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倆説什麼呢?”集體上廁所回來的亞君一眼就看見臉紅撲撲的謝軍,“謝軍的臉怎麼這麼紅?”她順勢坐在了韋晶的身旁,帶這幫女生去上廁所的那個少尉也坐在了一旁,他跟謝軍是好朋友,想借機近距離觀察一下韋晶。
謝軍趕緊搓了把臉,“啊?沒什麼,我們隨便聊聊。”亞君看看他又看看韋晶,韋晶卻嘿嘿一笑,“咱們謝大排長臉皮太薄了。”看着表情坦蕩蕩的韋晶,亞君鬆了口氣,謝軍一抿嘴角,沒説話。
手機短信聲響起,亞君掏出手機一看就樂了,她用肩膀一碰韋晶,壞笑着説,“哎,那精英還惦記着你呢?”韋晶聞言翻了個白眼,都懶着理她。謝軍心裏好奇又不好意思問,亞君一抬眼看見他的表情,就晃了晃手機笑説,“是韋晶的相親對象!”謝軍不自覺地看向韋晶,“我呸!”韋晶推了她一把,“我是被誰害的呀?”
亞君嬉笑着邊躲邊回短信,謝軍心裏雖然有些嘀咕,但又覺得韋晶剛才只是表達了願意和自己做朋友,之前她跟誰見面還是別的什麼都是她的自由,自己無權干涉,也就沒有多問。倒是他的戰友有些不放心,旁敲側擊一番之後又問了句,“精英是幹什麼的呀?”韋晶笑着指了一下他們大隊牆上的標語,“跟那差不多!”
看着牆上幾個大字“為人民服務”,倆人有點楞,“也是個當兵的?”年輕的少尉問。韋晶含笑搖搖頭,“不是,他是為人民幣服務的。”謝軍他們一怔,回完短信的亞君哈哈大笑,“那傢伙是銀行的!”兩男人頓時也笑了起來,小少尉樂着跟倆女孩兒説,“嫂子你可真逗!”。
這句嫂子讓其他三人笑聲一頓,還來不及反應,一陣尖鋭的鈴聲猛然響了起來,非常刺耳。韋晶就覺得自己眼前一花,謝軍和小少尉都已經跳了起來向辦公樓飛奔而去。BM一眾員工也停止了説笑,全都不自覺地站了起來張望着。
中隊長也帶着人跑走了,原地沒動的大隊長解釋説,“有火警,這是出警通報!”沒兩分鐘,就看見車庫的大門基本上都開了,各式各樣的救火車警燈閃爍着開了出來,有個別消防員還在拎着器材或裝備往車上躥,表情嚴肅。
一個帶着值班紅箍的軍官跑來在大隊長耳邊低語了兩句,大隊長濃眉一皺,“這麼嚴重?”他轉身就走,其他軍官趕忙跟上,只有一箇中尉留下來跟大姐夫他們解釋了兩句,大姐夫立刻表示理解。刺耳的警報聲突然響起,中隊大門已經打開,頭車迅速地開出了門外,其他車隨後跟上。緊張的氣氛登時籠罩了過來,韋晶她們都讓過了一邊,大氣也不敢喘的瞧着。
救火車一輛接一輛的往外開,伸長脖子的韋晶看見穿着防火服的謝軍就在其中一輛水車上,拿着張圖還有對講機正在説什麼。他彷彿感覺到了韋晶的視線,突然回過頭來看向這裏,然後敬了一個軍禮,救火車從韋晶眼前一閃而過。韋晶那句注意安全只能噎在了喉嚨裏。
“不會有什麼危險吧?”亞君喃喃地説了一句,韋晶回頭看去,她憂心忡忡地望着救火車離去的方向。韋晶也感覺怪怪的,雖然平時新聞看多了,也知道謝軍他們就是幹這個的,可突然一個你認識的人要去做一件很危險的事情,還是免不了有些掛心。
“嗯哼,”韋晶清了清嗓子,故意玩笑着説,“喲,這還沒怎麼着呢就惦記上了?”亞君一反常態沒有反駁,只皺着眉頭説,“他們的工作真的挺危險的。”韋晶看着她,“你害怕了?還是後悔了?”回過神兒來的亞君白了她一眼,“説什麼呢,這男人我要定了!他的工作這麼危險,就得有我這樣的好女人來照顧他!”
韋晶做無力狀,“你臉皮比消防帶還厚!對了,別笑,剛才我跟謝軍説了,我看他挺願意的,不過這人臉皮薄,你可別太主動了,再把人嚇回去!”亞君驚喜地説,“真的!怪不得,我還想他那禮是給誰敬的呢。”韋晶突然腦筋轉過了彎兒來,這話有點彆扭啊,她懷疑地問,“你什麼意思啊?”“啊,沒事兒,沒事兒,寶貝我太愛你了,唔嘛!”亞君趕緊噘嘴給了韋晶一個響吻,現在她心裏再無疑慮。韋晶也沒放在心上,就“切”了一聲,“噁心死了,留給你家小排長吧!”
特勤中隊出了火警,BM這邊的培訓也做得差不多了,大姐夫挺識相的,讓Amy把培訓費用的支票交給中尉,就招呼大家準備撤了。中尉也很高興,這種外快要是天天有就好了,又輕鬆又好賺,還可以跟女白領們“親密”接觸一番,謝軍就是個成功案例啊!
大姐夫今天心情不錯,大手一揮,不但提前放大家下班,還可以打車回家,公司報銷。眾人一聲歡呼作鳥獸散,亞君心情也賊好,非拉着韋晶説請客吃飯,以感謝她這個大媒人!要不是韋媽媽突然找她有事兒,韋晶肯定不會放過這個大撮特撮的機會。
“我説老媽你可真行,非趕在最後一天才想起繳費來!”在銀行跟大爺大媽們一起排隊的韋晶很鬱悶,難得可以早回家吃大餐的機會就被老孃給毀了。“讓你幫個忙你就鬼叫什麼!”電話裏的韋媽媽毫不客氣。“那我爸呢?”韋晶還是不甘心地嘀咕。“你爸今天有人請吃飯……誰呀?請進,什麼事兒?好……就來,”韋媽媽辦公室好像來了人,她應了兩句就説,“就這樣吧,我這兒來人了,你辦完就趕緊回家!”説完就掛了。
韋晶無語地看着手機半晌,特鬱悶地發短信給米陽,“我媽就是一獨裁者!怎麼辦啊?!”等了一會兒米陽才回過信兒來,“你不是想讓我打她一頓吧,不幹!供着還來不及呢!”“嗤!”韋晶笑了出來,回信,“馬屁拍的太過了吧,説的我媽跟王母娘娘似的!”米陽很快又回信了,“王母娘娘算什麼,丈母孃才厲害啊!”
韋晶又咬牙又想笑,正好輪到她了,韋大小姐上去報號碼交錢,她看着手機的詭異表情讓銀行櫃枱小姐多看了她好幾眼。
那邊的韋媽媽出了辦公室就問,“小楊,什麼事兒啊,神神秘秘的?”楊美玉鬼祟地拉着韋媽媽往大門外走,“許姐,跟我來就是了!”一頭霧水的韋媽媽只能被她拉着走。
在這家賣美容儀器的私企也幹了幾個月了,韋媽媽的表現讓老闆和老闆娘很欣賞,又給了她一個總經理助理的稱呼,但薪水一分沒漲,工作倒是多了很多。那些招聘來做銷售的小姑娘,小夥子都是外地户口,二十左右,一個個嘴巴甜的很,許姐,許姐的叫着,韋媽媽也就習慣了。
説實在的,這個楊美玉韋媽媽打從心底裏不喜歡。原來覺得這小姑娘很滑頭,心眼多,跟人吵架是髒話連篇,後來又發現她跟男的在一起總是嗲聲嗲氣的黏糊,為人傳統的韋媽媽更是一萬個看不上了。偏偏因為韋媽媽在老闆面前説得上話,楊美玉總是拍着她,韋媽媽覺得沒必要跟個小孩兒一般見識,就淡淡的,很客氣,但她自以為和韋媽媽關係很好。
皺着眉頭的韋媽媽被她拉到了側門外,她伸手一指,韋媽媽發現何寧正在跟一個男人糾纏,隔着有段距離也看不太清。楊美玉興奮地説,“許姐,您看,我就説何寧表面清純其實特風騷您還不信,以前有那個小白臉找她,現在又換了一個,聽着好像她欠那男的錢了還是什麼的!”
楊美玉話音未落,就看見那男人一巴掌打了過去,何寧踉蹌着倒退兩步摔倒在地。韋媽媽嚇一跳,她趕緊推了看得正高興的楊美玉一把,“還看什麼呀,趕緊叫幾個小夥子出來幫忙!”説完她匆匆跑了過去——
“小夥子,有話説話,別動手啊!哎喲!”韋媽媽看那男人還伸腳去踹已經倒在地上的何寧,就伸手去拽他胳膊想攔一下,沒想到這男人個子不高,勁兒還不小,韋媽媽反而被他帶的往前趔趄了一步。
本已蜷縮成一團保護自己的何寧驚叫了一聲,“許姐!”她立刻掙扎着起身去抓那男人,生怕韋媽媽被打到。那男人也沒想到身後突然冒出個人來,他下意識停手回頭去看韋媽媽,韋媽媽也皺眉瞅着他。
南方人的臉模,170左右,整體給人一種很不協調的感覺。韋媽媽不知該如何形容,明明很平常的五官,卻讓人有種看了就不想再看的感覺,膚色深深淺淺的有些斑駁,不像皮膚病可也不像大太陽曬的。男人原本兇巴巴的盯着韋媽媽,韋媽媽心裏也不免有些嘀咕,正想着這楊美玉怎麼還沒把人叫來,就看那男人臉色略變,主動往後退了兩步,又突然對韋媽媽笑了笑,還挺客氣的樣子。
這一笑,韋媽媽就發現他的一顆犬齒很突出的鑲在牙牀上,頂得他上唇翻翹的很不自然,笑容有些扭曲。不容她多想,身後雜亂的腳步聲響起,“許姐,何寧,出什麼事兒了?”李海波帶着幾個小夥子衝了過來,擋在了韋媽媽和何寧的跟前,有人手裏還拿了半截暖氣管兒。
韋媽媽還沒來得及張嘴,跟過來看熱鬧的楊美玉就尖聲大叫,“海波,就是這小子,丫打何寧來着,我和許姐都看見了!”幾個小夥子面色不善地看向那男人。何寧長得秀氣脾氣好,從來都是少言寡語只埋頭幹活,這公司的小年輕們對她印象都很好。“你誰呀?找揍啊!欺負起我們的人來了!”一個脾氣暴的小夥子立刻站了出來,很不客氣地説。
男人趕緊嘿嘿一笑,“別誤會,別誤會,我是她老公,何寧,趕緊的,告訴他們我是誰!你看看,都讓人誤會了!”他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同時倒吸了一口氣地看向何寧,她結婚了?!那……楊美玉興奮的手都抖了,她一向嫉妒何寧的好人緣,天天一副裝腔作勢的德行,那幫子傻爺們還拼命往她跟前湊。
楊美玉故意很誇張地叫了起來,“説什麼呢你!誰老公啊,我們何寧還沒結婚呢,人有一個在銀行工作的男朋友,又帥又有錢,還是北京户口,你算老幾啊!是吧,何寧?”她一臉正義地問一直低着頭不説話的何寧。
韋媽媽發現何寧的全身上下都在微微顫抖,很輕,但確實在抖,披散下來的頭髮遮了她大半張臉,可露在外面的嘴唇煞白煞白的。清官難斷家務事,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那電視台裏播放的家庭社會問題節目還少了?這些跑出來打工的年輕女子,誰背後沒點兒故事。韋媽媽在心裏嘆了口氣,口氣也緩和了些,“小夥子,不管你是誰,動手打人就不對,打老婆就更不對了!”
“是,是,是,阿姨你説的對,是我一時着急才動了手,媳婦兒,對不住啊,是我不好,我給你鞠躬了!”男人説完就是一鞠躬。何寧還是一言不發,韋媽媽看這樣也不是事兒,兩口子之間外人也不好插手,就跟男人説,“有什麼話等下班再説吧,現在是工作時間,你也不希望何寧因為你被公司炒了吧?”
“那是,那是,我聽您的,何寧,我就在這兒等你,你踏實忙你的去,咱晚上回家慢慢説,啊!”男人連連點頭。他説那句慢慢説的時候,所有人都看見何寧不能剋制地哆嗦了一下。出來幫忙的小夥子們看何寧還是不説話,不否認就等於承認,彼此都覺得有點沒意思,李海波找了句場子就想撤了,“有話好好説,打女人算什麼老爺們!”
“是,是,”男人趕緊點頭,又訕訕地撓了撓頭,“要不是不知道她把孩子藏哪兒了,我能這麼急嗎,你們説哪有不讓親爹見孩子的道理?”這回連韋媽媽都張大了嘴,孩子?!楊美玉簡直都快憋不住自己的笑容了,X,原來孩子都有了,還跟個小白臉不清不白的,一天到晚裝處女,其實是□吧,哈!
“好了,大家回吧,您……自便吧!”韋媽媽心裏多少也有點彆扭,原本挺喜歡何寧這孩子的,覺得她老實巴交的,現在這麼一鬧,韋媽媽有些煩燥。她率先往公司院子裏走去,其他人也都跟上,何寧也低着頭往回走,那男人就站在原地看。
進公司大門的時候韋媽媽下意識往後看了一眼,逆光,看不清男人的臉,她突然覺得有點冷,緊兩步進了自己辦公室。坐下之後繼續看賬本,其實心思也不在上頭,忽然“叮咚”一聲響驚醒了她,一看是韋晶的短信,“孃親大人,任務完成返家途中,你那沒人權的可憐的女兒敬告!”
“嗤,”韋媽媽笑了一聲,這孩子,她一個鍵一個鍵笨拙地按着給韋晶回短信,“沒人權的有排骨吃,要哪個?”沒五秒鐘,短信回來了,“排骨!!!人權算老幾?!”呵呵,韋媽媽笑了起來,心情忽然大好,“呼!”她長出了一口氣,打算早點下班回家給韋晶燉排骨去。還是自己的女兒好啊,聽話又開朗,雖然不是什麼名牌大學畢業,現在混的也挺好。
這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寧看着年紀輕輕又跟個姑娘似的靦腆,誰知道她已經結婚又有孩子了呢。還有她那丈夫,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這女人啊,就怕嫁錯郎!想到這兒,韋媽媽不自覺地就聯想到了韋晶和米陽。
她突然覺得自己老頭子説的對,米陽從小就對韋晶好,知根知底又上進,雖然那媽實在太討厭,可總比像何寧這樣找一個長着張人臉,卻不幹人事兒的要強太多了。反正現在小年輕們也不願意和老人們一塊住,自己這些年攢了些錢,上次大姐説爸媽留下來的那套房子要拆遷了,就算兄弟姐妹四個,均分下來也是筆錢。回頭給他們付個首付,出去單過就是了,韋媽媽默默盤算着,她打算今天晚上再摸摸韋晶的底兒。
想到就辦,韋媽媽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桌面,給老闆娘打了個電話説家裏有事兒早走一會兒。老闆娘痛快地答應了。剛出了自己辦公室,韋媽媽就看見楊美玉站在飲水機旁邊在發短信,手裏還拿着張名片似的東西。
她站的地方正好擋道,“嗯哼”韋媽媽故意咳嗽了一聲,楊美玉嚇了一跳的樣子,她飛快地把手裏的名片藏到了身後。“喲,許姐,下班了?”她笑着招呼。“啊,家裏有點事先走了,你們有事打我手機吧,”韋媽媽微笑着説。
“那您趕緊回去吧,平時您就夠忙的了,難得早回去一次還這麼操心,您放心,要是沒什麼天塌下來的大事,我絕對不讓他們打你電話!”楊美玉親熱地挽住了韋媽媽的胳膊往外送她。韋媽媽一笑,“謝謝你了,那我走了,你忙你的去吧。”楊美玉還是執意送,韋媽媽也就由她。
臨出門前,她下意識地看了一下何寧的座位,沒人在。等出了大門,韋媽媽四周一掃,發現那男的不見了,也鬆了口氣,不然見到了還挺尷尬的。韋媽媽沒再多想,快步往公交車站走去,想趁早去超市買點藕,韋晶最喜歡藕和排骨一起燉了吃。
送完韋媽媽的楊美玉回到座位附近先張望了一下,才飛快地把那張小紙片塞回了何寧的書包裏。她得意洋洋地坐了自己的座位,翻看了一下手機裏保存好的電話號碼,哼,這回可有樂子瞧了。
這邊交完錢的韋晶巨瀟灑的打了一輛出租車,上車一報地址,出租車司機的嘴巴差點咧到了後腦勺,從這兒到韋晶家,沒有一百塊錢根本下不來,大活兒啊!一路上司機就和韋晶閒聊天,從油費漲價説到明年開奧運會的時候會不會真有那缺心眼兒的帶口罩來。
聊到半路,他問了句,“您外企白領吧?”韋晶矜持一笑,心裏難免有點小得意,咱終於也有氣質了,都讓人看出來了。“您怎麼知道的?”韋晶勾着他往下説。司機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從CBD這邊打車回家還這麼遠的,一般也就是你們外企的才那麼燒呢,沒車還得擺譜,沒跑兒!”韋晶頓時無語,心説您這是誇我呢還是罵我呢?
深秋初冬的北京白天越來越短,路上又堵車,等韋晶到家的時候,天已經擦黑了。韋晶進樓門前發現自己家的廚房亮着燈,喲?難道老媽已經回來給自己燉排骨了?韋晶高興地往樓上走。到了五樓,她跺腳發現燈不亮,就使勁又跺了兩下,燈還是沒亮,頭頂上卻飄來了米陽的聲音,“再跺塌了啊!”
韋晶先是一怔,沒想到米陽今天回來的也這麼早,不自覺就想笑,可接着又反應過來這傢伙在擠兑自己,她臉上的表情着實扭曲了一會兒。好在樓道黑,也沒人看見。韋晶溜達着上了樓,期間已經準備好反擊的話語,剛一露頭卻看見米陽背對着自己,電錶箱門打開了,他不知道在搗鼓些什麼。
“嘖嘖,”韋晶一撇嘴,“警察就是警察啊,偷電也偷的這麼光明正大!”兩家的電錶在一個箱子裏,跑一根線,分別計數而已,現在米陽正拿着個電筆捅韋晶家的電錶。聽見韋晶的聲音,米陽回過頭來衝她笑,手電筒就打在自己臉上,做了個鬼臉。
鬼臉倒是沒嚇到着韋晶,韋晶問,“我説您那嘴怎麼了,怎麼腫得跟兔子似的三瓣兒了?”米陽呵呵一笑,挺神秘地説,“讓一美女啃的。”韋晶一挑眉稍,“喔?誰呀,芙蓉姐姐吧?”米陽就舔着嘴唇樂,韋晶走上前用手擰着他下巴打量,“您這美女吃素多少年了,能啃成這樣?都快啃裂了!”
米陽特不要臉的一嘟嘴唇,“你想不想試試?”韋晶哼笑了一聲,用力磨了兩下牙齒,獰笑着説,“好呀!”“別,別,”看韋晶掰着自己下巴真想咬的架勢,米陽小聲地笑着躲閃,“是我自己咬的!真的!”韋晶一愣,鬆開了手,“好端端的咬自己幹嘛?”
“別提了,我今天不是跟你説了抓盜搶嗎,碰上一巨笨的賊,”米陽邊説邊把手電筒交給了韋晶,示意她幫忙,“照這裏頭!對,就這兒……後來啊那傢伙總算是下手了,我不小心被口水嗆了一下,想咳嗽又怕醒了那小子,只能咬嘴唇生抗,靠!就沒見過這麼肉的賊,好不容易人贓俱獲的時候,才發現一嘴的血腥味兒,按周亮的説法,再慢一分鐘,我非得給自己咬出一後天兔唇來不可,這不,我們所長可憐我因公受傷,故開恩讓我提前回家了。”
韋晶咯咯的樂的不行,米陽突然用腦門撞了一下她的腦門,“讓你笑,個沒良心的!”韋晶揉着額頭還是想笑,手電筒就一抖一抖的。米陽含笑看了她一眼,手裏不停,看起來很隨意地問了一句,“怎麼着,你説你今天碰上那小排長了?”
“是啊!”一説這個韋晶可興奮了,她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前因後果説了一遍,然後表功似的問,“咋樣,咱第一次做紅娘就挺成功,倆人都挺願意的,天賦啊天賦!”米陽不動聲色地聽着,腦子裏已經飛快地轉了三圈了。第一,韋晶顯然跟小排長沒啥關係,這很好!第二,這事兒怎麼聽着有點不靠譜啊,總覺得哪兒不對勁!
韋晶拍了他一下,“想什麼呢,聽見我説話沒有?”“聽見了,聽見了,您這媒婆兒天賦大大的!”正想事兒的米陽隨口答道。韋晶撇撇嘴,“跟你八卦可真沒勁,算了,晚上我和桃子説去!”米陽一笑沒説什麼。韋晶這才想起來問,“你到底搗鼓什麼呢?”
“我剛才一進家門,我媽就讓我查電錶,説是這兩個月電費都翻番了,我這不出來看看嘛,”米陽説。“喔,”韋晶點點頭,又立刻覺得不對,皺眉瞥了一眼對門,“你媽不是以為我們家偷你家電吧?她……”“噓!”米陽一把捂住了韋晶的嘴,“小點聲,嚷嚷什麼,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韋晶沒好氣地拍掉了他的手正要説話,就聽電箱裏刺啦一聲,米陽趕緊扭頭去看了看,然後就罵,“靠!老子不偷電就算好的了,這破電線居然還敢漏電!”“嗤,”韋晶忍不住笑了一聲,話裏有話地説,“行,你既然找到賊了,那恕不奉陪了!”
轉身想走的韋晶被米陽一把拉住,“又幹嘛?”韋晶不耐煩地看他。米陽湊過來小聲説,“親一個。”韋晶臉嗵的一下就紅了,“親個頭!耍流氓啊你!”米陽本想順茬兒接着開玩笑的,可脱口而出的卻是一句大實話,“想一天了!”他自己也是一愣,跟着就笑了。
韋晶的小心臟都快跳暴了,這人怎麼突然變這樣了,昨晚之前還特老實一孩子呢!答應當然是不能答應的,拒絕呢……韋晶突然想起亞君説過的一句話,那時倆人聊天不知怎麼説起男女之間親熱的事兒來了,韋晶自詡很純潔,而亞君特不屑地説,別拿着吃素當光榮,那是因為你沒開過葷,不知道滋味!
滋味……韋晶不自覺地咬了下嘴唇,樓道里的小燈泡正好滅了,四周一下子就昏昏暗暗的了,外面下班回來的人越來越多,反而襯的這裏更安靜,就那種特適合做壞事的安靜。韋晶吞嚥了一下口水,一抬眼就看見米陽看着自己,不大的眼睛賊亮,微笑着,笑的韋晶忽然感覺有些腿軟,軟到看見米陽慢慢貼過來也不能挪動。
恍惚間韋晶好像嚐到了一點血腥味,她下意識地輕舔了一下,就覺得米陽一僵……
“看什麼呢,老婆子?閨女怎麼還不回來啊?”飯局取消的韋爸爸端着盤子從廚房裏出來,發現老婆正趴在貓眼上看什麼,就問了一句。“噓!”韋媽媽迅速揮了下手示意他噤聲,然後一臉古怪地轉過身來往客廳走。
不明所以的韋爸爸悄聲問,“怎麼了?”韋媽媽的表情很難拿,不知道是高興還是失落,見丈夫問,她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週末咱倆去看房吧。”“啊?”韋爸爸徹底暈菜了,這哪兒跟哪兒呀。
可惡,太可惡了,兒子果然還是跟韋晶在一起了,居然都……米媽媽憤憤然地轉身離開防盜門,咬牙切齒地往屋裏走。她也知道,如果這個時候衝出去分開兩個人,兒子估計真得恨自己了,太傷自尊了。
“老婆,我跟你説件事!”一臉喜氣的米爸爸從卧室裏走了出來,剛才他一直在打電話,本來想去偷聽的米媽媽卻聽見了屋子外面有動靜,權衡之下,她還是跑去“監督”米陽了。“什麼事兒呀?”米媽媽沒心情聽。
“好事兒!”米爸爸顯然心情很好,都沒注意到自己老婆不爽的表情。“哼,我還能有什麼好事兒?”米媽媽話裏有話地説。“你還記得李芸吧?”米爸爸笑問。腦子正在兒子和韋晶身上轉啊轉的米媽媽順嘴答應了一句,“嗯……嗯?!李芸?!”她猛地抬起了頭看着丈夫。
“是啊,你説多巧啊,這麼多年咱們就沒再找到她,可竟然讓米陽給碰到了!”米爸爸感嘆道。“我今天找了她一天了,米陽給我的信息也不全,剛才終於聯繫上了,她哭了,”説到這兒一向沉穩的米爸爸也抹了把眼角兒。
米媽媽就木木地坐着,聽着……李芸,這個讓她討厭了一輩子的名字怎麼又出現了!雖然和丈夫結婚多年,丈夫一直全心全意地愛自己,可當初要不是那幾件事湊巧發生,丈夫會娶自己還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李芸,還真是個未知數!米媽媽不喜歡韋晶也許有很多理由,但埋在她心底裏不能説出來的理由則是,她太討厭青梅竹馬了。
先是韋晶,又是李芸,這是怎麼了,還有更糟的嗎?!米媽媽一時間心如亂麻卻無所適從。米爸爸太高興了,從小就在一起的青梅竹馬,以為永遠也見不到了,竟然這麼神奇地出現了,米爸爸急於和妻子分享自己的喜悦心情,又説,“對了,小芸生了個女兒,聽説跟她長的特像,記得嗎,當初咱們不是還説過要做親家呢,哈哈哈。”
長的特像?親家?米媽媽覺得“哐當”一個大雷就朝着她腦門子劈了過來
“小張,幹什麼呢你這是?”從團部開會回來的高海河一進家屬院,就看見自己的通信員正蹲在水龍頭邊上洗衣服。本來他也沒在意,可小張手裏的那抹紅色太刺眼了,樣式有點古怪,他停住腳步看了兩眼,忍不住問。
小通信員被嚇一跳,回頭一看是營長就笑着説,“營長您回來了,我洗衣服呢,”説完他把手裏的衣物往盆裏塞,然後站起身來接高海河手裏的東西。“等等!”高海河叫住了他,走到他跟前,小張眉毛上還掛着點洗衣粉泡沫,高海河伸手幫他擦掉了,小孩兒嘿嘿笑着。“傻笑什麼,什麼好東西呀,還藏……”高海河彎腰從水盆裏把小張塞進去的東西又撈了出來一看,“啪!”他轉手又給扔回了水盆裏,臉色變的很難看。
小張漲紅着臉,有些手足無措,他都不敢看高海河的臉,就低着頭,手不自覺地在褲子上搓着。高海河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彎腰在水盆裏攪和了一下,他二話不説就進了屋。一進門就看見一雙高跟鞋歪倒在門邊,鞋跟又高又細。“美玉!你出來一下!”高海河一邊叫一邊給自己找水喝,妻子還沒回來,搖搖水壺就聽見稀里譁楞的響,倒出來還沒半杯水,冰涼,高海河也不在乎,一仰頭喝了進去,只是杯底殘留的水鹼有些刺嗓子。
“喲,姐夫,你回來啦,什麼事兒?”楊美玉從自己的房間裏走了出來,一屁股就歪在了沙發上,她一向如此,能坐着絕不站着,懶的很。一肚子火的高海河唰的一下轉過身來,“我跟你説過好幾次了,你……”話未説完,高海河瞪大了眼睛看着楊美玉,她就穿着單薄的秋衣秋褲,光着腳,秋衣的領口很大,而且很明顯,她沒穿內衣,那什麼的形狀都若隱若現的。
高海河猛的扭回了頭,楊美玉就看見他脖子露出的部分都紅了,嘴角一翹,男人嘛,一個個裝的特正經,其實沒有一個不偷腥的!想到這兒,楊美玉擺了一個更有“魅惑力”的姿勢。高海河拳頭捏的死緊,要不是看在老婆的面子上,他真想把這女人扔出門去……
“姐夫,你叫人家到底什麼事兒呀?”楊美玉嬌滴滴的説,她刻意的去講帶點北京味兒的普通話,好讓高海河感覺到自己和姐姐那種到現在還是滿嘴鄉音的女人有多大差別。高海河強自剋制了一下自己,“美玉,你還先回屋穿上外套吧,現在天冷,小心感冒!!”
“人家剛洗完澡,熱都熱死了,你不信啊,不信我讓你聞聞,我今天剛買的沐浴露,玉蘭油的呢,”楊美玉説着就想起身。“行了,你不嫌冷就坐那兒聽我説吧!”高海河沒好氣地説,“我説過了,你的衣物要自己洗,不要去麻煩通信員,今天我再跟你説最後一次,聽明白了嗎!”
“嘁,”楊美玉登時冷下了臉,還以為他要跟自己説什麼呢,看着高海河的後背,心裏不爽的她還是柔聲説,“姐夫,讓他幫洗點衣服怎麼了,他不就是幹這個的嗎?”“我再跟你説一次,小張是通信員,組織上派他來幫助我工作,也照顧我生活,但他不是傭人,明白嗎?”高海河瞥了楊美玉一眼,看她一臉的不以為然加不耐煩,心裏的火更是拱了上來!“你説一個大姑娘,讓個小夥子幫你洗內衣,你覺得好意思啊?你怎麼不學學你姐姐啊?你看她什麼時候……”
“我看她,我看她,我能跟她一樣嗎,她就一帶孩子的家庭婦女,我得上班,我忙的過來嗎?再説了,要不是她非要跑去給別人帶孩子,我用的着找去小張洗嗎?!”楊美玉被高海河的説法激怒了,在她眼裏楊美蘭就是一廢物,一塊絆腳石,憑什麼跟自己比!她尤其受不了高海河拿她們姐妹倆比。
簡直混蛋!高海河氣的太陽穴直跳,她居然拿着不是當理説,“你!”高海河剛要開口,下班回來的楊美蘭跑了進來,“咋了,咋了,有話好好説啊。”本來就一肚子火的楊美玉看見姐姐回來了,手裏還抱着個孩子,立刻調轉了槍口,“姐!你又把這小崽子抱回來了!”
楊美蘭怯怯地説,“美玉,你小點聲,這孩子粘俺,一離了俺就能哭個沒完,這兩天福利院要重修那個供暖,孩子多,沒地兒放,俺就先把她帶回來兩天,一修完,俺就帶她回去,”楊美蘭雖然是在給妹妹解釋,但自己卻看着丈夫。高海河對她一笑,“沒事兒,你看着辦,”説完伸手把孩子接了過去,“愛家,還認不認識我呀?”説完他親了女嬰的額頭一下,小嬰兒就咯咯的笑了起來,高海河也笑了,他心情頓時好了很多,“美蘭,這孩子長的是快啊,上次抱她還沒這麼沉呢。”
楊美蘭笑着點點頭,就着丈夫的臂彎去摸愛家的小臉蛋,但心裏卻是又甜又酸,丈夫一直都很喜歡小孩子,可自己……看着那和樂融融的“一家三口”,忽然間就被徹底忽視的楊美玉氣的手腳直哆嗦,該死的姐姐,該死的高海河,還有那該死的小崽子,他們全該死!!
“哼,”她冷笑了一聲,“姐,姐夫這麼喜歡孩子,你趕緊給他生一個吧。咱爹一直在催呢,以前你説離得遠,不容易懷上,現在天天睡一起,應該沒問題了吧,”楊美玉似笑非笑地説。楊美蘭的臉唰地一下就白了,囁嚅着嘴唇説不出話來,高海河看了她一眼,就跟楊美玉説,“這不用咱爹操心,順其自然吧,該有自然就有了,美蘭,做點飯吃吧,我餓了,愛家我先管着。”
“哎!”楊美蘭趕緊點頭,去洗手做飯。高海河輕輕顛着臂彎裏的孩子,看也不看地跟楊美玉説,“小妹啊,我一直拿你當親妹妹看,所以説話直了些,你別介意,但有些事情是原則問題,我希望你,體諒,並且照做!”
“好,姐夫,我知道了!”楊美玉強笑着點頭,然後找了個藉口回了自己房間。等她關上門了,高海河才抬頭,看看她緊閉的房門,又看看廚房裏不是閃現的妻子的身影。前幾天他無意間發現妻子在吃避孕藥,高海河驚訝萬分,他當時就想找妻子問個明白,可最終還是忍住了,覺得要找一個合適的時機才好,個性敏感纖細的妻子一定有什麼理由才這麼做吧。想到這兒,他低聲問愛家,“她這麼喜歡孩子為什麼不願意給我生呢?”愛家依依呀呀的吐了個泡泡出來。
回屋的楊美玉氣的咬牙切齒,她困獸似的在屋裏來回轉了幾圈,突然撲過去從皮包裏把手機找出來,開始發短信......哼,我不好過,你也別想!
“桃子,你最近到底是怎麼了?對了,還有你那MSN簽名,什麼墳啊,未亡人的?聽着就膈應!”韋晶歪在牀上梳頭,她剛洗完澡,就給陶香打電話説了今天的事兒。陶香也跟她説説笑笑,但是韋晶就覺得她不開心。
“沒什麼,在別處看到了覺得挺別緻就用了唄,”陶香微笑着説,她蜷腿窩在沙發裏,手裏的遙控器無意識地按着,電視上畫面不停地變換,因為調到了靜音,畫面上的人物雖然表情誇張的笑着,動作着,卻反而顯得更加寂寞。
“你少來,我認識你多少年了,説吧,出什麼事兒了?”韋晶的口氣嚴肅了些。陶香撲哧一笑,“喲,還認真了,你這口氣夠嚇人的。”“別跟我打哈哈,桃子,以前我就知道你有問題,但你一直不説,我看着也沒什麼大礙就沒問,我尊重你的隱私,可最近的你太不對勁了,如果你還要堅持這是你的隱私的話,那就當我什麼都沒問!”韋晶説道。
陶香聽見韋晶認真的口氣,突然眼睛就一熱,她的心事一直埋在心底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原本以為就這樣了,卻沒想到還能碰見他,還要眼睜睜地看着他有了妻兒。明知道他過的很幸福,可自己的心裏卻越發難過......
“你和米陽談開了吧?”陶香突然問了一句,“啊?我説你呢,你幹嘛説我呀,別想轉移話題!”韋晶一愣立刻回應。“韋韋,你的聲音裏都透着幸福,幸福的讓我嫉妒,可我還是特別的為你高興,米陽是個好男人,能跟你過一輩子的那種好男人,一輩子,”陶香輕笑着説,她抹了下眼角兒。
電話那邊的韋晶沉默了一會兒,“桃子,你知道的,我原本壓根就沒想跟米陽,呃,那啥.....”
陶香哧的一笑,韋晶又説,“所以啦,有些事情是你想象不到,昨天發生的不可改,可明天會發生什麼誰又知道呢,是吧?”一向伶牙俐齒的韋晶突然間不知道該怎麼説才好,有些詞不達意。
陶香卻很理解她的意思,“韋韋我明白的,人各有命吧。”“這可真不像你,”韋晶嘖嘖有聲,“陶香居然開始信命了。”“呵呵,”陶香輕笑了一聲沒説話。“説真的,桃子,你是個特別,特別,特別好的女人,比我還好,所以,你一定會碰上個比米陽還好的男人才對!”“您過獎了!”陶香笑説。“本來就是!”韋晶特肯定地説,“你想想看,我跟米陽都能從見面就掐變,變那啥,你有什麼不可能的?”
“是嗎,”陶香一哂,看着電視里正與某男緊緊相擁的女主角説,“韋韋,有位哲人曾經説過,有的人是從戀愛開始到結婚結束,這是正常態;也有你這樣的從仇敵開始到結婚結束的非常態;當然更多的從戀愛開始到不愛結束,而更糟的是從戀愛開始到仇恨結束,”説到這兒,陶香輕輕嘆息了一聲,“可最可怕的卻是從戀愛開始到戀愛結束,這樣,你一輩子都忘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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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美,你怎麼回來了?不是説後天呢嗎?”廖母聽見防盜門響就過來查看,卻看見女兒拎着行李箱推門進來。“我那兒完事了,就不想呆了,那邊天氣比北京還冷呢,”廖美笑答,鬆開手,任由母親接過行李。撞上大門回身正要説話,廖美忽然感覺母親跟以往相比有些不同,笑眼盈盈,白皙的肌膚上泛着光彩,人看起來好象年輕了不少,不若以往就是笑着也總是夾着淡淡的愁緒。
“媽,我回來你有這麼高興嗎?滿臉放光的?”廖美戲謔地試探了一句。廖母笑嗔她了一眼,正要開口,“姐!”一個響亮的聲音從她背後傳來。廖美循聲望去,一個個子高高的男孩子正咧着嘴對自己笑,黝黑的皮膚,雪白的牙齒,一頭板寸很利索,幾個美麗痘驕傲地站在他鼻樑上,不突兀反而讓人感覺到一股壓抑不住的青春氣息。
廖美愣愣地看了半晌,這個一身軍裝的男孩兒是……“阿美,你也認不出來吧,當初咱們從東北迴京的時候,他還在長途車站那兒扒門哭着不讓你走,差點誤了發車,呵呵,”廖母回想起往事,忍不住笑着搖了搖頭。
“啊,小虎?!”廖美大吃一驚,無論如何她也不能把眼前這個身材高大的士兵和記憶裏那個甩着鼻涕四處野的小男孩兒掛上鈎。“大娘,東西給我!放哪兒?”小虎嘿嘿一笑,趕緊過來接手,廖母推辭不得,就笑着説,“瞧這孩子,先放那門口吧,你坐你的,阿美?”
恢復過來的廖美脱下了外套,示意廖虎坐下,她淡淡笑説,“十來年沒見,你都長這麼大了,當兵了?在北京?”廖虎挺胸抬頭的坐在沙發上,兩手扶膝,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廖美,“嗯吶,因為北京消防兵部隊擴充,我六月份就到北京了,一直在通州那邊受訓,不許外出,今天我跟班長請了兩個小時的假,過來看看你和大娘,還以為碰不上呢,嘿嘿嘿,”説到這兒他高興地笑了,他沒説為了這個外出名額自己付出了多少血汗。
“是啊,頭倆月你爸媽過來看你都沒見着,部隊管理就是嚴格,”從廚房出來的廖母微笑着插了一句,又招呼廖虎,“來,吃梨,這是京白梨,你姐上次特意去西邊門頭溝那兒買的,嚐嚐!美啊,你洗手去。”“謝謝大娘!”廖虎很禮貌地道謝接了過去,東北一般管伯父的妻子叫大娘而不是像北京這邊叫大媽。
從洗手間回來的廖美拿了一個梨子,靠在窗邊慢慢地啃,她看着和母親言談甚歡的廖虎,自己不願意回想的那段日子,就這麼硬生生地跟着廖虎一同出現在自己眼前。
大概什麼時候知道自己不是那個爹親生的呢,六歲,七歲?記不清了,有記憶起爹對自己就沒個笑臉,但他也從不打罵自己,管吃管穿,只是幾乎每晚都會傳來他的低吼聲,“你就得給我生兒子,生兒子!”還有母親那壓抑的哭泣聲,雖然白天她總是微笑着幹這幹那的。
後來大了才知道,母親生自己時候難產落了病,再懷孕就很難保住,一個女人能忍受多少次流產?精神上的,肉體上的……雖然不喜歡這個爹,但廖美依舊用了他的姓氏,畢竟他給了自己吃穿,讓自己能活下去。而且那個親生父親她更恨,那個讓母親懷孕,卻用甜言蜜語自己佔了她回城指標一去不返的小人!
十歲那年爹在趕集的路上出了車禍,自己原以為這樣母親就解脱了,再也不會哭了,可搬進來的二叔一家簡直就是一場噩夢。自己活脱脱就是一個受盡折磨的灰姑娘,還是一個就算死掉也沒有王子來拯救的灰姑娘。
王子……廖美又看了一眼小虎,這小子是廖家的獨苗,從小受寵。一開始對自己也是驕橫的,直到自己忍無可忍地揍了他一頓之後,他卻沒有去跟他爹媽告狀,反而揣着兩個餅子和一塊豬頭肉找到了躲在村外不敢回家的自己。那塊肉真香啊,香的自己到現在都能隨時回想起來。
有幾次出去吃飯,自己都點了豬頭肉,亞君和韋晶還笑話説,美女和豬頭肉的組合太詭異了。想到這兒,廖美自嘲地扯了下嘴角,她們倆有誰兩年都沒吃過一點葷腥兒?米陽那幫子警察怎麼説來着,都是扯淡!
米陽?廖美一凝神,難道母親不是因為小虎來了才高興,而是……她不動聲色地打量着廖母。廖虎一邊跟廖母嘮家常,一邊偷眼瞅廖美。廖美穿了一件桃紅色的線衣,雞心領,線條貼身,下身穿了洗白條牛仔褲,雙腿修長,就那麼悠閒隨意地靠在窗邊,烏黑的頭髮垂在一邊肩頭,眼睛好象蒙了層霧。
廖虎的心蹦了兩下,姐姐還是那麼的漂亮,自己怎麼也忘不了第一次看見她時的震驚,白白的皮膚,大大的眼睛,笑起來淡淡的,別説村裏的丫頭們,就是鎮上集會時那些來唱二人轉的女演員都沒她俊!後來長大了,才知道有一個名詞叫氣質。
耳邊廖母説了句什麼,廖虎猛醒過來,不好意思地問,“啊?您説什麼?”廖母好脾氣地又重複了一遍,“我是説中午想吃什麼,大娘給你做!”“啊,不用了,我一點之前必須回隊報告,以後有機會我就會來的,您放心吧。”廖虎看看錶,又看了一眼廖美,廖美點點頭,客氣道,“有空就來坐。”“是!”廖虎大聲回答。
“一點呀?那時間差不多了,你等等啊,”廖母轉身進了廚房。等廖美送小虎下樓的時候,他兩手各拎一個口袋,滿滿當當的都是廖母給他帶的吃的。“姐,你別送了,”到了小區門口,廖虎停住了腳步。心裏有事兒惦記着的廖美也沒客氣,剛想伸手就聽見廖虎問,“姐,我還能來看你嗎?”
廖美一怔,扭頭看他,“可以啊,剛才不是説了嗎?”廖虎憨憨地一笑,“那是跟大娘説的,我知道你不喜歡我爹媽,我……”他囁嚅不知道該怎麼説,鼻尖也出汗了。廖美看着這個比自己高一頭的男孩兒,當初他對自己的好一時間湧上心頭,那是她在鄉下除了母親之外唯一得到的温暖。
廖美微微一笑,“當然可以,你訓練出警也要小心,下次姐姐請你吃大餐。”“嗯!”廖虎高興的只會點頭了,看廖美伸手攔車,他趕忙説,“姐,不用!我坐公共汽車回去!”廖美不理他,還是打了一輛車,把車門打開,笑説,“行了,要不是你拿了這些東西不方便,我才不管呢,快走吧。”説完她塞給小虎一百塊錢,不容他拒絕。
眼看着出租車拐了個彎消失了,廖美轉身往家走,她沒看見出租車很快靠了邊兒,兩個軍人從路邊的書店裏走了出來。一個老兵笑説,“喲,你小子夠奢侈的,還打車,有那錢還不如吃一頓呢!”廖虎呵呵一樂,一指自己身邊倆大口袋,“班長,這是我大娘給的東西,我姐非讓我打車不可!”
新兵出門必須有老兵帶着,廖虎是新訓標兵,肯幹又能幹,班長很喜歡。今天出來辦事兒特意帶上了他,還跟排長求情讓這小子去他一直惦記着的親戚家呆上一會兒,自己則在外面等他。
“行了,時間也差不多了,打車就打車吧,”手裏拿着幾本書的謝軍一笑,“回去還有事兒呢,小虎啊,回去之後別亂説,知道不?”正往車裏擠的班長立刻拍了廖虎頭一下,“聽明白沒有,不許給排長找麻煩!”廖虎響亮的回答道,“明白!”謝軍一笑也上了車。
廖美一進屋就聽見母親問,“小虎走了,你沒開車送他呀?”“我給他打車了,車錢也給了,”廖美揚聲説,心裏盤算着該怎麼開口才好呢。廖母拍着圍裙從廚房裏走了出來,看廖美站在門口就笑説,“阿美,你來,媽媽有事跟你説!”
這邊米陽忙得是腳打後腦勺,臨近年關,盜搶事件頻發,羣眾們都要過年啊,有個別人正道不來錢,那隻好動歪腦筋了。他們一動腦筋不要緊,米陽這些警察就得跑斷腿。
剛從超市拎了倆小偷回來,一進屋,米陽抄起大缸子開始狂灌。對桌的周亮忙得手指都快不分叉了也忘不了貧,“嚯,知道的你是去超市抓賊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去撒哈拉逮小偷了呢!”
米陽顧不上理他,咕嘟咕嘟地大口喝水,“你還敢藏小金庫!”一個女人的尖吼突然響了起來,“噗!”米陽忍不住噴了一下,“咳咳!”對面周亮大叫,“我靠!你丫都噴我文件上了!”邊叫邊趕緊用袖子擦。
“行了,行了,這位男同志你先到外面等一下,一個一個來,這位女同志,先説正事,你又不着急你家東西沒了?”張姐的聲音從裏屋傳來。米陽和周亮同時轉頭,一個戴着眼鏡的男人從裏屋倒退着走了出來,一轉身,發現半屋子警察都看着他,頓時訕訕地推了下眼鏡。
米陽招呼他坐下聊了兩句才知道,他們家青天白日的就遭了賊,他是從工作單位被媳婦叫回來的。現在的小偷太猖狂,家裏的現金,銀行卡,還有相機給拿走了不説,而且自己的藏在電腦機箱下面的那點私房錢也被賊給搜出來了。剛才彙報案情的時候,他不小心説漏了嘴,本就一肚子火的媳婦立刻就爆發了。
警察們就笑,米陽問,“丟了幾張卡呀?卡掛失沒有啊?”那男人一愣,老老實實地説,“我不知道幾張,家裏錢都是我媳婦管,應該掛了吧?”“什麼叫應該啊?”周亮一翻白眼,“你家裏幾張卡你會不知道?”
男人特鬱悶地説,“警察同志,我真不知道,我這兒也納悶呢,你説她那銀行卡我都找了五六年了,都沒找着,那小偷怎麼一下子就給翻出來了呢?”
“哈哈哈,”屋裏的人都笑了起來,米陽正笑着,手機響,提示有短信,他打開一看是13800138000的,短信説給他充了一百塊錢。米陽先是納悶接着就反應了過來,肯定是韋晶那迷糊蛋想給自己的神州行充值卻充到自己手機來了。他呵呵一樂,跟一個同事交待了兩句,就出門去衚衕口的報攤上買了一張充值卡,給韋晶充上了。
正往回走,手機響了起來,米陽笑眯眯地接了電話,“喂?”“米陽!”韋晶的大嗓門立刻響了起來,“你説多邪門啊,剛才我想給手機充值結果給你充上了,可是我也收到了100塊錢!”
米陽笑着咬了自己舌尖一下,故作正經的説,“這説明你想着我呀,真巧,剛才我也想給自己充值來着,沒想到也充錯了,給你充了100塊!”“哈哈,真的呀,那咱倆還真是心有靈犀一點通啊!負負都能得正!”韋晶特開心。
米陽愉快地微笑,“可不是嘛……”
“小芸!”“紅……米大哥,”廖媽媽一看見激動的米爸爸,眼淚立刻流了下來,本來她下意識地想叫米爸爸的名字,卻一眼掃到了他身後的米媽媽,生生改了口。站在她身邊的廖美眉梢微微一動。
“這麼多年,我一直在擔心,你説你怎麼就不跟我們聯繫呢?”米爸爸口氣有點埋怨,他看着鬢邊已有白髮的廖母,眼前浮現的卻是從前那個性格温柔又開朗,跟着自己在衚衕裏瘋玩的小姑娘。
米媽媽用手推了一下眼鏡,用以遮擋她一臉的不以為然,好在米爸爸説的是我們兩個字,當然是指他和自己,這讓米媽媽舒服了些,雖然她自己可是從來沒惦記過這個女人,下輩子不見面都不會想的!
“嫂子!”李芸雖然激動萬分,還是比米爸爸先恢復了過來。女人都是敏感的,她知道米媽媽一直都不太喜歡自己,如果當初不是遇到了那個人,也許自己“這麼多年不見,您還是那麼精神漂亮!”米媽媽這才迎前兩步,拉住李芸的手笑説,“小芸啊,你這是笑話你老姐姐呀,當着你這個咱北京知青第一美女的面,誰還敢説自己漂亮?”
李芸連連搖頭,柔聲説,“女人漂亮是因為家庭幸福有人疼,嫂子,這沒人比得過你!”米媽媽抿嘴一笑,“瞧瞧,你還是那麼會説話,不像我,直腸子,一天到晚的淨得罪人。”
這句話要説也沒什麼毛病,只是讓人聽了有點彆扭,李芸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微笑。廖美依然是默不作聲,倒是已平靜下來的米爸爸趕緊説了句,“你瞧,咱們這一高興,怎麼在門口就聊上了?快請進,快請進,這是小美吧?”
“叔叔好,阿姨好,“廖美面帶笑容,非常有禮貌地問候了一聲。”你好,你好,小芸,你家丫頭跟你年輕的時候長的一樣,不對,更漂亮,是吧,慧芬?”米爸爸微笑着看向廖美,目光柔和而沉穩,他能從廖美身上找尋到李芸曾有的樣子。
雖然母親已經告訴她來龍去脈,但是多年的積怨讓廖美潛意識裏仍保持着懷疑,所以她看向米爸爸的目光多少帶了些強硬。可現在米爸爸那坦然,還帶着慈愛的目光,卻讓廖美不自覺地低下了頭,她垂眼,用微笑掩蓋住自己內心的波動。米爸爸笑起來跟米陽很像,或者説,米陽只有那雙眼睛像母親,其他都像父親。只不過一個笑起來帶着穩重,一個有點痞,有點蔫壞的樣子,但都讓人很温暖。
米媽媽早就把廖美上下打量了個透,這姑娘長的真漂亮,比她母親當年還要扎眼,是屬於那種人羣裏一站,誰都樂意多看兩眼的那種。不過……米媽媽掃了眼臉帶自豪喜悦看着女兒的李芸,再看看眼含欣賞的丈夫,一扯嘴角,想都不想就説,“那是,爹媽都長的好,孩子能差嘛!”
她話剛一出口,李芸臉色頓時一僵,米爸爸眉頭微皺,想説什麼又忍住了,氣氛立刻尷尬了起來。廖美不動聲色地看着,母親從不提起親生父親,自己一直懷疑米爸爸就是始亂終棄的男人,但前幾天跟母親深談的時候,聽她話裏的意思,顯然不是。而現在米媽媽脱口而出的話,更證實了這一點,雖然不喜歡米媽媽的口氣,但她莫名的鬆了一口氣。
李芸有些擔憂地看了廖美一眼,卻一愣,女兒竟然在微笑。正在幾個人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喲,老米,你家有客人啊?”韋爸爸拎着一個環保袋正在往樓上走,袋子開口處露出一個白菜頭來。
韋爸爸的出現頓時緩解了氣氛,打過招呼之後,韋爸爸掏鑰匙開門,米爸爸往裏讓客人。臨關門的時候米爸爸笑説了句,“中午又是白菜餡兒餃子啊?”“是呀,”韋爸爸樂呵呵地説,“沒轍,我們家韋晶就好這口兒。”
正在彎腰換鞋的廖美一愣,她迅速回頭看向對面,韋爸爸正關門,看見她的目光,對她一笑,撞上了門。“我們對門這家是個姑娘,歲數應該跟你差不多,在一家外企工作,挺有名的,BM,也許你知道?”米爸爸注意到廖美的眼光,就微笑解釋了一句。
本來他就挺喜歡韋晶的,因為米陽的關係,就更是愛屋及烏。雖然韋晶沒正經上過大學,但是這孩子沒那麼多賊心眼,開朗又厚道,現在靠她自己個兒,工作也挺好,比一般人強多了,所以他不自覺地就多介紹了兩句。
正往裏讓廖母的米媽媽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心説又不是你閨女,你驕傲個什麼勁兒啊!廖美勉強點點頭還沒説話,廖母已經驚喜地叫了起來,“BM?阿美啊,那不跟你一個單位嗎?她也在BM上班!”廖母轉向米氏夫婦笑説。
“是嗎?”米媽媽勉強笑了一下,心裏越發彆扭,怎麼搞的,都跟BM幹上了?為什麼自己討厭的女人的女兒全在那鬼BM工作啊?!米爸爸倒是繞有興致地問,“那你認識韋晶嗎?個子比你稍微矮一點,挺白的,笑起來很喜興的一個丫頭,梳個辮子……”
“當然認識,韋晶是我同事,很努力的,”廖美點頭笑説。米爸爸登時笑了起來,對另外兩個女人説,“你們説怎麼這麼巧啊,她認識米陽,居然還跟韋晶是同事。”廖母連連點頭,米媽媽不置可否。米爸爸又轉頭對廖美説,“這麼説你們幾個還挺有緣分的嘛?”
廖美眼光一閃,微笑,“是啊,我們……很有緣分的。”
對門的韋媽媽見老頭子回來就問,“剛才你跟誰説話呢,外面夠熱鬧的?”“老米家來客人了,好像是他插隊時的戰友,母女倆,長的還挺漂亮的!沒説兩句。”韋爸爸換了拖鞋往屋裏走。
韋媽媽正甩着剛從洗衣機裏拿出來的牀單,聞言一翻眼皮,“漂亮?誰漂亮?媽還是那閨女呀?”“都挺好看的,”韋爸爸順口答道。“哼,”韋媽媽用力抖了牀單,“行啊你,沒説兩句還看那麼清楚?”韋爸爸這才聽出滋味來,他嘿嘿一笑,“你放心,在我心裏,誰都沒你漂亮!”
“你放屁!”韋媽媽板着臉嗔了一句,眼裏卻都是笑。她轉身去陽台準備把牀單曬上,韋爸爸趕緊跟了過來,幫忙往杆子上掛。一扭頭,發現韋媽媽正斜眼看自己,就問,“又怎麼了?幫您幹活也犯錯誤了?”
“少來這套,”韋媽媽瞪了他一眼,“説吧,你又想幹什麼呀?”韋爸爸做大義凜然狀,“我幫你就有目的啊,你也太小瞧人了吧,咱可是黨員,高素質!”“那感情好,洗衣機裏還有呢,你繼續發揚風格吧,我擦擦灰去!”韋媽媽轉身就走。
“別,別,”韋爸爸趕緊把老婆攔住,討好地説,“曬衣服我包圓了,那什麼,你能不能再給我點錢啊?”“要錢幹嘛?”韋媽媽瞅着他。“你看我那盆綠蘿吊盆長的多好,可是每回澆水太不方便,人書上也説了,這種植物就應該選擇噴壺澆水,可太便宜的吧,不好使又容易壞,我想從花市那兒買把好的,稍微貴點,用的久嘛。”韋爸爸討好地説。
“你那破綠蘿花了多少錢了,又是換好盆吧,又是買專業修剪工具吧,現在又要壺了?這不純屬浪費嗎?不就噴壺嗎?我給你找免費的,而且起碼三十年不會壞!”説完,韋媽媽就往廚房走。
不明所以的韋爸爸趕緊把牀單晾好,剛走回客廳,就看見自己老婆鼓着腮幫子從廚房裏出來,走到綠蘿跟前,“噗”的一噴,頓時水霧飄散開來。韋媽媽一抹嘴,“瞧瞧,挺勻的吧,我今年五十,怎麼着也比你這綠蘿活的長吧,隨叫隨噴,還有問題嗎?”
韋爸爸憋了半天,只能伸出大拇指來,“高,實在是高!”
“桃子,你説你發什麼瘋啊,想做小保姆什麼的去我家啊,一大堆活兒等着你呢?再説你為什麼不開車非得腿着來呀……”韋晶哀號着被陶香拖着往前走。“你給我歇菜!你才小保姆呢!”正四下裏張望的陶香忍不住笑罵了一句。她抹了抹腦門上的薄汗,“我説你家就在這邊兒,你居然不認識?搞得咱倆走了那麼多冤枉路!”
韋晶切了一聲,“我家這邊地方大了,我又不是串子四處溜達!哎,對了,問問米陽,他們警察跟衚衕串子差不多,興許他知道!”她立刻掏出手機給米陽發短信。今天雖然是週末,米陽依舊得上班,最近反扒警力緊張。等了一會兒,米陽沒回話,韋晶知道他的工作性質,也不敢給他打電話。兩人只能一路打聽。
十幾分鍾之後兩人站在小馬路牙子上,看着對面。明明還算熱鬧的街邊,好像特意似的劃出了一塊冷清的區域來。幾大塊硬紙板顫顫巍巍地矗立在街邊,上面除了照片還貼着的幾張黃紙也都是捲了邊兒了,風一吹,嘩啦嘩啦地響着,幾個中年婦女正默默地坐在兩張有些破舊的桌子後面發呆。從她們身旁經過的人步履匆匆,偶爾有個小姑娘想停下來看仔細,還被她的同伴給拉走了。
韋晶嚥了口吐沫問,“是這個嗎?”陶香拉着她過馬路,“是不是過去就知道了!”走到那幾塊“展板”跟前,韋晶剛想探頭看看那些照片,桌後的幾個婦女就驚喜地站了起來,“小姐,這都是我們福利院孩子的照片,不論是捐錢還是捐物我們都歡迎!”
“啊,不是,您弄錯了,”陶香擺了擺手,幾個女人頓時垮了臉,其中一個勉強笑説,“沒事兒,看看也好,看看也好。”陶香一看還是沒説明白,趕緊把手機掏出來,找出那條短信,“你好,我是市義工聯合組織的成員,今天我收到信息讓我來這兒幫忙,這是我朋友,她也是來獻愛心的。”
“好的,謝謝您,非常感謝您的幫助!”陶香微笑着對一個小夥子説,這主兒剛剛捐了五十塊,這會兒正對着陶香傻笑。端着捐款箱的韋晶等了一會兒看他還不挪窩,就乾笑着説了一句,“需要收據請去左手邊,下一位。”小夥子臉一紅,趕緊起開了。
人一忙,時間就過得快,等福利院張老師招呼她們休息的時候,韋晶才發現時間已經過去兩個多小時了。咕嘟咕嘟喝了幾口熱茶,一股暖意直衝胸臆,韋晶舒服地嘆了口氣。一扭頭看着正在拿紙巾擦汗的陶香忽然咯咯地笑了起來,陶香斜了她一眼,“傻笑什麼?下蛋似的。”
韋晶毫不在意,一臉的賊笑,“傻笑總比賣笑好,是吧?”“是你個頭!”陶香好氣又好笑地伸手捏韋晶的臉,韋晶“慘叫”着反擊和陶香捏成一團。那邊福利院的張老師她們聽到動靜,看了一眼,一個就笑説,“今天可多虧這兩個小姑娘了,要不咱們能有這收穫?”
另一個老師就有點感嘆,“長得漂亮就是好呀!”幾個女人心有慼慼焉地同時點頭,她們在這兒吃風吃了一上午,也沒人家兩個鐘頭的“業績”好。張老師覺得不合適,“你別這麼説,長得再漂亮,也得心腸好不是,要不哪裏漂亮!”另一個老師趕緊搭腔,“這話在理,這倆姑娘心眼都好使。”
韋晶和陶香自然不知道她們在嘀咕些什麼,夕陽晚霞染紅了天空,顯然今天的工作該結束了,正好陶香接了個電話,韋晶就溜達到展板那裏去看她剛才就想看的照片。照片上的孩子雖然穿得都是舊衣褲,但臉上的笑容卻依舊新鮮。有的孩子一看就知道有生理缺陷,卻也笑得沒有半點陰暗。
一張張笑臉看的韋晶不禁有些唏噓,心裏酸酸的,突然感覺自己剛才的工作挺有意義的,暗暗決定下次有這樣的活動還要參加。看着看着,發現照片上一虎頭虎腦的孩子長得挺像米陽小時候的,眼睛也不大,一臉的壞笑。
韋晶嗤嗤地笑了起來,伸手摸兜掏出手機打算給照下來拿回家去擠兑米陽,一看手機才發現有條未讀短信是米陽的。打開一看,裏面詳細寫明瞭來這裏的路線,韋晶撇撇嘴回了三個字給他,“馬後炮!”“先生您需要幫助嗎?”陶香的聲音響起,韋晶下意識回頭一看,“嚯!”她被嚇了一跳,一個男的正站在自己背後,不過一步遠近。
“哎喲,嘩啦!”韋晶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步,差點把展板給碰倒,那男的拉了一下韋晶,又扶住了展板。陶香已經趕了過來,擋在了韋晶跟前,上下掃了那男人一眼,“您有事兒嗎?”那男的看着陶香,陶香也絲毫不讓地與他對視,臉上還是淡淡的,眼神卻很硬。
那男人忽然笑了笑,挺客氣地説,“小姐,我只是想看看照片而已,”他指了指展板。陶香一挑眉頭,拉着韋晶讓開了,“那您隨意。”説完她跟韋晶回了座位,又對那邊想過來又猶豫的張老師她們做了沒事兒的手勢。
“這人幹什麼呀,嚇我一跳!”韋晶小聲嘀咕了一句。陶香看了看那邊,那個男人貌似很仔細地在看照片。“可能是你擋人道了吧,”陶香説完又問,“剛才沒碰着你吧?”“沒有,”韋晶搖搖頭,還是不滿,“看就看唄,幹嘛跟做賊似的,走路都沒聲兒!”
陶香一笑,“剛才你拿着手機幹嘛呢,一大活人站你後頭你都不知道?”她這麼一説韋晶才想起自己剛才在YY如何擠兑米陽同志,這話沒法説,“沒什麼,哎,我怎麼覺得這人有點怪,剛才他一笑,我就覺得彆扭,”韋晶岔開了話題。
陶香也沒深究,韋晶説的感覺她也有,忍不住又看了那邊一眼,正好那男人的眼風掃了過來,對她們又是一笑。陶香的眼神極好,發現這男人的一個牙齒長歪了,所以笑起來嘴唇有些扭曲。
“人不可貌相啊,我庸俗了……”韋晶嘖嘖有聲,那男人看起來穿着一般,貌不出眾,居然一次就捐了五百塊出來。福利院的老師們也很高興,這是今天第二筆大款項了,一般羣眾捐個五塊十塊的就很好了。
韋晶順口問了一句,第二筆?張老師笑説,是啊,之前你倆去廁所的時候,有一個年輕姑娘也在展板那邊看了半天,然後給捐了五百塊,對了,也沒要收據!嘿,都是五百!説完,張老師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旁邊的李老師,“哎,李子,剛才那姑娘看的好像也是這塊展板吧,你説哪個孩子這麼惹人疼啊?”“好像是,”李老師點點頭。
她這麼一説,正幫忙收拾展板的韋晶和陶香忍不住又多看了幾眼,沒一會兒兩人都是一愣,同時盯着那個叼着奶嘴叫愛家的小孩兒照片看。陶香覺得這孩子有些面善,在哪兒見過呢?韋晶卻琢磨着愛家這名字聽着有些耳熟啊……
“喲,高營長,你怎麼來了?”曾有一面之緣的張老師吃驚地看着風塵僕僕的高海河出現在面前。“張老師你好,叫我小高吧。我出差剛回來,正好長途車站在附近,之前聽美蘭説你們今天有活動,就過來看看,”高海河温和有禮地説。
福利院其他老師們早就聽説內向的楊美蘭有一個特精神的軍官老公,今天一看,果然名不虛傳,女人們不免興奮地小聲地議論着。耳音靈敏的高海河有點尷尬,他轉頭張望了一下,“張老師,那美蘭她…….”他話未説完,突然頓住了,張老師看見高海河突然緊握拳頭不明所以。
順着他的眼光望去,張老師有些瞭然的一笑,看來是男人就對美女沒有免疫力啊……心裏這麼想嘴上卻説,“小高呀,今天愛家特別的鬧,美蘭脱不開身就沒來,我估計她今晚可能不回家了,呃……”張老師感覺自己説了什麼高海河根本就沒聽見,多少有點不高興,美女看兩眼就行了……“嗯哼!”她故意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高海河根本不為所動,太陽穴怦怦地跳着,一瞬間全身的血液都在加速奔流,撞得耳鼓嗡嗡直響。陶香,居然是陶香,從沒想過還有這麼一天,自己離她只有幾步遠。好像她又瘦了,頭髮也短了……陶香也直直地看着高海河,她腦子裏一片空白,除了高海河,什麼也看不到,隱隱約約只有一個念頭,當初因為不能再看着他所以選擇離開,那現在我要看個夠!愈發不滿的張老師想要再大咳一聲的時候,韋晶跳了出來幫所有人解了圍,她大叫,“咦?你不就是那個把我撞飛,把米陽打飛的那當兵的嗎?”
周圍人都是一愣,陶香看看一臉不忿的韋晶豎起的一根蘭花指,再看看被指着的尷尬不已的高海河,這些年做生意的歷練讓她強自鎮定了下來,表情恢復了淡然。韋晶這一嗓子也讓高海河驚醒了過來,正想着應該説些什麼,就聽見自行車剎閘的聲音,然後一個聽着耳熟的聲音懶洋洋地響了起來,“韋晶同志,背後埋汰人的毛病可不好啊……”
韋晶張大了嘴巴,過了半響才沒好氣地説,“我説你不叫馬後炮,又改叫曹操了?!”
初冬的傍晚已經是寒浸浸的了,風不大,卻吹的人心窩子發涼。就算是週末,公共汽車也一樣擁擠,人挨着人,或者説是人擠人,但是明明都這麼擠了,自己身邊還能空出半徑十釐米的距離來,陶香低頭看了那身綠色半晌,兩隻手臂有力的撐在車窗框上,默默地給自己護出了一點空間,就像從前……陶香立刻讓自己不要再想,轉頭看向窗外,一抹藍色和紅色,正興高采烈地追逐着公共汽車。
方才米陽加班結束正好收到韋晶的短信,就想着過來這邊看看,要是合適乾脆接韋晶回家,給她個驚喜,但沒想到這麼巧,碰上了高海河。兩個本來就挺對脾氣的男人一見面都挺高興的,更何況還有米陽幫楊美蘭找工作的事情,高海河一直説要請他喝酒感謝他。擇日不如撞日,既然妻子留在福利院沒過來,乾脆就今天吧。
米陽痛快地答應了,然後就扯上了韋晶,他大咧咧一句帶上我女朋友沒關係吧,讓韋晶心裏歡喜還要忙着拿喬,當然,去還是要去的。韋晶雖然神經比較粗,但也得看什麼事兒,她剛才覺得陶香有點不太對勁,但單純的以為陶香只是看見軍人又回想起以前當兵的事兒來了。
“桃子,一起吧?”韋晶很自然地邀請陶香,反正她喜歡當兵的,應該聊得來,也免得自己一人無聊,那倆男人肯定要喝酒的。陶香下意識地就想拒絕,徹底拒絕,可過了半天,卻近乎絕望地發現自己竟然張不開嘴説不,她決不想承認,她渴望……旁邊和米陽閒聊的高海河一遍遍地告訴自己不要期待,可看到陶香沒有拒絕,喜悦終究還是流露在眼底。
從見到高海河開始,陶香覺得自己一直是暈乎乎,靈魂彷彿脱離在體外,等她再回過神來的時候,人已經站在公共汽車站。只為了他眼中小小的喜悦,就這樣義無反顧,陶香身上忽的一陣熱,跟着又冷的想打寒顫。那句話是誰説?理智這種東西只有在沒感情的時候才發揮作用……陶香苦笑着想。
根本不知道波濤暗湧的米陽就想着當兵的掙錢不多,乾脆提議去吃小林家的烤雞翅,經濟實惠又解饞!味精同學是隻要有的吃,一般不挑食!陶香和高海河的心根本不在吃上頭,自然沒意見。告別了福利院的工作人員,四個人出發。
米陽是騎自行車來的,不可能把車扔下,又不甘心一個人吃西北風,就拉着韋晶一起走,還笑嘻嘻地説是什麼專車。韋晶嘴上八百個不願意還是一屁股坐上了車後座,陶香突然覺得很無措,幸好公共汽車來了,她匆忙地上了車,雖然沒有回頭,但就是知道高海河跟在自己身後,那種感覺,踏實又惶恐。
這會兒陶香就看見米陽玩命地登車追公交,韋晶坐在後面摟着米陽的腰,還大笑着拍打着他的肩膀,大呼小叫地喊些什麼,不時地還衝自己招個手,惹得公共汽車裏一半的羣眾都跟看耍猴似的瞅着外面樂。“倆瘋子,”陶香忍不住笑嗔了一句,悲傷或許只能自己品味,幸福卻很容易傳染。
看見陶香不經意流露出的笑容,高海河覺得心裏的一角頓時柔軟了下來。這些年,周邊的環境變了,周邊的人也變了,甚至自己也不似從前了,但她的笑臉還是那麼柔軟又明亮,一點沒變,真好……
相對於車上心事重重的陶香和高海河,車外的米陽和韋晶正享受着一種新奇的體驗。從小就認識,對方什麼“醜態”沒見過?恨不得對方身上幾根汗毛都知道,可一變成男女朋友,那股新鮮的,特別的,甜酸適口的感覺還是讓他們想要一嘗再嘗。好像兩人都得了肌膚飢渴症,怎麼碰觸都不夠。
等騎到小林家飯館跟前,滿頭大汗的米陽就剩下趴在車把上倒氣兒了,韋晶笑嘻嘻地下了車,跑到已經到了的陶香跟前,“行啊,這地方靠裏,我還擔心你們找不到呢!”“咱可是偵察兵,還怕找不到目標!”陶香脱口而出,剛説完她就咬住了嘴唇,一直默不作聲的高海河抬手往下壓了下帽檐兒。
“哈,少來,你不就當了三年通訊兵嗎?偵什麼察呀!”渾然不覺的韋晶哈哈大笑,陶香也跟着一笑。已經緩過氣來的米陽鎖好車走了過來,“陶香不是,人高營長可是實打實的偵察兵!”
陶香不想再繼續這個有點危險的話題,就挽住韋晶的手往裏走,“我肚子有點餓了,咱們進去吧。”一落座,自然是米陽,高海河坐在一邊,韋晶和陶香一邊,點菜,上酒,小夥計突然找不到瓶起子了,就看見高海河用手指在瓶口那麼一捻,“呲”的一聲,啤酒就打開了。
“哇!”韋晶忍不住驚歎了一聲,這招兒太酷了。米陽本來也挺佩服,卻看不得韋晶那付崇拜的表情,“有那麼誇張嗎?不用這麼崇拜吧。”韋晶切了一聲,“不誇張你擰一個我看看呀,我也崇拜你。”米陽被她噎得直瞪眼,高海河微笑着説,“其實沒什麼難的,就是一個指力和角度的問題。”
有這個話題作引子,米陽就開始和高海河聊上了,韋晶也好奇地問了幾個絕對軍盲的傻問題,高海河非常有耐心,回答的清晰明瞭偶爾還加點小幽默,韋晶很快對這個她原以為又粗又土的軍人改觀了。
趁着米陽和高海河在乾杯,韋晶小聲在陶香耳邊嘀咕,“原本以為當兵的粗魯又沒文化,髒話不離口,沒想到居然還有風度翩翩的,仔細看還挺男人的。”陶香從進門幾乎就沒開過口,一直端着杯可樂輕抿着,好像很專注地在聽韋晶嘰嘰喳喳。
眼前的情景讓她有種奇怪的幻覺,自己和高海河就是一對,正非常開心的和自己的好朋友夫婦在吃飯聊天,一切都那麼和諧,自然。陶香自嘲地想,不能去傷害任何人,那自己騙自己玩兒總是可以的吧……
這會兒聽韋晶誇高海河,她不自禁地一笑,心裏的驕傲油然而生。可韋晶下一句話卻讓她如墜冰窟,“你説挺優秀的一個軍官怎麼娶了個鄉下女人呢,還有他那什麼小姨子,整個就是一潑婦,上次在派出所……”
“桃子?”“啊?”陶香猛地回過神來,“快看帥哥,你覺得怎麼樣?有點陳坤的意思沒?”韋晶悄悄一揚下巴,陶香順勢看去,一個打扮的挺潮的男孩兒出門而去,留了個清瘦的背影兒。自從小林家的烤翅店上了大眾點評網,慕名而來的年輕人越來越多。
沒等陶香開口評論,米陽和韋晶已經嗆嗆上了,高海河看他倆嘲來諷去的就想勸,陶香笑説了一句,“你甭管,他倆就這樣。”“是嗎?”高海河順嘴接了一句,然後一愣,這似乎是他們兩人今晚説的第一句話。高海河飛快地看了一眼陶香,她臉上的微笑並沒有減少,淡淡的。
沒一會兒米陽和韋晶已經掐到了尾聲,一個説你以後不許看美女一眼!另一個説那你也不許看帥哥!説完看看周圍不時經過的帥哥美女,可能都覺得這許諾不太靠譜兒。兩人對看了一眼,米陽説,“反正我們共勉吧。”“成!”韋晶答應地痛快。
陶香和高海河不約而同地笑了出來,聽到對方的笑聲,兩人同時對看了一眼,認真又毫不躲閃地看了一眼。也許是曾有的默契一直埋在心底不曾消失,兩個骨子裏都有着極強責任感和自尊的人忽然就釋然了……既然以前的相愛不是錯誤,那現在何必心虛躲藏,除了傷害愛情,我們沒有傷害過任何人,不是嗎….
想到這兒,陶香把杯裏的可樂喝掉,又倒了滿滿一杯啤酒舉起,聲音清脆,“高營長,我敬你,為了…….這身軍裝。”米陽和韋晶停止了説笑,就看見高海河拿起剩下的小半瓶啤酒跟陶香的杯子一碰,“為了這身軍裝!”他仰頭一飲而盡,陶香也一口喝了下去。是的,軍裝,這是他們所追求的,也見證了他們共同經歷過的最美好的時光。
米陽稍稍有點吃驚,陶香居然主動跟高海河干杯,看來韋晶説她對部隊感情很深果然是真的,不過,怎麼有點……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韋晶,韋晶拿着一塊雞骨頭正嘬得有滋有味,眼光卻在陶香和高海河之間飄來飄去,不知道在想什麼。
放下心事的高海河恢復了軍人的豪爽,他和米陽你一杯我一杯,喝得痛快,聊得痛快。陶香則和韋晶隨意地聊着天,説些女孩子之間的瑣事,飯桌上的氣氛和諧到了極點,外人看着真像兩對小夫妻在聚會。
男人一喝多就愛吹牛,米陽和高海河正討論着警校和軍校的差別,自己當初有多威風時,米陽的電話響了起來,“賜予我力量吧,我是希瑞!!!”半個飯館的人都去看他,早就習以為常的米陽接了電話,“喂?媽,您有事兒嗎?我?我在外面吃飯呢,跟朋友呀,對,我不回去吃了……”
剛上廁所回來的韋晶跟陶香説,“桃子,你去吧,現在廁所沒人了,趕緊的。”米陽剛想捂上電話,那邊的米媽媽已經追問,“我怎麼聽見韋晶的聲音了?”米陽在心裏吐了吐舌頭,老媽這耳朵忒好使了吧,他也不想欺騙母親,“是啊,還有……”他剩下的話沒説完,就聽見父親的聲音響起,“兒子在哪兒呢,人家等着開飯呢!”
米媽媽當機立斷,柔聲説,“行,我知道了,那你們慢慢吃吧,不着急,掛了。”啥意思?米陽忽然有點暈,自己是不是真喝多了?老媽居然讓自己和韋晶慢慢吃,還不着急?!這邊米媽媽不理會疑惑的丈夫,轉身回了客廳,對等在那裏的廖氏母女説,“真不好意思,米陽在外面已經吃上了,咱甭管他,咱們吃咱們的吧。”
“好,那也行,”廖母自然客隨主便,起身想幫着盛飯,廖美攔住她,“媽,我來。”米爸爸笑説,“小美啊,你可是客人,別忙活了。”廖美嫣然一笑,“叔叔,應該的,您就別跟我客氣了,都是自己人。”米爸爸難掩欣賞,這個女孩兒言談舉止進退有度,個性體貼尤其像她媽媽。他轉頭又問了米媽媽一句,“米陽跟誰吃飯去了?”
自己人?米媽媽覺得這話怎那麼不中聽,她瞟了一眼正在低頭盛飯的廖美,沒看米爸爸,反而對廖母似笑非笑地説,“應該是我們對門的韋晶,他倆算是青梅竹馬從小一起長大的,感情好的不得了,這你最瞭解了,是吧?”
“啊……”廖母有些尷尬地笑了笑,點頭不是搖頭也不是,正在盛飯的廖美不落痕跡地側過了臉,讓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拜拜,桃子,到家給我短信,高營長,再……阿嚏!”韋晶坐進出租車,搖下車窗沒説兩句就是一大噴嚏。“行了行了,走你的吧,回去先吃點板藍根什麼的。”陶香彎下身摸了摸韋晶的額頭,“還行,沒熱,估計你是受風了,回去多喝點熱水。”
米陽已經把自行車放進了出租車後備箱裏,他一擂高海河肩膀,“老高,那你負責看着陶香上車,我先帶韋晶回去了!”“放心吧!”高海河低聲説,他又略彎腰對韋晶説,“小韋,回去多休息。”“好的,再見!”韋晶對他笑着擺擺手,米陽也上了車,出租車一會兒就消失在夜色裏。
方才吃完飯,本來説是大家一起溜達到公共汽車站,可剛走一半,韋大小姐就噴嚏鼻涕一起來,接着又一個勁兒的打寒顫,裹上米陽的外套都不行。沒辦法,只能攔了一輛出租車趕緊回家,雖然米陽和韋晶都隱約覺得陶香和高海河之間的氣場有點怪,但是兩人不論如何也想不到他們之間的“特殊關係”,剛才看兩個人處的不錯,也就很放心的把陶香的安全交給瞭解放軍叔叔,自己先回家了。
這邊遠沒有城裏繁華,雖然才八點多,路邊的行人已經不多,好多小店都關門了,而且出租車也很少。陶香站在路邊張望着,夜風一吹,她不自覺地緊了緊領口。忽然覺得身上一熱,一股熟悉的味道帶着温度包圍了她,陶香一僵,卻沒有惺惺作態地拒絕,只微笑着説了句,“謝謝!”説完拉緊了身上的軍裝外套,頓覺暖和多了。
兩人一前一後的站着,不靠近也不遠離。“我以為你結婚了,”高海河輕聲説了一句。陶香怔了怔,立刻想起那天在醫院碰到的那個女人。“我也以為那是你的孩子,”她淡淡地説,剛才聽到他和米陽的談話,才知道那天的孩子是福利院的,怪不得自己看照片有些眼熟。“我愛人她身體不太好,我們又聚少離多,所以還沒有孩子。”高海河答道。
高海河回答的很自然,可陶香卻敏感地察覺到他話中的苦澀,不忍再説下去,一時間兩人又沒了聲音。因為不可能在一起,彼此離得這麼近也變成了一種痛苦,可就算是痛苦,自己也沒有資格享受吧,陶香重重地咬了一下嘴唇,隱約都有血腥味兒,可還是覺得心裏難受的不行。
正好對面來了一輛空駛的出租車,陶香下意識地一招手,司機做了個手勢示意這邊兒太窄,得去前面掉頭,陶香點頭表示明白。暗自做了個深呼吸後,陶香脱下外套還給了高海河,微笑着禮貌道謝,“謝謝你,那我先走了。”她沒有説再見。
説完陶香轉身想走,雖然告訴自己一切早就結束了,但理智是理智,情感是情感,永遠不知道下一刻哪個會佔了上風。趁自己還能控制的時候,趕緊走的遠遠的,就像退伍那年一樣,選擇放棄有時也是一種勇氣。“阿香,我還能……”看着那纖細的背影即將再一次離開,高海河脱口而出,可話沒説完,他就想給自己一記重重的耳光!高海河你這是幹什麼,還是不是個男人?你沒權利再做任何事了!!!
“我發誓只把你當朋友,只要你幸福,我可以默默地留在你身邊,遠遠地看着你,決不打擾你,也決不會破壞你的家庭,如果違背了誓言,我天打雷劈,出門就被車撞死!”僵立的陶香突然沒頭沒腦地説了這麼幾句。高海河不明所以,但誓言裏的決絕又讓他顫抖,“阿……陶香,你這是?”
陶香慢慢地轉過了身,眼睛極亮,她瞬也不瞬地看着高海河,“這是我知道你要和別人結婚時所發的誓言,那時候我是那麼年輕,我第一次戀愛,我有好多夢想,那些夢想裏都有你,我不想退伍,更不想離開你,可我發現我做不到!看見你我就想靠過去,就算被天打雷劈了,我還是想跟你在一起,我那時甚至想過,是不是拿家人的生命來發誓我就可以剋制我自己不要胡思亂想,然後就可以留在你身邊了……可如果我發了那種混帳的誓言,就真該天打雷劈了,所以,我退伍!你也不用難以抉擇,以後再後悔。”她的聲音越説越低,但字字句句都紮在了高海河心裏。他狠狠地閉了下眼睛,開口想説什麼,喉嚨卻彷彿被塞滿了沙。
説到這兒,陶香自嘲地一笑,“説得文藝點兒,咱們只是愛過又錯過,卻沒有過錯,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也對得起任何人!就像韋晶説的,還可以相逢一笑古得拜……”她的語氣已經恢復了平常,甚至帶了一點點調侃。剛才那番話她已經壓在心底很多年,不是不委屈,現在終於説了出來,説給那個人聽,她覺得這些年壓在自己內心深處的那塊大石輕鬆多了。
一言不發的高海河拔軍姿一樣的站在路燈下動也不動,臉上的表情因為反光而顯得有些模糊不清。“你保重,”等了半天,他只説了這麼一句,但説的全心全意,一字一句。陶香也認真地點了下頭,“好!”想了想她又笑説了句,“還好不是對不起或謝謝你,不然我真得吐血了。”高海河想笑卻不知道自己到底做出了什麼表情。
“嘀嘀!”那出租車司機早就掉頭過來,等了半天有點着急就按了喇叭。“來了!”陶香利落地轉身準備上車,高海河上前一步幫她打開了車門,關門的時候低聲説,“到家,別忘給韋晶短信!”“好!”陶香的心登時一酸,她點點頭,“師傅開車吧,北四環,謝謝。”
就算不回頭看,陶香也知道高海河一直站在原地看着自己離去,一如當初,自己坐在軍列上,帶着大紅花,光榮退伍,躲在戰友身後,眼睜睜地看着他衝上站台,又急又怒地在每個車廂找尋着自己,直到汽笛長鳴,火車啓動,他才僵立在站台上一動不動……
一股難以壓制的疲憊浮了上來,這回真的結束了吧,早就告訴自己結束了,可心裏總有着那麼一點點奢望,比灰塵還稀薄,卻能讓自己堅持幻想了那麼久,直到今天……陶香把臉貼靠在冰冷的車窗上,看着路邊飛快倒退的樹影兒,回想着那時的自己是怎樣的淚流滿面,無聲哽咽。想到這兒,她下意識地伸手摸了臉一下,然後苦笑,現在還哭什麼勁呢,陶香,剛才你那番話講得多大度,多有範兒,多硬氣啊……
見多識廣的司機從反光鏡裏看了陶香幾眼,按他的經驗,再加上剛才那男的一臉沉重,不用分析就知道這姑娘感情上受了打擊,而且最好別招惹。他隨手打開收音機調到音樂台,一個沙啞的女聲正淺吟低唱着,“Tobeornottobe,只要你不怕傷害自己,它從來就不是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