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嘔……”一股帶着強烈的,被胃液發酵過的酸臭液體從男人嘴裏噴薄如出,差點濺在韋晶的鞋子上。“哇!”她尖叫了一聲,本能的嚮往旁邊躲閃,可接着就發現如果自己不去扶的話,這老兄就打算一屁股坐在那灘嘔吐物裏了。
韋晶被那股味兒燻得一個勁兒的泛噁心,她一把抓住男人的胳膊穩住他的平衡,先扭頭向外深吸一口氣,然後憋住氣轉回頭飛快地説,“江山,這邊!先這邊來!”邊説邊把他往乾淨地方扯。喝的暈暈乎乎的江山下意識地跟她掙扎,嘴裏還嘟嘟囔囔的,“幹嘛呀,你誰呀!”韋晶安撫地説,“我,韋晶啊,江山你醒醒,出什麼事兒了?怎麼喝這麼多?沒事兒吧?”
江山一米八多的個子,平常看着挺瘦溜一小夥子,可現在因為喝醉不光變得東倒西歪,而且跟吸了水的海綿似的重量直線上升。韋晶既得用肩膀頂住他還得防止他掙脱然後摔倒,一時間覺得自己好像扛着一大保險櫃,死沉死沉不説還老惦記着逃跑。“哎喲!”韋晶叫了一聲,剛才鞋跟與下水道篦子別了一下,一時間失了平衡,她後背撞上了電線杆,還挺疼。
暈乎乎的江山卻不管不顧繼續掙扎,他突然間一抽手,“放開我…”喝醉的男人根本就不知道控制力氣,韋晶不防備之下,差點實打實捱了一耳光,臉頰被掃過的部分火辣辣的疼。已經摺騰出一身臭汗的韋大小姐,頓時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她一腳就跺上江山的腳面,用鞋跟碾,嘴裏還惡狠狠地説,“你還來勁了是吧,小白臉!再不清醒,我大耳刮子扇你信不信……”話未説完,就看見因為腳疼而齜牙咧嘴的江山猛地一彎腰,“嘔……嘔……韋,韋晶?”
涼拖,某名牌,打完折還586元,獎金的一部分,今年流行的翠綠色,當時售貨小姐信誓旦旦地説,我們家的產品穿起來特別清爽,不會有捂腳的感覺!絕對透氣!韋晶抬頭望天無語,很好,非常好,果然是不捂腳很透氣啊,腳面上這會兒熱騰騰濕漉漉的…….
“我的天呀,”飯館裏的韋媽媽看得直咧嘴,説着就站了起來,一邊的韋爸爸趕緊拉了一把,“幹嘛去?”韋媽媽説,“去幫幫你閨女呀,你看她,那是幫忙啊?整個兒就一添亂的!”韋爸爸示意她少安毋躁,“你還老説我慣着她,現在你不也一樣,你讓她自己弄,要是真不行她肯定找咱們了,人家小朋友之間的事兒,咱別輕易摻和!”
韋媽媽看看自己老頭子一臉認真的樣子,不樂意的撇了撇嘴但還是坐下了。韋爸爸繼續往窗外左瞄右瞄,現在女兒和那個小夥子就在路燈底下,看起來清楚了許多。
他捅了下自己老婆,神秘兮兮地問,“你説這會是不是她男朋友啊?看樣子長的不錯,不過醉酒可不是個好習慣。”“切,”韋媽媽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你什麼記性啊,那不是江山嗎,米陽的朋友,以前經常來找米陽玩的,來過咱家好幾次了,還跟着一小胖子!”
“喔……”韋爸爸點點頭,“你這麼一説,我想起來了,後來上北大去銀行那個是吧?”韋媽媽點點頭。“説不定現在倆人在一起了呢,要不韋晶幹嘛這麼火燒火燎的往外跑?”韋爸爸還是保持了一定的懷疑以及期待。
韋媽媽一愣,扭頭往外看,韋晶已經扶着江山靠在了燈柱上,自己跑到一旁的草地裏,以一種高難度的動作追着自動噴灑龍頭衝腳,同時還在打電話。雖然隔着八丈遠,韋媽媽都能感覺到韋晶在衝着電話吼叫。
看了一會兒,韋媽媽搖搖頭,“不像,你閨女談戀愛不是這狀態!哎我説,怎麼着,你着急嫁閨女啦?”韋媽媽打趣地看向自家老頭。韋爸爸呵呵一笑,“我就是覺得韋晶轉過年就該二十七了,也該找了,是誰都沒關係,只要品質好,上進,對她好就行!其實……”他吧唧了一下嘴,突然不説了。
韋媽媽瞪他一眼,“其實什麼?説話還説一半啊你!”韋爸爸夾了一筷子羊肉塞嘴裏含糊地説,“其實我覺得那誰就不錯…”“那誰呀?”韋媽媽問,小三十年的夫妻不是白做的,她跟着就反應了過來,“你想説米陽吧?”韋爸爸點點頭,很認真地説,“這孩子我真挺喜歡的,從小跟韋晶就合得來,對她也照顧,你看平時沒事兒找事兒的都是咱家韋晶,那孩子樂呵呵的從來不吃心!還是警察,又肯上進!多好!”
“哼!”韋媽媽冷笑了一聲,“是啊,他要是沒媽就更好了!”“咳咳,”韋爸爸頓時嗆住了,緊着灌了兩口啤酒,他好笑地説,“説什麼呢你?誰還能沒個缺點!”韋媽媽一瞪眼,“他媽那叫缺點啊,那整個是一缺陷!想讓我閨女管她叫媽,伺候她,甭想!別説門了,窗户都沒有!”
韋晶不知道父母這裏如何盤算着她的人生大事,她正跟米陽在電話裏嚷嚷呢。米陽正在回家的路上,他自行車胎不知道什麼時候被紮了,只能坐公共汽車回家。挺無聊的時候,韋晶的電話就來了。
他剛説了聲“喂”,那邊韋晶就跟機關槍似的開始突突他,一陣狂轟亂炸之後,聽得有點暈的米陽進行了小結。應該是韋晶吃飯時碰到江山喝多瞭然後吐她身上了,什麼五百多的沒穿兩天全毀了得讓他賠。“你們倆怎麼碰上了?啊?行行行,你別叫了,我這站就下車打車過去,五分鐘就能到!咱家那邊的小肥羊對面是吧?嗯,江山現在什麼狀況?”米陽邊問邊往外擠,“勞駕,借過下車。”
辛苦衝腳的韋晶回頭看了一眼,吐過兩次的江山已經好多了,剛才認出自己之後,一直安靜地靠在電線杆上,就是有點不穩當,晃來晃去的,也不知道在想什麼。“這會兒還行,”韋晶説。“什麼叫還行,具體點!”米陽指示。韋晶翻了個白眼,“那就跟猿人剛下地時差不多,勉強還能直立行走吧。”
“嗤!”米陽噴笑了出來,吐沫星子顯然飛到他身前那老兄脖領子裏去了,那哥們回頭一個怒視,卻發現米陽是個警察,到嘴邊的髒話蠕動了半晌生給嚥了回去,倒是米陽説了句,“對不起。”
今天下班時接到韋晶電話説跟美人的聚餐取消了,米陽就沒着急回家,把剩下的犬隻登記表弄完了才走。想換衣服的時候發現自己的便裝不見了,後來其他同事説好像是周亮那小子給穿走了,正咒罵周亮的時候他又發現自行車胎爆了,因而米警官只能穿着制服在老百姓們含義各不同的眼神里擠公車,倒不是故意穿出來臭顯擺。
那邊米陽下了車伸手打車,這邊韋晶撂了電話往回走,腳上的髒東西看着是衝乾淨了,至於是不是真乾淨,韋晶讓自己不要多想。走到江山跟前歪頭看他,就聽見江山在那兒嘟囔些什麼,韋晶豎着耳朵聽了半天,就聽明白他説,“喝喝”
“還喝?江山你怎麼了,第一次見你喝醉,你説你又不是肥三兒,學他點兒好行不行,雖説他沒什麼好兒可學的。”説着韋晶輕輕碰了碰江山的手臂,江山衝她一笑,可眼光沒什麼焦距的樣子。經過剛才那陣翻江倒海的嘔吐,他臉上帶了一點紅暈,反而襯的臉色愈加蒼白,胸口還有褲腳上都是星星點點的嘔吐物。
“江山,沒出什麼事兒吧?工作不順心了?不會啊,上個星期米陽還説你當上你們行副理了,我説你不是失戀了吧,你江大帥哥也會失……”韋晶剩下的話都噎在了嗓子眼兒裏,因為江山突然抬頭直勾勾地死盯着她。
汗毛都快豎起來的韋晶趕緊説,“江山,我開玩笑的,你別嚇唬我啊,你知道我是誰吧?”江山好像回想了一下,然後笑了,“你是韋晶嘛。”韋晶這才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順口跟了一句,“你真知道啊。”江山認真地點了點頭,“知道啊,你不就是那個左屁股上有塊疤的韋晶嗎……”——
正放鬆脖頸的韋晶就聽見“嘎巴”一聲脆響,周圍突然安靜起來,她抬頭瞅着江山就如同三十年代默片演員似的只有嘴皮子在動,然後旁邊配上大大的繁體字幕,“這個男人説:你的左屁股上面有塊疤!!”
“江山,你剛才説什麼?”韋晶輕輕地問。江山好像也知道自己説錯話了,一副拼命想找回自己理智的樣子,眼神四下裏亂飛,“嗝,”他打了個酒嗝之後才慢吞吞地説,“沒説什麼,反正米陽不讓我告訴肥三兒,真沒什麼,嗝,呵呵……”
韋晶腦子裏“轟”的一聲響,“死大米!”她一字一磨牙地説。要説韋晶屁股上這塊疤的由來實在不太光榮,起因是搶一塊烤白薯,結果是她屁股上多了一塊疤。以前一起住過四合院的鄰居們一説起韋晶就是,喔,我知道她,就是一屁股坐小火爐上,然後都送醫院了還死抓着白薯不鬆手的那個小姑娘是吧?
要説這話誰説都行,就是米陽説不行,因為跟韋晶搶白薯又把她不小心推到火爐上“烤屁屁”的就是米大警官本人。因為這件事,韋晶給人留下了“吃貨”的印象,而米陽捱了米爸爸一頓胖揍之後,潛意識地養成了一種有好東西得先給韋晶吃的習慣。
“味精,山子!”正當韋晶熊熊怒火運行全身大小周天各一次的時候,不知大禍臨頭的米警官拍馬趕到了。他一眼就看見那邊燈柱子底下大眼瞪小眼的倆人,付了車錢之後趕緊跑了過去,人未到,臉先笑,咧着大嘴就過來了。
“味精!我叫你半天了,沒聽見啊,哇喔,我靠,你幹嘛你!”剛過馬路對面的米陽猛然發覺有一黑影兒朝自己飛來,本能一個側頭,風聲擦面而過,他的大檐帽被打了下來。
米陽下意識地低頭看,自己帽子旁邊躺着只涼鞋,綠色的,很女性化。他彎腰先把兩樣東西都撿了起來,抬頭笑説,“幹嘛呀,不就晚了會兒嗎,這點堵車你又不是不知道,居然上暗器。”翹着一隻腳在原地蹦達的韋晶大罵一聲,“米陽!你個烏龜王八蛋豬!”
捱罵的米陽不明所以,“就算晚了點你也用不着口出惡言吧,咦?我説這什麼味兒,”他抽動了下鼻子,然後發現韋晶的那隻鞋味道很奇妙,不知道緣故的他一邊遞鞋還一邊嘲笑韋晶,“涼鞋都能穿出這味兒來,你這汗腳可夠嚴重的。”
韋晶狠狠地把鞋搶了回來,上手就打,沒頭沒臉沒屁股的用鞋跟兒亂敲,“我打死你個大嘴巴!我讓你亂噴!吃飽了撐的沒得説了是吧?”“哎喲,靠!疼死了,韋晶你幹嘛呀你,再打我真急了啊,我還手了啊,”米陽跟猴子似的四處亂蹦,韋晶穿着一隻高跟鞋,一拐一拐的遠沒有他靈活。
這時被扔在一旁看熱鬧的江山不知道為什麼開始傻笑,哈哈笑了沒幾下噁心勁兒上來了又是彎腰幾聲乾嘔,這邊正在纏鬥的韋晶和米陽同時做了一個我閃的動作。可江山什麼也沒吐出來,順着電線杆滑坐在了地上,低着頭,沒幾秒鐘呼嚕聲響起了。
米陽藉機躲遠了點,他特可笑地兩手交叉護胸,戒懼地看着一邊喘粗氣一邊惡狠狠盯着自己的韋晶,那鞋子讓她捏的嘎嘎直響。“怎麼的,你又想把鞋塞我嘴裏呀?”韋晶突然冷笑了一聲,把鞋子套回了腳上,“想的美!六百塊錢呢,你肯吃我還捨不得呢。”説完套上鞋,轉身想走。
“哎?”看着韋晶怒衝衝離去的背影,深感莫名巧妙的米陽忍不住叫了一聲,“我説你是更年期提前還是青春期躁動滯後啊,沒頭沒腦的算怎麼回事兒?就算江山吐你身上了,他也不是故意的,不用這麼株連九族的吧?你這是衝他還是衝我啊?”
韋晶頭也不回的説了一聲“一丘之貉!”然後大踏步地過了馬路……
眼瞅着她進了飯館,眼神2.5的米陽這才發覺韋氏夫婦貌似也在,他尷尬地衝他們招了招手。“一丘之貉?”米陽靈光的頭腦開始轉了起來,韋晶不是個事多的人,而且一向跟江山處的不錯,更何況剛才打電話的時候她還“好好”的呢。
剛才她説什麼來着?大嘴巴,亂噴他充分調動了自己的邏輯思維能力進行代換,‘一丘之貉是説我跟江山,然後説我亂噴,那就是江山噴什麼了’米大警官的眼光落到了已經睡着的江山身上。
第二天一早,做了一夜惡夢的江山終於醒了,頭又漲又沉如同石頭,他抬手揉揉太陽穴,“嘶”那種頭部好像要裂開的感覺讓他齜牙咧嘴地直吸涼氣,不敢再揉。過了半天,那股難受勁頭稍稍過去了,江山雖然沒正睜眼,但是屋裏的味道,自己身下的被褥都告訴他,他在自己家。
昨天喝多了,後來還碰上韋晶了,後來江山緩緩地睜開了眼,屋裏似乎很明亮,但是自己的眼前為什麼這麼暗?江山皺着眉頭擦擦眼睛再看,“啊!!!”他嚇得一聲大叫,米陽正陰測測地低頭瞪着他,倆人都快貼上了,“醒了?你昨天晚上跟韋晶説什麼了?!”
江山下意識的想起身,然後就聽見“嘭”的一聲悶響,“我X!”兩個咒罵聲同時響起。本來就頭疼欲裂的江山破口大罵,“大米,你丫有病啊!老子又不是睡美人,一大早你貼我那麼近幹嘛?!哎喲”嚷嚷完的江山小心翼翼地抱住了自己的腦袋,他被自己的聲音震得越發難受。
坐在牀邊揉腦門的米陽沒好氣地説,“就你那一臉眼屎的還睡美人呢,回答問題,我忍了你一宿了!”“什麼TMD的問題”江山伸手擋住刺眼的陽光,然後突然想起昨天自己好像跟韋晶説,她屁股江山開始苦笑,“我説她屁股上有塊疤。”
“你説什麼?”米陽好像沒聽懂,江山長出了口氣,加重語氣,“我是説,她”他話還沒説完,就覺得自己脖子一緊被人拎坐了起來,“你怎麼知道的?”米陽問。他的表情平常甚至可以説是平靜,但是江山就是感覺到米陽就像要爆發之前的死火山,隨時能一拳把自己給KO了。
“你告訴我的,”江山用手掰着米陽抓着他脖領子的手。“我?”米陽顯然不信。江山雖然眼球脹痛,但還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對,你,去年一月六號你破了大案肩膀多了顆花兒,咱們仨在小芸她家店裏吃雞翅喝酒慶祝,你喝多了非講給我聽,還一再強調不要告訴肥三兒,其實那傢伙早醉了,要是不信,你去問問小芸,她也聽見了!”
一口氣説了這麼多話,江山覺得那腦袋已經不是自己的了,乾脆自暴自棄地隨便米陽怎麼抓,倒是米陽挺不好意地放開了手,扶他躺了回去。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時苦笑着説了一句,“喝酒真誤事啊!”
看着江山有些難受的樣子,米陽順手拿起牀頭櫃上放着的濕毛巾,“給,擦擦吧。”江山接過來道了聲謝,擦着臉又問,“昨晚上你照顧我的?今兒不用上班嗎?”
米陽伸了個懶腰,用力地搓了把臉,“今兒我請假跟同事調班了,認識你這麼久,還是第一次看你喝成這樣,我不放心,你沒事兒吧?”
江山擦臉的手一頓,然後聽他在毛巾地下悶悶地説了句“沒事兒啊,啊對了,韋晶沒事吧?”“沒事兒?”米陽扒拉着自己的板寸兒,歪頭給江山看腦門,“都青了看見沒,她拿鞋跟兒敲的!”
“呵呵,”江山忍不住一笑,“兄弟,對不住了啊,回頭我去跟她解釋,保證她不生你氣,放心!”“唉,”米陽嘆了口氣,“我打她電話不接,短信也不回,你不知道,她特忌諱人提這事兒!這回我可慘嘍”
“大米,韋晶不是哥們了吧?”江山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米陽一愣,但是他特明白他什麼意思,訕訕地説了句,“説什麼呢?”“你説什麼呀,你是沒瞧見剛才你那樣,我要説是我偷看的,你丫非生吃了我不可!”江山打趣道。
米陽最近太陽曬得不少,露在外面的皮膚都黑亮黑亮的,可臉皮再黑還是擋不住那一抹紅滲了出來。“嗯哼!”他先乾咳了一聲,又把拳頭關節捏的嘎巴響,後來又撓撓頭,最後只剩下了傻笑,卻説什麼也不想反駁。
江山再也忍不住地笑了起來,“男人啊是不是為了女人都會變傻子?”他感慨地搖了搖頭。米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説,“説的是”米陽沒有惱羞成怒反而贊同讓江山一怔,然後就聽見米陽若無其事地問,“那,何寧又是誰啊?”
“大米,周亮!你倆一會兒去把剛才接警那事兒處理一下,人事主在那兒等着呢,”牛所突然發聲把正死盯着電腦的米陽嚇了一跳。他猛一抬頭才發現牛所長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自己身後,一手端着他用來喝水的那個罐頭瓶子,一手拿着張紙正歪頭看着顯示屏。
米陽因為心虛,差點伸手把顯示器給關了,他下意識地站起身來擋住牛所視線,接過了接警記錄,“好嘞,馬上就去!”牛所點點頭猛拍了米陽肩膀一下,“不錯!”米陽有點傻眼,“啊?”心説什麼不錯?
牛所一個轉身跟坐米陽對桌的周亮説,“我總是説,工作這件事兒,你放在心上就隨時有,看看大米,難得這兩天比較消停,沒啥活兒,人還主動查看外來人口登記,這叫什麼?這就叫工作態度,我們要防患於未然,而不是亡羊補牢!”
邊指點江山邊轉悠的牛所突然發難,“周亮,你小子咧什麼嘴,你以為你把手機塞文件下面我就看不見了?!”牛所一把將周亮藏起來的手機翻了出來,低頭一看,“哼,就這麼一個長蟲吃豆子的小玩意也能讓你玩的那麼興奮,哈喇子都快出來了!”
周亮同志顯然抗打擊能力極強,他就衝着牛所嘿嘿的傻笑。“噗……”周圍幾個警察偷笑了起來,既笑周亮的諂媚樣,也笑牛所土老冒管貪吃蛇遊戲叫長蟲吃豆子。牛所把牛眼一瞪,四周立刻消音,“小於,把今年上半年的走訪情況給我統計出來,下午一點之前給我,好了,大傢伙繼續!”説完牛所邁着方步回了自己辦公室。
周亮扭着屁股把轉椅滑到米陽跟前,陰陽怪氣地説,“勞模兒,看啥呢,也讓我們學習學習!”説完伸頭瞄了一眼屏幕,“喲,這誰啊?長得挺水靈的,我説你是看美女呢吧,公器私用!”
米陽呵呵一笑把程序退了出來,帶上帽子,又把接警記錄塞到了手包裏,然後衝周亮笑説,“我還就看美女了,我還就受表揚了,氣死你!”周亮一腳踹過去,米陽靈活地一躲,嬉笑着出了門。周亮差點閃着腰不説,又被探出頭來的牛所吼了一句,“你怎麼還沒走,等着我派車送你呢?!”。
出了辦公室,米陽這才長長地出了口氣。剛才真是嚇了一跳,自己正全神貫注地查看何寧個人資料的時候,竟被牛所看見了,好在他以為自己是在“工作”。
“今兒出門我就沒看黃曆!”拎着帽子跑出來的周亮一臉晦氣地嘀咕着,一抬頭看見米陽正跨在自行車上咬着舌尖壞笑,更是氣兒不打一處來。
米陽哪容他竄過來跟自己算賬,衝他身後説了一句,“所長,我們走了啊。”周亮嚇一跳,猛地一個立正然後小心翼翼回身看去,連個鬼影子都沒有,心知又被米陽給涮了一道,他氣哼哼地騎上一輛自行車就追。
那案情説簡單也簡單,説複雜也複雜,米陽站在寵物店裏和那隻小貓大眼瞪小眼,而周亮則在門口那邊安慰一個眼紅紅的小朋友。一個滿頭捲髮的中年婦女還在跟店主不依不饒,“你看看那耳朵,啊?立的跟狼狗似的,你還好意思説它是蘇格蘭摺耳貓!!這不是騙小孩兒嗎!缺不缺德啊你?!”米陽一愣,撓了撓小貓的耳朵,小貓舒服的喵嗚了一聲,那耳根是挺硬的。
“你怎麼不講理啊,折耳貓不是生出來就折耳,而且這隻貓我們賣給你們的時候也説了,機率不是很大,很可能不折,要不能800塊錢就賣嗎!現在這貓讓你養的明顯是營養不良你又説不要了原價退,怎麼可能嘛!”委屈的店主妹妹紅着眼圈説,可那個大嫂根本不聽,還是堅持退錢。
周亮這時溜達了過來,米陽悄聲問,“怎麼樣?”周亮從鼻子裏哼了一聲,壓低嗓門説,“小孩兒説這貓是爸爸給買的,他媽嫌麻煩不讓養就想着退貨不能吃虧。可人家不給她退,因為那貓讓他們給養的蔫了吧唧的估計要嗝屁,誰也不讓誰結果就報警了,靠!什麼破事兒就報警啊!”
米陽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那個小男孩兒,他正眼巴巴地看着這隻小貓,臉上寫滿了不捨。可他的媽媽顯然注意力只在跟店主扯皮上,根本沒注意自己兒子的感受,米陽在心裏嘆息了一聲。
周亮同志一向惜香憐玉,又知道了事情的真實原因,眼看着擦眼抹淚兒的小姑娘被一老女人欺侮,他走過去幫忙伸張正義。“我説這位女同志,貓您兒子玩了一個多月了吧,還有這店裏下午的生意也全讓您攪和黃了,您看……”看着周亮在那邊調解,米陽在旁邊戒備着,以防止女人們突然翻臉,連抓帶撓殃及周亮這胖頭魚,這可是血淋淋的經驗教訓啊。
過了一會兒突然覺得手中一暖,米陽低頭看去,那隻不折耳的小折耳不知何時蹭到了自己手裏,舒舒服服的,放鬆的靠着自己。跟身子比起來又大又圓的腦殼很滑稽,深棕色的眼睛帶了一點綠色,它非常信任又帶了一點討好的正看着自己。
米陽突然覺得小貓那大圓腦殼還有圓眼睛很像一個人,他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唔……”終於做完季度銷售評估報表的韋晶大大的伸了個懶腰,揉着眼睛正想喝口水,卻發現屏幕右下方MSN在閃動,她趕緊打開看。是陶香問她,‘在嗎?’‘韋晶回了過去,‘俺來也,你還在嗎,不好意思啊,剛才做表做傻了沒看見!’
陶香立刻回了一個笑臉圖案,‘沒事兒,對了,你不是原諒米陽了嗎,怎麼簽名還是這個啊?’韋晶看看自己簽名上寫的是:米陽是烏龜王八蛋豬!她忍不住一笑,回了一個戴墨鏡得意笑的圖案,‘我覺得挺好啊!’陶香回了一個流汗的圖案,‘米陽不生氣嗎?’韋晶這邊呵呵樂着輸入,‘他不生氣,他把自己MSN的簽名改成江山是烏龜王八蛋豬了!’陶香只回了一個字‘噴!’
‘你們倆可真是……’陶香又加了一句,‘行了,我就是告訴你,上次不是説週末去K歌,能不能定週日啊,我臨時要參加個會議,是客户介紹的,是講明年流行趨勢的,抱歉啊。’陶香放了個臉紅的表情。韋晶霹靂啪啦地回道,‘沒問題啊,正好週六要跟米陽去爬長城,他們單位組織的,允許帶家屬,米陽説他家裏沒人去!’
‘啊?你不是不喜歡爬山嗎’陶香問。韋晶回答,‘是不喜歡,不過我喜歡中午那頓虹鱒全魚宴,嘿嘿!’陶香回了一個無力的表情,‘為吃賣身的女人,那你就算他“家屬”了?’陶香特地在家屬兩個字上加了引號。韋晶大咧咧地回到,‘家屬咋了,俺比他大,大姐也是家屬啊,就算不是親的,他們單位還能驗了血才讓上車不成?’
看着屏幕上閃爍的字體,電腦前的陶香喃喃説了句,‘米陽,長路漫漫啊……”聰慧敏感的陶香一直覺得韋晶和米陽之間有一種別人插不進去的氣場,親情,友情或別的什麼説不清楚的情,總之很深。別看倆人平時見面就掐,要是真有個什麼事兒…
陶香好笑地搖了搖頭正想繼續打字,就看見韋晶又打了一行字出來,‘老闆在吼,閃一下!’這邊飛快打完字的韋晶轉身問亞君,“哪個姐夫找我?”亞君説,“大姐夫!”“喔,我知道什麼事兒了,”韋晶從文件夾裏抽了一張紙出來,“那我先去了啊,對了,我這兒有大棗兒你先洗洗吃,就在……”
她話未説完就看亞君做了個OK的手勢,“明白!”然後就去翻自己的書包把裝棗兒的塑料袋掏了出來,韋晶做了個無力的表情,她還真明白。
韋晶這個TEAM裏面有倆個Jeff,一個是三線大老闆意大利人,一個是二線老闆新加坡人,為了區分他們倆,大家按照諧音把他們稱為大姐夫,二姐夫。
到了老闆專屬的玻璃隔間跟前,韋晶整理了一下頭髮,才敲敲門,“請進!”一個有些怪異的嗓音響起。韋晶微微一笑,大姐夫中文不太好,但是很喜歡説,比那個明明會中文卻不願意講的二姐夫好相處多了。
進去之後韋晶先把報表交了上去,大姐夫大致瀏覽了一下重點,很滿意,連連誇獎並感謝韋晶。外國人有時候就是這點好,只要你認真做了,他們從不吝惜感謝和誇獎,雖然都是些沒什麼實質內容的話,但還是會讓你覺得很愉快。
一直都工作的比較壓抑的韋晶也喜歡這樣的誇獎,不管真的假的,時效多短,偶爾滿足一下自己的虛榮心還是必要的。不得不説環境改變人,韋晶來BM公司工作也五個月了,雖然她的英文依然水平不高,但是跟之前的她比,那絕對是天差地別的。
中英文夾雜的跟大姐夫談完工作之後,不知何故心情很High的意大利人又拿出一樣東西,説是他朋友從舊貨市場上淘來送給他的。韋晶倒是聽懂潘家園三個字了,心想是什麼古董吧,不過肯定是仿的,用來騙老外的。
可就算再讓她想一萬次,她也想不到自己眼前會出現這個東西,“放Fruits,漂亮!”大姐夫很得意地展示給韋晶看。韋晶眨眼再眨眼,確定自己沒有因為做Excel太多而導致眼花,一個她小時候幾乎各家都有,用來起夜的那種大痰盂兒正挺胸抬頭的站在大姐夫的辦公桌上。
韋晶目瞪口呆地看了半晌,要説那痰盂兒還真有可能是那個年代出產的,上面畫着鴛鴦戲水不説,還有一個紅豔豔的大雙喜字。有人説意大利人是全世界最會做表情的人,現在大姐夫擠眉弄眼的種種表情顯然在説,怎麼樣,這東西很美吧,請不要吝惜你的讚美。
別説用英文了,就是用中文韋晶都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解釋這玩意兒的實際功用,對了,剛才這老外説啥,放Fruit?韋晶心説我沒聽錯吧,是水果的意思吧,這傢伙要拿它當果籃?哎喲我的媽!
想笑又不敢笑且不知該如何解釋的韋晶頓時表情極度扭曲,大姐夫聳聳肩膀,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實在沒轍的韋晶吭哧着用中文簡單説明了一下此物的用途,對中國文化一知半解,不,應該説是半知半解的意大利人徹底暈菜了。
“Pee?!”他連連搖頭表示不信,畫得這麼漂亮的東西怎麼可能是便壺。他又指着那個大紅雙喜,中英文混雜的表示,他明白這個字在中國是很喜慶的意思,一個喜字是Happy,兩個喜字就是雙倍Happy,為什麼中國人小便的時候會感到加倍的Happy?!
韋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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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回來了,”亞君衝韋晶一揚下巴,嘴裏還叼着個紅通通的大棗,本來表情有點怪異的韋晶一愣,她看見應該出差在外的廖美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見韋晶回來了,她站起身來跟亞君説,“那就這樣吧,反正這個Project歸我了,你幫我整理一下吧。”“OK!”亞君做了個沒問題的手勢。
廖美經過韋晶身旁的時候眨了下眼睛,“謝謝你的大棗啊!”説着喀嚓咬了一個,韋晶一笑,“別客氣,你再拿幾個吧,你不是説出差嗎?”廖美一笑,“吃了好幾個了,機票沒定上改期了,我先開會去了,拜,”她邊説邊往會議室方向走。
韋晶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亞君問,“怎麼去了那麼久,大姐夫又拉着你練中文了?”一提這個,韋晶登時笑了出來,連説帶比劃地講了剛才發生的事情,把亞君樂得直咳嗽,直到Amy經過這裏的時候她才收起了笑容,眼皮子一翻,以白眼對白眼。
一看這對死敵又在練習以眼殺人,韋晶咧咧嘴把視線調回到自己的電腦上,忽然發現屏幕亮着,MSN窗口裏顯示陶香留言下線了,‘我這兒有事兒先下了,明天你加油吧,身為家屬,可別在其他警察面前給米大警官丟臉啊!回頭聯繫!’後面跟着一個壞笑的圖案。
“切!”韋晶從鼻子裏笑哼了一聲,低頭接着忙自己的工作了。忙的一陣昏天黑地之後,突然聽見身後的亞君跟詩朗誦似的感慨了一聲“啊,終於下班了~”韋晶這才發現已經六點了,她抬頭揉揉自己僵硬的脖梗子,琢磨手裏的活兒忙的差不多了,她乾脆也收拾東西關電腦準備走人。
“一起走嗎?”亞君把椅子轉過來問,韋晶搖了搖頭,“我騎車走,你忘了!”“喔,對,我説你不是真打算騎自行車回家吧,也太響應公司運動最健康的號召了!”亞君説。“就當減肥唄,”韋晶嘻嘻一笑,看亞君還想説,她趕緊指指表,“行了,你還不走,你那瑜伽課一節可小300大元兒,遲到一分鐘就是損失五塊錢呢!”
亞君一看錶,趕忙收拾東西往外衝,嘴裏還沒忘了説,“那我先走了,你悠着點,明兒京華時報上可別出一新聞,某妙齡女於凌晨騎自行車倒斃在五環邊兒,疑似過勞死~”“説什麼呢你!”韋晶抓起一文件夾子做投擲狀,亞君一聲尖笑,緊着兩步刷卡推開了玻璃門跑了。
韋晶嗤笑了一聲,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也往外走,等到電梯間的時候一個電梯正要關們,她趕忙跑了幾步,“請等一下!”可等到了跟前,電梯還是合上了,裏面貌似人不少,韋晶只聽見一個很像廖美的聲音傳了出來,“好呀,那明天見了。”
大寫字樓上下班時等電梯簡直就是一場噩夢,身在二十層韋晶足足等了十幾分鍾之後才勉強擠上了一部電梯。今天是週五,BM公司的自由着裝日,所以平時衣冠楚楚的男女們大多穿的都是一身休閒服。韋晶一直在盡力自然地歪着頭,以免她身旁那位老兄的羽毛球拍杵在自己眼睛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週末到了大家都很興奮,電梯裏各種香水味道混雜不説,再被人體自身帶着汗的熱力一揮發,韋晶頓時覺得有點窒息,心想人説香水本身是臭的,看來是真的!
等出了寫字樓,韋晶先做了個大大的深呼吸,現在是九月,有着北京一年中最美好的氣候。天氣涼爽,藍色的天空高且透明,疏淡的白雲映着夕陽晚霞,格外漂亮。韋晶沿着街邊的人行道走了一段之後,來到路邊一個挺大的自行車存放處,韋晶給看車的大叔交了七塊錢之後,把車子推了出來。
上週五也不知道怎麼了,地鐵邊上的公交車站車次巨少,好不容易來一輛,門一開,全是屁股和後背在那兒表演懸空站立。雖然還有不少羣眾有往上衝殺的勇氣,韋晶自認沒那個本事,乾脆去打車,因為還有倆個報表等着讓老闆Review呢,花點錢總比遲到被老闆白眼好。
要説也邪了門了,那天出租車也特少,好像成心跟韋大小姐過不去。好不容易等來一輛還總被別人半路劫走。剛開始還故作優雅,不予計較的韋晶一看時間越來越少也急眼了,乾脆學着別人的樣子走到前面去攔。
可就這樣,也總有人攔在她前面,韋晶心説再往前走,自己就該走回家了。正着急呢,無意間發現路邊棚子裏放着不少色彩鮮亮的自行車,別的她沒看見,就看見免費兩個字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
腦海中靈光一閃,她趕緊跑過去問,看車的説是政府的一項什麼惠民政策,反正她交了100元押金之後,韋大小姐騎上車就往公司衝……從上週五到這週五整整七天,韋晶倒不是刻意不還車,主要是穿着A字裙實在不方便騎車,所以一直等到這週五穿便裝的時候才把車取出來準備去還。
今天一天都沒出什麼妖蛾子,韋晶這會兒心情很好,她揹着雙肩包,帶上MP3的耳機,節奏勁爆的歌曲響起,她開始優哉遊哉地騎車,充分享受着一路上的習習涼風,嘴裏還荒腔走板地跟着哼哼,“我的熱情,就像一把火,燃燒了整個沙漠喔~~~”
騎着唱着,韋晶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為什麼從自己身邊經過的騎車人都回頭看自己,然道自己嗓門太大了?韋大小姐閉上了嘴。可就這樣,還是有人回頭看,莫明其妙的韋晶低頭看了看身上,又摸了把自己的臉,手上除了有點汗沒別的呀。
難道!!韋晶突然想到了一個恐怖的可能性,難道老媽給自己買的這條特價牛仔褲屁股那裏開線了?!穿的時候就覺得特別緊特別薄,不會便宜沒好貨,給自己開後門了吧……
飛快地回頭看看後面的自行車離自己還有段距離,韋晶微微地欠起身,伸出一隻手往後摸索着,好像沒有啊……“哎呀,”自行車突然被一個小石子墊了一下,車頭一晃,差點歪倒,嚇了一跳的韋晶趕忙雙手扶把穩住。可她還是有點不放心,一會兒抬起身又換了隻手去摸啊摸。
沒開線啊……摸着臀部的韋晶很鬱悶,她正想着要不要下車來仔細查看一下,無意間往左一歪頭,“嚯!”她嚇了一跳。一輛紅色的消防車不知何時跟在了斜後方,天曉得他們跟了多久了。幾張黑黝黝的笑臉從車窗裏探了出來,見韋晶發現了他們,集體合唱了起來,“我的熱情就像一把火”而坐在副駕駛座位的謝軍顯然是在強忍笑意
韋晶一個猛剎車,“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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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韋晶用腳撐地停住之後一臉的尷尬,謝軍示意司機停車,跳下車之前扭頭笑説,“這麼喜歡唱啊,那一會兒我們一路唱回隊裏好不好啊?”兵們嘿嘿笑着閉上了嘴,但卻都越發用力的往窗邊擠,人人都很興奮的樣子。
“嗯哼,”走到韋晶跟前的謝軍清了清嗓子,“好久不見了。”韋晶撓了下發熱的臉龐哼了一句,“是啊,好久沒見。”剛才一看見這些兵,韋晶就明白過來,那些回頭的騎車人不是在看她,而是看跟着她的這輛消防車。結果自己還誤會了,當眾表演了一場“十八摸”,一想到這兒,韋晶身上又是呼的一熱,甚至有了點尿急的感覺。
“滴滴滴,”幾個學生按着氣喇叭從他們身邊飛快地騎過,其中一個蹭着謝軍的後背就過去了,韋晶趕緊往裏拉了他一把,“小心!”謝軍低頭看了一眼韋晶剛縮回去的手,他咧嘴一笑,“咱們站這兒好像有點礙事兒,你這是去地鐵吧?”他邊説邊很自然地領着韋晶先靠近便道再往前走。
“你怎麼知道我去地鐵啊?”韋晶推着車問。謝軍的態度一直很自然,她心想反正已經丟大臉了,好在又不是相親,愛誰誰吧,韋大小姐寬慰了自己之後也變得自然起來。謝軍指指她的自行車,“這項服務就地鐵那邊有個固定點兒,你總不會騎車回家吧,我記得當時你登記的地址好像在西邊很遠。”
“是啊,你記性真好,”韋晶隨意一笑,然後忍不住看了一眼慢速跟在他們身後的消防車。車裏的戰士一看她回頭看自己,嘴巴咧得更大,有人居然還開心地衝她招手,韋晶點點頭一笑就趕緊調轉了視線,結果又跟謝軍含笑的眼神撞個正着。
韋晶就覺得自己又開始彆扭起來,趕緊沒話找話,用以打破一下尷尬的氣氛,“那什麼,你們什麼時候過來的?我都沒看見,呵呵。”她不提這個還好,一説這個謝軍就想起之前看見韋晶歪歪扭扭地騎着車,唱着歌,然後還摸……
“喔,剛才一轉彎正好看見你了,追上來叫了你好幾聲你都沒聽見,估計是你音樂聲放的太大了,”謝軍很委婉地説。“是,是,是有點大,有點大,呵呵……”心知肚明的韋晶乾笑着附和。
一時間兩人好像又沒了話説,韋晶覺得自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渾身上下不自在到了極點。先用餘光瞄了一下沉默中的謝軍,韋晶一咬牙準備客氣兩句走人,“那個我……”“你是不是……”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一愣,謝軍先反應了過來,笑説,“女士優先!”
“呃?”韋晶停頓了一下,顯然謝軍有話要説,自己要是説想走好像不太禮貌,可該説什麼呢?韋晶眼神亂飛之際看到了那輛消防車,就隨口問,“我想説你們這消防車不大呀,不想平時看到的那個跟大貨車似的那種,”她用手大概比劃了一下。
“你説的應該是水罐消防車或者大型雲梯車,這種小型的叫泵浦消防車,也是我們常用的,”謝軍解釋説。“泵什麼?”不太明白的韋晶又看了一眼那輛紅色的消防車,有點像皮卡。“泵浦,浦東的浦,”謝軍十分耐心地解釋道,“這種車上裝備了消防水泵和一些消防器材,一般能坐三到八個人,到火場後可以利用水源直接撲救,也可以用來供水,比較靈活。”
“真專業,”韋晶點點頭又自嘲地一笑,“反正我管紅色的會嗷嗷叫的車都叫消防車。”謝軍哈哈一笑,很開心的樣子。韋晶又説,“你們開這麼慢沒事兒嗎,是在執行任務還是?”她的潛台詞就是,要是打擾你們執行任務,咱們就拜拜吧您吶。
“喔,有人把消防栓擰開了,我們剛去處理完準備回隊裏,這邊沿途還有幾個消防栓正好順便再檢查一下,”謝軍笑説。“是嗎……”韋晶回頭一看,果然車上的幾個戰士都下來了,就在路邊的草地裏,有人拿着工具搬弄,有人拿筆在記錄着什麼,沒有了方才的嬉笑,每個人都很認真地在工作。
這時謝軍停住了腳步,韋晶下意識跟着站住了,“我不能送你了,”他説完指指自己的兵。韋晶一愣然後用力點頭,“那是,工作重要,你忙你的,那回見了!”説完韋晶準備上車,謝軍突然“哎”了一聲,“還有事兒嗎?”韋晶扭頭問。
“沒什麼,過幾天我們那兒要辦個軍民一家的活動,有興趣參加嗎?”謝軍微笑着問。“活動?”韋晶想了想突然笑了,連連點頭,“行啊,沒問題,那我們短信聯繫好了!”謝軍笑出一排雪白的牙齒,“好,保持聯繫,你路上小心!”
“好嘞,拜!”韋晶騎上車用力蹬了幾下就走了。她一邊騎一邊盤算,徐亞君那廝貌似一直惦記着這小排長,有這個機會她不得樂瘋了,哈,自己下個禮拜的午飯有着落了,爽啊!
目送着韋晶的背影消失,謝軍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兩個月前他就想跟韋晶聯繫了,可一直他也摸不準韋晶的反應,而且她還有個青梅竹馬的警察。正好隊裏讓他參加個學習班,整整兩個月封閉學習,讓他摸準了自己的心思,沒成想回來第一次出警就碰上了韋晶,想着她邊騎邊唱,自娛自樂的樣子,謝軍忍不住又笑了。
人已經走了,謝軍轉身回到了消防車邊上。司機探出頭來嘿嘿笑説,“排長,嫂子走了?”謝軍拿手套拍了他腦門一下,“胡説什麼呢你,就一普通朋友!”“啥普通朋友啊,我跟你説,這普通朋友前面只要一加性別,那就是男女朋友,沒純的!”司機斬釘截鐵地説。
謝軍嗤的一笑沒説話,司機又問,“你跟她説那活動沒有?”“嗯,”謝軍點點頭。“她答應來了?”司機追問,“唔,”謝軍又點點頭。司機開心一笑,“這就對了,見着喜歡的就得上,尤其咱當兵的,沒那麼多閒工夫磨嘰,咬準了就不能撒嘴!剛才要不是我讓那幾個小子叫人,你還不肯打招呼呢。”説完司機指了指自己肩膀上的三級士官肩章,“別看你是官,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啊!”
“行,那謝謝你了,明兒週六放假,我請你喝酒!”謝軍痛快地説。司機還沒説話,那邊幾個小兵都嚷嚷起來,“啥酒啊,我們可聽見了!聽者有份!”謝軍笑着走了過去,“你們先把活兒幹漂亮了再説!”
小兵們高興壞了,一邊喊沒問題,一邊開始合唱,“我的熱情,好像一把火……”
第二天一大早,米陽就打手機把韋晶從家裏叫了出來,韋晶嘴裏還塞着義利麪包就緊着往樓下跑。按照米陽的指示,一出小馬路她就看見一輛依維柯停在路邊,米陽正跟她招手。
上了車,韋晶也不認得誰是誰,就笑着挨個點頭之後才坐下,米陽關上車門之後坐在了韋晶身邊,他喊了句,“老劉,出發!”警察們也是難得集體出遊,一路上嘻嘻哈哈笑鬧個不停。一個警察就問,“大米,這小姑娘誰啊?”米陽回頭一樂,“我發小兒!”“喔……”警察們起鬨似的拉了個長聲。
汽車一路飛奔直向五環,米陽突然發現周亮沒在,就問,“哎?周胖子呢?”正給自己閨女指點車外景物的張姐接了句,“他説不跟咱們一起走,可能跟所長那車走的。”
“是嗎,”米陽點點頭也沒放在心上,就接着跟其他同事説笑打趣。韋大小姐則一如往常的,只要出現在陌生人面前,那就是絕對的淑女典範,誰跟她説話都是温柔又和氣的回答,特有範兒。米陽看她那樣就竊笑,然後就齜牙咧嘴地把韋晶擰他大腿肉的手掰開。
集體出去玩就是這點好,路途再遠也不覺得累,大家説説笑笑的這時間就過去了。雄偉的長城一點點顯現,車子往停車場開去,韋晶的心情很好,小聲跟米陽説,“我記得上次來這兒,還是初中春遊的時候呢。”米陽故做正經的點頭,“是啊,正好懷念一下你曾有的青春歲月。”
韋晶一時沒琢磨過味兒來,等她明白過來時米陽早就竄下車了。韋晶一下車就發現米陽正跟一小夥子纏在一起拳打腳踢的,仔細認了認,見過幾次,還一起吃過一次飯,是米陽以前的同事丁志強,外號釘子的那個。
正想着要不要過去,韋晶忽然覺得有人拉她衣服,一低頭,發現是張姐家的那個小姑娘,“姨,尿尿!”小丫頭表達的很直接。韋晶自然先去找她老孃,一看負責後勤的張姐正忙的不可開交,只能過去跟她打了個招呼,自己帶着小孩兒去廁所。
這邊米陽有日子沒見釘子了,兩個人你給我一拳,我給你一腳的高興的不得了。折騰了一會兒,米陽勒着釘子脖子問,“何隊呢?我怎麼沒看見他呀?”釘子一個用力掙脱出來,一邊揉脖子一邊抱怨,“你小子還記得隊長啊,隊長説自打你下了所,就沒找過他!”
米陽一哂,“咱一下放的,就別再給他添麻煩了!”釘子噗哧一笑,他看着不明所以的米陽説,“要説隊長可真瞭解你,他就説你肯定這麼想!他還説你這想法就是個屁,不對,是屁也不是!”米陽心裏頓覺温暖,他嘿嘿一笑,什麼也沒説。
“對了,那案子……”釘子壓低嗓門説,米陽的表情頓時嚴肅了起來,雖然已經被下放到了基層,可讓他走了麥城這案子,他一直放在心裏。釘子還沒説幾句,突然停了嘴,米陽順着他的眼光一看,發現楊大偉正在不遠處窺視着他們。
米陽突然衝他齜牙一樂,把他嚇了一跳,打招呼不是不打也不是,幸好有個警察過來跟他説事兒,他才假模假樣地衝米陽微笑着點點頭然後跟那個警察走了。
“什麼東西!”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的牛子罵了一句,“這種人居然還升主任了!”米陽笑説,“你小子也來了,這也需要採訪啊?”他邊説邊給釘子做了個眼色,釘子自然明白,決口不提剛才説的案情,改跟牛子臭貧。
從跟他倆的閒聊中,米陽得知楊大偉早就從刑警副隊升了後勤部主任,反而是何隊被足足多“考驗”了半年才準備給提副局,今天他參加考核去了,所以沒來。不管怎樣總算有個好結果,米陽還是為老隊長高興。
沒説幾句,米陽發現韋晶走了回來,趕忙招呼她過來,丁志強她認識,笑着聊了兩句。晚報記者牛犇同志倒是第一次見,他特熱情地握着韋晶的手,“你好,我是專跑他們局的政法口記者,跟米陽老熟了,你叫我牛子就行!”韋晶微笑着説,“你好!”
釘子在一旁説,“嗨,我説,握兩下行了啊,見着美女就激動!”牛子一翻眼皮,“説啥呢,哥們是那種人嗎,”他又跟韋晶説,“這小子就是嫉妒我,因為我佔了他的位置!”韋晶不明白地看着他。
牛子很驕傲地挺了下胸膛,“我是盾牌足球隊的主力邊鋒,他,替補!”他這麼一説,韋晶就明白了,那是米陽他們這些喜歡踢球的年輕人組織的一個業餘隊,有空就跟人踢一場熱血一下。
“是嗎,您真厲害!”韋晶客氣道。牛子越發的來了情緒,“回頭你跟米陽一起去看我們踢球吧,現在好多小姑娘都喜歡看我們踢球,我最擅長的就是手術刀似的精準傳球,人送綽號,外科醫生!”韋晶還沒表態,就聽見釘子嘀咕了一句,“外科?你婦科醫生吧,見了美女就流口水!”噗,韋晶連忙捂住了嘴,米陽哈哈大笑起來。
牛子臉都漲紅了,他知道要是動手自己佔不到半點便宜,正準備以一個未來名記者的犀利刻薄語言對某惡毒警察進行反擊的時候,他突然一愣,然後喃喃地説了句,“我靠,絕對的83,62,88,魔鬼身材啊!”
“説什麼呢?”看着牛子的痴呆樣,背身的三個人同時扭回頭去看,韋晶的下巴差點沒砸腳面上。不遠處,一身時尚的廖美正微笑着向他們走來,低腰貼身的牛仔褲越發突出了她修長的腿和纖細的腰線。
米陽有點犯迷糊,心説她也來爬長城,那還真巧了。正想着呢,身上的汗毛突然都豎了起來,一轉頭,就發現韋晶正惡狠狠地盯着他,他脱口而出,“不是我!”説完倆人都一愣,韋晶不明白自己幹嘛這麼生氣,米陽則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解釋。
等到大家集合按照局,所分隊的時候米陽和韋晶才知道,廖美居然是周亮那小子請來的,那小子一臉春風得意的樣子。説是廖美幫一個朋友問辦户口的事兒,因為之前有跟周亮和米陽打過交道,就給他們所裏打了電話,剛巧是周亮接的。聊着聊着不知道怎麼説起明天爬山的事兒來,反正最後廖美接受了周亮的邀請。
前頭牛所長正在慷慨激昂地做戰前動員,“早知道你也來就開車去接你了,”廖美微笑着輕聲説。“呵呵,是啊,真巧,不是,這不是不知道嗎,”韋晶訕笑着應付了兩句。不知道為什麼,她感覺怪怪的,不自覺地就想起昨天廖美曾經坐過自己的座位,還有回來時那亮着的屏幕。
這樣的聯想讓韋晶覺得有些不舒服,其實廖美來不來跟她也沒什麼關係,但是,自己怎麼就這麼彆扭呢……韋晶自己個兒在下面糾結,站在一個石墩上的牛所張正口沫橫飛地説,“同志們,我們今天一定要拿第一,要有必勝的決心!”他一邊説一邊瞄着旁邊也在做動員的吳所長。他倆是死對頭,這老傢伙總是跟自己對着幹不説,還老想着要把實驗一小弄回他們轄區去。
下面的警察們嬉笑着喊必勝,其實誰也沒當真,看着一旁吳所長臉上那“飽含深意”的微笑,牛所長立刻怒了。他用力揮了一下手,“同志們,人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要是不努力,狗屎你都吃不到熱乎的!聽明白沒有!”
警察們一看頂頭上司急了,趕緊都嚷嚷着表決心,“明白!必勝!”牛所滿意地點點頭,一轉眼間,卻發現臉色不正的韋晶正沉默以對。牛所長哪裏知道韋小姐的心思,一看不是自己手下的,不好發火,就微笑着説了句,“那個小姑娘誰家的,想什麼呢?”
站在韋晶旁邊的米陽趕緊杵了她一下,“啊?”韋晶一愣,抬頭茫然四顧。米陽剛要説話,廖美已輕聲説了句,“所長問你想什麼呢?”米陽張開的嘴又閉上了,他看了廖美一眼,廖美卻好像一無所知。
韋晶看着石墩上笑眯眯的牛所長,又發現大家都在看這邊,自己突然成了焦點,她趕緊搖頭,“沒,沒想什麼!”“喔,”牛所長也不想追究,就順口問了一句好給她個台階下,“那我剛才説的你有沒有信心啊?”
剛才?韋晶腦子裏閃了一下,他剛才好像説……喔,對了,韋晶連連點頭,大聲説,“有,有,保證讓您吃上熱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