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石堅期期地道:“解藥丟了。”
田大娘面色大變,栗聲道:“什麼,解藥丟了?”
方石堅又急又愧,點頭道:“是不見了,”心裏卻在想:“自己曾經數度激戰,進過地牢,又兩度更換衣服,天知道是在什麼地方失落的,這解藥得來不易,再去求‘造化老人’希望渺芒得很……”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這藥丸與金珠一起藏在裏衣內,金珠沒失落,偏偏丟了解藥,似乎不可能,但東西丟了,這是事實,田大娘連連跺腳道:“這可怎麼好?”
蕭淑玲緊蹙蛾眉道:“無心失落,也是沒辦法的事,只有設法再去求。”
田大娘搖頭道:“恐怕不容易,‘造化老人’相當古怪,同時上次‘魔心人’也正找上他,説不定他已經搬了家!”
方石堅心意一轉,道:“兩位在此地待着,我去找找看!”
“找,去哪裏找?”
“我是與‘傷心客’乘小舟來的,在舟裏換過衣服,説不定掉在小舟裏。”
“唔!這也是沒有辦法之中的辦法,好吧,小心些,別讓人盯上!”
“我會的!”
説完,立即出門飛奔向小溪,到了溪邊,一看,沒有小溪的影子,想了想,順流奔去,約兩三里地,發現小舟系在岸邊樹上,忙撲了過去,一看,舟中無人,一顆心涼了一半,上舟去仔細尋找了一遍,哪有什麼藥丸,他的心全冷了,“傷心客”棄舟而去,不知去了哪?當然,找到他也是空的……
他愣在小舟裏,束手無策,解藥會失落,這是想不到的變故。
突地,一個聲音道:“在這裏了!在這裏了!”
方石堅心中一動,鑽出蓬外,只見另一支小舟,順流而來,兩名漢子各上在小舟頭尾,舟頭那漢子遙遙指着方石堅喝罵道:“好賊子,竟敢偷老子的船,非把你送官府究辦不可!”
方石堅啼笑皆非,當然,説什麼他也不能與這村俗的普通人計較,順手掏出點碎銀,放在艙板上,作為那套衣服的代價,飛身疾閃而去。
兩漢子直了眼,好半晌才驚叫道:“媽呀,是飛賊!”
方石堅奔出了一段路,又停下身形,看樣子只好回見田大娘另謀對策,心念未已,一陣不成腔調的歌聲,遙遙傳入耳鼓:
不挑水,不擔柴,
不念金剛不參禪。
壺中有日月。
杯底見乾坤,
虛無一覺逍遙夢。
還我大自在!
這怪異的歌聲,使方石堅大感驚奇,歌詞中,竟隱有佛家之語,他下意識的循聲奔去,只見小路邊一株樹下,斜倚着一個髒兮兮的灰衣赤足和尚,醉眼迷離,手中捧了個大葫蘆,還在有一口沒一口地灌。
方石堅皺皺眉,走了過去。
醉和尚瞪了他一眼,又嘻嘻一笑,眯斜着醉眼道:“小施主,喝幾口如何?”
方石堅笑笑道:“小的可不想喝。”
醉和尚搖頭道:“你不懂,你不懂,”咕嘟,又灌了一大口。
不守法規的和尚,方石堅看着沒意思,正想轉身離開,忽見一個小和尚飛奔而來,老遠直嗓子道:“又醉了嗎?快回寺去!”話完,人已到跟前。
醉和尚揚了揚葫蘆,道:“你也喝幾口!”
“阿彌陀佛,罪過!”
“我晚了會回去睡覺,現在別吵我。”
“不成!”
“不成!當心我把你倒吊起來。”
“酒師父,有人找您。”
“誰?”
“是一位女施主!”
“什麼,女人會找上我和尚!”
“説是找了您了幾年了。”
醉和尚眼珠骨碌碌一轉,道:“你回去,就説找不到我……”
小和尚回頭一看,道:“那不是來了?”
醉和尚翻身站了起來,方石堅舉目望去,遠處有一座寺廟的影子,一個黑衣蒙面的女子,緩緩朝這邊走來,登時心中一動,那不是“無回玉女”的師姐餘瑩嗎?他陡地明白過來,脱口道:“壺底和尚?”
醉和尚大叫一聲:“不好”拔腳就跑,速度快得驚人。
方石堅毫不躊躇地追了下去,灰衣老人為了找他,去了王屋山,想不到他卻藏身在這野寺裏,餘瑩為了他,差點血洗左家堡。
醉和尚離開了小路,落荒而馳,快逾閃電狂風,方石堅展足身法,才算沒追脱,一口氣追出了七八里,到了林深處,醉和尚見拋不掉,剎勢回身道:“你小子這是做什麼?”
方石堅定定神,道:“前輩是‘壺底和尚’?”
“你怎知道?”
“有位灰衣老人在急着找到您!”
“什麼灰衣老人?”
方石堅把受託阻止餘瑩向左家堡下手等經過,全説了出來。
醉和尚醉態全消,激動地道:“這倒是想不到的事!”
不遠傳來穿枝拂葉之聲,醉和尚急聲道:“小施主,幫個忙,別那娃兒找到我,我和尚終生感謝你!”説完,轉身又待循走。
方石堅彈身攔住道:“前輩不能走!”
醉和尚低吼道:“你小子要害死我?”呼地拍出一掌。
方石堅晃了晃,站在原地不動,醉和尚從斜裏閃出,方石堅又攔在他的身前,就這閃截之間,人影已現,來的正是餘瑩。
醉和尚坐了下去,低垂着頭。
餘瑩走到醉和尚身前,揭去面巾,粉腮一片激動之情。
方石堅沒開口,因為他不知道雙方的關係,也不明白事因,只是他想到了“無回玉女”,而有些怕見餘瑩。
餘瑩突地轉向方石堅道:“你怎會在這裏?”
方石堅冷聲應道:“巧合吧。”
餘瑩咬了咬下唇,道:“蘭心又走了,看來她不會再回頭。”
方石堅“唔”了一聲,他是明知道的,在許州路上,他為了“無回玉女”曾掌劈“金龍幫”姓瞿的總管,打得“毒心公子”亡命而逃。
餘瑩接着又道:“如果找不回蘭心,或者她有了什麼長短,你得負全部責任。”
方石堅又“唔”了一聲。
餘瑩狠狠瞪了他一眼,道:“現在請你迴避!”
顯然,他與“壺底和尚”之間,有不足為外人道的糾葛。
“壺底和尚”大聲道:“你別走,是你小子害苦了我,留下做個幹證。”
餘瑩抿了抿嘴,望着“壺底和尚”顫聲道:“爹,家事要外人干預嗎?”
這一聲“爹”使方石堅大吃一驚,想不到餘瑩會是“壺底和尚”的女兒,父女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對方既是父女,他倒有些躊躇了,是不是該回避?
“壺底和尚”仍低垂着頭,以異樣的聲調道:“身入空門,一切俗緣都斬斷,我不是你爹!”
餘瑩全身一顫,眼圈紅了,咬着牙道:“您為什麼要拋棄我母女?”
“問你娘?”
“她不肯説!”
“她不知道最好,人生南柯一夢,夢醒了,一切歸於虛無,得自在,且安然,何必自尋煩惱?”
“您跟我回家……”
“出家人不能再染塵俗。”
“娘在許州家裏等您。”
方石堅心中一動,照這樣説:“辣手無鹽”是餘瑩的母親,“無回玉女”才真是“辣手無鹽”的門下,“壺底和尚”怎會出了家呢?
“壺底和尚”突地抬起頭來,激聲道:“我不會回去,這輩子也不想再見她,剩下的年歲,讓她好好反省。”
“這是什麼話?”
“她心裏很明白的。”
“爹如果不回去,只有一條路……”
“什麼路?”
餘瑩盈睫的淚水,終於滾落粉腮,淒厲地道:“除非殺了女兒。”
“壺底和尚”面上的肌肉起了抽搐,久久才道:“別忘了我已是出家人。”
餘瑩帶哭地道:“您不是,根本不是,是故意裝的,您沒剃度,也沒受過戒!”
“壺底和尚”沉聲道:“修心修性,佛在心中,何必剃度?那是世俗之行。”似是而非,實際上是詭辯,誰也聽得出來。
餘瑩掃了方石堅一眼,欲言又止,最後還開了口:“為什麼?到底為什麼?為什麼要拋棄我母女,您親口告訴女兒?”
“不要迫我!”
“女兒甘冒不孝,就算迫您。”
“你會後悔!”
“至死不悔。”
“你一定要知道!”
“是的,一定要知道!”
“壺底和尚”髒兮兮的臉孔,再起抽搐,突自懷中摸出一個掌大的玉匣,遞與餘瑩,激動地道:“答案在這裏面,拿回去給你娘看。”
餘瑩遲疑地接過來,道:“這裏面是什麼?”
“現在不要問!”
“爹不回去!”
“不!”回答得斬釘截鐵。
餘瑩捧着那玉匣,一雙手在發抖。
“壺底和尚”的神懷似乎很痛苦,接着又道:“你可以走了!”
餘瑩的淚珠,又告紛滾而落,哀哀地道:“爹,您好狠的心腸。”
“壺底和尚”慘然一笑道:“孩子,我不狠,一點也不狠,如果狠,情形就不是這樣,以後你會明白的,對你……我是有虧欠,但這是不得已,等你明白了會原諒我的。”
方石堅敏感地想到,傳言“壺底和尚”得到異寶而失蹤,那玉匣裏藏的,莫非就是所謂的異寶?但看情形,似乎又不像,他為什麼假裝和尚,拋妻棄女呢?
餘瑩含着淚道:“您真的不願回去見娘?”
“壺底和尚”搖搖頭,沒再開口,似乎什麼也不能使他改變心意。
餘瑩跪下去拜了一拜,掩面疾奔而去。
人,無論強到什麼程度,也有很脆弱的時候,當初餘瑩現身在左家堡,那份氣焰,真是不可一世,而現在,她不但跪弱,而且近乎可憐。
“壺底和尚”長長嘆了口氣,開口道:“方少俠,你知道老夫為何要你留下!”他把稱呼全改了。
方石堅搖搖頭,道:“不知道。”
“老夫要知道灰衣老人的來歷。”
“但晚輩對他所知僅這麼多。”
“他的身手如何。”
“相當高強。”
“長相怎麼樣?”
“很正派,想來他年輕時是個美男子。”
“嗯!你説他為了找老夫而去了王屋山?”
“是的!”
“好不好得便時請你傳個口訊?”
“可以,如何傳法?”
“你説老夫也急於要見他,請他到這裏的靈感寺來。”
“好,晚輩一定辦到!”
“你認識她們母女?”
“是的!”
“怎麼認識的?”
方石堅不願説出自己與“無回玉女”之間的事,怔了怔,含糊的應道:“是因為左家堡那檔事後,認識了餘瑩姑娘,不久前,她帶晚輩到許州,才有地拜識‘辣手無鹽’前輩。”
“壺底和尚”突地眸光一亮,道:“你喜歡瑩兒嗎?”
方石堅俊面一熱,期期地道:“這……彼此都沒這意思!”
“壺底和尚”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噢”了一聲道:“對了,剛才説什麼蘭心出走,怎麼回事?”
方石堅怕對方追根究底,索性道:“這件事……恕晚輩不便奉告。”
“壺底和尚”不再迫問,換了話題道:“你已經聽到了老夫父女的談話,定必心存疑惑,但這是老夫家事,你最好是忘掉算了,如何?”
方石堅不假思索地道:“當然,晚輩並非好事之徒?”
“壺底和尚”起身道:“老夫得走了,請記住務必把口訊傳與灰衣老人。”
方石堅頷首道:“晚輩不會忘記”
“壺底和尚”提着大葫蘆,穿林而去。
方石堅心頭又沉重起來,解藥丟了,找不到,該怎麼辦?
一條黑影,幽然而現,赫然是“傷心客”方石堅目芒一閃,道:“閣下沒有離開此地?”
“傷心客”不答所問,一偏頭,道:“你知道那假和尚是何許人物嗎?”
方石堅心中一動,説道:“不知道,莫非閣下知道?”
“傷心客”點頭道:“如果不是牽扯到‘辣手無鹽’我還真認不出來,他便是當年名噪武林林的‘江湖一秀’餘仲民,幾十年前,不知有多少女人為之傾倒!”
方石堅驚訝地道:“他當年是美男子?那就怪了,他怎會揀上‘辣手無鹽’那個醜八怪?”
“天下事無奇不有,局外人無法揣測,可能是有原因的。”
“他為什麼當起野和尚?”
“依我當年所聽到的,可能是家庭變故?”
“什麼家庭變故?”
“似乎是‘辣手無鹽’不守婦道。”
方石堅驚聲道:“這可就無法思議了,以‘辣手無鹽’那份尊容,還有人敢領教?”
“傷心客”搖搖頭道:“天下千奇百怪的事多的是,無法用常理衡量,算了,少管別人閒事,先説説你的事,見到田大娘沒有?”
方石堅變色道:“見是見到了,可是……”
“可是什麼?”
“在下好不容易求到一粒解藥丟了!”
“傷心客”道:“這樣最好!”
方石堅一震,道:“閣下説這話是什麼意思?”
“傷心客”似乎感覺失言,窒了一會才道:“你也很明白,照我幾次無意中聽到的事實,蕭美玲是傷失愛而發瘋,但歐陽仿已經不在人世,如果她一旦清醒,會有什麼結局?倒不如讓她這樣糊糊塗塗地活下去,反而更好。”
方石堅吸了口氣,道:“話是不錯,但未免太不人道。”頓了頓,又道:“她之發瘋,是被藥物所害,並非由於失愛。”
“傷心客”冷冷的道:“反正藥已丟了,説什麼也是空的,算是天意吧。”
方石堅咬咬牙,道:“在下將不惜任何犧牲,非要從對方的得到解藥不可。”
“傷心客”期期地道:“似乎犯不上,別求好反而製造悲劇。”
方石堅沉疑地道:“這不是製造悲劇,而是在終止一個悲劇,讓一個人生活在混噩中才是真正的悲劇,讓她的意志主宰自己,有所抉擇,是順乎天理人性。”
“傷心客”低頭道:“也許我錯了。”
方石堅激聲道:“解藥是你閣下拿走的?”
驀地此刻,一聲慘號,破空傳來,緊接着,兩聲,三聲……
“傷心客”急聲道:“我們去瞧瞧!”説完,人已飛掠而去。
方石堅只好跟着撲去。
林子邊緣的草地上,一個長髮紛披的怪人與一個白髮黃衫老人相對而立。草地上橫陳了七八具屍體。
方石堅與“傷心客”各選一株巨樹隱身。
方石堅目光掃處,不由駭然而震,場中人,一個是“一統會”太上護法“五嶽神魔”童一貫,一個是在桐柏山中見過一次的“魔心人”,場中死的,不用説,是“一統會”的弟子,兩個不可一世的魔頭,怎會碰在一起呢?
“五嶽神魔”氣呼呼地道:“你公然敢殺害本會弟子?”
“魔心人”嘿嘿一聲怪笑道:“殺人在本人而言是家常便飯,算不了什麼,何必大驚小怪。”
“你得付出代價……”
“好呀!你的名號犯了本人之忌,早就想鬥鬥你解決這個問題,咱們只能有一個留名江湖。”
“嘿嘿嘿嘿,‘魔心人’,你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説什麼都是假的,咱兩手底下見真章吧!”雙掌一錯,首先發難。
“五嶽神魔”揮掌迎出,一場怵目驚心的劇鬥疊了出來,雙方都是成了氣候的魔頭,全力搏命之下,實在驚人。
狂風亂卷,草偃沙飛,呼轟之聲,有如連珠雷震。
雙方功力悉敵,打得難解難分,數十招之後,畢竟“五嶽神魔”功深一籌,迫得“魔心人”連連後退。
看情形,“魔心人”是輸定了。
一聲驚天暴吼,“五嶽神魔”白髮蓬飛,雙掌平推,勁氣雷鳴中。“魔心人”悶哼一聲,踉蹌退了四五步,口角溢出血來。
“五嶽神魔”冷森森地道:“看來你該從江湖除名了”
“魔心人”獰笑一聲,道:“彼此,彼此!”右手突地前伸,五指筆直。
“五嶽神魔”臉色大變,方石堅看得莫明其妙,“魔心人”這一着算是什麼,竟然鎮住了“五嶽神魔?”
“傷心客”悄聲道:“好戲上場上了,這是僅屬傳聞的‘飛魔指’。‘五嶽神魔’死定了!”
方石堅駭然道:“為什麼?”
“傷心客”道:“這是‘魔心人’的救命絕着,畢生功力聚於五指,破指射出,力可洞金,意動即發,無人能避,不過,他本身得損十年以上真元。”
這可聞所未聞的奇事,方石堅定睛細看,才發現“魔心人”前伸的五指,赤紅如血,比平時粗大了一倍。
“五嶽神魔”滿面駭色,他似乎無法應付。
方石堅心念疾轉,“五嶽神魔”在飛雲堡曾放過自己,在藏龍堡中又力阻“一統會”會主分屍的命令,不管他動機如何,總是一份人情,即使以後要殺他,這人情不可不還,心念之中,當機立斷,飛身出林,大喝一聲,凌空發掌,劈向“魔心人”,猝然之變,“魔心人”做夢也估不到半途裏殺出個程咬金,受驚之下,“飛魔指”功頓泄。
“五嶽神魔”飛退丈外。
方石堅落身“魔心人”側言八尺之處。
“魔心人”看清了是方石堅時,厲聲暴喝道:“是你小子?”
方石堅擔心他施展“飛魔指”半言不發,揚掌就是一記“旋風掌”狂瀾,旋動中,“魔心人”蹌出丈許開外。
“五嶽神魔”彈身進迫。
“魔心人”見勢不佳,大吼一聲:“後會有期!”閃電般朝林中遁去。
“五嶽神魔”愕望着方石堅道:“你為什麼對老夫伸援手?”
方石堅冷漠地道:“大丈夫有所為亦有所不為,閣下也曾對在下援過手,算互不相欠。”
“五嶽神魔”老臉浮現激動之色,好一會才開口道:“將來我們仍可能兵戎相見。”
方石堅冷漠如故地道:“那是另一回事!”
“五嶽神魔”默然了片刻,又道:“有個自稱‘招魂幡’師兄的老人,他是誰?”
口角一撇,方石堅道:“閣下既然知道他的身份,還用問嗎?”
“據老夫所知,‘招魂幡’並無師兄。”
“無可奉告。”
“他什麼名號。”
“無可奉告。”
“五嶽神魔”猛一跺腳,如飛而去。
方石堅回到林中,見“傷心客”仍站在原處沒動。
“傷心客”迎着一翹大拇指,道:“方老弟,你是個真武士,作為令人佩服!”
方石堅淡淡地道:“過獎了,大丈夫本來該恩怨分明!”
“傷心客”奇詫地道:“老弟與‘五嶽神魔’之間有什麼恩怨?”
方石堅想了想,道:“這很難解釋,問題在於‘招魂幡’,他認定在下是‘招魂幡’的傳人,至於他與‘招魂幡’又是什麼關係,便不得而知了。”
“傷心客”道:“這怎麼會呢?”
方石堅不願回答這問題,又回到原先的話題道:“解藥是不是閣下拿走的?”
沉默了片刻,“傷心客”終於點頭道:“不錯,是我拿了!”
方石堅激動地道:“閣下為什麼要取走解藥?”
“傷心客”沉聲道:“為了蕭美玲好。”
“閣下怎知在下身邊有解藥?”
“田大娘説的。”
“請閣下拿出來!”
“你……不再計較後果了?”
“這是人道問題,後果在其次!”
“傷心客”期遲地取出那顆蠟丸,遞與方石堅道:“但願不要再釀悲劇。”
方石堅接過蠟丸,小心藏好,他覺得“傷心客”管閒事似乎過了份,因為心急田大娘那邊的事,不遑追問,略一沉吟道:“在下得走了。”
“傷心客”幽幽地道:“你去吧。”
方石堅辨了辨方向,疾馳而去,不久,又回到了那户莊稼人家。
蕭淑玲迎着道:“怎麼樣!”
方石堅吐了口氣道:“還算僥天人之幸,找到了!”
蕭淑玲破顏笑道:“謝天謝地,真急死人,”説完,忘形地拉着方石堅的衣袖往裏走。
田大娘已聽到兩人的對話,笑臉相迎,聲音微顫地道:“方少俠,老身一輩子感激你!”
蕭美玲直着眼,凝視着方石堅,憔悴的臉上,突然出現了光彩,突地一躍下炕,抓住方石堅的手道:“仿哥哥,你來了?”
方石堅大為尷尬,內心卻是一陣黯然。
田大娘忙拉開她的手,柔聲道:“小玲,他不是歐陽仿,來,坐下,大娘拿藥給你吃!”
蕭美玲茫然望着田大娘道:“您騙我?”
田大娘喘了口氣,把蕭美玲按回炕上,從方石堅手裏接過蠟丸,捏開蠟壺,塞入她的口裏,然後硬要她躺下,解開羅帶,露出小腹。
方石堅又面臨一次尷尬場面,上一次是解救蕭淑玲,現在是她姐姐,俊面又漲紅了,一顆心怦而跳。
蕭淑玲的粉腮也飛上了紅霞,可能她想到自己也曾如此。
田大娘點點頭,示意方石堅動手。
方石堅硬着頭皮,功集食中二指,覷準衝帶二脈相交之處,連點三指。
緊接着是焦灼的等待,照上次的經驗,必須盞茶時間之後才會有反應。
一盞茶時間過去了,毫無跡象,氣氛沉重起來。
又是盞茶時間過去,蕭美玲木然的神色如故。
焦灼變成不安,三人面面相覷,誰也不開口,但彼此都察覺到心情的沉重,為什麼解藥用在蕭美玲的身上不靈?
等待,再等待,失望的陰影開始侵襲,但誰也不想首先説破,希望冀着好的徵兆突然出現,一個時辰過去了,絕望似已成定局。
田大娘的眼圈紅了,淚水在眶裏滾轉,嘆口氣,打破了沉靜,悽聲道:“為什麼解藥不靈?”
蕭淑玲緊抓住姐姐的手,嬌軀在發顫。
田大娘滴落了傷心之淚,顫聲道:“為什麼小玲這樣命苦?”
方石堅黯然道:“只有一個解釋……”
田大娘抬起淚眼道:“什麼解釋?”
方石堅沉重的道:“美玲姑娘心神失喪,並不是藥物所制,而是真正的……”
蕭美玲突然格格笑了起來,口裏夢囈般地道:“仿哥哥,我們……什麼時候拜堂?嘻嘻,你説嘛!”説完,突又現出悽慘的神情,幽怨地道:“你為什麼要騙我,仿哥哥,沒你我活不下去……”
田大娘一把摟起了她,哀哀地道:“小玲,上天為什麼待你這麼薄?”
蕭淑玲眸中閃動着淚光,激動地道:“我希望歐陽仿沒有死。”
方石堅道:“誰都這樣希望!”
蕭淑玲咬咬牙道:“他沒死我就可以殺他!”頓了頓,又道:“他以鬼冢神燈的身份,招搖了十年,為什麼不來找姐姐……”
方石堅期期地道:“他定有難言之隱!”
“什麼難言之隱?他怕死,怕‘一統會’以殘酷的會規處置他,他沒種,姐姐當初愛上他是瞎了眼。”
“可是……不管怎樣,他已經不在人世了。”
“我永遠恨他!”
田大娘幽幽地道:“孩子,算了,是緣不是孽,是孽不是緣,反正一切都太晚了,這樣也好,她還能活下去,如果解藥有效,她醒過來,會怎麼樣?唉!”
天色昏黑下來,院子裏響起了從田間歸來的莊稼人的歡笑聲,而房裏卻淒涼一片,房裏房外,是兩個不同的世界。
這一幕情海悲劇,算結束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