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地一聲,一條人影,直衝而上,居然也高與檐齊拔起六丈多高,隨着秦凌筠和冷雪竹的身後追過去,此人非別,正是露着一隻銅臂的乞丐。
銅臂丐追上去,大家更是驚訝不已,突然,從大殿上爆出一陣笑聲,笑得是那樣的得意,笑得是那樣有力,在大家都是滿心沉重的時候,這笑聲使人聽起來分外刺耳。
大家都不約而同的將眼光集中看去,只見上官玉叉着一雙手,仰着頭,十分得意,跡近忘形地在那裏仰天大笑!
真如方丈忍不住問道:“上官大俠何事如此發笑?”
上官玉停了笑聲,但是,他臉上仍然含着有得意的笑容。
望了真如方丈一眼,然後又環顧一週之後,才笑嘻嘻地説道:“我笑你們有眼不識真假,看錯了人!”
真如方丈大吃一驚,連忙説道:“上官大俠!你説這話是什麼用意?”
上官王狡猾地笑道:“你們以為我是誰?”
武當掌門天衣真人間道:“你是誰?你不是黃山白雲谷煉氣士司馬藍的門人上官玉麼?”
上官玉笑道:“你們真的相信司馬藍他有門人麼?”
真如方丈此時將前後一想,心頭一沉,臉上顏色一變,他向前移動了兩步,右手緊緊地握住了那根水磨禪杖,寒着臉色問道:“施主!你究竟是誰?你冒名頂替,來到少林寺,老衲當作客人相待,你倒為何如此惡意相欺,是何存心?少林寺豈是如此容易戲弄之處?”
上官玉哈哈大笑説道:“老和尚!你休要如此大言不慚,‘少林寺’三個字已經嚇不倒人,常言道得好:沒有三分三,上不得碗子山。我既然敢到少林寺來,老實説,我根本將你們少林寺就沒有放在心上。”
這種話,當着天下羣雄如此説出來,真如方丈修養再好,也忍不住無名火起。
他當時低沉地宣了一聲佛號,沉聲説道:“原來施主是成心挑釁而來,當着天下羣雄之面,老衲倒要領教領教施主有何驚人絕技,居然上門欺人,一至如是!”
老方丈拄着禪杖,一步一步向大殿當中走去。他每走一步,大殿上水磨方磚,就留下一個淺淺的腳印,方磚也都隨之碎裂。
大雄寶殿那些水磨方磚,長方盈尺,厚達五寸,老方丈如此一步一個腳印,就不難想到他的功力提到何種地步。
再看對面上官玉,斜抱着兩個膀子,嘴角含着一絲冷笑,毫不為意地,斜視着老方丈,那種藐視的神情,表露無餘。
老方丈緩緩地走到大殿當中,突然,一聲“阿彌陀佛”,接着人影一閃,一個身披大紅袈裟的高大和尚,躬身攔住老方丈的去路,合掌低頭,細聲説道:“請掌門人留步,有事弟子服其勞,請掌門人安座!”
真如老方丈停下腳步,神色凝重地説道:“來人必有所恃,空如師弟要小心!”
這位被譽為少林傑出的高僧,身為戒律院首座大師的空如和尚,他恭謹地應了一聲:“謹尊法諭!請掌門人安心。”
他轉過身來,一雙眼睛瞪着上官玉,半晌之後,他忽然高宣了一聲“南無阿彌陀佛”,聲音宏亮,迴音四起,隨着大殿上下,立即響起一片佛號,這和南不絕的佛號聲中,所給予人的不是莊嚴與肅穆,而是悲壯與蒼涼,使人聽到之後,大有“風蕭蕭兮易水寒”的意味。
在場的各大門派的掌門人,都不覺將頭低下,因為大家都領略到空如大師這一聲佛號的意味,因為當着天下高人,少林寺如此受人上門挑釁,如果今天這一場拼鬥,不幸失利,兩百多年以來的少林寺盛名,就要化作流水。
各大門派的掌門人,多少也有心寒的感覺。
上官玉卻在此時輕輕地打了一個哈哈,輕鬆地説道:“少林寺三大羅漢陣,攔不住方才那兩個後生小子,又豈能在我身上發生效用?你和尚打錯了主意………”
他的話剛剛説完了一半,空如大師突然厲聲大喝:“施主欺人太甚!請接我和尚一掌!”
空如大師雙掌內圈,倏又以疾風迅雷之勢,翻腕向上官玉推過去。
空如大師以十成功力,推出雙掌,腳下更以“逆水推舟”的架式,前弓後箭,以全身的力量,向前推去!
以空如大師的功力和此時落力發掌的情形看來,眼前就是一堵石牆,也要在這一推之下,化作土崩瓦解!在場的人都是識貨的行家,誰敢瞧不起這一推的勁道?大家都以一種緊張的心情,等待這一推的結果。
上官玉嘴角微微向下一撇,不知他是用一種什麼身法,快得就如同一陣旋風,空如大師的突然發掌,已經是快如閃電,可是他這雙掌之下,掌風未落,那邊上官玉已經貼近空如大師的身後,左掌一舉而下,口中説道:“你少在這裏丟醜現眼!”
他這樣隨口冷諷,手掌已然落下,看得在場的人,人人心驚肉跳,大家異口同聲,脱口驚呼。誰也沒有料到少林寺的一位一流高手,竟在如此一舉掌之下,斷送在別人的手下。
説時遲,那時快!正是上官玉如此送掌吐勁,下落空如大師的身後命門之際,突然間,嘶,嘶,嘶,一連三聲極其輕微的破空勁道,以“前一後二”的形式,飛撲上官五的右肩而來。
這三點銀星來勢之準,與來勢之快,任何一個習武的人,都可以看得出那是出自第一流的暗器名家。以當時的情況而論,如果上官玉不理會這三點突如其來的銀星,依然落掌吐勁,空如大師當場就要倒地吐血而亡,而上官玉的一條右臂,也可能因此斷送。
就在這樣“千鈞一髮”之際,上官玉一收右肘,疾翻右掌,斜劈一招“拍案驚奇”,只聽得呼地一聲,緊接着叮叮噹噹三下聲響,水磨磚上落下三隻雪亮的飛叉,在場所有的人齊聲驚呼:“呀!銀叉令!”
這一聲齊呼未出,上官玉已經縱身面向大殿而立,輕輕地哈了一聲説道:“原來是飛叉銀龍虞鑑也來到這裏了!真是巧哇!”
空如大師一招落空,幾乎喪失了自己的生命,他知道少林寺的威名,從此一落千丈,在險喪生命之餘,他低沉地宣了一聲“阿彌陀佛!”揚掌就照自己百會當頂拍下去!
突然從大殿裏面飛也似的掠出一條人影,其快無比地架住空如大師的手,朗聲喝道:“大師千萬不可!”
空如大師羞愧萬分之際,抬頭一看,面前站的正是大名鼎鼎的中原四傑之一飛叉銀龍虞鑑。而站在大雄寶殿後側,手執鐵胎弓,凝神注視的,正是神弓鬼掌遊金化。
空如大師和飛叉銀龍是舊交,當時百感交集,愴然下淚,剛叫得一聲:“虞施主!……”
飛叉銀龍虞鑑正色説道:“大師!為何你也有這種世俗之見?”
説着話,他便向上官玉厲聲問道:“尊駕究竟是何人?膽敢如此恃技上門欺人,無端尋釁,武林真理何在?”
上官玉呵呵冷笑,手指着飛叉銀龍笑道:“虞鑑!你自己已經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敢以你那點中原四傑的頭銜,來多管閒事麼?”
飛叉銀龍聞言心裏一震,連忙接着問道:“你究竟是誰?”
上官玉笑得更得意了!他半仰着頭,睥睨着飛叉銀龍説道:“你真的不認得我麼?”
他這樣一反問,隨手抬起來朝自己臉上一抹,一個飛快地旋轉,等到他停下來的時候.他面對着飛叉銀龍説道:“虞鑑!你再看看我是誰!”
飛叉銀龍一看之下,失聲大叫:“居然是你?你居然敢到少林寺來,居然敢當着天下武林高人,如此猖狂,我看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飛叉銀龍不等到他説話.便向真如方丈拱手説道:“老方丈,我和你密謀對策,籌劃再三,要全力對付的人,不料他今天就在此地,看來上天有眼,使狂妄者自取滅亡……”
真如方丈一聽,圓睜雙眼,盯着大雄寶殿中,半晌朗宣了一聲佛號,然後高聲説道:“原來施主就是紅柳湖主千面狐卞玉?”
千面狐卞玉笑了一笑,他的眼睛朝飛叉銀龍身上轉了一下,點頭説道:“你説的一點也不錯!看起來虞鑑他已經把我的口信帶到了!”
真如方丈突然聲如宏鍾,嗔目説道:“不錯!虞施主已經把紅柳湖的經過,與老衲談過。”
千面狐卞玉詭譎地笑道:“如此説來,請問老和尚你的意下如何?”
真如方丈突然一轉身,走到寶座座上,合掌當胸,對大雄寶殿上各路高人打着問訊,然後朗聲説道:“老衲今日接杖,原本不宜驚動各位高人,但是,老衲竊意只是藉此機會,向各位高人説明一件大事……”
千面狐卞玉笑着插嘴説道:“算了吧!老和尚!還是由我自己來説明,比你還要乾淨利落。”
他大踏步向大殿上面走過去幾步,然後雙手叉腰,以一種君臨天下,不可一世的神情大聲説道:“我是千面狐卞玉……”
千面狐卞玉在一二十年前,雖然不是一個了不起的人物,但是,他那千變萬化的易容術,在武林中也是很有名聲。所以剛才當大家看到他如此一抹臉,就變了另一個面孔,大家心裏就已經想起這麼一號人物。
但是,千面狐卞玉的武功,是不值得一提的,為何如今又變得這樣矯健?而且他有什麼大不了的事,要假借少林寺接丈大典來説明,大家狐疑滿腹,不覺都凝聚心神,注意着千面狐卞玉。
千面狐卞玉停了一會之後,他突然沉下臉色,冷冷地説道:“我歸隱江湖二十年,當我再度出道武林,我就感覺到武林之中黑白兩道,門派太多,各有不傳之秘,互相不讓,彼此常爭,這樣一來,武林之中不但武功得不到切磋之效,得不到進益,而且糾紛日起,終歸不是武林之福!所以,我便以為,應該有一個人出來,領導羣倫,綜理各派,使武林成為一統的局面,這才是武林之福!”
這一段話説得冠冕堂皇,振振有詞,當時各門各派,比較有地位有名氣的掌門人,大家都默默相視,大家都在揣測千面狐卞玉這一段話的用意。
只有少林寺真如方丈沉聲説道:“卞施主!你説話如此欲蓋彌彰,不值得識者一笑。”
偷天手牛武大聲叫道:“老狐狸!你方才裝神弄鬼,這會子又滿口胡言,到底搞的什麼鬼?有話照直的説,不要這樣含糊其詞!”
千面狐卞玉冷笑一聲,緩緩地説道:“方才我那一段話,大家都已經聽到了,在下千面狐卞玉以當仁不讓的心情,決定承當起這件事,所以我今天特別利用這個機會,難得各門各派,黑白兩道,水陸兩路,都有高人在此,我要鄭重向各位宣告,二月二日,請各位前往紅柳湖,共商武林大計……”
他這裏話還沒有説完,就聽到偷天手牛武呸了一聲,頓腳罵道:“老狐狸!你真是讓屎糊實了心,混蛋透了頂!什麼當仁不讓?分明是你昏了頭,想要起來做武林盟主!你今天是趁這個機會,前來招降是吧?你也不撒泡尿看看你那副德性?別人不説,我老牛第一個就看不順眼……”
千面狐卞玉突然一聲長笑,大聲説道:“看不順眼你就不要看,讓你那一雙眼睛瞎掉好了!”
他言猶未了,左手一抬,立即捲起一股青煙,直撲那偷天手牛武的面門,容不得牛武躲閃,只聽得哎呀一聲,牛武用手蒙着一雙眼睛,一個蹭蹬坐到地上。
千面狐卞玉仰天大笑説道:“有誰二月二日不去紅柳湖,不妨現在就走出來……”
他這樣仰頭説話,還沒有説完,只聽得四周一陣沉重腳步聲,逐漸地向當中蝟集而來。
千面狐卞玉收住笑聲,低下頭來一看,只見三山五嶽,各門各派的高人,此刻一個個臉色凝重。手裏捧着兵刃,向中間包圍過來。
千面狐卞玉淡淡地哼一聲,眼光向四周掃了一遍,不在意地問道:“看樣子,各位是有不贊成之意,自取滅亡之道,就怪不得別人了!”
這時候少林寺真如方丈宣了一聲佛號説道:“卞玉!就憑你這種狠毒的心腸,也不配為武林中的盟主。佛曰:除惡人即是行善事。你這樣掀起武林風浪,也不知道有多少生靈,要為之塗炭!……”
千面狐卞玉接着説道:“老和尚!你休要在那裏賣弄口舌,我現在只問你一句話,二月二日,你們少林寺去不去紅柳湖?”
真如方丈一聲斷喝:“孽障!看杖!”
只見他雙手抬起來一揮,水磨鑌鐵禪杖簡簡單單地一招“泰山壓頂”,直劈當頭。
真如方丈不愧是少林寺掌門人,這一招平平常常的“泰山壓頂”,使在他手下,便挾有雷霆萬鈞之勢,至少在兩三丈的範圍之內,都被禪杖的威勢所籠罩,就從這一杖之中,彷彿他恢復了當年“獨杖會三魔”的神威!
千面狐卞玉腳下一個盤動,閃左肩,旋右腿,險避一杖當頭,他左手飛快無比地推出一掌,隔空猛擊禪杖,右掌橫削如刀,截向真如老和尚的左肘!
這一種冒險還招的打法,如果不是自忖有獲勝的絕對把握,是不會這樣冒險的!
千面狐卞玉十分靈巧地使出這一招,震驚了在場所有的人!因為他的對手是當今少林掌門,功力精純,經驗老到,千面狐憑什麼敢這樣自信?
果然!真如方丈沒有放鬆這個致命打擊對方的機會!禪杖不收反進,右手單掄,照着千面狐的左掌硬掃過去,同時,他的左手一縮,忽又閃電伸出,中指獨出,小雷音指法,不僅是快,而且是十分準確地點向千面狐的右手虎口。
這樣雙方每攻必救,形成互不相讓的形勢。在這種形勢之下,那只有硬拼一途,硬拼的結果,立即就可分得出勝敗高低!
説時遲,那時快!啪地一下響聲,真如老和尚的水磨鑌鐵禪杖,被千面狐的一掌,震盪開兩尺一但是,千面狐卞玉的右掌,也因為撤讓不及,被小雷音指風從虎口上掃過,劃出一道血痕,連帶衣袖也撕開七八寸長的裂口。
雙方各退幾步,凝神相對。真如方丈宣了一聲佛號,他朗聲説道:“卞玉,你年紀輕輕,能有如此深厚內力,如果你能投身正道,一定能夠造福武林,將來一定可以獲登正果,為什麼你要一心做害人的勾當?你應該知道,放下屠刀,就可以立地成佛!老衲望你苦海回頭,免招殺身之禍。”
千面狐卻淡淡地笑道:“老和尚!你居然能以一指之風,掃傷我的右手,足以證明你們少林寺還不是浪得虛名,多少還有一些功夫,如果你能夠率先到紅柳湖報到,我保證你將來在武林中,還是一人之下的職位,否則,你這個掌門人的地位,也是朝不保夕!”
真如方丈口稱“孽障!善哉!善哉!”
他雙手橫起禪杖,望着千面狐説道:“執迷不悟!不能善渡!”
他説完這兩句話,水磨鑌鐵禪杖雙手掄起,呼、呼、呼,一連三招,降魔伏怪的杖法,就如同是十幾根禪杖,分從四面八方,圍攻而來,一招跟着一招,一式跟着一式,排山倒海般地直湧而來。
千面狐卞玉空着一雙手,在那重重的杖影之中,閃躲騰挪,一口氣連讓過三招之後,他忽然穿身一躍,從那重重疊疊的杖影之中,拔空上竄,不知怎地,他的手上忽然多了一條金晃晃的兵刃,就在他還沒落下來之前,變作繞指柔一樣,直向真如方丈那根禪杖上纏去!
這一個招法和攻招的架勢,大大地出乎常情,真如方丈也不愧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物,他在未明瞭對方底細之前,不肯冒然搶攻,腳下一頓,禪杖急收回撤!
但是,千面狐卞玉就在這一瞬間,人是落下來了,手中那根金晃晃的兵刃,卻是像活的一樣,隨着真如方丈的禪杖,跟蹤而上,而且已經有一端搭上了禪杖的尖梢。
真如方丈沒有想到對方會有如此的快,當時只覺得手上一沉,心裏一震,暗叫:“不好!被人絞上了兵器了!”
他正要使出神力奪杖的絕招,突然,嗖、嗖、嘶、嘶……
從人叢中及時飛出好幾點暗器,都集中打向千面狐的右手腕,迫使千面狐不得不收回右手,撤回那根金晃晃的兵刃,向腰間一掖,頃刻之間,又看不到了。
但是,千面狐卞玉卻得意地笑道:“神弓鬼掌和飛叉銀龍尚且不過如此,看你們還有什麼能耐?”
這時候神弓鬼掌遊金化手執鐵胎弓,從人叢中走出來,他指着千面狐卞玉説道:“千面狐!今天你的算盤打錯了!放着天下所有的高手都在此地,你就是有三頭六臂,恐怕也逃不出今天的大雄寶殿!”
千面狐臉上顏色一變,但是,他立即又露出笑容説道:“遊金化!你的意思是要合眾人之力,來對付我一個人麼?”
神弓鬼掌點點頭説道:“你説的不錯!這並不是一件丟人的事!因為你千面狐一向比狐狸狡猾,從來不肯在一拳一腳、一刀一槍上見個真功夫,不是施弄詭計,就是施展毒器。所以和你這種人,沒有什麼道理可講,只有一句話,除惡人即是做善事。今天大家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要除去你,為武林消彌一次禍患根源!”
神弓鬼掌説完這些話,他揮動他手上的鐵胎弓,朗聲叫道:“各位同道!禍患不除,終久非福!對於這等人不但是不能容忍,即使你稍微一個不小心,就會墜入陷阱之中。我遊金化和虞老鑑若不是身中這老狐狸劇毒,今天豈能容他如此猖狂?現在擺在各位面前的,只有去除成見,協力對付這個包藏禍心的老狐狸。我老遊説這一番話,也就是這次少林寺接杖大典,邀請各位蒞臨的真正用意。”
神弓鬼掌遊金化以中原四傑的身份,如此登高一呼,立即獲得在場黑白兩道各路人物的支持。
武當派天衣真人首先捧出寶劍,走出人羣説道:“禍患不除,武林不安!”
華山派古千里手持鐵劍也走到大殿當中説道:“千面狐有如此存心,真正是武林心腹大患!除非我們甘心被他統御,甘心做紅柳湖的手下,否則今天就是個機會!”
接着連續地出來許多有頭有臉的人物,已經將千面狐卞玉團團地圍住。
這情勢非常明顯,圍在千面狐的四周,都是當今武林第一流的高手,在這些高手的外面,還簇擁着一兩百位知名的高人,也都躍躍欲試,在這些人的外面,還有少林寺的僧眾,擺下四座大羅漢陣,這種情勢,漫説是千面狐卞玉,就是當年三個半高人在此,也沒有這個能耐衝出重圍!
常言道是:雙拳不敵四手,何況周圍這些人都是一流的高手呢?
千面狐他從容地回顧四周之後,突然一揚頭,縱聲狂笑。
大廳上就只聽到他一個人的笑聲,笑得那麼狂放,而且還是那麼得意!
周圍的人,都靜靜地站在那裏,謹防他有詐。
千面狐他笑了一陣,慢慢地收住笑聲,將眼睛停在神弓鬼掌遊金化的身上。他神氣十分地説道:“老遊!你真錯了!憑你神弓鬼掌那份心思,你能想得到的事,我還能想不到麼?我早就料到你們會有這一手!”
飛叉銀龍虞鑑在一旁接着説道:“千面狐!你不要色厲內荏!強作鎮靜。”
千面狐卞玉説道:“不錯!憑你們在場這麼多人,要是一齊圍攻,我是沒有辦法對付得了,但是,我卻有辦法使你們不敢來碰我一根汗毛!”
武當天衣真人説道:“胡説!”
華山派掌門鐵劍古千里跟着走上前一步,一振手腕。一陣尖鋭的嘯聲,劍尖灑出三朵碗大的劍花,他望得千面狐卞玉冷笑道:“今天我們就要看看能不能碰掉你一根汗毛!”
這兩位都是擊劍的一派宗師,各執手中的長劍,分從左右邁步進身,向當中直逼過來。
少林派的真如方丈再度提起禪杖,也搶將上來,在他的身後,跟着八位少林寺的一流高手,一步一趨地手執禪杖,各取一方,向當中圍將上來。
在他們的身後,一陣腳步移動,各派各門的高人,也都亮出兵刃,將裏面的人,團團地圍住。
武當、華山兩派掌門人,正慢慢地在盤旋着,真如方丈也已經加入了這個打頭陣的行列,這一場石破天驚的拼鬥,在這一瞬間,就要展開。
突然,千面狐卞玉一晃身,就如同是一溜輕煙,嗖地一聲,直衝而起,半空中沒有憑藉任何一點東西,硬拔起六丈多高,攀住大雄寶殿頂端的橫樑,再一翻身,飄然又起,他伸出一隻手,穩穩當當地抓住大雄寶殿正中橫樑,悠悠盪盪地吊在那裏!
千面狐卞玉露了這一手,震驚了在場所有的人,除了方才凌空躍出大雄寶殿的秦凌筠和冷雪竹,以及隨後趕去的銅臂丐,在場的人,沒有誰能有這種能耐。
真如方丈收住禪杖,旋身退到寶座之旁,怔了一下,他立即叫道:“千面狐!你有再好的輕功,今天也逃不出少林寺,大雄寶殿上上下下,裏裏外外,老衲佈下了八個羅漢陣,必要的時候,可以合而為一,你就是有力掃千軍的功力,也休想走開大雄寶殿一步。”
千面狐卞玉齜着一嘴白牙,低着頭,向着下面笑道:“老和尚!你不要盡在做夢,我根本就沒有打算走!我不過是到這上面來,把話説清楚,要不然像剛才那樣一動手,你這大雄寶殿上,早就血流成河了!現在,我要鄭重地告訴你們這些在場所有的人,如果你們不答應在二月二日前,到紅柳湖應卯報到,你們之中沒有一個人可以活到二月三日。”
太湖三十六寨總瓢把子這時候忍不住高聲叫道:“大家一齊拿出暗青子招呼他!把這小子紮成刺蝟,看他可還能強嘴!”
真如方丈忽然上前攔住説道:“施主!且慢!”
老方丈他揚起頭來,望着頂上的千面狐説道:“卞玉!你是倚仗着你身上有解藥,不為我們解除‘煙籠芍藥’的毒,就拿這個來要挾麼?我們今天就拼着同歸於盡的結果,也不會被你所趁。”
千面狐大笑説道:“老和尚!你真是執迷不悟!到現在你還當真以為是瓊林夫人什麼‘煙籠芍藥’麼?我要是再不説明,連你將來死了,還是個糊塗鬼!”
他故意咳嗽了兩聲,清一清嗓子,表現得十分輕鬆地説道:“剛才那個臭叫化子已經説得明明白白,那一陣毒霧,根本不是什麼‘煙籠芍藥’,而是紅柳湖最霸道的一種利器,名叫‘蝕骨煙’,一縷入腹,兩個月之內,蝕骨成漿,慢慢地萎縮而死。
這大雄寶殿的四角,我只不過才裝了四具噴筒,也才不過是噴了一陣煙,因為我只想你們歸順紅柳湖,共襄盛舉,完成武林霸業,並不想真的要你們的命。
否則,我那四具噴筒一連噴煙到現在,你們早已經中毒過深,雙腿痠軟無力,坐在地上不能動彈,成了待宰羔羊,還能這樣裝腔作勢麼?”
真如方丈漲紅着臉,赤了眼睛,咬牙説道:“原來方才那兩位小施主是無辜的。”
千面狐哈哈笑道:“有他們在,我哪裏有這樣方便?老實説,只有他們兩個人,才勉強可以在我手裏走上幾招,你們在我略施小計之下,將他們趕走,正是合我心意!”
説着話,他得意地縱聲大笑,笑得在大梁之上悠悠盪盪,就如同打鞦韆一樣。
真如方丈此時真是氣得七竅生煙,他一跺腳,雙臂一抬,他手上那根禪杖,就如同一條怪蟒,昂首上去,直撲卞玉。
幾十斤重的禪杖,在真如方丈如此怒極之時,脱手上飛,來勢何止千斤?
千面狐咦了一聲,人在上面一個扭動,伸出右腿,避開正面斜地裏一勾一送,那條怒撲而來的禪杖,復以隕星下墜的速度,向下掉落,頃刻之間,轟隆一聲,大殿當中四根合抱粗細的大柱子,其中靠右邊的一根,應聲而斷,一陣灰塵飛揚,殘磚斷瓦,紛紛落下。
若不是這座大雄寶殿建築得堅固,在這樣一撞之下,怕不要塌掉半個屋角!
千面狐踢飛這根禪杖之後,臉上笑容一收,厲聲説道:“現在話已經説的很明白了!誰要再不知死活,就怪不得我要痛下毒手了!”
他停了一會,左手從身上掏出一個紫虹色的小口袋,在手上揚了一揚,然後嗖地一聲,丟到大雄寶殿的地上説道:“紅柳湖的‘蝕骨煙’,專門吸蝕骨髓,雖然説毒性可以延長到兩個月才真正的發作,不過到了那種地步,即使我給你們解藥,也只能救你們的命,而沒有辦法恢復你們的武功。所以,現在我為你們留下一袋丸藥,人服一粒,可以保你們在二月初二以前,藥性不會發作。”
他説到此地,臉上的顏色又轉為淡淡地一笑,説道:“我對各位的照顧設想,已經到了仁至義盡的地步,如果各位不珍惜自己有用之身,要甘心承受蝕骨腐心之苦,我也只有徒喚負負了!”
説完了這段話,他忽然向下環顧四周一圈,大聲説道:“我此行任務已畢,心意已了!再見!”
只見他一鬆手,人就如同脱弩之矢,斜地射向大雄寶殿之外。
大雄寶殿之外,正是一百二十八人的大羅漢陣,在那裏列陣以待,當時一見千面狐從大梁上電閃雷奔而至,大家一聲發喊,陣勢立即發動,向凌空飛去的千面狐卞玉迎空擊去!
這些少林高僧至少當時有三四十根禪杖,齊舉朝上,如此懸空應敵,任憑對方如何了得,至少要鬧個手忙腳亂!
然而,就在這些和尚迎擊千面狐的時候,突然感到有一股強大的勁道,就如同一陣潮湧,直逼得大家立腳不穩,樁步浮動,不由地各自向後一挫,這個羅漢陣當中,因此閃開了一個空隙,而在這個空隙裏,端端正正地站了一個人,這個人就是千面狐卞玉。
羅漢陣第一層一十八位和尚在這樣微微一頓之後,突然響起一聲佛號,一十八根禪杖各取一路,向當中齊襲而來。
千面狐卞玉當時動也沒有動,只是微微地一伸手,在他手上所握着的,竟是方才供在香案之上,霎時遺失了的綠玉杖!這個意外,頓時使得這一十八位持杖進攻的高僧,一齊收住禪杖,呆在那裏,不敢妄動!
少林寺的規矩是“認杖不認人”的!綠玉杖所在的地方,綠玉杖的持有人,就是少林寺的掌門人,少林寺的僧眾,任何人也不得違抗!!
這條規矩相沿已久,誰也沒有想到有一天這根綠玉杖落到旁人手裏,該當如何?事實上,少林寺的鎮山之寶會落到旁人手裏,這也是個不可思議的事情!
因此,綠玉杖如今落到千面狐卞玉的手裏,少林寺的和尚,頓時都不知所措,大家望着那根代表至尊莊嚴的綠玉杖,一種發自內心的畏意,使首當其衝的少林僧人,不由自主地退後兩步,手中禪杖,都落將下來!
直待真如方丈一聲斷喝:“拿盜杖的惡賊!”
那些和尚才驀然警覺,佛號再喧,羅漢陣再度發動的時候,千面狐卞玉早已趁這一瞬的空隙,穿空而起,登上山門,急閃掠下!
在臨去回聲傳來一句:“要命的你們就不要忘記二月初二前來紅柳湖!”
等到少林寺僧追到寺外時,只剩下一條人影,起落在少室峯下,漫説是追不上,就是追得上又將如何?
大雄寶殿裏留下一片沉重,沒有人説話,大家都不知道應該説些什麼才好!
突然,一聲沉重而又悠長的“阿彌陀佛”把大家都從心分神馳之中,喚醒回來!
真如方丈滿臉莊嚴神色,撇下手中的禪杖。合掌當胸,微微低下頭,緩緩地説道:“這是劫數,武林合當遭此大劫!不過,少林寺應劫在先,卻也無法辭脱內心之疚。
少林寺傳至今日,對武林之中,毫無貢獻,而今天竟陷所有的人於進退維谷之境,老衲一人,罪莫大焉!但是各位高人,能在絕境中另謀光明!若因這一次意外事情,促成武林之大團結,塞翁失馬,又焉知非福?”
他説到此處,稍稍地停了一會.睜開眼簾,提高聲調説道:“無論是禍是福,老衲今日是罪深孽重之人,雖萬死難辭其咎。今日老衲僅以一死,以謝少林歷代祖師,以求心安!”
他抬手翻腕,駢指回頭,指向心脈!
少林寺的所有僧眾,齊聲和南,垂眉合掌!
各門各派的高人,也都低垂眼簾,沒有一個人此時此地能用一句適當的語句,來勸解真如方丈!
就在這一瞬間.突然一聲:“老方丈,你何其不智?”
隨聲而來的“嘶”地一聲響,一個閃亮的小點點,以非常驚人的速度,飛向真如方丈的右腕,只聽得“嚓”地一聲,真如方丈的衣袖,被一個十分精巧的魚鈎,緊緊地鈎住。大家的眼光齊轉向殿下。
大雄寶殿的下面,一併排地站了三位老人。
這時候,首先響起歡呼的,便是神弓鬼掌遊金化和飛叉銀龍虞鑑!他們是以一種望外的喜悦,驚呼道:“老漁!老樵!你們也來了!還有萬博老人,怎麼也大駕蒞臨?意外!意外!看來武林總算還是有幸!”
神弓鬼掌遊金化幾乎是語無倫次地叫着,殿下的雪峯樵隱杜蜀山、江上漁翁蔡一伍和萬博老人含笑走上大殿裏來。
飛叉銀龍虞鑑來不及和老樵老漁敍舊,他先向真如方丈説道:“真如大師!我來為你引見。”
真如方丈宣了一聲“阿彌陀佛”,他望着自己衣袖上的魚鈎,點點頭説道:“雖未見面,卻是久已聞名,天下能有如此神釣技術,除了江上漁翁三峽之神蔡老施主,尚有誰人?”
江上漁翁早已一抖釣杆,收回魚鈎,笑呵呵地説道:“老和尚!罪過!罪過!我老漁一時性急,只有甩下一釣,老和尚千萬別見怪。”
真如方丈合掌連稱:“豈敢!豈敢!”
他又抬起頭來説道:“這位老施主昔日曾有一面之緣,想是隱居雪峯,自稱樵隱的杜老施主!”
杜蜀山連連拱手,口稱:“老朽來得冒昧!”
真如方丈再向萬博老認打着問訊道:“老衲眼拙……”
江上漁翁立即攔住説道:“號稱萬博,實則無所不通,在武林中只聞卿名,少見其人的酸秀才!”
人的名兒!樹的影兒!中原四傑,川中一怪,五個人如今到了四個,居然還有一位盛名遠播,而從不見其人的“萬博老人”,也來到了少林寺,這真是一次風雲聚會,千古難逢!
大家都為這件事振奮了!
另外有些人,心裏還有另一種喜悦,大家都久仰萬博老人的無所不知,想必今天中毒之事,也可以指出一條明路!因此,大家都向當中蝟集過來。
真如方丈向萬博老人打着問訊説道:“三位老施主光臨少林,算來武林有福!……”
萬博老人搖着頭,插嘴説道:“大師!你把話説得太早了!今天這件事,過於重大,不但是老朽管不了,中原四傑只怕也擔不了這麼大的責任。”
這幾句話,就如同迎頭一盆冷水,使得在場所有的人都泄了氣,怔怔地站在那裏。
真如方丈臉上黯然失意地問道:“老施主!你已經知道這件事情的經過了麼?”
萬博老人説道:“適才我們一行來時,看到一人身法極快,下少室峯而去!復又約略地聽到他臨去之時言語,此地情形,已經不難知道一二。以方才那人下山的功夫而言,當今之世只有幾個人可以制服得了他。”
真如方丈急忙問道:“老施主學識淵博,洞察古今,必定知道這幾位高人是誰。”
萬博老人説道:“龍門居士、三眼神婆、金臂丐和瓊林夫人!”
武當天衣真人搶着説道:“這瓊林夫人她……”
萬博老人點點頭插嘴接着説道:“瓊林夫人就是當年飛俠女瓊如姑娘!老道長休要在意,不久以前瓊林夫人曾經威逼獻寶之事,系出自一位天真的徒兒所造成的誤會!瓊林夫人本人豈能做出這樣不義之舉?”
華山派鐵劍古千里説道:“老前輩你……”
萬博老人連忙説道:“古掌門人千萬不能如此稱呼,如此老朽倒反而不好講話了!”
古千里説道:“請問博老!據説這三個半高人,於數十年前已隱退武林,如今想必都已經不知所終,如此説來,方才這個千面狐卞玉豈不是無人可以制服了麼?”
萬博老人説道:“據老朽所知道的,當年三個半高人,至少還有兩位尚在人間,這兩位高人如果能請得一位出來,不怕武林禍患之不平。不過,這兩位高人既然隱居已久,怕的是不會重做出岫之雲。”
真如方丈合掌説道:“老施主昔日威名遠播,久為武林同道所尊敬!能得老施主大力支援,前途光明可卜,我們又何必捨近求遠?”
萬博老人搖頭説道:“老方丈實不知情!昔日三個半高人,彼此武功都是獨成一家,各有所長,而且也互為相剋,否則昔日三個半高人如何能並立於一時?根據方才掌門人所説,這位千面狐卞玉,他分明是昔日金臂丐的嫡傳門人,而且一身功力已經深得所傳,要想制服此人,就必須在武功上有相剋之道,否則就難有制勝的把握!”
飛叉銀龍虞鑑這時候接着説道:“博老説的對極!這千面狐卞玉不但是深得金臂丐的真傳,而且,他所居住的紅柳湖,機關遍設,毒器無數,稍一不慎,即有遭受暗算的危險!最主要的,千面狐卞玉所持的那一根金蛇鞭,是當年金臂丐成名的兵刃,此物不去,更為棘手!”
古千里問道:“虞老堡主!你也知道得如此清楚?”
飛叉銀龍苦笑道:“實不相瞞!老朽此次前往紅柳湖,身受劇毒,無藥可救,所以才拼着殘生,來到少林寺,請真如老方丈利用接杖大典之名,將紅柳湖的野心,轉達給各位同道,希望大家從此同心協力,除去此一禍根!沒有想到,畫虎不成,反倒被千面狐這隻狡猾的老狐狸利用了這次機會,又施了一次弄毒的詭計。”
中原四傑當中的飛叉銀龍,是武林中熟知的人物,盛名在外,歷久不衰,如今他已經被千面狐下了毒,在紅柳湖鎩羽歸來,在場的人還有誰能自認比飛叉銀龍的功力要高出一籌?
大家默然了!大家都在望着地上那一小袋藥丸,難道只有服下丸藥,等到二月初二這天前去俯首歸,降麼?誰也不會這樣的心甘情願!忽然,天衣真人一聲“無量壽佛”,接着説道:“金臂丐既有傳人,難道其他兩個半高人就沒有門人麼?既然老一輩的高人難於邀請出世,這些門下高足想必可以出面為武林除害。博老所知淵博,一定知道得詳盡。”
萬博老人點點頭説道:“不錯!老朽所知道的龍門居士和瓊林夫人,他們確有傳人,而且現在正闖蕩江湖,如果得到他們相助,情形自然有利。”
真如方丈連忙問道:“老施主!你可知道他們是誰?”
萬博老人説道:“他們是秦凌筠和冷雪竹,兩位非常年輕,而且功力都是得天獨厚的後起之秀。”
真如方丈聞言一怔,頃刻之間,他又沉聲唸了一聲佛,緩緩地説道:“善哉!善哉!看來武林真是要應這一場劫數了!”
老方丈便將方才那一段事情經過敍述了一遍,連飛叉銀龍也頓足嘆息,自己太遲出來了一步,否則也不致於將秦凌筠和冷雪竹他們兩人逼走!
萬博老人説道:“各位放心!他們知道各位受騙,一定會再來此間,而且,他們絕不忍令各路高人如此被人下毒,一網打盡。”
古千里説道:“如此説來,我們就這樣等下去麼?”
萬博老人説道:“一味苦等,何如死裏求生?老朽以為,大家一則籌劃對策,再則派人四處尋找秦冷二位,不管後果如何,二月初二齊往紅柳湖,萬一得不到有利的援助,也可以全力一拼,因為,天下事,邪不勝正,自古皆然!我們只要有這一點信心,相信大家一定可以闖過紅柳湖這次大劫。”
現在正是十一月三十日,離二月初二有兩個多月的時間,在這兩個多月的時間裏,這些各門各派的高人,就這樣束手無策在等待最後的一拼麼?
千面狐卞玉是不是會讓他們這樣平平靜靜地等到二月初二呢?
秦凌筠和冷雪竹會不會再回到少林寺來呢?
這些問題在少林掌門真如方丈的心中,逐漸地感到沉重,同樣地,在萬博老人的心中,也感到沉重!
但是,萬博老人最後嘆了一口氣説道:“如果因為這件事,而使得武林造成空前大團結,未嘗不是因禍而得福。”
少室峯下,兩條人影,兔起鶻落,閃電流星,並沒有沿着山道奔馳,卻是揀着那些坎坷崎嶇的地方,微沾即起,風馳電掣而行。
不消一盞茶的工夫,少室峯已經撇在腦後。眼前迎面有一棵巨大的虯松,盤根錯節,舒展多姿,松下有一塊大青石,松針堆積盈寸,正好坐卧。
這兩個人其中的一個,來到松下,一挫腰,收住急馳之勢,雙腳一盤,就在青石之上,坐了下來。
前面那人一見,立即剎住身形,旋身回掠,走到松下,輕輕地問道:“雪竹……賢弟,你是累了麼?”
冷雪竹沒有答話,坐在那裏,緊緊閉着嘴角,臉上一股難以抑止的憤怒!
秦凌筠心裏一急,走上前幾步,連聲問道:“冷賢弟!你是太累了麼?從奔往少室峯之後,一直沒有休息,現在又是一陣急馳,我也是感到有點累了!不過……賢弟……”
冷雪竹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將起來,她抬起手來,摘去頭上的文生巾,散開滿頭髮亮的烏絲,看着秦凌筠的臉上,帶有一份自我解嘲的笑容説道:“別叫賢弟了!還不如還我女兒身自在些。原來本是為了減少麻煩,沒有想到倒為自己惹來尷尬!戴着頭巾讓人家叫‘女施主’,也不讓人笑掉了牙!”
秦凌筠笑道:“原來姑娘是為了這件事而生氣,真是嚇了我一大跳!我還以為什麼地方開罪了姑娘呢?”
他又陪着笑臉接着説道:“我們還是走吧!此地離少林寺不遠……”
冷雪竹眼睛一睜,朗聲説道:“怎麼?你還怕他們追上來麼?我就希望他們有人追來,我要好好地出一口氣。”
秦凌筠失笑説道:“冷姑娘!你還不知道我們這樣離開少林寺,並不是為了怕他們!老實説,少林寺今天已經夠可憐的了,把各門各派的高人,請到少林,竟鬧成集體中毒的後果,這種尷尬的事,難道還不值得我們同情麼?”
冷姑娘也笑了起來説道:“那可恨的老和尚,為什麼竟是那樣聽那個什麼上官玉的話?自作之孽,怪得了誰?”
秦凌筠説道:“説也奇怪,那個上官玉的話説得很合道理,咱們又沒有請柬,偏偏他又認出你是女扮男裝,認出你是瓊林夫人的門人……咦!”
他正説到此處,突然眼睛一亮,伸手一把將冷雪竹拉住,瞪着眼睛不住地在她臉上瞧着,瞧了半晌,他又從地上拾起那頂頭巾,戴在冷雪竹的頭上,又仔細地端詳了半晌。
他這樣一個奇特的舉動,把冷姑娘都弄傻了!
冷雪竹怔怔地問道:“你這是做什麼?”
秦凌筠松下手,搖搖頭連聲説道:“奇怪!奇怪!冷姑娘,我們這樣朝夕相處,熟識非常,一旦你突然改裝,連我半晌也認不出,為什麼那個上官玉居然一看就認得出?”
冷雪竹説道:“上官玉不是自已曾經説過麼?任何人的易容改裝,逃不過他的眼睛!啊!……對了!”
冷雪竹恍然大悟地拍掌説道:“秦大哥!你是懷疑那個上官玉,就是卞玉,是麼?”
秦凌筠嘆道:“還是怪我們粗心!因為世間對於易容術,沒有人能精得過千面狐,自然他一上眼就分辨出你的真面目,試看他對我們所説的話,哪一樣不是瞭如指掌?”
冷雪竹想了一想説道:“如此説來,大雄寶殿的毒,也是他安裝的,綠玉杖也是他盜的,一切都是出自他的設計。此人心計之狠,將天下武林高人,玩弄於股掌之上。”
秦凌筠此時忽然跌足嘆道:“糟了!他設計將我們兩個人逼走,分明是別有用心,這一來將武林各門各派精華一網打盡了!”
冷雪竹想了一想,搖頭説道:“這些各門各派的高人。危險當然是事實,但是,立即丟命,也就不盡如此!如果千面狐真的要將大家制死於當場,恐怕當時等不到揭穿我的真面目,他就已經將在場所有的人毒死了。”
秦凌筠點點頭,也覺得她的話有幾分道理,如果真的要立即將在場所有的人都毒死,那也僅需舉手之勞。但是,他忽然又覺得,讓少林寺那些高人,白白地受生命危險,自己知道也不去搭救,在良心上,也是説不過去的事。
秦凌筠沉吟了一會,忽然説道:“冷姑娘!難道我們就這樣眼睜睜地讓那些武林同道,身受千面狐的劇毒折磨麼?”
冷雪竹説道:“以你之意,我們再趕回去救他們麼?”
秦凌筠説道:“可惜那四顆香果中途被卞璞拿去,要不然至少也可以救得不少人!”
冷雪竹説道:“那我們為什麼不再到紅柳湖去,再去弄一些香果,豈不是就可以解救那些人的毒了麼?”
秦凌筠突然精神一振,他一擊手掌説道:“對極了!老實説上次去紅柳湖,誤入湖心山,踉千面狐卞玉根本就沒有正面相遇,就隨瞽目老人離開了那裏,使人心有未甘,這次我倒想真的去和卞玉較量較量!萬一他果然真是我的不共戴天仇人,我要誓死和他拚一拚!”
冷雪竹也興奮地笑道:“巫山十二峯上,那一根‘金蛇飛矢’的仇恨,我還沒有報呢!事不宜遲,我們即刻就走!即使千面狐真的是金臂丐的門人,我們也不含糊呀!憑什麼要將他估計得那麼高呢?”
兩個人一説得高興,立即放開腳程,向山下大路上奔去。
可是他們兩個人如此奔馳不久,只見西邊夕陽,本是紅焰如火,轉眼卻被一片烏雲遮擋住,這些烏雲鑲了金邊,很快地湧出來,夕陽的餘暉已經沒有了,剩下來的只是逐漸加濃的夜色!
秦凌筠抬頭一看,皺眉説道:“冷姑娘!恐怕要糟了!”
冷雪竹聞言一怔,停下腳步問道:“又有什麼意外的事情要來麼?”
秦凌筠指着天邊説道:“你看那烏雲掩蓋了夕陽,分明是有大雨的模樣,俗話説:落日烏雲蓋,大雨來得快!現在此地,前不沾村,後不見店,尤其又是在夜裏,萬一來了一陣傾盆大雨,我們淋成落湯雞,那怎麼得了?”
冷雪竹笑道:“偏偏你又知道這麼多口轍,什麼‘落日烏雲蓋,大雨來得快’!我就不信有這麼靈,本來我還準備狠狠跑一程,你這麼一説,我偏要停下來慢慢地走一程!看看你這句話,靈是不靈!”
秦凌筠笑道:“前人諺語,不可不信,要是真淋濕了衣裳,在這樣的山野荒郊,可是叫人束手無策的!”
冷雪竹微微地笑了一笑,沒有説話,悠然自得地只顧向前走去!
冷雪竹的美,可以稱得上是絕色!但是,秦凌筠朝夕和她相處,倒又覺不出了,這倒是合上了“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這句話。如今在這樣暮色漸濃,微光朦朦的傍晚,如此回眸一笑,那真是一幅美極了的“美人微笑圖”,把秦凌筠幾乎都看得呆了!
他站在那裏,半晌沒有動。
冷雪竹走了幾步,忽然沒有聽到腳步聲,她不禁回頭一看,訝然地笑着問道:“你是怎麼啦?站在那裏想什麼想發了呆?”
秦凌筠心神一斂,臉上一紅,立即搶上幾步,一時沒有什麼好説的,突然靈機一動,笑着説道:“對了!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你不是説朱姨叫你尋訪一個人,尋到了之後,才好打聽你的仇人是誰。你一直沒有機會説明,你要找的人是誰!現在你告訴我好麼?”
冷雪竹突然忍不住掩着嘴笑將起來,她咬着嘴唇説道:“我真不相信怎麼突然想起這件事!你是不是臨時沒有話説,拿這件事來搪塞我?”
秦凌筠紅着臉説道:“説真的!冷姑娘!你這尋人之事,是十分重要,如今你這樣和我一起東奔西走,不會耽擱你的事吧?”
冷雪竹臉上笑容收了起來,帶着幾分悵然之意説道:“怎麼又説起這件事了?我尋找那個人,也是無頭無緒,在這茫茫人海,也只有憑機緣亂碰罷了,一定要往何處去才可以找得到?所以,目前這樣東奔西跑,我同樣地在找這個人!怎麼?是嫌我做了你的累贅了?”
秦凌筠慌忙説道:“我只是怕誤了姑娘的大事,所以……所以……其實姑娘能夠一舉兩得,我正是求之不得的事……”
他説到最後一句,又覺得説得不妥,臉上又微微地一陣發燒,他仰起頭來,接着説道:“你看這天……呀!可真的下雨了!”
説下雨,可不是黃豆樣大小的雨點,零零落落地灑下來!
天已經黑下來了!放眼望去,但見一片迷濛,沒有一點燈光,分明是個荒涼無人煙的地帶,此時此地,如果真的來一陣傾盆大雨,那真是一件令人頭痛的事。
冷雪竹抬起頭來望了一下,説道:“還是趕一程吧!要是真的來一陣大雨,我們非要變成落湯雞不可。”
他們兩個人剛剛展開身形,那雨已經一陣緊似一陣地落下來了!愈到後來,簡直就是傾盆下瀉。秦凌筠和冷雪竹冒着雨,拚命一陣狂奔,渾身衣衫,早已經濕透。
秦凌筠跑在前面,他心裏正惦記着身後的冷雪竹,姑娘們身體比較單薄些,這樣的大雨,如果淋的時間長久了,那畢竟是一件不妥之事。
這時候,他滿心只想能找到一個避雨之地,避過這一陣雨勢,將身上的濕衣服烤乾。否則,一旦病魔纏身,好漢就怕病來磨,在旅途中生病,那如何得了?
他一面拚命狂奔,一面心裏想着,眼睛就留神地向前面探索!
果然,皇天不負苦心人!就在前面不遠分明是一座房子。
秦凌筠扭頭對身後大叫道:“好了!冷姑娘,前面有了人家了!”
冷雪竹迎風冒雨,閉着嘴,沒有説話,兩個人一個勁向前奔馳過去。轉眼來到近前,不覺使人倒抽一口冷氣,哪裏是什麼人家,原來是一座破敗已久的山神廟。
兩個人進得廟來,四下一打量,但見蛛網塵封,斷壁殘垣,只有神龕前面還有一片完好的屋頂,可以勉強避這風雨。
秦凌筠和冷雪竹對視一眼之後,無可奈何地相對笑了一笑。
再看看彼此從頭到腳濕淋淋地沒有一絲乾的地方,尤其是冷雪竹頭上那頂文生巾,早就不知道丟到那裏去了,雨水從髮梢一直流下來,再配上那一身長衫,説不出的那一份狼狽相。
冷雪竹忽然一頓腳説道:“我看還是走下去,在這兒也不是辦法!”
她説着就要掉身衝出廟外去,秦凌筠慌忙伸手一把拉住説道:“冷姑娘!你怎麼可以走呢!外面這樣大的雨,也不知道還要走多遠才有人家,你……”
他放下手,驚訝地叫道:“怎麼!冷姑娘,你的手怎麼這樣的冷?那你更不能走了!快在這裏坐下來,調息行功,逼出體內的寒氣,待我為你護法。”
冷雪竹很感動地點點頭,但是她又十分擔心地問道:“你呢?”
秦凌筠笑道:“我不要緊!你大概剛才在雨中奔馳的時候,沒有留神用內力逼住外面的寒氣,我防着這一着,所以我不妨事。”
冷雪竹知道秦凌筠所説的也都是實話,當時也就不再説話,便坐在地上,運用師門心法,調劑內力,慢慢地往外發散,把體內寒氣,慢慢地逼出體外。
當時只見她那一身濕衣,有一陣陣騰騰的熱氣,向四周發散!
過了頓飯光景,冷雪竹睜開眼睛一看,秦凌筠正神情凝注地站在廟門前,她心裏一陣感動,當時便輕輕地叫了一聲:“秦大哥!”
秦凌筠霍然一個轉身,説道:“冷姑娘體內寒氣已經清除了麼?”
冷雪竹從地上站起來,含笑説道:“清除是清除掉了,但是,累着你站了這麼久……”
秦凌筠搶着説道:“怎麼!到現在冷姑娘還同我説客套話?你看,這一陣大雨已經過去了,滿天星斗,萬里無雲,天氣變得真快!”
冷雪竹説道:“可惜我們不知道該走多遠才有人家,要不然,也該找一個人家烤烤衣裳,弄點充飢的東西填肚子!現在這一身濕衣,真是難受!”
秦凌筠含着歉意説道:“真是抱歉!讓你捱餓了!”
冷雪竹噗哧一聲笑將起來説道:“你這話是怎麼説的?我們同樣地捱餓,為什麼要你抱歉?噯!有啦!”
冷雪竹姑娘指着旁邊有兩扇破舊的門,倒放在地上,她用手去摸了一下説道:“這門還是乾的,烤火的問題解決了!”
秦凌筠搖了搖頭説道:“不成!不成!就是山神爺不怪罪,我們也沒有辦法烤火,你説這火怎麼點起來?我們身上都沒有那種江湖上所用的火摺子,空手不能生火的呀!”
冷雪竹皺起那一對可愛的秀眉,突然眉頭一舒;朗聲問道:“外面來的是誰?”
秦凌筠立即將自己濕漉漉的衣袖擄起來,也朗聲問道:“是朋友就應該明明朗朗,不要鬼鬼祟祟!”
這時候只聽見廟外有人呵呵地笑道:“我聽到你們説沒有火摺子,沒有辦法生火,我是特地為你送火摺子來的!”
隨着只聽得“嚓”地一聲,一點星星之火,從門外悠悠地飄將進來,準確無比地落在秦凌筠的面前,正是江湖上一般人所使用的那種火摺子。這種火摺子一經捏攏了,只有一星星的火種,但是,用時鬆開迎風一晃,立即火焰大盛。
秦凌筠從地上拾起這個火摺子,心神大為緊張。
第一、這火摺子不是直接從門外飛進廟裏來的,而是從旁邊拐彎悠悠地飄進來。
第二、這火摺子既沒有用繩子綁住,又沒有用東西黏住,但是,這樣飄進來,並沒有散開,依然是合在一起,只有那麼一點星星火種。
這兩種現象,看在秦凌筠眼裏,他立即知道,這是有一位功力極高的人,在門外和他開玩笑,因為,如果不是內力登峯造極,不能夠做到以上的兩點!
秦凌筠對冷雪竹使了個眼色,他朗聲對門外説道:“原來是位武林前輩光臨!荒郊古廟,深夜相逢,也算是晚輩等有緣。何不請來廟中,也好拜見!”
他的話還沒有説完,就聽到門外那人的聲音,一變而為寒冷如冰,凌厲地説道:“快些點着火,把衣服烤乾!老婆子有話要跟你們説!”
這一聲斷喝,使秦凌筠和冷雪竹都嚇傻了!
聽這説話的口音,分明還是不太友善,而且她還自稱是“老婆子”,但是,在秦凌筠和冷雪竹的記憶之中,他們從沒有和一位老婆婆有過不愉快的事,他們更沒有見過哪一位老婆婆有這麼高的功力。
他們兩個人彼此對視一眼之後,搖搖頭,不知打從哪兒説起。
廟外的人顯然對他們這樣半晌沒有動靜,感到不滿,又厲聲説道:“我老婆子的話,你們聽到沒有?我不願意在你們這樣狼狽情形之下,和你們相見,所以才要你們烤乾衣服,一切舒坦之後,再來説話。”
冷雪竹説道:“你老人家何不請到廟裏來……”
廟外的老婆子似乎特別憎惡冷雪竹,不讓她把話説完,就厲聲喝止:“丫頭!你少説話,我老婆子不高興聽到你的聲音!我叫你怎麼做,你就怎麼做,你要是再有廢話連篇,小心我老婆子等不到你烤乾衣服,就把你那一身嫩骨頭給拆散它!”
冷雪竹莫名其妙地被她這樣痛斥,弄得啼笑皆非。秦凌筠輕輕地拉了冷姑娘一把,打着哈哈輕鬆地説道:“既然如此,我們就遵照你老人家的意思,烤乾了衣服再來拜見便了!”
門外沒有聲音,秦凌筠他們也不再理會,立即將那扇破門,劈成碎柴,引燃了柴火,嗶嗶叭叭燒將起來,這個小山神廟裏,頃刻之間,洋溢着一陣温暖。
秦凌筠站起身來,對冷雪竹説道:“姑娘在此烤衣服,我到外面去走走,衣服幹了,你再叫我一聲。”
冷雪竹臉上一紅,站在那裏忸怩不安,説不出話來。她看到秦凌筠那身濕衣,到外面冷風裏一吹,真叫人心裏有些不忍!
但是,她不方便留他,因為男女有別,雖然武林兒女,不同凡俗,但是,男女授受不親的禮教,仍然是一如常人。
冷雪竹要烤乾內衣,勢必不能留秦凌筠在廟中。
她含着十分歉意的心情,凝眸注視着秦凌筠,輕輕地叫了一聲:“秦大哥!”
秦凌筠很瞭解她這種心情,只是微微地點點頭,安慰地説道:“冷姑娘!快些烤衣服!烤乾了我們還要和那位老婆婆見面説話呢!”
他將自己身上的絲腰帶解下來,在柴火前面拉起一道,用自己的外衣披在上面,作為臨時屏風,遮擋了大門口,他便大踏步向門外走去。
寒冬雨後,那一份寒意,如針砭膚,尤其秦凌筠一身濕衣,如此臨風一吹,使他身不由己地打了一個寒噤,脱口叫了一聲:“好冷!”
他立即吸了一口氣,從丹田之內,引發一股真力,頓時貫走全身,產生一股陽和之氣,這才邁開大步向門外走出去。
正當他如此一伸腳,跨出大門,突然門外一聲斷喝:“你出來幹什麼?回去!”
隨着這一聲斷喝,捲來一股勁風,呼嘯而至。
秦凌筠聞風知警,縮腳停身,已經來不及閃讓,當時趁勢一沉下盤,雙掌同時外翻一揚,使出六七成真力,如此硬對了一掌。
就在這一瞬間,掌風互觸,“蓬”然大震,這座山神廟的門樓,受不住如此強勁的掌風激盪,頓時土崩瓦解,大門樓的照壁,塌了半堵。
秦凌筠收掌回身,朗聲問道:“請問你老人家這一掌是什麼意思?”
廟外的那位老婆婆依然沒有現身,只是自言自語地説道:“這小子果然不差,人長得好,功力又是這樣深,就難怪那娃兒要死心眼地看上了他!偏偏又遇上這小子薄倖!”
秦凌筠忍不住二次高聲喝問道:“既然無緣無故偷襲,為什麼又不肯露面?”
廟外老婆婆説道:“呸!什麼叫偷襲?我老婆子要偷襲你們,你們兩個人現在哪裏還有命在?我是警告你,不要讓你出來。”
秦凌筠朗聲説道:“這就是你老人家的不對了!既然要我們烤乾衣裳再露面説話,為什麼又不讓我出來,這豈不是成心叫人為難麼?”
廟外老婆婆説道:“小子!你少跟我老婆子嚼字眼!惹火了我的脾氣,對你小子沒有好處。我叫你烤乾衣服對你是好意,你跑出來做什麼?”
秦凌筠理直氣壯地説道:“我同行的冷姑娘要烤乾衣裳,我自然要到外面來,有道是:男女授受不親,你老人家連這點道理都不懂麼?”
廟外老婆婆“咦”了一聲,彷彿是十分奇怪地説道:“你説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你們兩個人還有什麼授受不親?難道説……難道説你們還沒有同房麼?”
秦凌筠斷喝説道:“老人家説話留神,不可如此信口雌黃。”
這時候正在烤衣服的冷雪竹撇下正在烤的外衣,就穿着裏面的緊身衣褲,衝了過來怒聲叱道:“我們出去,看看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是這樣的無事生非!”
秦凌筠因為剛才對過一掌,心裏存了戒懼之意,他深怕冷姑娘上去吃了虧,趕緊伸手攔住説道:“冷姑娘!……”
廟外一陣冷呵呵的笑聲,一條人影,緩緩地向這邊走過來,口中沉聲説道:“既然如此,咱們就來見面吧!”
天上有微弱的星光,廟裏還映出熊熊閃動的火焰,將對面的來人,照個清清楚楚。
冷雪竹姑娘當時心裏一收縮,差一點沒有叫出聲來,她心裏想道:“這老婆婆的長相,怎麼這樣醜惡?”
秦凌筠當時心裏也是一驚,心裏一轉:“難道是她老人家麼?”
説實在的對面來的這位老婆婆的長像的確是很怕人。一頭白髮,披在雙肩,朝天鼻,血盆嘴,銅鈴眼,穿一身刺眼驚心的紅衣,最使人觸目驚心的便是她那一雙銅鈴眼睛當中,長了一顆龍眼大小,紫溜溜的肉瘤。
秦凌筠越想越對,萬博老人曾經對他描述過,如今對照之下,絲毫不差,天下絕不會有如此長得相像的人。
秦凌筠心神一凜,立即抱拳當胸,一拱到地,恭聲説道:“你老人家莫非就是武林牛老前輩,曾被天下武林公譽為三個半高人之一的三眼神婆麼?”
對面那老婆婆始而微微一怔,但是立即她就嘿嘿地大聲笑道:“對了!你應該認得出我老人家是誰才對!不過你既然認得出老婆子的來歷,就應該知道老婆子這次找你,為了何事?”
秦凌筠凜然答道:“晚輩出道江湖不久,對於老前輩只是耳聞盛名,無幸得識尊顏,所以,實在不知道你老人家找晚輩是為了何事?”
三眼神婆臉上笑容一收,哼一聲説道:“哼!你説得很像!既然你不承認,只好由我老婆子親自來説明了!不過,事情由我來説明白之後,我老婆子就難再手下留情了!”
冷雪竹此時知道是三眼神婆之後,她也是聽到秦凌筠一再提到三個半高人的故事,尤其她知道自己師尊如此了得,還只是算半個高人,那眼前的三眼神婆的功力,也就可想而知。
她按住心頭的氣憤,站在秦凌筠身旁,看看三眼神婆説明究竟是為了何事?
三眼神婆指着秦凌筠問道:“有一個姓虞的女娃兒,她名字叫做虞慕琴的,你小子可認識她?”
秦凌筠聞言一驚説道:“虞慕琴?晚輩認識。她是晚輩師父好友飛叉銀龍虞鑑的孫女兒,今年夏天晚輩曾在天台銀龍堡稍作盤桓,與虞姑娘相識。但不知道你老人家提到她是為了何事?”
冷雪竹連忙接着説道:“秦大哥!你忘了!虞姑娘因為被銅臂丐所害,身中劇毒落在卞家莊,嫁給卞璞為妻……”
三眼神婆頓時暴躁如雷,厲聲叱喝:“你放屁!”
冷雪竹何曾被人這樣罵過呢?一時無名火大起,將臉色一沉,寒聲説道:“老人家請你放尊重些!我看你年長,在語言之上讓你三分,要是你如此不知自重,就休要怪我不尊重你了!”
三眼神婆瞪着眼睛罵道:“都是你這個臭丫頭惹出來的禍根,你今天還要在這裏巧言令色,假造謠言,看我老婆子今天可饒得了你!”
她説着話,便大踏步地向這邊走過來,冷雪竹被她這樣罵得莫名其妙,同時也罵得怒火中燒,隨手彈出長劍,握在手裏,口中叱道:“你這個老不修!以老裝瘋,你以為我們怕了你?”
秦凌筠一見情況如此,他急忙一閃身,穿身到兩人之間,高聲説道:“冷姑娘!請你暫時退後一步!”
他又轉向三眼神婆説道:“請你老人家暫息雷霆!你老人家方才那一段話,説得人滿頭霧水,不知所云,什麼惹來的禍根?什麼假造謠言?你老人家如此不説明事實,就這樣貿然動怒,縱有所責,也令人難以心服。現在我請你老人家説明詳細,如果確是我們有錯,萬死不辭。”
三眼神婆想了一想説道:“你一定要裝糊塗,我老婆子就費點口舌,説明白之後,不怕你能逃出老婆子的手掌心!”
秦凌筠昂然説道:“我秦凌筠是頂天立地的人,如果錯在我們,我們絕不推卸責任!”
三眼神婆説道:“我問你!你為什麼對虞慕琴這娃兒,始亂終棄?你為什麼撇下虞慕琴不要,又要拈花惹草地找上這個臭丫頭?你為什麼將虞慕琴騙到紅柳湖,將她推到湖心,成心將她淹死?你的良心何在?你的理性何在?你説!你説!”
三眼神婆愈説愈激動,聲色俱厲,令人膽寒。秦凌筠張大了嘴,呆在那裏,簡直不知所云,他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真想不到三眼神婆會説出這些話,這才真正是丈二金剛,摸不到頭腦,他只有張口結舌地説道:“這……這……是從何説起……”
這時,突然旁邊一聲哇地大哭,冷雪竹姑娘雙手握着自己的嘴,一掉頭,便向廟外跑去,秦凌筠一見,急忙叫道:“冷姑娘!……你……你……”
三眼神婆怒叱道:“臭丫頭!你是禍根,跑到哪裏去?”
她一揚掌,照準冷雪竹姑娘夾背就是一掌。
冷雪竹姑娘此時心神已亂,哪裏還能分辨得出掌風的來勢?她只顧步履踉蹌地跑過去,還是秦凌筠看到情形不對,大叫:“冷姑娘小心背後!”
他自己旋身一掠,搶過去橫推雙掌,想在半途削弱三眼神婆這一掌的勁道,但是,他這一掌已經遲了一步,等到他的掌風到達的時候,三眼神婆凌厲的一掌,已經掃到了冷雪竹的後心。當時哎呀一聲沒有叫出口,人向前一栽,暈了過去。
幸好秦凌筠的勁道及時來到,逼使三眼神婆的掌力一偏,才使冷姑娘逃過了更重的夾背一擊。
三眼神婆哦了一聲,轉而對秦凌筠説道:“小子!你是不想活了!我老婆子若不是看在虞娃娃的份上,這一掌是應該打在你身上的!”
秦凌筠將劍丸掏在手中,厲聲抗告説道:“老人家!你太不講道理!如此不問青紅皂白,出手傷人,而且是傷人於不備之時,你愧為一個武林前輩!我可以鄭重地告訴你,你方才所説的話,都是毫無根據,我與虞姑娘只是彼此世交,如此而已,而且相見也不過才幾天光景,怎麼可以談得上是始亂終棄,又是什麼拈花惹草?你説這句話,不但是污辱了我,你也污辱了冷姑娘,尤其是污辱了虞姑娘她自己本人。”
三眼神婆冷笑道:“你小子倒是理直氣壯的!照你這麼説,難道是我老婆子故意栽誣你的?我老婆子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為什麼要來栽誣你?老實説要不是因為虞娃娃與我有一段授藝之情,以及她爺爺與我老婆子有一段舊日的恩惠,我才不管你們這一檔子事呢!你看這是什麼?”
三眼神婆從衣袖中掏出一張紙,扔到秦凌筠面前。秦凌筠伸手去抓起來一看,只見上面寫的是一筆很整齊的簪花小楷,內容寫的正是方才三眼神婆所説的那些事,而這一封信的後尾,正是署名“慕琴”兩個字。
秦凌筠手拿着這封信,心裏又是氣又是急,不覺口中連連説道:“真是豈有此理!真是豈有此理!”
三眼神婆雙睛暴睜,厲聲叱道:“你小子是説我老婆子豈有此理麼?難道我老婆子沒有事幹,故意捏造這封信來誣害你這個微不足道的小晚輩?”
秦凌筠這時候被這種突然的情況,攪得心神大亂,他當時真有些手足無措地感覺,搖着雙手説道:“我並不是説你老人家有意陷害,而是説這封信……”
三眼神婆攔住他一聲斷喝:“住口!你小子真沒有良心!難道你還懷疑這封信是虞慕琴那娃娃假造的麼?虞娃娃天真未鑿,心地純潔,她怎會做這種事?如果不是實情,她會這麼寫麼?”
秦凌筠忽然靈機一動,朗聲説道:“請問老人家!虞姑娘這封信是如何送到你老人家手裏去的?”
三眼神婆瞪着眼説道:“你問這個幹什麼?”
秦凌筠説道:“我很懷疑這封信是旁人捏造的。”
三眼神婆斥道:“胡説!我老婆子住的地方,沒有人能知道,除了虞娃娃她在我那裏住了兩三個月,還有誰能知道我的住處?再説,假造這封信的人,他用心何在?”
秦凌筠還沒有説話,三眼神婆突然臉色一變,一揚頭喝問:“是誰?”
從山神廟的後面轉出來一個人,一路走一路笑着説道:“是我!我來證明一下,你老人家的住址是有旁人知道的!”
這人一露面,秦凌筠大驚而怒,立即滑步進來,旋腕進招,施出一招擒拿,口中説道:“原來是你!”
那人一溜斜,躲到一邊,連聲説道:“別動手!別動手!讓我們慢慢地談!”
秦凌筠一步一步地逼緊着他,眼睛裏透着光稜,那人搖晃着左手説道:“秦兄弟!你和我迎錯了!我以為你是千面狐,你以為我是千面狐,其實我們誰都不是,在少林寺我才在暗中揭穿了這誤會,關鍵都發生在‘金蛇飛矢’上面,我現在雖然不曉得你的‘金蛇飛矢’怎麼樣得到的,但是,我確信你不是千面狐易容的!至於我,你更不應該再懷疑,我這個手臂就是標誌。”
秦凌筠神情一震,凝視了一下,立即朗聲搶問道:“你是銅臂丐?”
銅臂丐笑道:“沾着我師父的光,所以我也成了武林名人,別人一看手臂,就可以知道……”
秦凌筠霍然一伸手,快如電花石火,一把緊緊摘住銅臂丐的脈門。
銅臂丐事出意外,沒有想到這一招,當時只覺得血脈倒流,半身麻木,幸好銅臂丐功力極深,他及時行功制止,使他這半身仍然保持常態,站在那裏不致倒下去。他沉下臉色問道:“秦兄弟!你這是什麼意思?”
秦凌筠厲聲説道:“什麼意思?我倒要問你是什麼意思?你為什麼假造這封信?”
銅臂丐忍不住大笑説道:“奇聞!奇聞!怎麼突然這封信是我假造的呢?秦兄弟!你這簡直是無中生有。”
秦凌筠冷笑説道:“你用不着假裝沉着。我問你!你為什麼要將虞姑娘毒倒?毒倒還不夠,還要假造這封信,來破壞我的名譽,來挑撥三眼神婆老前輩與我之間的是非!請問你,你與虞姑娘有什麼仇恨?要如此處心積慮害人?”
銅臂丐見他説得真切,便也認真地問道:“你這些話從何而起?”
秦凌筠説道:“虞姑娘中毒的事,是她的夫婿親口告訴我的……”
三眼神婆此時搶着問道:“什麼?她的夫婿?是誰?”
秦凌筠説道:“姓卞名璞,就是卞家莊的卞璞。”
銅臂丐趁着秦凌筠説話分神之際,一抖手,抖開了他的鎖拿,仰頭冷呵呵地説道:“原來是他啊!現在我一切都知道了!好毒的計劃啊!人家説是:‘一石二鳥’,他這是一石三鳥。”
三眼神婆哼了一聲説道:“你是老叫化的徒弟,大概不致説謊,你説!知道了什麼?”
銅臂丐不慌不忙指着秦凌筠問道:“小兄弟!你真容易受人的騙!你知道這卞璞是誰?他就是千面狐卞玉的兒子!現在你該明白了吧!”
秦凌筠啊呀一聲,當時退了一步,睜大眼睛問道:“什麼?是卞玉的兒子?你説的都是真話?那我們上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