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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二、黑豐息

    白國阮城。

    城之西有一處大宅,此為白國名門世家韓家之宅院。

    韓家雖是武林世家,但其之所以這麼名聲遠播卻非因其絕頂武技,而是以外傷聖藥“紫府散”、解毒聖品“佛心丹”而響譽江湖。

    江湖中人過的都是刀口舔血的生涯,隨時都有受傷中毒之危,因此這兩種藥對於江湖人來説是人人都渴求的靈丹妙藥,可救人性命於一線間。只是這兩種藥乃韓家的獨門秘藥,從不外傳,且求藥也不是那麼容易!也因此人人皆對韓家禮讓三分,保不定哪天自己性命垂危時還得求求韓家賜藥救命呢。

    今日乃韓家之家長韓玄齡的六十大壽之日,但見其宅前車馬不絕,門庭若市,園中是宴開百席,觥籌交錯,喧華而熱鬧。想來白國各路英雄、阮城名流鄉紳都來給韓老爺子祝壽。

    “好熱鬧呀!”

    忽然一個聲音清清亮亮的響起,蓋過了園中所有喧鬧聲。

    園中所有賓客不由都驚奇的尋聲望去,但見屋頂之上,一白衣女子斜倚屋檐而坐,衣袂飄飄,長髮飛揚,正滿臉含笑的看着屋下園中所有人。

    “又是你!”

    只見坐在首位滿面紅光的韓家之長韓玄齡“忽”的站起身來,怒目而視屋頂之上的白衣女子。

    “是呀,又是我呀。”白衣女子笑吟吟的答道,“韓老爺子,今天是您老六十大壽,我也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免了,只要你不再出現在我韓家,我一定會壽比南山!”韓玄齡離開座位走至園中,仰道指向白衣女子道:“白風夕,你多次強取我韓家靈藥,今日喜慶日子不想與你追究,你速速離去,否則我可要不客氣了!”

    “咦?她就是白風夕?”

    “原來名傳天下的白風夕竟是如此的年輕呀?!”

    “韓老爺子説她強取靈藥是怎麼回事呀?”

    …………

    韓玄齡一叫出白衣女子——白風夕的名號,底下之人不由紛紛離座,圍在屋下議論開了。

    “韓老爺子,不要如此大的火氣,要知道你那些藥雖然未經你許可我就取去了,但全都是用來救人嘛,也算替你韓家掙名積德呀,你還不謝謝我?”風夕卻毫不生氣,依舊笑意盈盈。

    “你……你還要強詞奪理!”韓玄齡怒聲道,恨不能將眼前嘻笑之人的脖子給扭下,方能解心頭之恨呀!

    一想起被風夕取走的那些藥呀就心疼如絞。想那“紫府散”、“佛心丹”全是他韓家獨有的靈藥,江湖人人奉上千金也難以求得,可卻都被這個白風夕一瓶瓶分文不付的取去了,你叫他如何不氣不疼?!可偏偏她武藝高強,在韓家來去自如,自己束手無策!便是請了一些江湖朋友來,也全敗在她手下!

    “誰叫你把那藥方藏得嚴嚴密密的,不讓任何人知道,而除你家外也沒地方有這‘紫府散’、‘佛心丹’。雖然你這老頭子為人不太討人喜歡,但你這藥很討人喜歡,用來治傷救人實在太妙了,害我每次從你這取的藥很快都用完了,所以我只好再來找你,可偏偏你這藥的價錢太高,我太窮,實在買不起,所以每次都只好來個不問自取了。”風夕隨意的擺擺手道,然後腦袋忽地往前傾,一臉商量的表情,但那個動作卻讓人不由擔心她會不會掉下來,“不然你把藥方抄一份給我,我自己去配也行啊,這樣你也就不用再見到我了。”

    “從沒見過你這麼厚顏無恥的人!”韓玄齡一聲暴喝,“白風夕,我警告你,趕快離開!並且永不要再出現在我韓家!”

    “那怎麼行。”風夕卻反從屋頂上站起身來,然後足尖一點便輕飄飄的從屋頂上飛了下來,落在韓玄齡跟前,韓玄齡反射性的後退幾步。

    風夕滿臉嘻笑的看着韓玄齡,“我這次來就是想跟你再取點藥,沒想到你正在大擺宴席呢,我也有一天一夜沒進食了,所以我決定也給你拜拜壽,順便吃一頓飯再走。”

    説完她竟直往席上走去,一路還對各位賓客點頭微笑,彷彿在自家花園裏閒庭散步一般,而那些賓客竟全給她讓開道來,一是為她威名所攝,二是看她一個俏生生的女子,實在不好意思擋在她前面。

    “給我趕她出去!”韓玄齡卻已是氣得一張紅臉變成了青臉。

    他話音一落,即跳出兩名大漢,此為他家武士。皆是生得身材高大,四肢粗壯,滿臉橫肉,雄糾糾,兇狠狠的走向風夕,而風夕呢卻剛在一張桌前坐下來。

    兩名大漢鐵臂一伸,象老鷹捉小雞一樣直往風夕抓去,風夕左手隨意揮揮,大袖便揮在兩名大漢身上,只聽“噗咚”聲響,兩名大漢便毫無反抗的倒在地上。

    “呀,好酒啊,這可是百年陳釀呢!”

    但見風夕似沒事一樣,左手執壺,也不用杯,直接就往口中灌,末了一抹唇,發出感嘆道。

    然後右手一伸,便抓了一隻豬蹄在手,張口一咬,便是咬下一大塊,一邊大嚼一邊點頭,“唔……唔……這五香蹄夠香!這廚子的手藝不錯!”

    眾人看着不由都暗自想到,那麼小的一張嘴怎麼就能一口咬下那麼大一塊來?這樣的人真是那俠名傳天下的白風夕嗎?

    風夕一邊吃竟還一邊招呼着眾人,“各位,繼續喝酒吃菜呀,這可是韓老爺子的六十壽宴了,吃了這次可就不知道還有沒有下次了!”

    “你幹麼咒我爹?”忽然一個帶着一絲童稚的聲音響起,只見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跳出來,指着風夕道。

    “小弟弟,我有咒你爹嗎?我怎麼不知道?”風夕睜大眼睛一臉迷惑的看着那個少年,口中含糊的問道,而右手中抓着的是豬蹄,左手中抓着的是雞腿。

    “你為什麼咒我爹説‘沒有下一次了’?”少年怒氣衝衝的道。

    “小弟弟,你誤會了。”風夕放下手中豬蹄與雞腿,走到少年面前,俯下身來,“我不是要咒你爹不能再辦下一次壽宴,而是説,依你爹這種小氣的性格,下次肯定捨不得再花銀葉辦酒宴了。”

    末了一雙油手還拍拍少年的腦袋,那少年左閃右躲卻怎麼也避不開那雙油手,最後無可奈何的被拍個正着,只覺額頭一片油膩膩的。

    “樸兒,你退下。”只見韓玄齡大步走上前來,將少年拉開護在身後,然後對風夕道:“白風夕,論武藝我韓玄齡確實非你之敵手,也因此被你奪走我韓家不少靈藥,但今天你若再想輕易取走靈藥,那是決不可能的事!”

    “哦?”風夕一偏頭掃向園中賓客,其中不乏武林各路好手,“這話倒也不假,今天你家能手眾多嘛。”

    説完轉回頭看向韓玄齡,輕輕鬆鬆的道:“韓老頭,我有個朋友受的傷頗重,需要一瓶‘紫府散’及一瓶‘佛心丹’,不如你就送給我罷,反正你家多的是,也免得我動手搶,掃大家的興嘛。”

    口氣悠閒,仿若向他借一枚銅錢一般的簡單。

    “白風夕,韓老英雄已對你十分容忍,識趣的就趕快走,否則這裏這麼多英雄,一人一拳就夠你受的了!”有人跳出來道,此人五短身材,雖瘦但十分精焊,一雙老鼠眼滴溜溜的轉。

    “我想走呀,但是韓老頭得先給我藥嘛。”風夕一擺手狀若無奈的道。

    “哼!敬酒不吃吃罰酒!韓老英雄,今日你大壽之日,且旁休息,待我魏安替你教訓她!”那魏安説着便欺身而上,雙手成爪,直襲風夕胸前。

    這魏安見風夕如此年輕,想來功力也不會高到哪去,之所以有那麼高的名聲,説不定是武林中人誇大其詞了,因此便仗着自己功夫已有八成火候,想出手製服她,自己若在此處打敗了白風夕,一來可揚名天下,二來又可討韓玄齡的歡心,説不定能得幾瓶靈藥,這絕對是名利雙收的好事!

    “呀!鷹爪門的高手呀!果然厲害!”

    風夕口中雖是如此叫嚷,但神態間並不見緊張,身形看似隨意一轉,實則快速非常,眨眼便避開了襲向胸前的雙爪,然後右袖一揮,快而準的切向魏安雙腕,魏安識得厲害趕忙縮手,然後右手變招抓向風夕左肩,勁力全注於這一爪,打算一抓之下必要卸掉她一條臂膀。

    “我和你無冤無仇,你如此出手也太狠了點吧?”

    風夕見他這一抓之力道,眼眸微眯,身形不退反而迎上,魏安鷹爪便落在她左肩上,魏安一見得手心中一喜,可忽的一驚,一抓之下仿若抓在一堆棉花上,毫不着力,而風夕右手不知何時竟搭在了他右手之上,瞬間右手便毫不能使力,但覺得手骨一痛,“卡嚓!”聲響,右手腕骨竟給風夕生生折斷!

    “啊!”

    只聽得魏安一聲慘嚎,然後再見風夕袖飛身退,魏安便跪倒在了地上。

    這不過是眨幾下眼的時間,魏安便慘敗下來。

    “白風夕你也太狠了一點!”

    話音未落,已有許多的人圍向了風夕,撥刀的揮劍的,擊掌的打拳的,全向風夕攻去。這些賓客中不乏魏安之朋友,見他慘遭斷腕,不由紛紛出手為他報仇,而有些則是為韓玄齡打抱不平,有的則是純粹看風夕的狂妄不順眼,有的是仗着人多想湊熱鬧,而有的則是想試試這白風夕是否真如傳言中的那麼厲害。

    一時間園中人影紛飛,桌椅砰砰,刀光劍影,打得好不熱鬧。而風夕卻依然是滿面笑容,左手一揮,便打在某人臉上,右手一拍,便擊在某人肩上,腿一伸,便有人飛出圈外,腳一勾,便有人跌倒於地,時不時還能聽到她清脆的笑罵聲。

    “呀!你這一拳太慢了!”

    “笨呀!你這一掌若從左邊攻出,説不定我就被打中了。”

    “蠢材!我説什麼你就真做什麼!”

    “這位大哥,你的腳好臭哦,拜託,別伸出來!”

    “呀,兄弟,你手臂上的毛太多,怪嚇人的,我給你撥掉一些!”

    笑罵聲中不時夾着一些人的痛呼聲、碗盤摔碎聲,園中已是一片狼籍。

    而風夕,但見她在人羣中穿來走去,揮灑自如,不時拍這人一掌,抓那人一把,或撥這人一根汗毛,扯那人一縷頭髮。這些白國英雄們在她手下如被戲的猴兒,怎麼折騰也無法翻出她的掌心。

    “好了,我手上的油全給擦乾凈了,不跟你們玩了1

    話音才落,一道白綾飛出,若矯龍游空,翻騰跳躍,纏繞飛舞,只聽“噗咚!噗咚“聲響,那些人便一個個被點翻在地。

    “啪啪!”

    待所有人都倒在地上後,風夕白綾回袖,輕鬆的拍拍手,“韓老頭,你請的這些英雄也不怎麼樣嘛,只夠給我擦手呀。”

    “白風夕,你……你……”

    韓玄齡氣得説不出話來,看着地上這些為他來賀壽的白國英雄,此時一個個全是鼻青臉腫的倒在地上,而風夕之所以這麼做不過是想在他們身上擦去手上的油而已,你叫他如何能不氣!

    “韓老頭,別太生氣,我出手也不重啦。”風夕卻還一臉滿不在乎的表情説道,“誰叫他們想以多為勝嘛,他們都只受了一點點的皮外傷,休息個三、五天就好了。”

    “不生氣?出手不太重?”韓玄齡幾乎要不顧身份的大叫起來,咬牙切齒道,“我好好的壽宴全給你搗亂了,你叫我不要生氣?!魏安的手都給你折斷了,這還不叫重!”

    “韓老頭,這也不能怪我呀。”風夕輕描淡寫的揮揮手道,“誰叫你定下規矩,不論貧富,求藥必得千金,我一窮二白,哪有金子給你。你若是早把藥給我救人了,我也就不會鬧啦,所以歸根結底在於你太貪太小氣!”

    “而至於這魏安,哼!”她冷冷一哼,然後眸光掃向一旁還哼哼卿卿的魏安,那魏安被她目光一掃,忽的打個冷顫,口中哼聲也停了。

    風夕冷冷道:“阮城外涼茶亭,那老伯也不過手腳稍慢了一點,沒能及時倒茶給你這魏大英雄喝,可也犯不着將人家一拳打得吐血吧?!恃武凌人,還配稱英雄嗎?!我也就讓你嚐嚐這任人宰割的滋味!”

    “好!好!好!全部都是你有理!強搶人藥有理!搗人壽宴你有理!打傷了人你也有理!你就真當這天下無人可制你白風夕?你白風夕就真天下無敵了?”韓玄齡此時已氣得全身發抖,血氣上湧,眼冒火光,手指着風夕,“我今天就請個可以制你的人出來!”

    “哦?誰呀?你請了什麼大英雄來了呀?”風夕一聽反是雙眼一亮,滿臉興趣旺然的問道。

    “來人,快去後院請豐息公子出來!”韓玄齡召來一個家丁吩咐道,那家丁馬上領命而去。

    “豐息?黑豐息?你請了黑豐息來對付我白風夕?”風夕一聽滿臉古怪的看着韓玄齡問道。

    “哼!怎麼?這個人讓你有幾分畏懼了?”韓玄齡一看她那表情,只當她害怕了。

    “不是啊。”風夕搖搖頭,看着他的目光似乎帶着幾分同情了,“韓老頭,你是怎麼請到黑豐息的?”

    “前日豐公子才到阮城,蒙他不棄,竟來拜訪韓某,我自當迎此貴客。”韓玄齡盯住風夕,“白風夕,你有膽便別逃!”

    “哈哈……我豈會逃呀。”風夕象聽到什麼好笑至極的話一樣大笑起來,笑完後看向韓玄齡,似自語一般的嘆息道,“所謂請神容易送神難,韓老頭,你知不知道啊?”

    “哼!你這尊瘟神我自問要送不難!”韓玄齡恨恨的看着風夕,若眼中之火能殺人,風夕此刻定是化骨揚灰了!

    “唉,連誰是瘟神都分不清,真不知你怎麼活到今天的。”風夕搖頭輕嘆道。

    正説着,園門口忽走進兩個青衣侍童,都是年約十四、五歲,乾乾凈凈,清清秀秀的,而且其長相竟一模一樣,兩人手中皆拿着一個包裹。

    兩名侍童走至園中便是一揖。

    “兩位不必多禮,請問豐公子呢?”韓玄齡忙還一禮道。

    誰知那兩童子卻不看向他,反倒臉朝着風夕,齊聲道:“公子在凈臉,正用第三道水,請稍後。”

    兩人説完便喲喝着地上的那些白國英雄,“你們快快走開,我家公子要來了。”

    話音一落兩人便動起手,但見他們快速非常的在園中移動,那些白國英雄有的是自己馬上爬起來,有的是被他們推到一邊,而那些桌椅碗盤全給他們腳踢手撿,瞬間便將園中清理出一塊空地來。

    清空場地後,兩人一個去搬了一張紅木大椅,一個搬來一個茶几;再打開各自的包裹,一個拿出一柄拂塵拂了拂椅子和茶几,一個給椅子鋪上一張錦墊;然後一個捧出一個翡翠杯,一個捧出一個碧玉壺;一個揭開杯蓋,一個斟上茶水,那茶水竟還是熱氣滕滕的。

    其動作都十分的迅速,不過傾刻間便完成,做好這些後,他們便回去了,片刻後他們又走來了,但卻是一路鋪下了紅地毯,一直鋪到大椅下,當他們弄完一切後,便一左一右靜立於椅前。

    在他們做這些時,眾英雄們包括韓玄齡全是傻呆呆的不明所以,風夕也是靜靜的看着,臉上帶着一絲似笑非笑、似譏非譏的表情。

    眾人又等了片刻,卻依然不見黑豐息出現,就連韓玄齡也很想問一聲,但一見兩侍童那肅靜的表情,到口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啊呵……”風夕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然後猛地一斂容,揚聲道:“黑狐狸,你再不給我滾出來,我就去剝你的皮了!”

    “女人,你永遠都是這麼粗魯呀。”

    一個清朗若風吟的聲音輕輕傳來,又彷彿環玉相叩,清越如音樂,那麼的不緊不慢,從容而優雅。

    而在話音落下的時候,園門口出現了一名年輕的公子,髮束白玉冠,額飾墨玉月,身着黑色寬錦袍,腰圍白璧玲瓏帶,若美玉雕成的俊臉上帶着一抹雍容而閒適的淺笑,就這麼意態悠閒的、足踏紅雲而來。

    眾英雄看着這個人,不約而同的想着:這樣的人應該是從那白玉為階碧玉為瓦、珊瑚為壁水晶作簾的蕊珠宮走出來的!也只有這樣的人才會是那名動天下的黑豐息!也只有這樣的人才配做天下四大公子之一的豐息公子!

    不似那位……不約而同的又轉頭看向白風夕,可一見那人白衣長髮,若清蓮臨風,亭亭玉立於園中,一臉的隨性率意,無拘無束,忽又覺得這樣的白風夕也是獨一無二的!

    黑衣公子——豐息在那張鋪有錦墊的椅上坐下,左手微抬,左邊的青衣侍童已將茶杯遞在他手中,他揭開茶蓋,微微吹一口氣,淺嘗一口,片刻後搖搖頭道:“濃了,鍾離,以後茶葉少放三片。”

    “是!公子。”右邊的侍童——鍾離趕忙躬身垂首答道。

    豐息蓋上杯蓋,左邊的侍童趕忙又從他手中接過茶杯放回茶几。

    園中明明有上百號人,卻是靜悄悄的,白國所有的英雄們都專注的看着他,只覺得這位公子隨隨意意的言行間,卻説不盡的優雅貴氣,令人看着便覺賞心悦目,而不忍打擾他。

    終於,豐息將目光掃向了眾人,眾人只覺心口“咚”的一跳,這公子的眼神太亮,彷彿心底裏最黑暗的地方也給他這麼一眼即照亮了照清了。

    “女人,我們好久不見了。”只見豐息笑吟吟的開口道,臉上的神情似乎十分的愉悦,目光直視前方。

    眾人隨着他的目光看去,卻見白風夕早已自己挑了一張椅子坐下,不過比起豐息的端正優雅的姿態,她實在沒什麼形象可言,身子斜斜的倚在椅背上,一頭長髮已垂地上,一雙腿伸得直直的架在另一張椅上,而一雙眼卻已閉上,神情間似十分的瞌睡。

    聽得豐息的喚聲,她懶懶的將眼睛睜開一條縫兒,然後打一個長長的哈欠,雙臂一揮,伸了一個懶腰,才開口道:“黑狐狸,你每次做這些麻煩事都夠我睡一覺了,真是浪費時間!”

    明明她的言行並不優雅,偏偏眾人看來卻並不覺難看或粗俗,只覺得由她做來是那般的瀟灑自然,自有一種舒心之處,彷彿她天生就應該這個樣。

    “女人,一年不見,你還是沒什麼長進。”豐息似婉惜的看着她道。

    風夕聞言忽從椅上坐直身,臉上懶懶的神情也一掃而光,腿一伸一點,架在她足下的椅子便向豐息飛去,隱帶風聲,去勢極猛極快,口中卻還道:“拜託,我有名有姓,別女人長女人短的叫,不明白的人還以為我是你的女人,跟你齊名已是十分不幸,若再有其它跟你這隻虛偽的狐狸扯在一起,那實在是這世上最為悲慘的事!”

    卻見豐息還是那麼悠閒的模樣,對那直飛而來的椅子似並未放在眼中,右手隨意一伸,那來勢兇兇的椅子便安安靜靜的停在他手中,他手再一拋,椅子便穩穩放在地上,且未發出任何聲響。

    這兩下看得眾人暗自點頭,自問自己做不到如此輕鬆瀟灑。

    “我不過是想提醒你而已,怕你這樣混下去哪一天連自己是個女人都忘了。”豐息温文爾雅的道,然後瞄她一眼再搖搖頭,“要做我的女人,嘖嘖……你這個樣子實在不行!”

    “豐公子。”韓玄齡卻上前一步,提醒這兩個還在“閒話家常”的人,他才是這裏的主人,兩位不要太過“目中無人”。

    “哦,韓老英雄,你請我來有何事?”豐息回頭看向韓玄齡,臉上掛着親切且温和的笑容,“是否讓我來結識一下白國的諸位英雄們?”

    “豐公子,韓某前日跟您提起的那件事,不知……”韓玄齡提醒着這個“貴人”。

    “噢,明白了。”豐息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你請我幫你教訓教訓白風夕,順便叫她把歷年來從你這強取的靈藥全歸還,不能歸還就抵算金子!”

    “呵呵……”風夕聞言即笑出聲來,“藥我已經用完了,至於金子我連一兩也沒呢,韓老頭,你的算盤可落空了哦。”

    “這可怎麼辦呢,韓老英雄?”豐息一聽頗是為難的看着韓玄齡。

    “那也簡單,只要她當面向我陪罪,並將雙手留下,那麼所有的事便一筆勾銷!”韓玄齡看着風夕,目中閃着怨毒,實在恨極了她將他視於性命的獨門靈藥巧取豪奪了到處施捨,並在今日這樣的大日子損及他顏面!

    “哇!好狠呀!”風夕抬起雙手細細的看了一翻,然後身形一閃,人便到了豐息面前,伸着一雙素手問道,“黑狐狸,你要砍我的雙手嗎?”

    “唉!”豐息看着眼前這雙手忽然長嘆一聲,似是極為的無可奈何,“我也此生何其不幸,竟認識你這麼一個禍精!”

    然後他站起身來向韓玄齡長揖到地。

    “不敢!不敢!”韓玄齡慌忙回禮,不明白他為何突然向他行起禮來。

    “韓老英雄,我這裏代她向你陪罪如何?”豐息温文有禮的道,表情十二分的誠懇,“她雖強取了你家靈藥,但都是用來救人,並無私利,也算為你韓家積得善德,不如就請老英雄大人大量,就此原諒她年輕不識事的行為?”

    “這個……她……”韓玄齡吞吐不語,他不敢直言拒絕黑豐息,但要就此原諒白風夕實在是難。

    “至於她取走的那些藥,老英雄看看摺合多少金子,我代她付給你如何?”豐息繼續道。

    此言一出,韓玄齡心中一動,要知他為人並無甚不良,只是十分的愛財,也因此才會定下千金一藥的規矩。

    豐息看看他的神色知他心意已動,便又轉身看向園中其它人,“剛才她對各位英雄多有得罪,但那也是她生性愛玩,與各位開開玩笑罷,還請各英雄寬宏大量不與她計較,我在此也代她向各位陪禮了。”説完又是一揖。

    他這行為實在太出人意料之外,本來眾人以為會看到一場百年難得一見的‘白風黑息’的大戰,誰知他竟代她一力承擔。

    園中眾人慌忙還禮,要知,能得這名傳天下的遊俠這麼恭敬的一禮的人有幾多?諸人只覺面上添光,心中怨氣全消,口中都説道:“公子不必多禮,我等豈會怪罪風女俠。”

    心中不由都想着,這才是大俠風範!只是不知這白風黑息到底是何關係?他為何代她陪禮付金?而看他們的樣子卻又非友非敵。

    而對豐息這些行為,風夕卻似乎覺得極為稀鬆平常,只是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臉上掛着一絲令人費解淺笑。

    “既然各位都大量不與計較了,那我今日在城中醉仙樓準備百罈佳釀與諸位英雄一醉如何?”豐息再道。

    此言一出,眾人譁然,皆是十分的興奮。

    只見一大漢排眾而出,向豐息抱拳道:“我等雖為無名之輩,但今日卻有幸得見‘白風黑息’,並還能得公子同邀一醉,實是三生在幸!今日醉仙樓之酒宴請公子賞我展知明一個薄面,由我作東,請公子及眾位英雄一醉!”

    “好!”眾口一聲:“請公子賞臉!”

    “好!豐息恭敬不如從命。”

    豐息含笑應承,回首間卻瞥見風夕臉上的那一抹淺笑,兩人四目相交,彼此交換一個只有彼此明瞭的眼神。

    風夕隨即一個轉身,纖指便指向那兩個侍童,“在你身上還是他身上?”

    兩個侍童被風夕手指一點,不由都望向豐息,豐息淡淡一笑道:“鍾園,給她。”

    左邊那個侍童——鍾園便從包裹中拿出一個一尺長三寸高的紅木盒子,遞給風夕。

    風夕接在手中便打開盒開,一時間園中諸人只覺珠光惑眼,不由都被盒中的珠寶給迷花了眼,只見那盒中有拇指大的珍珠,有黃金做的柳樹,有瑪瑙雕的山,紅珊瑚做的佛掌,有整塊巴掌大的綠水晶……一件件都是精緻至極的珍品。

    眾人還沒來得及看個清楚,風夕卻又“砰”的關上了盒子,然後走到韓玄齡面前,“韓老頭,這盒中之物不下十萬金,買我以前從你這取走的那些藥綽綽有餘,不如你今日再送我一瓶‘紫府散’、一瓶‘佛心丹’吧。”

    “這個……這個全給我?”韓玄齡瞪大眼睛看看盒子看看風夕再看看豐息,竟是猶疑不定,他雖也是鉅富之家,但一時這麼多的珍寶送到他眼前,還真不敢相信。

    “這些就當我替她付以前的藥錢,還請老英雄收下,並再賜她兩瓶藥如何?”豐息笑笑點頭。

    “可以……當然可以!”韓玄齡連連點頭,並趕忙從風夕手中接過盒子,手都有點抖。

    “那我就取藥去了啦。”風夕一笑,然後人影一閃,園中便失去她的蹤影。

    “嗯。”韓玄齡點頭應道,忽然又象猛然間想起了什麼一樣跳了起來,大聲叫道,“你等等啊!白風夕,你等等!天啦……我的藥啊……又要遭洗劫一空了!”

    只見他一路飛奔直追風夕而去,遠遠還能聽到他心疼的大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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