步,“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黑血!
他方才翻山越嶺,狂奔了將近一個更次,力氣消耗已盡,已是疲憊不堪!對方這一掌又擊在大穴之上,如何承受的起?但他還是咬緊牙根,穩住身子。
紅面怪人一掌擊中,並未停手,身形飄匆,左手又是一記“黑虎偷心”打中了許庭瑤左乳“將台穴”。
許庭瑤連中對方兩擊,腳下艙跟,往後搖了兩搖,心頭感到無比震駭,對方這兩下,手法古怪已極,別説躲閃,幾乎連人家如何出手的,都沒有看得清楚!
心頭這一驚,登時迫使他勉強提聚真氣,右手一探,取出短劍,兵刀在手,豪氣一振,大聲喝道:“朋友這般相迫,休怪許某刀劍無眼!”
短劍連揮,寒芒電旋,朝紅面怪人攻出。
紅面怪人始終沒有開口,右手突然一掄,由上面拍了下來。
許庭瑤只覺他拍下來的一掌,掌勢末到,勁氣已山湧而至,一時不敢怠慢,右手七修劍反撩而上,橫削出去!
那知紅面怪人右掌未收,右腳飛起,一記“魁星踢鬥”,踢中許庭瑤小腹,同時左手疾出,一把奪下許庭瑤短劍。
這幾下,當真快如閃電,許庭瑤只覺眼前金星亂冒,再也站不住,仰天跌倒地上,但他心頭清楚,自己長劍已被對方奪去,情急拚命,那還顧的身上創痛?
一個鯉魚打挺,人從地上一躍而起,左手連揚,十二支“金烏破雲箭”,朝紅面怪人聯珠打去!
(許庭瑤一十三支金烏破雲箭,數日前曾被五方神叟接去一支)
紅面怪人左手抓着他七修劍,右手向空連撈,十二支短箭去勢勁急,但一一被他接去,撈了滿滿一把!
許庭瑤瞧的大驚失色,暗想:此人武功之高,似乎不在那玄衣羅剎之下,自己實在比人家差的太遠了!
話雖如此,但此刻兵刀暗器,全已落在對方手上,縱然不是對方敵手,也非拚不可!
他急怒攻心,大喝一聲,雙手箕張,縱身朝紅面怪人撲來!
紅面怪人一手抓着短劍,一手握着十二支破雲箭,似乎早已料到許庭瑤會有此一着,一個轉身,舍了許庭瑤,急匆匆朝谷底奔去!
許庭瑤那裏肯舍,急忙縱身追去!
這谷底地方不大,但在黯淡的月光之下,對方又是一身黑衣,只見他在灌木叢中,閃了一閃,便自不見!
許庭瑤跟蹤掠入灌木林中,搜索前行,那裏還有紅面怪人的影子?但他卻在一株矮樹底下,發現了一堆黑衣,和兩根像迎神出會時踩高蹺用的木棒。
許庭瑤心中不由一動,取起黑衣,抖開一瞧,一點也沒有錯,這件黑衣正是方才引自己前來的黑衣人身上之物!
衣袖寬大,連頭包在一起,只露出兩個眼孔。
原來那黑衣人就是紅面怪人所喬裝,他敢情為了身材瘦小,才在腳上綁起兩根木棒,像踩高蹺一般裝成身形高大之人!
難怪他方才在山石上起落飛馳之間,會發出“篤”、“篤”輕響,自己還當他是一雙木腳。
許庭瑤這一發現,心頭更覺犯疑。
憑紅面怪人的武功,高出自己不知多少,他何以要在腳上縛了兩根木棒,再穿上這件寬大黑衣,去扮成一個身材高大之人?
如説為了把自己引來,那也用不着這般費事,自己既然應約而來,就是紅面怪人,也一樣可以把自己引到此地,何況他那張紅得有如嚶血的怪臉,根本也不是他本來面目。
心中想着,人已走出叢林,前面岩石嵯峨,已是到了谷底盡頭,一座峻陡山峯的腳下,別無通路!
許庭瑤呆了一呆,暗想此處既無通路,那紅面怪人怎會一閃不見?可見這座峻峯左側,必然另有小徑!
他趁着黯淡月光,只是凝目打量,這一瞧,果然給他瞧出端倪。
原來在石壁左側,藤蔓矮樹之間,有一高大洞穴,望去黑黝黝的,似極深邃!
許庭瑤寶劍、暗器,全已被人搶走,事即至此,自然別無考慮,雙掌當胸,提氣戒備,舉步朝裏走去。
這洞窟轉折雖多,但卻甚是寬大,他慢慢摸索前進,走了三五丈後,業已黑暗的伸手不見五指。
他隨着石壁轉折,不知走出多遠?驀然前面響起一個沙啞聲音,低沉喝道:“你找來了嗎?”
許庭瑤聽的不禁怒火上衝,大聲喝道:“骷髏餘孽,許某應約而來,你這般鬼鬼祟祟的算的什麼……”
話聲末落,陡覺有人欺近,同時“玄機穴”上被人輕輕點了一指!
許庭瑤大吼一聲,用盡平生之力,一拳朝前擊出!
他先前雙手扶壁而行,等到警覺有人欺近,身子疾轉,一拳擊出之際,腳下同時向前跨去!
不!他一拳出手,耳邊依稀聽到了一聲輕哼,那人早已閃了開去,他用力既猛,一拳落空,身不由己的朝前衝出兩步!
等他趕緊剎住身子,“砰”,頭頂“百會穴”上,突被那人重重的拍了一拳!
許庭瑤在洞外之時,已被紅面怪人連續擊中“命門”、“將台”兩處大穴,一腳踢在小腹,傷的已是不輕,那裏還經得起這一指一掌?眼前一黑,張口噴出一大口紫血,人也隨着朝地上仆倒!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許庭瑤從昏迷中悠悠醒轉!
但覺頭腦昏脹,周身三十六處大穴,莫不痠麻難忍,關節骨骼,好像拆散了一般,不但絲毫動彈不得,而且還在火辣辣的生痛!
但心頭卻是十分明白,自己是被紅面怪人打成重傷,也許他早已離去,自己死而復甦,從地上涼冰冰的感覺判斷,自己仍躺在洞窟之中!
他努力睜着眼睛,眼皮上有如壓了重鉛,但一股強烈的求生之念,幫助他從萎靡精神,漸次振作!
緩緩終於睜開眼來!
瞧到黑暗的石窟之中,似乎有着熊熊火光,那是離自己不遠,有人升了一堆柴火!
許庭瑤努力轉過頭去,這一轉,登時覺得腦袋脹痛欲裂!
完了!自己身子躺在地上,竟然絲毫不能動彈。
就在此時,只聽有人柔聲問道:“你醒過來了?”
許庭瑤目光轉動,從火光照耀,瞧清站在自己面前的,竟然仍是那個紅面怪人,他此時渾身痠痛,那裏還能分辨的出對方説話的聲音?
心頭怒火,不禁油然而生,憤憤説道:“尊駕還待怎的?”
紅面怪人目光炯炯,盯着許庭瑤,沙啞聲音徐徐問道:“你此刻可是覺得渾身痠痛?”
他説話之時,突然,伸手抓住許庭瑤右手,一把拉着他從地上坐起。
許庭瑤身負重創,骨節若散,被紅面怪人這一拉,登覺痠痛難忍,同時並覺從對方掌心傳出一股奇熱無比的氣流,攻入自己腕脈。
本來周身大穴已經痠痛難忍,這股奇熱氣流再一攻入,每一穴道,有如火炙,額上登時綻出黃豆般汗珠。
但許庭瑤是個高傲倔強之人,此刻身落敵手,縱然痠麻炙痛,身子不住顫抖,依然咬緊牙關,連哼也沒哼一聲。
雙目射出無比憤怒之火,狠厲的道:“骷髏餘孽,許某既然落你手,要殺要剎,悉聽尊便,你這般……”
紅面怪人不待他説完,沙啞的道:“我不是骷髏教的人。”
許庭瑤聽的一怔,道:“你不是骷髏教的人,許某和你無怨無仇,這般凌辱於我,究是為了什麼?”
紅面怪人道:“你不知道。”
他似乎專心一志,全力施為,是以連話都無暇多説。
許庭瑤被他拉着手腕,只覺熱流滾滾湧入,身子顫動的幾乎要跳起來,嗔目道:“你這般折磨在下,不如把在下殺了。”
紅面怪人嗤的笑出聲來,沙啞道:“好死不如惡活,你不是還有一個,美麗得像花朵的心上人?”
許庭瑤想起畢姐姐,也想起她臨別的叮嚀,要自己千萬別在人前炫露武功,如今自己身落人手,畢姐姐連知也不知道。
接着,又想起畢姐姐從鐵堡救出自己之時,曾説過:“金刀褚世海和鐵掌姜全之死,江湖上已引起軒然大波,目前有許多人正在找你。”
莫非這紅面怪人想從自己身上,追尋三顆金骷髏下落?
想到這裏,突然劍眉一剔,咬緊牙道:“大丈夫視死如歸,寧死不屈,你休想從許某口中,問出什麼話來。”
紅面怪人盯在他臉上的目光,似乎怔的一怔,點頭道:“那你真是想死?”
許庭瑤道:“正是如此!”
紅面怪人想了想,道:“這樣也好!”
他從身邊取一個玉盒,裏面裝着一個龍眼大小的金箔藥丸,又道:“這裏是一顆毒藥,你既想速死,就把他嚼碎了嚥下去,此藥毒性雖烈,但卻芳香無比,並不難吃。”
説話之時,拿着那顆藥丸,一下塞入許庭瑤口中。
許庭瑤不再思索,藥丸入口,依言嚼碎嚥了下去。
這一嚼,頓覺這顆藥丸,果然滿口異香,一股清涼之氣,順津而下!
紅面怪人口中發出一聲輕笑,手起指落,點了他睡穴。
許庭瑤迷朦之中,覺得有人不住的點拍自己周身穴道,四肢百骸一經點拍着手之處,就有無比舒適。
漸漸渾然入夢!
等到許庭瑤再次醒轉,雙目乍睜,發覺自己精神爽朗,體內似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氣機,心中不由大奇,急忙翻身坐起!
那知才一坐起,也許動作太快了一些,只覺整個身子幾乎虛飄飄的,朝上飛起,心頭更是大吃一驚!
舉目四顧,自己仍在石窟之中,身邊不遠,還有一堆柴火,餘盡已熄,洞中隱約透進些微光亮,不知日光還是月光?
那此一微光亮,只是隱隱一線,並不能使自己瞧的清四周景物,但月光所及,竟會連黝黑之處,都看的一清二楚!
許庭瑤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目光竟然能在黑暗中視物,揉揉眼睛,再向四周看去!
那還有錯,連石窟遠處壁上嶙峋橫紋,都瞧得清晰如繪!
這真是怪事!
偶一低頭,發現身側,放着自己那柄七修劍,和十二支金烏破雲箭,那不是昨晚被紅面怪人搶去的?他……
啊!地上還有字跡,那是用指頭寫的,劃在石上,居然運指如飛!
那兩行字跡寫的是:“君所服為‘大還丹’,功參造化,足抵練氣之士二十年修為,歷一晝夜助君打通奇經八脈,醒後務須依所學功訣,運氣行功,君身上帶有‘辟穀丹’,當不虞饑饉,如能在三月之前,練成武功,無名宴上,或可一顯身手也。”
許庭瑤看完字跡,不禁暗暗稱奇不止,昨晚之事歷歷在目,離奇的當真有如夢境!
一晝夜?自己記得服下那顆毒藥,就被紅面怪人點了睡穴,原來已經有一晝夜了!
“大還丹”?什麼叫做“大還丹”呢?就是那人給自己服下的那顆毒藥,居然可以抵得二十年修為之功?
這紅面怪人會是誰呢?難不成是畢姐姐喬裝的?
不!絕不是畢姐姐!
此人身法快的有如鬼魅,手法更是怪異……
啊!莫非是她……
他陡然想起幾天前玄衣羅剎和自己交手時的情形,和昨晚紅面怪人出手,極相近似……
不錯,她那天叫自己回去,也曾説過:“我還有一句臨別贈言,你巧獲奇遇,最好找個隱僻地方,把武功練成了再説,否則江湖雖大,寸步難行,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一想到玄衣羅剎,眼前登時浮起一身玄衣,黑紗包頭的倩影,她那微翹的紅唇,靈活的眸子,和誘人的媚笑,銀鈴般聲音,同時出現!
許庭瑤悚然一驚,趕忙收懾心神:心想:自己且不管他紅面怪人是不是玄衣羅剎?既然他留下字跡,要自己醒後,速依所學功訣行氣運功,自己自宜照他説的做去為宜。
心念轉動,立即把十二支短箭,收入皮套之中,又把七修劍放在身邊,然後盤膝坐好,摒雜念,心中默誦“黔靈真傳”上所載內功心法,運功施為。
剎那之間,陡覺自己體內真氣充沛,果然大異往昔,才一運功,滾滾氣流,隨着自己默誦經文運轉,暢通無阻!
不但九宮雷府,十二重樓,循環不息,周身經脈,無不遍注,宛如水到渠成毫不費力,尤其一呼一吸之間,自己坐着的身子,幾乎飄飄然離去飛起!
心頭這份驚喜,簡直難以形容!
知道紅面怪人所留字跡,説的不假他替自己打通奇經八脈,僅是這一點,普通修練內功的人,只怕用上二十年功夫,也不定可練到。
這就更加不敢怠慢,加緊用功。
“黔靈真傳”上的武功,在武學上原是別走蹊徑的曠世奇學,訐庭瑤先前因內功火候太淺,許多地方,縱然熟讀口訣,知道法門,也是無法做到。
這會兒,服下“大還丹”又經紅面怪人以本身功力,花了一晝夜時間,替他打通奇經八脈,再練“黔靈真傳”上的內功,自然水到渠成。
又是一晝夜過去了。
許庭瑤覺得自己依照真傳上的口訣,業已全部做到。
想起紅面怪人曾有“如能在三日之間,練威武功,無名宴上,或可一顯身手”之言。
自己雖然不知“無名宴”是怎麼一回事,但以時日推算,極可能就是九里關那場約會。
由此也可以想到,紅面怪人把自己引來此地,賜以“大還丹”,不惜耗損真氣,替自己打通經脈,就是為了速成自己的武功!
骷髏教餘孽,殺害大伯父、二伯父,也可能是毒害自己父親的兇嫌,九里關之會,自己自然不能輕易放過!
於是,他練會內功,就開始練劍。
好在這座石窟,高大寬敞,足夠施展,心中默誦經文,一招一式,演練起來。
説也奇怪,從前還有許多使不出來的地方,這會因內功突然增加,練起劍法來,也得心應手了。
當然另外兩式身法,和發金烏破雲箭的手法,也全部豁然貫通了。
許庭瑤這才知道“黔靈真傳”的武學,全以內功為主,內功練會了,旁的武功就可迎刃而解。
這已是第三天的晚上,許庭瑤細算日期,九里關之會,就在明天中午了。
差幸自己並沒辜負紅面怪人一番心思,真傳上的武功,總算全練會了。
雖然談不上運用純熟,至少已能應用,不至於像從前那樣,心頭放着武功,就是使不出來。
但等明日早晨,自己就可趕赴九里關去,也許畢姐姐那天匆匆離去,也是赴九里關之會去的。
許庭瑤想到這裏,頓覺豪氣勃勃,再也定不下心來!
忽然,依稀聽到洞外似有人聲,他內功陡增,耳朵自然特別敏鋭,其實這人聲離洞窟可還遠着呢!
許庭瑤站起身子,躡足走到洞口,已可聽到咭咭呱呱的一片笑語,心中暗自奇怪,來的是一羣姑娘!
石窟地勢較高,站在洞口,正好瞧到谷中盆地,但從外面看來,正好被一人來高的灌木叢擋住視線,如非穿林進去,走到石窟近前,絕難發現。
許庭瑤隨着笑語聲,縱目瞧去,但見月光底下,出現了八個青衣侍婢,一路説笑着朝谷中走來。
這八名侍婢,個個腰懸佩劍,手上各自捧着一大堆東西,走的極快,眨眼之間,已走上那片盆地。
許庭瑤因相隔較遠,先前還聽不清她們在説些什麼,等走近盆地,只見為首的一人,忽然一揮手,高聲道:“就在這裏好了,現在已快近初更,小姐們就要到了,你們還不趕快準備?”
其餘的人,聽他一説,立即答應一聲,把手上捧着的東西,放到一處,然後各自動手。
首先是四個侍婢,在盆地中間,支起六根竹竿,搭成一個亭子形的架子,兩個侍婢取過一卷天藍輕紗,覆到亭架之上。
他們動作迅速,片刻之間,盆地上就多了一座六角形的涼亭。
接着一個侍婢,捧出一丈見方的白布,鋪到亭子中間上,另外一人又忙着捧過來五個錦墩,梅花形放在白布之上。
新月如鈎,幽谷風細,加上天藍輕紗的亭子,白布鋪地,再有這幾名俏麗侍婢,衣帶飄忽,來往其間,頓時平添了無限風光!
許庭瑤瞧她們忙着佈置,心中暗暗稱奇,瞧她們手腳俐落,動作敏捷,已可看出武功不弱,只不知她們小姐是誰?荒山深夜,她們又來作甚?
兩個侍婢已在亭外左側架起石塊,升火烹茶,其餘六人,卻分兩排,站在亭前,好像靜候她們小姐來臨。
谷口有三個苗條人影,並肩而來!
侍婢們立時垂手肅立,狀極恭敬,直等三人走到亭前不遠,才一起屈膝半跪,並齊聲説道:“婢子叩見三位小姐。”
那三位小姐,年齡全在二十左右,一色紫紅衣裙,腰懸長劍,遠遠看去,這三個人全都長得亭亭玉立,婀娜多姿!
“啊!”許庭瑤這一凝目諦視,口中禁不住低低“啊”了一聲,差幸他距離較遠,盆地上的人不易聽到!
原來他內功深了,目光可以瞧的甚遠,這一凝神瞧去,發現三人中,左邊那個長髮披肩的姑娘,面貌極像錢青青!
只見到三人走近亭前,那中間一個目光左右顧盼了一下,道:“嗯,大姐、五妹還沒來呢!”
她當先跨入亭中,一面回頭笑道:“這佈置不俗,三妹,是你要她們準備的吧?”
左首長髮披肩的少女,用手掠掠長髮嬌笑道:“二姐過獎,小妹只是要春蘭準備些茶水的,這是她自己出的主意。”
沒錯,當真是錢青青,別説她嬌脆的聲音,許庭瑤聽來極熟,光是這聲“小妹”,就足夠證明是她了。
説話之間,三人已在亭中落座,從她們坐的次序,那個叫二姐的坐在左上首,錢青青在她對面右上首坐下,在二姐下首的自然是老四,另外空出中間和右下首兩個錦墩當是她們大姐,五妹的坐位。
侍婢替三人送上香茗,四妹忍不住地朝二姐問道:“二姐,你可知道明天有些什麼人會來?”
二姐沉吟道:“五大門派之中,少林、武當,自視領袖羣倫,臭架子還在,掌門人不一定會來,華山獨臂婆婆,據説只派了她一個侄子赴會,大概只有陸狷夫會來,丐幫李老叫化子,到處都和咱們作對,想必他是一定會趕來的了!”
四妹接口道:“丐幫幾個老叫化壞死了,妹子差點吃了他們大虧呢!”
三姐冷笑道:“反正明天等李化子來了,找他算帳就是!”
許庭瑤聽得心頭猛凜,原來她們都是骷髏教的人!他想起錢青青把自己騙入鐵堡,她和鐵面堂主,還一再追問自己骷髏毒箭情形,好像她們也正在追查骷髏教,一般原來都是假的人……
“大姐來了!”那二姐喊聲出口,三人全都站了起來!
亭前突然飄落一條人影!
那是雲髻高聳,臉型略瘦,年紀二十出頭的女子,身上也穿着一套紫紅衣裙,腰間同樣掛支長劍,點頭笑道:“二妹、三妹、四妹都先到了。”
二姐道:“大姐到了,現在只差五妹一個了。”
那大姐目光寒厲,沉聲道:“五妹中人暗算,傷勢不輕,不可能來了。”
三姐吃驚道:“五妹中人暗算?不知傷在什麼人手下的?”
大姐俏生生地走入亭中,一面搖頭道:“還沒查出來,五妹尚在昏迷之中,無法知道詳情。”
説到這裏,忽然注目道:“你們知道,風雷堡也有人趕來嗎?”
許庭瑤好像聽説過風雷堡,但一時卻想不起來。
三人同聲道:“不知道。”
大姐仰臉向天道:“此事只怕連公主也還不知道呢!風雷堡真是有人蔘加,倒是棘手之事!”
四妹道:“難道我們還怕風雷堡不成?”
大姐瞧了她一眼道:“山主一再交待,咱們如果遇上風雷堡的人,不能輕易出手,難道你忘了嗎?”
四妹悚然一驚,連忙躬身道:“山主金諭,妹子怎敢忘記?”
錢青青抬頭道:“大姐,不知公主什麼時候蒞臨?”
大姐淡淡的道:“誰知道……”
話聲末落,只見一條人影,劃空飛來,身法之快,疾如流矢,轉眼落到亭前,現出一個黑衣斷臂老人,朝亭上躬身施禮,宏聲道:“老朽奉公主之命,請四位香主,到峯頂有事相一面。”
大姐神色微微一變,吃驚道:“公主已經到了?二妹我們走!”
四人同時站起身子,匆匆跟着斷臂老人就走,五條人影瞬息間在黑暗中消失!
許庭瑤不知她們公主是誰?要待跟蹤前去,怎奈亭子四周還守着八個侍婢,自己出去,非從她們身邊經過不可,心頭正感為難!
驀聽為首那個侍婢嬌聲喝道:“什麼人,還不給姑娘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