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佑不用回頭,已知這人必是賣馬怪客,趁他助力暫時抵抗住桃花公主的逼人內力之際,忙沉聲說道:“請你快去救我陶大哥。他就要被雙鈴打傷了。”
那人卻道:“且隨他去吧!我老人家自知不是陸家雙鈴的對手,去了也是白搭……”
秦佑心中一急,力道頓又一洩,又被劍上傳來的熱力,灼得掌心裂痛,連忙加力運功抗拒。
相持又有半盞熱茶之久。暗房中陡然傳來一聲悶哼,鈴聲驀地斂止。
秦佑驟然掃目望去,只見那中年婦人已被雙鈴擊中倒地,陸完正收起雙鈴,向陶羽大步行去他頓時心慌意亂,雙手一鬆,棄了短劍,閃身向房門內衝去,同時大聲喝道:“誰敢傷我大哥!”
這一聲大喝,猶如晴天霹靂,陸完正舉手點向陶羽穴道,聞聲回過頭來,秦佑已赤手空拳地奔進門內。
陸-自從耳端負傷,一直忍怒立在門邊,此時一見秦佑入房,冷笑一聲,霍地揮掌猛劈,叱道:“小子,你在找死!”秦佑雙掌一封,當被震得倒退兩步,但他片刻未停,二次掄掌又撲上前去,口裡高聲叫道:“陶大哥,陶大哥……”
陸-伸手一探,已取出懷中雙鈴,正欲揚臂發擊,猛聽一聲嬌喝:“陸完陸-,不許動手,讓他進去!”
陸氏兄弟面面相覷,只得垂手退開,秦佑像旋風一般奔到陶羽身旁,急聲問道:“陶大哥,你沒事吧?”
胸羽緩緩睜開眼來,微微一笑,說道:“下次再跟強敵相遇,不可太重視兵刃,剛才在她施展血氣氣功,奪你短劍之時,你要是索性使用御氣駁劍之術,讓短劍出手,縱不能勝。
但三招總可擋得過的。”
秦佑聽了,又驚又喜,道:“大哥,原來你都看見了?”
陶羽笑道:“我不過因有辛弟療治內傷,耗損真力太多,只想閉目多調息一會,因他們尚未出手傷人,樂得不去理會……”
方說到這裡,忽聽“篤”地一聲響,寒光閃耀,秦佑那柄短劍,已筆直插在距他們數寸遠近處的地上。
秦佑遽然一驚,急忙旋身錯掌而待。陶羽卻鎮靜如常,緩緩仰起頭來,見桃花公主凌茜,正笑盈盈地站在門邊。
凌茜慵懶地倚門而立,一雙明澈美目,瞬也不解地凝注在陶羽臉上,嘴角含著醉人的笑容,柔聲道:“著不出公子明眼如炬,竟連我們桃花門中的血氣氣功也認得出來?”
陶羽哂笑道:“血氣氣功何足為奇,我猜你的武功一定傳自西域多羅教,全仗一種名叫衝穴御神的激進方法,打得幾處穴門,使內力驟增猛晉,達到化境,這話對是不對?”
凌茜臉上笑容盡致,換了一臉驚訝之色,喃喃道:“公子真是神人,竟對我門中武功如數家珍,這麼說,公子是達摩一脈的了?”
陶羽笑道:“天下武術,源出一脈,西域有多羅神教和達摩佛祖,正如中原之有武當與少林,又何必定要分什麼派別。”
凌茜沉吟不語,神情瞬息數變,幽深的目光,不時在陶羽臉上掠過,好半晌,才喟然輕嘆道:“公子不但武功深藏不露,更兼胸羅萬機,真正令人佩服。”
陶羽卻不回答,退自拔出短劍,送給秦佑,又替廖五姑拍活穴道,然後扶起辛弟,舉步向暗室外走出。
桃花公主不但未予阻攔,而且閃讓一旁,眼看秦佑又解開竺君儀的穴道,和那皮帽綢衫怪客一行六人,直出廟門,竟怔怔地一句話也沒有。
桃花島弟子,未得凌茜令諭,誰也不敢扭動,那皮帽綢衫怪客出門之後,便順手牽了那匹“烏雲蓋雪”,也無人前來攔阻。
陸氏兄弟好生不服,陸完躬身說道:“公主,難道就這樣白白放他們走了嗎?”
陸-更是憤憤說道:“這姓陶的不似常人,今日不除,必成後患……”
凌茜目光仍痴痴注視著廟門,只是漫不經心地低喝道:“你們知道什麼!傳我的話,以後遇見陶公子,任何人不準輕易觸犯。”
陸氏兄弟臉色微微一變,但卻一齊躬身應道:“遵公主聖諭。”
許久,許久,凌茜才幽幽長嘆一聲,道:“就在這兒暫時住下吧!我要獨自出去走走,也許三兩天不會回來……”
這些話,既像是對陸家雙鈴吩咐,又像是在喃喃自語,雙鈴相互愕視,卻不敢多說什麼。
口口口日輪漸西,懶洋洋的陽光照在地上,映出六條又細又長的人影。
陶羽和秦佑,扶著重傷初愈的辛弟,緩緩挪動著步子。
竺君儀傍著秦佑,廖五姑卻緊靠著陶羽,只有那皮帽綢衫怪客,牽著“烏雲蓋雪”,銜著銅菸袋,慢斯條理地跟在後面。
秦佑興奮地敘說完自己和“河湖一劍”司徒真如的遭遇以後,轉問陶羽道:“大哥,你方才怎會認出那桃花公主的血氣氣功,並且一口道出他們的武功的來歷呢?”
陶羽談談一笑,道:“我幼時曾在一本‘身毒引鑑’書中,讀到過天竺武術概說,天竺武術共分兩大派,其中一派便是達摩佛祖所創,另一派名叫多羅神教,專習瑜伽等偏激邪門武功自成一家,且不在達摩佛祖之下,只是這一派從無人來過中原,所以知道的人極少就是了。”
秦佑仍然不解,又問道:“你怎樣知道她的武功是多羅神教的呢?”
陶羽道:“多羅神教練功方法,是用衝穴御神之術,這種練法省時速成,往往三五歲童子,一旦得到秘訣,也能在數月之間,成為武林高手,而他們最精妙的,便是‘血氣氣功’,我在靜坐的時候,偶爾回顧,見她正和你爭奪短劍,劍身居然泛出紅光,很像被火燒過的樣子,所以猜出她練的必是‘血氣氣功’。”
秦佑餘悸猶存地道:“這種功夫果真厲害,難怪我在運功奪劍的時候,手心似被火灼,感覺十分難受。”
陶羽道:“但只灼痛,還是因為你本身功力很深的關係,假如你和她功力相差太遠,她更不難在運動相迫的時候,使你周身血脈迸裂,肉體炸成碎粉!”
竺君儀聽到這裡,不禁吐舌道:“有這樣厲害?那這個桃花公主忽然來到中原,只怕中原武林要劫運當頭了。”
廖五姑忙也接口道:“聽說。少莊主從不練武,原來不但武功好,連這些人所未聞的武林秘辛,也知道得這麼清楚,少莊主真是了不起。”
竺君儀忽又黯然長嘆道:“那桃花公主武功已經出神入化,不幸那本通天寶錄又落在她的手中,這一來,如虎添翼,實在堪憂。”
廖五姑冷哼道:“怕她什?她再厲害,還能比咱們飛雲山莊的老莊主和少莊主更了得嗎?
我才不信哩!”
陶羽忙道:“我何嘗會武?你不要隨口亂說……”
廖五姑咯咯笑“我的小公子,你還用瞞我做啥?你的心事,我廖五姑沒有瞧不出來的,你是不願讓人知道罷了!我說說打什麼緊?我們又不是外人。”
竺君儀對廖五姑說話時的那種妖媚神態十分看不順眼。
便岔開話題道:“桃花公主已經這樣了得,陸家雙鈴更是武林高手,他們遠來中原,不知意欲何為?”
秦佑衝口答道:“他們說過,是來爭奪飛雲山莊在中原的盟主地位的!”
廖五姑吃了一驚,道:“哼,他們膽子倒不小,真是禿子跟月亮比光,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陶羽悠然神馳,說道:“我看那位桃花公主,倒不像是個壞人……”
廖五姑不待他說完,早酸溜溜地搶著道:“喲,我的好公子,你可千萬別拿她帶當好人啦!我瞧她一雙蕩眼,直似要勾魂-晚似的,這種狐媚子,那會是什麼好貨……”
忽然,身後一個聲音笑著接口道:“這麼說,可不必擔心她武功高強了,她見了廖五姑,包準服服財貼。”
眾人回頭一看,說話的是那皮帽綢衫怪客。
竺君儀不懂,問道:“這是怎麼說?”
那怪客笑道:“天下狐媚子,都是廖五姑的徒子徒孫,小狐狸見了老狐狸,還怕她不服嗎?”
眾人恍然而悟,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廖五姑粉臉脹得通紅,怒叱道:“伍子英,你敢拿姑奶奶開胃?看你是活得嫌膩了……”
秦佑笑道:“今日多承接手,原來您老姓伍。”
廖五姑怒衝衝接口道:“這傢伙你們不知,我是最知道他不過的,他姓伍名子英,外號叫做天南笑客,生就賤骨頭,一天不惹人打罵,渾身骨頭都發酸。”
“天南笑客”伍子英,笑嘻嘻說道:“我的姑奶奶,求求你手下超生,我是天生殘骨頭,你是人間潑辣貨,咱們是天造一對,地成一雙……”
廖五姑大怒,登時翻臉想要動手,卻被白羽勸住,眾人相與大笑,連竺君儀也低罵一聲“缺德嘴”,忍不住掩口笑了起來。
男婦六人,一路笑語,倒頗不寂寞,卻不知身後有一騎駿馬,正遠遠尾隨而行,馬上人綠色勁裝,頭包青巾,未攜兵刃,卻用一幅薄如蟬翼的白紗,覆蓋著白玉羊脂似的面龐,僅露出一雙清澈如水的美眸,遙遙痴望著陶羽的背影。
這人一直尾隨在眾人後面,緩緩徐行,像一個輕盈飄忽的影子,連蹄聲也輕不可聞,始終保持在眾人後面一里以外,不即不離。
又行了一程,前面有個鎮甸,秦佑喜道:“我們一日一夜未進飲食,正好在這裡飽餐一頓,大哥,咱們走快些。”
陶羽點點頭,目光過處,卻見廖五站在那裡東張西望,臉上一片驚容,忍不住問道:
“嬸嬸在望什麼?”
廖五姑滿臉驚駭之色,用手指著路邊一棵大樹,低聲說道:“你看,那樹上是什麼?”
陶羽順著她的手指望去,只見樹幹上清晰地印著三個互相連接著的圓圈,品字形排列,極其顯目。
他不解地問道:“三個圓圈……是什麼意思……”
“天南笑客”伍子英失聲叫道:“奪命三環!”
眾人齊都一驚,不約而同停了腳步。
“什麼奪命三環?”
伍子英神色凝重地說道:“你們可曾聽說過,‘一劍鎮河朔,雙鈴護桃花,三環連秦楚,四醜霸天涯’這四句武林諺語?”
陶羽秦佑同是一震,不禁用一種驚詫的目光,注視著伍子英,但卻未接口搭腔。
伍子英亦未等眾人回答,逕自繼續說道:“……這四句歌謠,乃是說除中土各大門派之外,天下尚有十位武功高絕,獨成一派的武林高人,其中‘一劍鎮河湖’司徒真如,便是秦兄弟昨夜賣馬時所見的那位錦衣老人……”
秦佑情不自禁點了點頭。
“……第二句‘雙鈴護桃花’,自然是說的我們在古廟中見過那位桃花公主的父親,和陸家雙鈴。那第三句‘三環連秦楚’,便是指的終南高手雷家兄弟。這三兄弟各有一身超人武功,平時狂妄自大,絕少與江湖中人交往,昔年仗著三支碎玉環,不知敗過多少武林同道,四十年前,三環一同歸隱,不知怎的竟會在此時此地,突然出現了三環標記,難道說他們也已出山,到了魯西不成?”
廖五姑冷笑一聲,道:“這種隨處故留標記,唯恐人家不知的,八成只是浪得虛名的狂人而已。”
伍子英一反平時嘻笑之態,正色說道:“你不要小看了雷家奪命三環,龍環雷孟雲、虎環雷孟森、豹環雷孟彬,弟兄三人,俱都練就驚世駭俗的絕頂武功,尤以三環聯手,據說天下無人能敵……”
廖五姑不屑地插口道:“難道你親眼見過?或是當年吃過他們的虧?”
伍子英笑道:“雷氏兄弟素性狂做,四十年前,三環現處,武林中人避道而行,我姓伍的自信惹不起人家,也許你廖五姑不伯。”
廖五姑憤然道:“我怕不怕,與你什麼相干,你最好弄清楚一點,飛雲山莊沒有怕事的人!”
伍子英語:“假如你敢毀去奪命三環標記,姓伍的就服你。”
廖五姑冷冷一笑,道:“這有什麼不敢。”說著,探手人懷,扣了一柄飛刀。
陶羽忙勸止她道:“毀人標記,如摑人面頰。都不太禮貌……”
但廖五姑未等他把話說完,舉手一揚,那柄飛刀已疾射而出,但見光華過處,貼樹掠過,樹上三環標記,已被鋒刃削落。
廖五姑大步走了過去,收了飛刀,從地上拾起那塊樹皮,仰天放聲大笑,顯得十分得意。
笑聲正昂,驀聞“叮叮叮”三聲極為清脆的音響,那株削去樹皮的樹於之上,赫然又現出三個品字形相連的圓圈。
廖五姑芳心一震,笑聲頓止,鳳目急掠,卻見那三個圓圈,竟然是三隻通體晶瑩的碎玉圓環,其中一隻刻著一頭首尾相接的玉龍,另兩隻一作猛虎,一作黑豹,俱都長尾繞成圓圈,雕刻得栩栩如生,三隻玉環整整齊齊嵌在樹上,煞是可愛。
眾人同時心靈猛地一跳。
同時不知什麼時候,路邊已並肩立著三個面目清癯的中年人,臉上一派術然,三雙鷹眼,灼灼射著冷峻無比的光芒。
這三人面貌極其相似,當中一人,額上有一道鮮明的疤痕。
這時,其中一個突然一語不發地舉步走到廖五姑身前,向她微微額首哼了幾下,然後用一種冷冰冰的聲音說道:“你的膽子不小。”
這簡短六個字,其聲冷漠,其音不揚,但聽在廖五姑耳中,卻像一聲大喝,震得她耳鼓生疼,機伶伶打個寒噤;不由自主地向後連退三步。
那人卻沒有進一步的表示,只緩緩偏身,冷峻的目光,向陶羽等五個人掃了一瞥,又用那冰冷的嗓音,說道:“你們去吧!”
他好像十分不想開口,因此說出的話,既簡短,又冷漠,再加瞼上一派木然神情,直叫人疑心這幾個字,也不像是從他口中吐出來的。
陶羽連忙對他拱手為禮,恭敬地道:“三位想必就是終南雷老前輩,我等路過此地,無意間發現三位前輩所留標記,這位嬸嬸一時失禮,本無惡意,萬望三位老前輩不要見怪。”
他滔滔說到這裡,那人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像聽見又像沒有聽見,直到他把話說完,那人始嘴唇微動,仍是那冷峻的四個字:“你們去吧!”
陶羽只好拱拱手,示意眾人一同退去,同時也向廖五姑遞個眼色,叫她也趁機跟著快走。
廖五姑見那三人面目冷峻,出聲震耳,也已知他們大約就是龍虎豹雷家奪命三環,芳心早泛起一抹悔怯,忙也輕移蓮步,準備退走。
但她身子才動了一動,那人竟霍地旋身,冷冷地喝道:“你站住!”
陶羽等聞聲一驚,停步回頭,廖五姑壯著膽問道:“你……體究竟是什麼人……”
那人神情淡漠如前,冷冷說道:“龍環雷孟元”
廖五姑芳心猛震,怯生生地又道:“你把我留下來,準備怎樣處置?”
那人毫不猶豫,冷聲答道:“死!”
廖五姑聽了這個字,不覺怒起,反倒膽大了許多,冷冷一笑,說道:“憑什麼?你們終南三環縱然名頭大,但廖五姑也不是無名之輩,不錯,標記是我毀的,但若想叫我束手待死,只怕還沒有那樣簡單容易哩!”
那人對這些話彷彿沒有聽見,伸手輕輕一拍樹幹,“叮哨”一聲,三隻玉環一齊落人他的手心,他隨意拉出一隻,振臂一楊,那隻玉環脫手飛出,化作一道白色光華,繞樹盤繞一匝,端端正正地套在一根橫枝上。
他又緩緩從懷裡取出一條極軟的絲帶,連頭也沒有抬,只是順手一扔,那絲帶“嗖”地破空飛起,恰巧穿過樹上玉環,一端垂地,一端懸在空中。
他默默將絲帶的一端,打了一個活套,整了一整,恰可伸得進一顆頭顱……
陶羽一見,心裡更驚,看這情形,莫非他準備要把廖五姑活活吊死?
廖五姑心中發毛,她雖是久闖江湖的人,但像這樣從容準備刑具,要吊死對手的事,卻是生平未見,何況那將要被吊死的,就是她自己。
龍環雷孟雲冷漠陰沉的神情,更為莫測高深,而且,三環威名,已給她先入的恐懼,她忍不住一陣寒慄,連忙扣了三柄飛刀,目光流轉,暗思脫身之計。
雷孟雲結好繩套,木然地向地招招手,仍用冷冰冰地口吻道:“過來!”
廖五姑凝神戒備,出聲道:“休想,你別把姑奶奶當作三歲小孩……”
誰知她語聲未完,倏忽一條人影疾掠過來,“叭叭”兩聲,廖五姑粉臉上已結結實實捱了兩個耳光,只打得她踉蹌連退幾步,吐出一口鮮血,血中夾著幾粒白玉般的牙齒,兩眼金星亂閃。
廖五姑又疼又怕又怒,但這突然的襲擊來得委實太快,待她略一定神,才發現那額上露著疤痕的中年人,已直挺挺地站立在她的面前。
這人未等地開口,已自報姓名道:“虎環雷孟森。”
廖五姑強忍痛楚,也不出聲,翻腕一抖,兩柄薄刃飛刀,已向那人疾的出去。
雷孟森雙臂左右一合,兩手齊張,逕來按扣她的飛刀,當他指尖湛湛將要挾住那兩柄飛刀,驀覺白光一閃,廖五姑手上第三柄刀又已電閃而至。
只聽“叮”地一聲,那第三柄刀恰巧撞上前面兩輛飛刀的刀把,那兩柄飛刀忽的一折,竟一左一右,作弧形繞身而過,那人一把雖然措著了第三柄,不想先前的兩輛飛刀,在他身後三尺處互相一觸,又是“叮”然一聲響,陡成一上一下,射向他背心“靈臺”、“髮尾”
二處致命大穴。
虎環雷孟森木然的臉上迪爾掠過一絲驚容,身形急彈而起,雙掌反拍,打出兩股強猛無用的勁風,港港將飛刀避開。
他腳落實地,惻目望了望環雷孟雲一眼,大聲說道;“三星伴月,是廖家刀的手法。”
雷孟雲抖手將一隻玉環推向雷孟森,冷冷的喝道:“老二,捉活的。”
雷孟森接環在手,揚臂一振,那玉環“嗡”地一聲輕鳴,環繞勁風迴盪,頂上疤痕,忽然變得鮮紅觸目。
他左手一指廖五姑,滿含怨毒地說道:“賤人,你既是廖存思的後人,今天更別想活命了。”
廖五姑觸目見他額上疤痕,極似刀鋒所傷,心裡若有所悟,慌忙又扣出六柄飛刀,分握雙手,她身上共只九柄飛刀,此時見雷盂森額上疤痕和目光中那怨毒的光芒,似乎自知已到生死邊緣,不由自主地作了全力一拚的打算。
虎環雷孟森一擺玉環。左掌橫護前胸,揉身而進。
廖五姑嬌軀急閃,一聲低喝,右手三柄飛刀,已自出手,左臂微抬,嗖嗖連聲,又將另三柄一齊飛擲而出。
那六柄薄刃飛刀,並不宜擊敵人,卻在空中彼此撞碰,發出一連串叮叮之聲,刀光閃耀,倏起倏降,在廖五姑身前佈下一層緊密的刀網,但見閃閃光芒,耀眼生花。當真是滴水難透。
雷陣森冷哼道:“看你不出,居然也會這花雨飛刀的手法。”
話落左掌斜翻,亮出掌心,右手玉環卻筆直地向刀影中一送,但聞叮叮數聲,登時有三四柄飛刀先後擊中玉環,但那脆而易折的碎玉環竟分毫未損,反將緊密的刀影,盪開一個大洞。
廖五姑駭然失措,兩隻玉腕接連伸縮翻轉,刀光陡盛,虎環雷孟森忽然一聲暴喝,左掌呼地推出一掌,緊接著,右手玉環高舉繞頭兩匝之後,也脫手飛出。
只見那晶瑩玉環突破刀網直人,一陣金玉相擊的脆響,閃耀的刀影頓時一斂,已有三四柄飛刀被玉環收套在環心之內,而那玉環兀自冉冉旋飛不墮。
驀聞一聲震耳彩聲。
“好一招‘怒虹飛環’!”喝彩的,竟是那一直未動的豹環雷孟彬。
雷孟深人如箭矢,穿射掠進刀影,右手在探,扣住廖五姑肘間穴道,左手一伸,接住了碎玉虎環,仰天厲聲大笑。
笑聲甫落,反手一擲,將廖五姑直向樹下龍環雷孟雲拋去。
雷孟雲默然接住廖五姑,迅速地將她頭頸塞人繩套,一收絲帶,登時吊了起來。
陶羽再也忍耐不住,高聲叫道:“雷老前輩手下留情。”
雷孟森怒目一橫,冷峻地道:“你要怎樣?”
陶羽拱手道:“廖五姑冒犯三位前輩,雖然理虧,但罪不至死,懇請前輩放過一遭。”
虎環雷孟森摸了摸額上刀痕,眼中怒火頻現,叱道:“你要是不想陪她死,最好趕快閉口,否則,她就是你的榜樣。”
秦佑聽了這話,心頭大怒,跨前幾步,站在陶羽身惻,厲聲道:“我大哥好言求你,你別不識抬舉,人家怕你們奪命三環,我們卻不怕!”
他說得傲然不屈,雷孟森倒是一怔,豹環雷孟彬說聲喝道:“好狂的小輩,你是什麼人門下?”
秦佑挺挺胸脯,答道:“我是秦佑……”
這時候,竺君儀忽然焦急地叫道:“快救人,她……她快要死了……。”
陶羽一抬頭,果見廖五姑已被吊得兩眼反插,張口伸舌,眼看就要斷氣。
他一急之下,竟忘了面前雷氏兄弟都是武林罕見高手,驚呼一聲,拔腳就向樹下奔去。
雷孟森大喝一聲:“你要找死嗎?”右手疾揮,向他當胸抓了過來。
陶羽未及細想,本能地一塌右肩,左手斜舉,五指如鈞,反扣雷孟森腕脈。
他應改招式雖未練過,但卻將一本“達摩洗髓經補述”
熟記胸中,此時隨意一招,時間部位,竟拿捏得恰到好處,宛如久經戰陣的江湖老手。
雷孟森過於小覷了他,一時大意,險些被他一把捉住,心中駭然一驚,連忙沉腕變招,化抓為拳,猛可一招“破浪沉舟”,搗向陽的胸腹。
陶羽心念電轉,只覺有好幾種方法,都可用來化解雷孟森這一拳突擊,當下毫未遲疑,手成原式未變,電閃般一個飛轉,掌沿過處,正切中留孟森手背。
這一招發力雖然不重,卻把自孟森驚出一身冷汗。
雷孟彬見兄長在一招之間便已受挫,暗自駭然,玉環忽地一抖,掠身躍到雷孟森身邊,虎豹雙環並舉,擋住陶羽,那雷孟森兀自兩眼連翻,驚疑不止地往視著面前這奇怪的少年。
“天南笑容”伍子英見雙環合璧,心頭一戶,忽然揚聲大笑起來。
虎環雷盂森臉色這變,沉聲叱道:“你笑什麼?”
伍子英道:“我笑這位陶公子不知死活,三環聯手,天下無敵,他雖然武功高強,但年紀輕輕的怎能是威震武林奪命三環的敵手,如今分明虎豹雙環業已合壁,若不趕快認敗服輸,豈不是自取其辱,拿性命當作兒戲了麼?”
虎豹雙環兩張瞼上不禁一紅,雷孟彬喝道:“你怎知我們要聯手對付他一人?諒他一個無名晚輩,還值不得雙環合壁。”
伍子英笑道:“在下也是這個意思,想他一個初出道的晚輩,料他在三位中任何一位手下,也走不滿三招,何苦不識進退,硬拿雞蛋去碰石頭……”
龍環雷孟雲突然一鬆絲帶,“蓬”地一聲,將廖五姑摔落地上,大步走了過來,冷冷地說道:“好,就讓他跟我比劃三招。”
伍子英暗喜,嘴裡卻道:“三招之中,他如不敵送命,自是咎由自取,假如僥倖不敗,那時雷老當家的又將怎樣?”
雷盂雲不假思索,接口道:“能擋我三招,我兄弟罷手便走。”
伍子英忙向陽羽擠擠眼,道:“陶公子聽見了嗎?雷老當家的一諾千金,你得估估自己的份量啊?”
陶羽想了一下,道:“我根本不會招式武功,想必不能……”
伍子英連忙搶著說道:“雷老當家的言出如山,不承允就是不敬,陶公子,這是向雷家三環討領教益千載難逢的良機,你怎能不勉力而為呢?”
秦佑也已明白伍子英是拿話僵住雷氏兄弟,只要陶羽能應付過三招,今日方能化險為夷,否則廖五姑性命固然難保,大夥要平安脫身,亦甚不易。
他更明白陶羽生死玄關已通,內功修為,遠在自己之上,招式雖然不熟,憑他的絕世聰明,應付雷孟雲三招絕無問題,於是也慫恿道:“大哥,怕什麼?難道他比少林羅漢陣和陸家雙鈴還強?”
陶羽回過頭來,見秦佑面含微笑,目光之中,充滿自信和鼓舞,不由也微微一笑,回身向雷孟雲抱拳說道:“請老前輩留情一二。”
雷孟雲重重地哼了一聲,目中兇光隱射,突然屈指一彈手中龍形碎玉環,“-”地一聲脆響,環邊有如惡浪疾湧,向陶羽迎胸推出。
這人生性陰沉,說打就打,出手第一招,竟然就辛辣無比,毫無一點前輩的顧忌。
陶羽心中微微一震,慌忙仰身退後,化解招法尚未施出,雷孟雲已攸忽數近一大步,閃電般一掄玉環,由上而下,疾劈直落。
這一招變化,既快又狠,簡直使人來不及籌思對策,陶羽驟然之下,腦中百念飛轉,一時竟想不出破解之法。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他略一遲疑之間,破空輕響劃然而至,晶瑩的龍環邊緣,已湛湛貼近他的面頰……
陶羽腦中突然靈光一閃,右掌疾圈斜撥,頭向左側一歪,身軀直如陀螺,呼地轉了半個回子,同時左肘疾抬,猛向對方胸腹憧了過去。
他說不出這招叫什麼名字,更不是從秘冊上學來的應敵招法,只憑一時心念,將不久前在泰山看見四醜之一,瞎子許成所使用的“破雲三式”加以揉化,自創出這一記怪招。
雷孟雲的龍環,眼看必可劈中陶羽面門,忽見他使用出這種出人意外的怪招,假如環招用老,就算能砸中他的左肩,自己也非被他飛肘擊中小腹要害,那時候,也許他自己所受之傷,反比陶羽更重。
他乃是久經陣仗之人,心頭微怔的剎那間,吸氣一縮肚腹,玉環也收撤數寸,環繞掠過,“嘶”地傳出一聲裂帛音響,人影陡分……
眾人定神望去,但見雷孟雲卓立在五六尺外,分毫無損,而陶羽左臂衣袖上,卻劃破尺餘長一道裂口,且已傷及皮肉,正汩汩滲出鮮血。
雖然受點輕傷,總算被他躲過了險惡的兩招,只要再過一招,今日危境,便安全渡過,伍子英暗暗透了一口氣,不禁默默為他祝禱。
雷孟雲兩招落空,不然的臉上,顯得分外難看,緩緩將上環高舉過頂,混身骨骼,不住地格格作響,顯然已將功力,盡數運集在手臂之上。
秦佑失聲叫道:“大哥,留神……”
聲未落,雷孟雲手臂迅捷無比地在頂主旋繞一匝,突然大喝一聲:“你再接這招幻蝶追魂!”一道白色匹練脫手疾射而出。
陶羽聞聲又是一驚,急忙運目前望,卻見那白色匹練帶著銳嘯,左轉右折,竟成“之”
字形飛旋飄忽不定,漸漸向自己逼近。
這種手法,當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陶羽雙手握拳,蓄勢而待,卻不知該從那一個方向出手方好,心裡暗暗著慌。
瞬息間,飛環欺到左側,陶羽一掌揮去,不料那玉環倏忽借力上揚,從他頭頂上疾掠而過,髮間一涼,被削去一束頭髮。
陶羽駭然扭回身子,那玉環飛速不減,呼地一轉,又向他右腰襲到。
這一次,陶羽不敢再出拳硬封,一擰身深手一撥,不想那玉環旋轉猶如飛輪,倏忽一折,竟險些割破他腰際衣襟。
他迫得出手拍擊阻擋,那知掌風一起。卻更將玉環飛旋前進的方向引動,折轉也越來越快,忽東忽西,令人無法捉摸。
陶羽拍出三掌,擊出兩拳,就有五次險些被飛環擊中,而那玉環飛勢不歇,越是封擋,折轉越急,危機也就更增機倍。
這種手法,世上罕見,陶羽心驚肉跳,黯然一嘆,忖道:奪命三環果然名不虛傳,這種“幻蝶追魂”手法,連暗器名家陸家雙鈴,只怕也要自認不如……
秦佑和伍子英也都看出陶羽此時窘困之境,但都顧忌另外兩環虎視眈眈,未敢冒然出手相助,同時,他們都自知武功尚且不如陶羽,縱然出手,也無濟於事。
不過眨眼時間,陶羽已被反覆飛射的玉環劃破四五處衣襟,正感心慌意亂,無以為計之際,忽聽一陣銀鈴般的語聲,隱隱在耳邊說道:“傻瓜,它不過是借力翱翔傷人,你停手不動,它自然就力盡而落。”
這聲音清脆悅耳,但卻不像竺君儀的聲音,此外四處不見女性,顯然是有人隱身暗處傳音指點。
陶羽心中一動,細想這話果有理,於是收掌護住胸腹要害,不再出於封擋劈打,當真這樣一來,那玉環往往貼身而過,卻毫不傷人,且在三五個折轉之後,便自力盡欲墮。
雷孟雲臉色立變,掠身上前,接住飛環,憤然一頓腳,向虎豹雙環一揮手,道:“咱們走!”當先疾馳而去。
雷孟森和雷孟彬也相顧失色,滿眼驚疑憤恨地在眾人臉上掃視一遍,雷孟彬絲帶上取回豹環,臨去時,猶自恨恨說道:“今天算你們運氣,下次別再叫咱們碰上。”
待三環去遠之後,伍子英和秦佑才長長吁了一口大氣,竺君儀忙上前解開廖五姑頸上繩套,替她推宮過穴。
伍子英向陶羽笑道:“看來奪命三環,名不虛傳,錯非陶公子,要換了我,今天連一招也接不下。”
秦佑卻好奇地問道:“大哥,你躲閃前面兩招,我看得很清楚,但那最後一招‘幻蝶追魂’,是用什麼方法破解的?我怎麼總不明白!”
陶羽搖搖頭,舉目四望,周圍四十丈不見一個人影,心裡不期然泛起無限迷惘,在他想像中,那傳音的人,八成是個女子,可是那女子是誰?為什麼要暗助自己,這些謎,連他自己也解答不透,因此只好沒聲說道:“我也想不出原因,反正今天險而又險,幸虧伍老前輩用話僵住了他們,否則,三環聯手,真是不堪設想!”
這時候,竺君儀已把廖五姑救醒轉來,但她死裡逃生,雖然醒轉,餘悸猶存,而辛弟傷勢也未痊癒,於是一行人便急急趕進鎮內投店休息。
當他們找好客店,秦佑無意間回顧,卻驚異地問道:“咦!怎麼少了一個人?”
大家細一查看,同行諸人中,不見了“天南笑客”伍子英和那匹“烏雲蓋雪”,秦佑心裡不悅,憤憤道:“這傢伙原來未存好心,終於偷了馬幾溜了。”
陶羽道:“我看他不似壞人,也許臨時有事離開片刻,我們不用等他,吃了飯先休息一夜,明天再趕往濟南。”
秦佑兀自怒火不息,道:“他上次冒賣馬匹,騙了我們一次,這次藉機同行,又把馬兒偷了回去,最好永遠別給我碰上,否則決不饒他。”
陶羽勸了他一會,飯後,又替辛弟療了一次傷,天色已晚,便各自歸寢。
勞累一日一夜,大家都十分疲倦,夜闌人靜,不久就都進入了香甜夢鄉。
只有陶羽因為替辛弟療傷,耗用真力不少,獨自在房中靜坐調息,時至半夜,行動完畢,卻又湧起身世之愁,因此躺在床上,久久無法人夢,心煩意亂,索性披衣下床,推開窗子,憑窗區望沉沉夜色,愁緒滿懷,難以排遣。
過了許久,他正要關窗就眠,卻忽見一條人影,悄沒聲自地從遠處屋頂疾掠過來,一個巧翻飄落院中,探頭探腦,四下偷窺。
陶羽凝目一望,那人頭戴皮帽,身穿綢杉,手上倒提一根鋼菸袋,竟然正是晚間忽然失蹤了的“天南笑客”伍子英。
他好奇之心大起,輕輕躍窗而出,沉聲道:“伍老前輩,你在幹什麼?”
伍子英似彼他突然出聲嚇了一跳,扭頭見是陶羽,立時面露喜色,舉起鋼菸袋向他點了點,一言不發,復又騰身上房,匆匆向店外奔去。
陶羽跟著他出了客店,伍子英直奔大街,那匹“烏雲蓋雪”,就在街邊屋簷之下。
陶羽問道:“你白天怎的不辭而去,惹得秦兄弟甚為不滿……”
伍子英不待他說完,便壓低噪門搶著說道:“快些上馬,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誰?這樣夜深,要去見誰呀?”
“別問,別問,只管上馬跟我去就是了。”
陶羽略一猶疑,便依言跨上馬背,伍子英緊跟著也翻身躍上,一抖絲韁,催馬繞街疾行,不久,到了另一家客店門外。
他剛要招呼陶羽下馬,忽聽客店中傳出人聲,接著,店門“呀”地打開,一個身著勁裝,肩負長劍的中年女子,牽著馬匹,走出店來。
伍子英急忙帶馬隱人街邊暗影中。兩人屏息靜氣,眼看那中年女人跨上馬鞍,揚鞭疾馳而去。
那女子走出店門時,因背向光亮,陶羽沒有看清她的面貌,及待她上馬馳去,掠過街心,一看之下,不禁心頭大大一震,一張嘴,便要叫出聲來……。
伍子英探手掩住他的嘴,等那女子去遠,才輕聲附在他的耳邊說道:“你跟她去吧!暫時別讓她發現了你,店中眾人,自有我去告訴他們。”
陶羽自見了那女子面貌之後,心頭似小鹿亂撞,神情顯得十分緊張。急聲道:“你叫他們在店中等我,也許我要明天才能回來……。”
話才說完,已獨自催馬飛馳而去。
伍子英站在原地,直到望不見人影,聽不見蹄聲,才含笑搖搖頭,喃喃說道:“好孩子,放心去吧!但願你能滿意的回來”
他一個人悠然舉步向客店行回,步履輕盈。顯得心情極為輕鬆。
但走未多遠,倏聞前方一陣急速蹄聲,由遠而近,轉眼間,一騎駿馬從他身邊飛掠而過,向陽羽追去的方向,放蹄疾趕而去……
馬上一個綠衣嬌小人兒,青巾包頭,面復白紗,僅僅露出一雙澄澈如海的美目,掠身而過時,側眸淡淡向伍子英掃了一瞥。
伍子項心中微微一動,雖有些起疑,但沉思片刻,卻又聳聳肩頭,自顧口店去了。
靜靜地長街,靜靜地深夜,蹄聲遠去,又恢復了先前一般的寧靜,什麼聲音也沒有,如果有,那就是“天南笑客”
伍子英輕盈的腳步聲,由近而遠,逐漸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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