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波波”。
汽車來了。
“波波”也是個女孩子的名字。
沒有人知道她為什麼要替自己取這名字,也許是因為她喜歡這兩個字的聲音,也許因為她這個人本來就像是輛汽車。
有時甚至像是輛沒有剎制的汽車。
汽車從她旁邊很快的駛過去,“波波”。
她笑了,她覺得又開心,又有趣。
這城市裏的汽車真不少,每輛汽車好像都在叫她的名字,向她表示歡迎。
她今年已十九,在今天晚上之前,她只看見過一輛汽車。
那時她剛從一個山坡上滾下來,“波波”,一輛汽車剛巧經過這條山路,若不是她閃避得快,幾乎就被撞上了。
她還聽見一個繫着黃絲巾的女孩在罵。
這個野丫頭大概還不知道汽車會撞死人的。
波波非但沒有生氣,反而覺得很愉快、很興奮,因為她總算看見一輛真的汽車了。
她看着那條在風中飛揚着的黃絲巾,心裏恨不得自己就是那個女孩子。
她發誓,自己遲早有一天也要坐到汽車上,像那個女孩子一樣。
只不過假如有人險些被她撞倒的時候,她非但絕不會罵這個人,而且一定會下車把這個人扶起來。
所以她到了這個城市。
她早已聽説這是全中國最大的城市,汽車最多,坐汽車的機會當然也比較多。但這還並不是她偷偷從家鄉溜出來的最大原因。
最大的原因是,她一定要找到她的父親。
在他們的家鄉里,趙大爺早已是位充滿了傳奇性的名人。
有人説他在關外當了紅鬍子的大當家,有人説他在這大城裏做了大老闆,甚至還有人説他跟外國人在做販毒的生意。
無論怎麼説,趙大爺發了大財,總是絕沒有人會否認的。
所以趙大奶奶除了每年接到一張數目不小的匯票外,簡直就看不見她丈夫的影子。
波波這一生中,也總共只見到她父親四五次。
但她還記得她父親總穿着馬褂,叼着雪茄,留着兩撇小鬍子,是個像貌堂堂,很有威儀的人。
她相信她父親無論在什麼地方,都一定是個了不起的大人物。
大人物總是很容易找得到的。
所以她來了。(二)
霓紅燈還亮着。
霓紅燈的光,為什麼會閃得如此美麗,如此令人迷惑?
波波也覺得有趣極了。
她心裏在想“這次我來了,無論遇着什麼事,我都絕不會後悔的!”
她這句話説得真太早!(三)
忽然間,天地間已只剩下繁星在閃爍。
汽車呢?霓紅燈呢?
波波忽然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更新奇,更陌生的地方。
她已面對揚子江,就像大海那麼浩翰壯麗的揚子江。
她第一次看到了船,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船。
船停泊在碼頭外,在深夜裏,碼頭永遠是陰森而黑暗的。
碼頭上堆着大大小小,各式各樣的麻包和水箱。巨大的鐵鈎,懸掛在天空中,幾乎就像月亮那麼亮。
明月也如鈎。
“麻袋裏裝的是什麼?可不可以弄破個洞看看?”
世界上有種人,是想到什麼,立刻就會去做什麼的,誰也沒法子阻攔她,連她自己都沒法子。
波波就是這種人。
她剛想找件東西把麻袋弄破一個角,就在這時候,她聽到了一種奇怪的聲音。
那就像是馬蹄踏在泥漿上,又像是屠夫在砧板上折肉。
聲音是從右面一排水箱後傳來的。
她趕過去看,就看到了一樣她這輩子連做夢沒有想到過的事。
木箱後有二三十個人,都穿着對扎短褂,紮腳長褲,有的手裏拿着短刀,還有的手裏拿着又粗又長的電筒。
那種奇怪的聲音,就是刀刺入肉裏,斧頭砍在骨頭上,電筒敲上頭皮時發出來的。
這羣人已絕不是人,是野獸,甚至比野獸更兇暴、更殘忍。
就算是刀刺入肉裏,就算是斧頭砍在骨頭上,也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
要倒下去,就倒下去還可以拼命,就繼續再拼。
他們真的是人?
人為什麼要如此殘酷。
波波想不通,她已經完全嚇呆了。
可是她不忍再看下去,她忽然衝出去,用盡平生力量大吼!
“你們這些王八蛋全給我住手!”
忽然間,高舉起的斧頭停頓,剛刺出的刀縮回,電筒的光卻亮了起來。
七八隻大電筒的光,全都照射在波波的身上。
波波被照得連眼睛都張不開了,但胸膛卻還是挺着的。
有幾隻電筒的光,就故意照在她挺起的胸膛上。
她也看不出別人臉上是什麼表情,用一隻手擋着眼睛上,還是用那種比梅蘭芳唱生死恨還尖亮的嗓子,大聲道:“這麼晚了,你們為什麼不回家中睡覺?還在這裏拼什麼命?”
拿着斧頭的,被砍了一斧頭的,拿着刀的,捱了幾刀的,腦袋上已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全都怔住了。
假如這世界真是個人吃人的世界,他們就正是專吃人的。
他們流血、拼命、動刀子,非但吭都不吭一聲,甚至連眉頭都不會皺。
但現在他們已皺起了眉。
一個臉上長滿青滲滲的須渣大漢,手裏緊握着他的斧頭,厲聲問:“朋友是哪條路上的,為什麼來淌這趟渾水。”
波波笑了。
在這種時候,她居然笑了。
“我不是你們的朋友,在這裏我連一個朋友都沒有,也沒有掉下水,只不過剛巧路過而已,你們難道連這點都看不出來了“
別人實在看不出來。
這丫頭長得的確不難看,假如在平常時候,他們每個人都很有興趣。
但現在並不是平常時候,現在是拼命的時候,為了十萬現大洋的“貨”在拼命。
十萬以下的貨,“喜鵲”是絕不會動手的。
若在十萬以上,就算明知接下這批貨的是“老八股”,還是樣要拼命。
“喜鵲”能夠竄起來,只因為他們拼命的時候,就是真拼命!
所以他們拼命的時候,就算有人膽子上真的生了毛,也絕不敢來管他們的閒事。
“老八股”的意思,並不是説他們有些老古董,而是説他們的資格老。
事實上“老八股黨”正是這城市陰暗的一面中,最可怕的一股勢力。
他們的天下,是八個人闖出來的。
八個人漸漸擴張到八十個,八百個……
現在闖天下的八位老英雄已只剩下三位,雖然已在半退休的狀況,但這城市大部分不太合法的事業,還是掌握在他們的手裏。
他們有八位得意弟子,叫“大八股”,那臉上長滿了青滲滲的鬍渣子大漢,“青鬍子”老六正是其中之一。
他的人就像他的斧頭一樣,鋒利、殘酷,專門喜歡砍在別人的關節上。
現在他顯然很想一斧頭就砍斷這小丫頭的關節。
“你真是路過的?”
波波在點頭。
“從哪裏來了往哪裏去?”
“從來的地方來,往去的地方去!”波波昂起了頭,好像覺得自己這句話説得很高明。
青鬍子老大冷笑:“這麼樣説來,你也是在江湖上走過兩天的人。”
“何止走過兩天?”波波的頭昂得更高:“就是千山萬水,我也一個人走了過來。”
她並沒有吹牛。
從她的家鄉到這裏,的確要走好幾天的路,在她看來,那的確已經是千山萬水了。青鬍子的臉色也變得嚴肅了起來,無論誰都知道,一個女孩子若敢一個人出來闖江湖,多多少少總有兩下子的。
江湖人對江湖人,總得有些江湖上的禮數。
“卻不知姑娘是哪條路上的?”
“水路我走過,旱路我也走過。”
“姑娘莫非是缺少點盤纏?”
波波拍拍身上的七塊現大洋:“盤纏我有的是,用不着你操心。”
青鬍子整張臉部發了青。
“難道姑娘想一個人吞下這批貨?”
“那就得看這是什麼貨了!”波波又在笑:“老實説,現在我的確有些餓,就算要我一口香下個雞蛋,也不成問題。”
這丫頭似通非通,軟硬不吃,也不知是不是在故意裝糊塗。
青鬍子老大的眼睛裏現出了紅絲。
“你究竟是什麼人?”
“我叫波波?”
“波波”
“不錯,波波,你難道沒聽見過?”
“沒有。”
“汽車你看見過沒有?”
“汽車?”
波波用一雙手比着,好像在開汽車:“波波,波波,汽車來了,大家閃開點。”
這丫頭究竟是怎麼回事?是有神經病了還是在故意找他們開心,吃他們豆腐。
波波卻笑得很甜:“我就是輛小汽車,我來了,所以你們就得閃開,不許你們再在這裏打打殺殺的。”
小汽車。
這丫頭居然把自己看成一輛小汽車。
也不知是誰在突然大喝:“跟這種十三點哆嚷什麼?先把她廢了再説!”
“你們自己打自己難道不夠?還想來打我?”波波雙手插起了腰,道:“好,看你們誰敢來動手!”
的確沒有人過來動手。
誰也不願意自己去動手,讓對方佔便宜。
波波更得意了:“既然不敢來動手,為什麼還不快滾?”
她實在是個很天真的女孩子,想法更天真。
青鬍子老大突然向旁邊一個穿白紡綢大褂的年輕人道:“胡老四,你看怎麼樣?”
胡老四就是“喜鵲幫“的老四胡彪,一張臉青裏透白,白裏透青,看來雖然有點兒酒色過度的樣子,但手裏的一把刀卻又快、又準、又狠。
“你看怎麼樣?”胡彪反問。
他很少出主意,就算有主意,也很少説出來。
青鬍子老大沉聲道:“咱們兩家的事先放下,做了這丫頭再説!”
胡彪的回答只有一個字:“好!”
一個字也是一句話。
江湖上混的人,説出來的話就像是釘子在牆上,一個釘子一個眼,永無更改。
波波忽然發現所有的人都向她圍了過來。
遠處也不知從哪裏照着來一絲陰森森的燈光,照在這些人臉上。
這些人的臉好像全都變成了青的,連臉上的血都變成了青的。
波波還是用雙手插着腰,但心裏卻多少有了點恐懼:“你們敢怎麼樣?”
沒有人回答。
現在已不是動嘴的時候。
動手!
突然間,一條又瘦又小的青衣漢子已衝了過來,手裏的刀用力刺向波波的左胸心口上。
他看來並不像是個很兇的人,但一出手,卻像是條山貓。
他手裏的刀除了敵人的要害外,從來不會刺到別的地方去。
因為他自己知道,像他這種瘦小的人,想要在江湖中混,就得要特別兇、特別狠。
波波居然一閃身就避開了,而且還乘機踢出一腳,去踢這漢子手裏的刀。
她也沒有踢到。
但這已經很令人吃驚,“拼命七郎”的刀,並不是很容易躲得開的。
已有人失聲而呼!
“想不到這丫頭真有兩下子!”
波波又再昂起了頭,冷笑着道:“老實告訴你們,石頭鄉附近八百里地的第一把好手,就是本姑娘!”
這句話也説得並不能算太吹牛。
她的確是練過的,也的確打過很多想動她歪主意的小夥子,打得他們落荒而逃。
但那並不是因為她真的能打,只不過因為她有個名頭響亮的爸爸,還有個好朋友。
別人怕的並不是她,而是她這個朋友和趙大爺的名頭。
只可借這裏不是石頭鄉。
青鬍子老大和胡彪對望了一眼,都已掂出了這丫頭的份量。
老江湖的眼,本就毒得像毒蛇一樣。
胡彪冷笑。
“老毛,你一個人上!”
他已看出就憑“拼命七郎”的一把刀,已足夠對付這丫頭了。
有面子的事,為什麼不讓自己的兄弟露臉?
“拼命七郎”的臉部連一點表情也沒有,冷冷的看着波波。
波波也在冷笑,“你還敢過來了“
“拼命七郎”不開口。
他一向只會動刀,不會開口他並不是個君子。
他的刀突又刺出。
波波又一閃,心裏以為還是可以隨隨便便就將這一刀避開。
誰知一刀竟是虛招。
刀光一閃,本來刺她胸口的一把刀,突然間就已到了她咽喉。
波波連看都沒有看清楚,除了挨這一刀,已沒有別的路好走。
就在這時候,突然有樣東西從黑暗中飛過來,“叮“的,打在刀背上。
刀竟被打斷了。
一樣東西隨着半截鋼刀落在地上,竟只不過是把鑰匙。(四)
“拼命七郎”的刀,是特地託人從北京帶回來的,用的是上好的百鍊精鋼。
他的出手一向很快,據説快得可以刺落正在飛的蒼蠅。
但這柄鑰匙卻更好,而且一下子就打斷了這柄百鍊精鋼的好刀。
“拼命七郎”很少有表情的一張臉,現在也突然變了。
波波的心卻還在“卟通卟通“的跳。
左面有一堆木箱子。
木箱子的黑影裏,站着一個人,一個全身上下都穿黑的人。
他靜靜的站在那裏,動也沒有動。
黑暗中,波波也看不見他的臉,但卻忽然覺得這個人很可怕。
這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她這一輩子幾乎從來就沒有怕過任何人。
她當然也不懂有些人天生就帶着種可怕的殺氣,無論誰看見都會覺得可怕的。
連“拼命七郎”都不由自主後退了兩步。
“你是誰?”
黑暗中這個人發出的聲音不是回答,是命令:“滾,喜鵲幫的人,全都給我滾!”
突然有人失聲而呼:“黑豹。”
“老八股黨”的人精神立刻一振。
胡彪的臉色卻變了,揮了揮手,立刻有十來個人慢慢的往後退。
剛退了兩步,突又一齊向黑暗中那個人大吼着衝了過去。
十來個人,十來把刀。
最快的一把刀,還是“拼命七郎”的刀——一個像他這樣的人,身上當然不會只帶一柄刀。
黑暗中這個人的一雙手卻是空的,只不過有一串鑰匙。
鑰匙在“叮叮噹噹”的響,這個人卻還是動也不動的站在那裏。
“老八股黨”的弟兄們已準備替他先擋一擋這十來把刀。
青鬍子老大卻橫出了手,擋住了他們,冷笑着通:“先看他行不行?不行咱們再出手。”
這句話還沒有説完。已有一個人慘呼着倒下去。
動也不動的站在黑暗中的這個人,忽然間,已像是豹子般跳起。
他還是空着手的。
但他的這雙手,就是他殺人的武器。
他的出手狠辣而怪異,明明一拳打向別人胸膛上,卻又突然翻身,一腳踢在別人胸膛上。
然後就又是一串骨頭碎裂的聲音。”拼命七郎”的刀明明好像已刺在他胸膛上,突然間,手臂已被撐住。
接着,就又是“格”的一響。
“拼命七郎”額上已疼出冷汗,剛喘了口氣,左手突又抽出柄短刀,咬着牙衝過去。
他打架對真是不要命。
只可惜他的刀還沒有刺出,他的人已經被踢出一丈外。
胡彪終於也咬了咬牙,揮手大呼,“退!”
十來個人還能站着的,已只剩下六七個,六七個人立刻向後退
青鬍子老大揚起斧道:“追!”
“不必追!”這個人還站在黑暗裏,聲音也是冷冰冰的。
青鬍子瞪起了眼:“為什麼不追?”
“二爺要的是貨,不是人!”
青鬍子老大怒聲道:“你知不知道這件事是誰在管的?”
黑衣人道:“本來是你。”
青鬍子老大道,“現在呢?”
黑衣人的聲音更冷,“現在我既然已來了,就歸我管。”
青鬍子大怒:“你是裏面的人,誰説你可以管外面的事?”
“二爺説的。”
青鬍子突然説不出話了。
黑農人冷冰冰的聲音中,好像又多了種説不出的輕蔑譏嘲之意:
“但功勞還是你的,只要你快押着這批貨回去,就算你大功一件。”
青鬍子怔在那裏,怔丁半天,終於跺了跺腳,大聲吩咐:“回去,先押這批貨回去!”(五)
風從江上次過來,冷而潮濕。
月已高了,那巨大的鐵鈎,卻還是低垂在江面上。
月色悽迷。
遠處有盞燈,燈光和月光都照不到這神秘的黑衣人的臉。
他靜靜的站在那裏,面對着波波,只有一雙眼晴在發着光。
這雙發光的眼睛,好像也正在看着波波。
波波忽然感覺到有種無法描敍的壓力,壓得她連氣都透不過來。
過了很久,她總算説出了三個宇:“謝謝你。”
“不必。”
……
波波忽然覺得已沒什麼話好説了。
她本是個很會説話的女孩子,但這個人的面前,卻好像有道高牆。
她只能笑一笑,只能走。
誰知道奇怪的人卻突然説出了一句讓她覺得很奇怪的話,“你不認得我了?”
波波怔了怔:“我應該認得你的?”
“嗯。”
“你認得我?”
黑衣人的聲音中竟有了很奇妙而温暖的感情,甚至彷彿在笑:“你是輛小汽車!”
波波張大了眼睛,看着他,從頭看到腳,以腳再看到頭。
月更亮,月色已有一線照在他臉上。
他的臉輪廓分明,嘴很大,顴骨很高,不笑的時候,的確很可怕。
但波波以前卻看過他的笑,時常都看到他在笑。
她的眼睛突然亮了,比月光更亮。
她突然衝過去,捉住了他的手:“原來是你,你這個傻小子!”(六)
江上的風雖然很冷,幸好現在已經是三月,已經是春天了。
何況,一個人的心裏若是覺得很温暖,就算是十二月的鳳,在他感覺中也會覺得像春風一樣。
波波心裏就是温暖的。
能在遙遠而陌生的異鄉,遇見一個從小在一起長大的朋友,豈非正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江水在月光下靜靜的流動,流動不息。
時光也一樣。
你雖然看不見它在動,但它卻遠比江水動得更快。
波波輕輕的嘆息:“日子過得真快,我們好像已經有十年沒有見過面了。”
“七年,七年另三個月。”
波波嫣然:“你記得真清楚。”
“我離開石頭鄉的那一天,正在下雪,我還記得你們來送我。”
他的目光深沉而遙遠,好像在看着很遠的地方。
那地方有一塊形狀很奇特的大石頭。
兩個十七八羅的少年人,和一個十二三羅的小女孩,就是在那塊石頭下分手的。
波波的睛波彷彿已到了遠方。
“我也記得那天正是大年三十晚上。”
“嗯。”
“我要你在我家過了年再走,你偏偏不肯。”
“年不是我過的,是你們過的。”
“為什麼?”
他沒有回答,他的眼睛卻更深沉。
一個貧窮的孤兒,在過年的時候看着別人家的温暖歡樂,心裏是什麼滋味?
他知道,波波卻絕不會知道。
波波在笑,她總是喜歡笑,但這次卻笑得特別開心:“你還記不記得,有次你用頭去撞那石頭,一定要比比是石頭硬,還是你的頭硬。”
這次他也笑了。
波波又接着道:“自從那次之後,別人才開始叫你的傻小子的。”
“但現在卻沒有人叫我傻小子了。”
“現在別人叫你什麼?”
“黑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