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素和張塞目送着周雲松、章大可他們沿着木屋右手邊的小路悄悄離去。天色將晚,村寨前菜田上魔教人
眾和格致莊莊民之間的廝殺聽上去卻變得越來越激烈。
王素靜待了片刻,閃身朝魔教的神堂奔去,她猜想周遠和那應長老應該是從那石椅旁的秘道下去了。她和
周遠從那裏上來之前,曾看到過幾條分岔路,顯然那片鑿在山崖間的屋舍石階還有許多他們未曾到過的部分。
張塞默默地跟在後面,不發一言。
從剛才眾人議論完畢後,兩人就一直沒有目光的接觸。王素不去看張塞,是因為心中的羞怯。那時候三人
剛踏上琴韻小築,在林中穿行時,張塞就一路揶揄她和周遠。王素雖然自顧走在前面,張塞的每一句話其實都
聽在耳朵裏。只不過當時她還是丁珊,並沒有特別的名譽和顏面要捍衞,況且看着周遠擺着手極力否認的樣子
,心中也覺得有幾分好笑,和幾分甜蜜。可是現在她已經以名滿江湖的王仙子的面目立於人前,章大可也已經
道出了她和六王子軒轅暉訂婚的事情,如果再被張塞説穿此時的心跡,那真是會讓她羞赧難當了。
王素因為自己心虛,所以完全沒有注意到張塞其實也是心事重重,根本沒有心思去揣摩她主動相助尋找周
遠的用意。
當王素沿着山崖走過院子,來到神堂門口時,突然感到背後一陣驚冷,似乎有兩道目光,從某個黑暗的角
落向她看來。王素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渾身湧起一股驚悚。剛才她靜等時,已反覆確認院子附近沒有任何聲
響,但是此刻這種被人在暗中注視的感覺卻是那麼的強烈。
王素停下來,再度向四周張望傾聽,卻沒有發覺任何動靜。
王素於是轉身奔入神堂,貼着邊緣緊走幾步,然後靠着牆壁蹲下。神堂裏的光線已經非常暗淡,王素隱入
昏暗中,緊張地注視着門口。張塞默默地在離她兩三丈的地方,同樣蹲伏下來。
過了很久,依然不見有人出現。王素雖然很少懷疑自己的直覺,還是決定放棄,可是她剛要站起身,猛然
感到頭頂處有一股勁風襲來。王素想起神堂牆石的高處有幾扇通風的小窗,定是有輕功高明之人從那裏鑽進堂
內來向她偷襲。
王素一邊想,一邊已經快速地朝斜前方移開,同時長劍反手一蕩,朝上方削去,正是滅絕劍法裏守中
帶攻的一招韜形滅影。這是十二招帶滅字的滅絕劍法裏的一招,其精妙並不在劍法本身,而是在腳步
的移動,是當年周芷若結合九陰真經的要旨優化過的。使得好,會讓對手感覺施展此招的人像突然隱遁了形跡
一樣,可是卻仍能用一劍於無形中刺來。
小心!張塞此時方才反應過來到有人偷襲,而當他叫出聲時,王素已經感到自己的劍尖噗地刺入
了軟軟的皮肉中。
一個男人發出一聲怪叫,重重地在牆上一撞,摔到地上。但是他快速地向後就地滾了兩圈,躲出王素的進
攻半徑以外,然後翻身跳起,顯示了不弱的武功和機變。
你是誰?王素劍指前方,喝問道。藉着神堂外微弱的光線,她看到面前是一個枯瘦的身影,竟好像是
之前見過的那個給周雲松他們送牢飯,給長老們端酒食的布衣老頭。
那老頭在右肩附近點了幾下,為自己止血,然後發出幾聲乾笑,説道,嘿嘿,天才少女王仙子,果然名
不虛傳啊。
王素聽了自然吃驚,自己在江湖上成名是十四歲以後的事情,這個老頭子既然認出自己,那麼最早也應是
三年多前才進來的這鬼蒿林。
你到底是什麼人?王素又問了一遍。
王仙子,我的身份,實在不便告知,你也就不必問了,那老頭説道,他此時已經完全沒有了一個老僕
的木訥,剛才出手偷襲,並不是要取你的性命,只是想帶你去見一個人而已。
他這話聽上去像在解釋自己剛才的偷襲,可是語氣頗不誠懇,隱然還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態勢。
王素見他不願揭示身份,且言語含糊,目光閃爍,便不想和他糾纏,説道,就憑你這樣的身手,只怕還
請不動我!
王素邊説,邊已經施展起滅絕劍法,騰身而起,劃開三路劍花,分刺了過去。既然那老頭剛才偷襲在先,
王素便也不擺起手式了,她想不管怎麼樣先制住這個老頭,再圖打算。
那老頭雖然剛才一擊不中,還捱了王素精妙的一劍,吃了大虧,但是看到王素全力攻過來卻並不慌亂,以
一雙肉掌迎戰。王素的虛招實招,他竟也還都看得清清楚楚。
幾招之後,王素確認這老頭的武功不弱,不過招式的路數上,卻是她所熟悉的現代武功。只要不是像應長
老那樣的怪異武功,王素心理上就沒有了負擔,她只等誘出老頭的拳路,看透之後,用自己最純熟的劍法組合
一舉制勝。
很快,王素漸漸地用一片劍影將老頭渾身罩住,老頭騰挪轉動的餘地越來越小,即使是張塞,也已經看清
他落敗只是時間問題。不過老頭雖然險象環生,卻兀自堅守不退,好幾次露出破綻,眼看要被刺中要害,卻視
而不見,就好像還藏着什麼厲害的後招可以化解一般。
王素自然看在眼裏,江湖上有不少人物,雖然整體武功不算頂尖,卻苦練有某個絕招,可以在關鍵時刻出
人意料,反敗為勝。因此王素也不敢貿然全力出擊,總是時時給自己留着餘地。不過王素仍然用高明的劍法次
序不斷壓縮老頭活動的空間,等到他已經不再有任何反制可能時,就是王素髮起最後的絕殺之時。
那老頭也是對戰經驗豐富之人,已經看出王素的計劃。他肩頭的傷口已經崩裂,不斷留下血來,一張臉開
始越憋越紅,臉上露出兇惡和不甘心的表情。
王素知道,這樣的人,最好能夠一舉消除他的反抗之力,否則一旦被他翻過身來,只怕會窮兇極惡地加倍
報復。她手上的劍招於是更加地緊密起來。
就在王素快要勝出的時候,從神堂深處的黑暗中,突然又傳來腳步移動的聲音。
張塞又叫了一聲小心,可緊接着就是一聲慘呼和重重的倒地之聲,竟是已經被擊飛。
王素知道來者武功極高,立刻向旁邊急躍,以免處於腹背受敵的不利境地。她轉過身,想先看清來人,探
明他的武功高下,再考慮如何應對。
可是她剛轉過去,就聽身後嗤地一聲輕響,竟是那老頭已經乘機向她發過來某種暗器。只怕他剛才於
不利境地下頑強堅持,就是因為還留着這一手。
王素收回了向新到之人發出了一半的招式,急忙上躍,但是由於距離太近,已經來不及完全躲開,王素只
能憑着感覺回劍去擋。
當王素的劍鋒觸到來物時,她才來得及去看那老頭髮過來的是何暗器,昏暗的光線中,只覺得是一段暗黑
色的像蛇一樣的軟繩。王素將內力傳到劍上,試圖將那軟繩撥開,沒想到那軟繩竟軟軟地擦着劍鋒溜過去,仍
沿着原來的方向朝王素飛來。
王素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根本無法撥擋的暗器,一時驚慌的沒有了辦法。那軟繩本是朝她的手臂和腰部襲來
,因為王素向上躲閃,這軟繩就像蛇一樣滑到了她的兩條小腿上,迅速地纏繞在一起,束成了圈。沒等王素有
所反應,那軟繩就迅速收縮,緊緊地將她的雙腿捆綁了起來。
王素失去了平衡,從空中摔下來,急用手一撐,就地翻滾開去,同時長劍左右揮動,護住自己。
嘿嘿嘿,那老頭見王素狼狽地躺在地上,被捆住了雙腿,連連冷笑,道,怎麼樣,現在老夫有沒有
資格請你跟我走一趟啊?可別説是因為我來了幫手哦,他還沒有助拳,我就已經贏啦。
新來之人的出現完全引開了王素的注意,這是大家都清楚的事實,可那老頭卻強説自己是公平得勝。
王素半坐在地上,滿臉通紅地舉劍防禦着,心中湧起驚恐。除了迷宮中和周遠的試練以外,她從未有過這
麼狼狽的失敗。不過王素的驚恐,卻不是因為自己不利的處境,而是因為她明白過來纏住自己雙腿的軟繩是什
麼武器。
那老頭從王素的表情裏知道她已經意識到那軟繩是什麼,便得意地説道,王仙子,身為武林偶像,高高
在上的你,恐怕是第一次嚐到這縛魔索的厲害吧?嘿嘿,這縛魔索平日裏都用來擒拿賊盜兇犯,惡徒奸魔,今
天卻捆了王仙子,我看,這一根,該改名叫捆仙繩了吧?
老頭説完,似乎頗覺得自己的話很有趣,自己前仰後合地大笑起來。他知道王素已經無法逃脱,因此也不
急着徹底奪去她的武裝。
老頭口中的這縛魔索,絕不是普通的東西,而是京城司命府的獨門武器。大司命府和少司命府,是直屬皇
室的兩大緝捕機構。其中大司命府,由皇上親自指揮,而少司命府,則一般直接受命於太子。兩府的運營直接
從皇傢俬庫中撥款,經費充裕,因此開出的薪酬也極其優厚。兩府的司捕,一般都從全國各州府緝捕的佼佼者
中選出,無一不是武功高強,經驗豐富。隔幾年也會從各大名校直接選拔一些尖子生。錄取後,全都會接受司
命府裏密傳的武功,兵器,暗器,捕器的培訓。成為身佩奇器,身懷異術的高手中的高手。
這大司命、少司命兩府一直行事低調,人事任免從不對外宣佈,各大媒體也從不報導,因此籠罩着一層神
秘。但它愈是神秘,卻愈是能夠引起世人的興趣,二、三流的媒體,每過幾期,總會刊登一些關於大司命府和
少司命府在外刺殺緝捕、在內明爭暗鬥的掌故傳奇,也總會有幾篇講述兩府中各類秘密暗器的製作功用,其中
關於這縛魔索,最是渲染得神乎其神。
據説這縛魔索的原料採自一種國家管制種植的叫波迪蔓的異域藤蔓植物,每一株都要生長二十年以上
才進入成熟期。那藤條採摘下來以後要經過水浸、火煉、上藥、過油等十九道秘密工序,才能製成。司命府的
司捕外出都會將這縛魔索封裝在密閉的皮囊中,一旦解封拋出,這繩索遇到空氣後會在片刻之內急速收縮,不
管遇到什麼東西,就會馬上緊緊纏住,各類刀劍,都無法砍斷。傳説被縛魔索捆住的江洋大盜,殺人兇手,只
有等壓到司命府中時,才能用特殊的藥水浸泡後解開束縛。當然,如果押解過程漫長的話,許多犯人的手足肢
體都會因血液無法循環而壞死。
王素從很小的時候就聽説過司命府司捕和他們使用的各種神秘捕器的傳説,少女情懷裏對那些表情冷酷,
來去無蹤的司捕們還頗有崇拜之心,甚至還萌發過成為一名英姿颯颯的女司捕的念頭。可是她完全沒有想到有
一天自己竟會被司命府的獨門暗器縛魔索襲中。
司命府對現役司捕要求極為苛刻,司捕執行任務的時候往往要晝伏夜出,萬里奔波,在極為艱苦的條件下
作息生存,因此司捕最高到四十歲後就必須退休了。這行止卑鄙的老頭至少要有六十,顯然不可能是一名現役
的司捕。
從安護鏢局,到魔教殘餘,現在又出現了使用朝廷機要部門暗器的人物,王素越來越感覺到眼下的危局所
牽涉的範圍比她想象得要更加廣泛。
那老頭見王素緊握長劍,充滿了戒備,但是卻已經無法逃走,便轉過臉對那新到之人説道,應長老,我
等你很久了,東西拿到了嗎?
來人正是應長老。
之前他找不到周遠,又聽到駱長老帶人追來的聲音後,就立刻熄滅了玄機谷里的燈火,逃入了埋葬歷代教
主的洞中。
正如應長老自己所説,那玄機谷和葬洞本是禁地。即使是長老也只能在將死之時進入玄機谷找到屬於自己
的龕位。二十一年前為了躲避毒氣,玄機谷的禁忌已經被打破,但是葬洞名義上仍是除了教主以外絕不能踏入
半步的聖地。
應長老這些年來已經偷偷進入玄機谷,將谷地周圍和神台都仔仔細細翻找過,甚至是那葬洞,他也橫了心
進去搜尋了好幾遍,但總是一無所獲。應長老心中焦急,卻一籌莫展,只能苦熬到今日,等待周遠的出現。
駱長老追來後,他被迫逃入葬洞中。這葬洞沒有別的出路,但是裏面卻很幽深,也頗有迂迴分叉,應長老
憑着自己來過幾次的熟悉,藏身到深處一個不易發現的石縫中。葬洞和神台一樣,都無法點火照明,只有微弱
的磷火閃爍。應長老運起內功將自己的氣息聲調至最小,寸步之外,即使是聽力極高之人,也很難察覺。
但是那駱長老也是極老謀深算,他知道葬洞沒有出口,所以並不急於衝入洞中追趕,而是帶着那七八個手
下前後相連,循枝分節地扼守住一層層的岔路,仔仔細細地分區搜索。每鎖定一個區域,都用刀劍到每一個凹
壁和石縫裏砍刺,直到確定應長老或別人沒有躲藏在內為止。這樣的搜索雖然非常緩慢,卻滴水不漏。應長老
心中開始擔憂,知道這樣下去,查到他藏身的區域,只是時間問題。
眼看駱長老他們的刀劍劃砍之聲離自己越來越近,應長老手上暗暗儲力,心中計劃要傾全力用蒼梧爪
在一擊之間攻殺駱長老。他知道隱蔽和黑暗只能給他一次偷襲的機會,一旦行蹤暴露,而還沒有殺死或重創駱
長老的話,他逃出去的希望就很渺茫了。
就在駱長老等人開始逼近葬洞深處時,突然傳來一聲沉悶的聲響。這聲音聽上去很遙遠,但是周圍石壁上
的迴響卻又很分明。所有人都是一驚,過了一會兒,腳下的地面開始微微震動起來,那低沉的聲響開始變得有
節律,就好象地底之下有人在用石錘打樁一樣。
山壁的震動越來越明顯,洞頂上有一些粉塵開始簌簌地掉落下來。那七八個手下都停了下來,一臉緊張地
望向駱長老。
駱長老,是不是因為我們擅闖了禁地的緣故?一名教使有些惶恐地問。
不要胡説!駱長老斥道,不會有事的,集中精神,找到殺死丁教使的叛教之徒才是最緊要的事情!
駱長老之前也幾次闖入過這葬洞裏找尋《慕容家書》的最後一冊,從來沒有發生過這樣的事情,當然這一
點他不能夠對手下言明。不過這三天正是傳教預言中的神秘時段,什麼詭異的事情都有可能發生。駱長老雖然
強自鎮靜,但是心中卻也有幾分惴惴。
應長老此時心中的忐忑,比駱長老更甚,因為他親眼目睹了末代教主周遠在玄機穀神台上奇蹟般地消失。
他不能不懷疑,這錘擊之聲或許和周遠有關。畢竟末代教主降臨到這聽香水榭島,就是來引發變化,實現預言
的。
這種不安的感覺並沒有完全蓋過應長老的緊張,因為駱長老和他的手下仍繼續朝他躲藏的方向查探過來,
最前面一人手中長劍的揮動,已經離他快不到一尺的距離。應長老看不清駱長老具體所在的方位,他只有橫下
一條心,臨時機變,殊死一搏了。但是突然間,他感到身後的石壁慢慢地移動起來。
應長老心中錯愕害怕,但是還是不由地跟着石壁向後移動。及他轉過身來的時候,發現原先封閉的石縫,
竟然已經敞開了一條狹窄的通道。應長老顧不得這通道盡頭是何處,沿着石壁就向後擠去。他行動起來難免發
出聲響,但是谷中的震動掩蓋了他的腳步聲。
應長老在石縫裏曲折迂迴地轉着,周圍的石壁不斷地移動,分開,合攏,他的每一腳竟都是踏在一塊新出
現的地上。如此大約半個時辰後,他發現自己已經到了葬洞的外面,前方橫着熟悉的石階。應長老心中喜一聲
天無絕人之路,便沿這台階朝上奔去,可是跑了差不多一百多級後,他就意識到,這台階通往的方位,和路上
的岔口,與他認識的完全不同,不知道是因為這實際上是一條全新的石階,還是因為這玄機谷中的山道石壁已
經都開始發生了改變。
應長老惶急了一會兒,慢慢冷靜下來。他略一分析,決定在遇到的每一個岔路口都朝着向上、或向那石錘
之聲漸遠的方向走。要辨明山谷中四處迴響的聲音很難,但是應長老耐下心來,反覆試探摸索,花了許多時間
之後,還真讓他逐漸找到了一條離那神秘的有節律的震響越來越遠的石階。等到那響聲變得幾不可聞的時候,
應長老終於回到了那通往神堂的石門出口
沒有,我看那個燕子塢學生未必就是末代教主,那《慕容家書》的最後一卷,只怕也未必是在今天出現。應長老回答那老頭的問話。他顯然不想講出他在神台上被周遠耍弄的事情。
那老頭聽到這話,臉上頓時收起剛才的得意神情,現出失望和不悦來。
那個學生現在在哪裏?他問。
應長老遲疑片刻,説,他進入教主葬洞之後就消失了。
應長老決定對周遠消失的情景略加修飾,他怕如果自己説出實話,那老頭反而會懷疑他是在糊弄於他。
老頭兩隻灰褐色的眼睛緊盯着應長老打量,分明是在判斷應長老所言是真是假。他端凝了好一會兒,狠狠
地用腳蹬了一下地,用冰冷的口氣説道,應長老我問你,你到底還在不在乎你兒子的小命?
應長老聽到這話,臉上當即露出痛苦和脆弱,放低了聲音説,楊大人,我自然在乎。我為你提供那麼多
情報,配合你做了那麼多事,還為你殺掉了識破你身份的丁教使,這一切,不是為我的兒子又是為什麼?
那個被稱為楊大人的老頭哼了一聲,道,可是你事情辦成這個樣子,根本是在把你兒子往鬼門關送。到時候只怕我也要給連累進去,這一次上頭下的是死令,如果完不成任務,我們都只有死路一條!
應長老忙道,楊大人,現在還不到喪氣的時候,我們還有一天的時間,只要末代教主出現,不管是不是
那個燕子塢的學生,我一定會竭盡全力,弄到家書的末冊!
老頭對應長老的表態不置可否,顯然沒有從失望的情緒裏擺脱出來。他轉頭看了看王素,臉上表情稍緩,
説,嘿嘿,不過老天已經給我預留了一條生路。應長老,你知道這個模樣如此俊俏的小妞是誰嗎?
應長老搖了搖頭,問,難道她不是燕子塢的學生嗎?
老頭斜嘴一笑,説,你不認識也是自然,這小妞出生之前,你就已經進來這裏了她就是現在名滿天
下的峨嵋武校天才少女王素!
應長老只點了點頭,尚不明白這位楊大人的用意。
她三個月前,已經和軒轅暉訂婚老頭接着説,嘿嘿,如果能夠把她捉去獻給上面,必定是大功
一件啊!
應長老臉色微變,已經瞭然了因果,他略一沉吟,馬上説道,原來如此,這小姑娘武功確實不錯,剛才
雖被我引開了注意,卻還是機變非凡,難怪六王子會喜歡她。
那楊大人一聽就明白了應長老話裏的弦外之音,知道他這樣説,分明是在暗示捉住王素,也有他的一份功
勞,立刻道,嘿,應長老,這縛魔索的厲害你不會不知道,當年你們魔教多少高手都曾在上面栽跟斗,剛才
就算你不出現,我也是一樣輕鬆得手。這件功勞,怎麼都是輪不上你。要救你兒子,只有找到慕容家書才行!
老頭説完,瞟見應長老站在那裏一臉鐵青。他一想自己接下來恐怕還需要利用這個武功極高的鎮教長老,
眼下弄得太僵也不好,遂又説道,不過如果你能幫我達成這件事,我也會酌情幫你跟上頭説幾句好話的
你就先幫我把這小妞的劍奪了,把她的手也綁起來吧。
老頭剛才一戰已知王素劍法精妙,雖然她雙腿受制,卻也不敢貿然上前奪劍,這會兒趁機叫應長老替他動
手。
應長老見老頭鬆口,立刻朝他點頭,説,楊大人,我一定盡力,助你將這位未來的皇太子妃安全押送到
薛大人那裏!
那老頭聽了這話,又是一聲冷笑,皇太子妃?嘿嘿,我看這小妞雖然生得標緻,臉上卻沒有福相,只怕
是沒有大富大貴的命哦。
應長老見楊大人話裏意味深長,不知道是在説王素和六王子的婚事不會成,還是在説軒轅暉成為不了皇太
子。那薛大人所效命之人的背景和目的他也略有所知,不過這些,眼下都不是他所關心的。他兩袖一攏,朝王
素走去。
王素剛才一直在聽兩人的對話,看到應長老向自己走過來,心中叫苦。她中午的時候已經在院子裏領教過
應長老的武功,知道自己即使雙腿自由,恐怕也不是對手。
她不等應長老走近,就立刻將劍橫到自己的頸前,説,你們誰敢走過來,我就立刻自盡。
王素這句話,既是一種威脅,也是一種決心。如果她真的死了,這楊大人和應長老就失去了一樁極大的功
勞,所以他們不會願意她死。另外,既然他們就是衝着她的身份意欲綁架,那麼這就一定是牽涉到朝廷,還有
六王子的重大陰謀,她寧死也絕不願成為用以要挾六王子或者朝廷的人質。
應長老面對王素的威脅,臉上沒有表情的變化。他心裏倒是希望王素給他們製造一些麻煩,這樣他才好顯
一些手段讓楊大人認可自己的功勞,或許能給被他們囚禁的兒子爭得一線生機。
他停下腳步,依言不再往前走,卻朝王素的左右兩邊同時一揮雙手。
王素中午的時候已經知道應長老招數的詭異,這揮動的雙手決不是虛招或者廢招,她又叫道,也不許在
那裏發任何招數
可是她話音未落,應長老就已經騰身而起,向她撲來。王素心中一涼,沒想到應長老竟全然不顧她的警告。她自知不是對手,只能把眼一閉,將長劍往自己脖子上抹去。
可是王素回劍的時候,手肘卻撞上了一股強烈的力量,那裏明明什麼都沒有,卻像是撞上了一堵牆壁。王
素反應過來應長老剛才揮手是在自己身邊鬱結起了無形氣牆,但是一切都已經晚了,王素手肘一歪,長劍蕩了
開去,而應長老已經如疾風般撲到,一招蒼梧爪奪過了王素的長劍,然後在她胸口一拍,王素雙手和身體
同時一軟,倒在地上。
應長老輕輕説聲,得罪了,王姑娘。然後轉頭看着楊大人,臉上頗有些得意之色。
那老頭自然不喜應長老這種邀功的神情,但是對他剛才乾淨利落的兩招,心裏也不得不佩服和忌憚。他言
不由衷地喝了一聲彩,然後朝應長老扔過去一根麻繩。應長老將王素雙手反捆了,問,楊大人,我們先將她
押在哪裏?
老頭剛要回答,卻聽神堂外的喊叫聲突然響了起來,只過了一會兒,幾個魔教的教徒倉皇地逃入神堂裏,
外面隱隱現出來火把的光亮和追殺之聲,原來格致莊的村民們竟已經在混戰中勝出了。
那些魔教的教徒看到應長老,已經顧不得他到底是不是殺丁教使的兇手,只連聲哀求道,應長老,救我
們!
應長老還來不及反應是怎麼一回事,一羣穿着布衣,舉着火把和武器的村民已經衝進了神堂之內。為首一
個手執長槍,身形高大的漢子,一看應長老的黑袍,便不由分説,就直刺了過來。
應長老竟不躲閃,只是頭微一偏,驚險卻又精準地避過了這一刺,然後雙手相交一拍,長槍頓時就折成了
兩截。
那漢子驚叫一聲,向後退去。剛才一路上他只是和魔教的普通教眾交手,從未遇到應長老這樣的高手。但
是他還沒有來得及退第二步,應長老的蒼梧爪已經鎖到了他的喉嚨口。那漢子悶哼了一聲,頭一歪,就倒了下
去。
應長老正要再度向楊大人請示如何處置王素,卻聽到一連串的飛器破空之聲。火光映照下,大約連着有四
、五十支箭,先後朝他飛來。
應長老這次是真的吃了一驚,明明只衝進來五六個人,怎麼能夠一下子射過來那麼多箭。他劃道弧線朝後
急退,同時雙手撥打,用盡了全力,才堪堪將這一陣箭雨躲了過去。
原來這格致莊的村民們精於格致之學,也善於設計打造精巧的工具,這可以連發十支箭的連弩,便是很早
以前就傳下來用於打獵的器具。雖然從三國時代起就有各種連弩的設計,但是格致莊的連弩卻是格外的小巧和
強力。
神堂外又衝進來二十幾個村民,應長老立在弓弩射程以遠,一時不敢向前。那楊大人被村民圍住,立刻跪
倒地上,裝出一副老實的模樣,説道,我是被魔教抓來的,我原是誤入這鬼蒿林裏的漁民。
應長老心想這姓楊的兩面三刀、左右逢源還真是狡猾得可以,他知道無論如何必須控制住王素,她是除了
慕容家書以外最為重要的東西。如果讓姓楊的獨自把王素押到薛大人那裏,他必是一分功勞都不會留給自己的。
應長老正想着該如何趁那些村民沒有看到躺在地上的王素之前將她帶走,突然間神堂裏側石椅的旁邊又跳
出來七八個身穿黑衣之人。
小心,有新的魔教教眾現身了!村民們呼喝。
應長老看過去,來人正是駱長老和他的手下。應長老暗暗叫苦,這神堂中的情勢,真的是混亂到了極點。
駱長老一上來就瞥見應長老,眼睛裏面似要立刻噴出火來,他和手下苦苦地在葬洞和玄機谷里搜索了幾個
時辰,返回來時,又在已經開始發生改變的石崖深處繞了很久,心中的怒火不可遏制地燎燒上來。
但是他沒有來得及動作,就看到前方漫天的羽箭朝他勁射過來。
駱長老先是一驚,想用雙手硬擋,卻又沒有十足的把握,情急之中朝旁邊一滾,躲到了那張大石椅的後面。
應長老已經有了提防,此時距離也比較遠,所以他雙掌向前一分、一頂,那些箭射到他跟前,頓時像射到
了一層厚棉胎之中,凝滯不前,然後紛紛掉落到地上。
這手法有些像黃毓教授須彌山掌的封字訣,但是感覺又不盡相同。
駱長老的幾個手下就不那麼走運了,除了兩名武功稍好的教使只中了一兩箭受傷以外,其餘五六個都猝不
及防,被射穿了要害,當場斃命。
格致莊中間一名老者向左右一指,高聲道,小心,這兩人都是魔教長老!
格致莊眾人訓練有素地分開兩隊,每一隊中,都是手握鋼叉、長刀的精壯男子在前,身後緊跟着握着暗器
和套索的矯健莊民,最後一排,是已經拉開了強弓硬弩的弓箭隊。這架勢,就好像是在合力圍捕極兇猛的野獸。
駱長老這時候從石椅的背後閃出來,一擺手,大聲吼道,等一下!
他這一聲內力豐沛,威震整個神堂,地面和四牆都感覺抖動了一下。格致莊的莊民們雖然都是屏氣凝神,
只待廝殺,但此時竟也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
你們是什麼人?是何緣由闖入我教駐地,屠殺我教眾?駱長老問道。他這兩句話更是內力盡吐,響錚
錚地在神堂裏迴盪。駱長老之所以雷霆大作,一來當然是要震懾一下對方,二來也確是心中一股無名怒火使然。他沒想到自己跑到玄機谷中忙碌了半天一無所獲,外邊竟已經被人攻破山寨,殺進了神堂。其餘教徒也都不
見蹤影,只怕已非死即傷。
我們是琴韻小築格致莊的莊民,老夫馮啓鴻,乃是莊上學堂的教書先生,那老者回道,他左手拄着一
根鐵棍,右手齊腕處包着厚厚一層白色的紗布,你們魔教趁我莊上男丁們外出打獵,將本莊洗劫一空,屋舍
學堂,付之一炬,婦孺老幼,斬盡殺絕,你説老夫苟活着這條性命,是不是應該來找你們清算?
馮老夫子這幾句話也是回得聲如鐘鼓,氣勢並不輸於駱長老。
駱長老聽到這樣的指控,心中驚訝。
這位老夫子,不要説是琴韻小築,就是先前這聽香水榭島上的住民,本教和他們也是井水不犯河水,不
相侵擾,駱長老道,你説我們縱火洗劫,有何憑據?
駱長老心中很明白,這些莊民衝進來殺死了他們那麼多教徒,剛才當着他的面還射殺了他五六個親信,這
事已經絕不能善了,究竟是何因由,其實已不重要。換作平時他早就不由分説,出手相搏了,但是眼下的情勢
卻極複雜,那應長老在一旁只怕正打着漁翁得利的算盤,是以駱長老憑着城府強壓怒火,且先用言語和對方周
旋。
井水不犯河水?你們魔教退到這島上,難道是來吃齋唸佛,痛悔前非的嗎?馮老夫子左手邊一個大漢
不屑地哼了一聲,道,只怕是在養精蓄鋭,等着你們教主轉世,可以東山再起吧!
我教將來是湮滅消亡,還是東山再起,都是我教的自由,應長老這時從旁説道,教主轉世更替,也
是本教內務,一切皆是順應天意,你們豈可不分青紅皂白,就這樣闖進來屠戮我教眾?
應長老此時出言幫腔,當然是在給駱長老發一個信號,表明自己在抵禦外侮這件事上,是和他共進退的。
順應天意?我看分明是天意當誅!馮老夫子右手邊一個魁梧的虯髯男子喝道,你們魔教惡貫滿盈,
人人都可殺之,需要問什麼青紅皂白?我們先前就是過於迂腐,結果縱虎為患,到現在才悔之不及!
那男子説時一臉的痛心,馮老夫子在旁邊點頭説道,你們教主擊毀我莊的護欄,和外面進來的魔教教徒
裏應外合,謀害了我們的莊主,然後屠殺我們手無寸鐵的婦孺,這都是不爭的事實。兩位長老就不必裝模作樣
了!
駱長老、應長老一聽馮老夫子提到教主,立刻互望了一眼,兩人都想從彼此的表情裏看出對方究竟對此事
知道多少。
而這時候,趁着兩邊説話,那個楊大人悄悄地從後面繞過格致莊眾人,欺近王素的身邊。
應長老看在眼裏,立刻道,馮老夫子,不瞞你説,我和駱長老兩人至今都還沒有見到過我們的新教主,
他有沒有做你剛才所説的事情,我們着實不知,不過那位姑娘或許認識我們教主,你們不妨找她對質。
應長老説這話,純粹就是為了把眾人的注意力引到王素身上。他剛才乾淨利落地解除了王素的武裝,絕不
願意就這樣讓楊大人將她偷偷擄了去獨佔功勞。
果然他這一説,所有的人,包括駱長老在內都朝王素看去。
楊大人眼看已經偷偷潛到離王素只有一丈多遠的地方,這一來只得停下,縮到牆邊上。他抬頭朝應長老投
去一道狠毒的目光。
王素躺在地上,正不知道該怎麼辦,此時眾人都望過來,她更感狼狽不堪。那天她一早就離開格致莊,去
地圖上標着蘭實草的地方尋找黃毓教授,等她趕回去時,整個莊子已經在一片火海中了。
所以事情的前因後果,她比這神堂裏的許多人都更加的迷惑。
馮老夫子口中説的教主,難道是周遠嗎?為什麼所有的人突然之間都認為周遠是魔教教主?格致莊防禦護
欄的巨大缺口她的確見到,現在想來,還真的只可能是降龍十八掌才有如此大的威力。可是周遠會像馮老夫子
説的那樣和別人一起謀害了蕭莊主嗎?這絕不可能。但是為什麼之前遇到蕭哲的時候沒有聽他説起蕭莊主已死
的事情呢?
王素只覺得又羞又惱、心亂如麻。
格致莊上的人只認得丁珊,而不識王素,都紛紛衝她吼道,小姑娘,快説!魔教教主現在在哪裏?
有幾個莊民更是圍攏了過去,用鋼叉指向王素。他們的妻子或者姊妹都在大火中慘死,是以情緒激憤。只
有馮老夫子意識到,這應長老把話題引到這個少女身上,是要擾亂眾人的注意力。他正想提醒莊上諸人切莫上
當,先集中精神對付魔教兩大長老要緊,可他的眼光瞥到王素身上穿着的這一套衣裙時,陡然一驚,二十一年
前的記憶電光火石般地回映到他的頭腦裏,讓他一時驚訝地説不出話來。
王素面對着憤怒的格致莊民,便準備反問應長老,周遠的去向,她本就準備從他那裏問個清楚。王素正要
張口,卻看到應長老兩道眼光直直地朝她逼視過來。他微微朝她搖一搖頭,然後又朝角落裏的楊大人掃了一眼。
王素非常聰穎,心下明白了應長老的意思。他是在示意自己不要説出周遠隨他離去之事。應長老之所以突
然提到她,是為了防止那個楊大人趁亂擄走自己,如果現在説出應長老中午見過周遠,便是直接拆穿了他剛才
説的謊言,只怕那駱長老和格致莊的村民們都馬上要對他發難,到時楊大人就又有了可趁之機。
應長老中午在院子裏殺丁教使的時候雖然狠毒,但從剛才他和楊大人的對話看來,他是為了救他的兒子。
後來周遠現身,他便不再為難她、周雲松還有受傷的章大可等人。剛才他制住自己時,態度也頗恭敬,應該是
不想將事情做絕,為大家都留一條後路。
王素這樣想着,便沉吟不語。格致莊眾人見她不説話,又都紛紛開始喝問,卻聽馮老夫子説道,大家先
不要為難這位姑娘,一會兒我有話問她,現在我們先對付這兩個魔教長老,為我們的妻女們報仇,為武林除害!
圍住王素的男人們聽馮老夫子這樣一説,便收起了手中的兵器,但仍站在她周圍,監管着她,其餘眾人則
都轉回去,對駱長老和應長老嚴陣以待。
應長老一看這個馮啓鴻竟如此執着,一副不將他們殺死就誓不罷休的架勢,也只能心中一橫。他朝駱長老
望了一眼,説,我來防禦他們的弓箭和暗器。
駱長老心中對應長老滿是疑慮。那躺在地上的少女他從未見過,不知道應長老如何知道她會認識教主。不
過眼前的局勢已經不容他猶豫,駱長老於是點了點頭,道,好,我負責對付那些使鋼叉和長刀的。
兩位長老説畢,便要出手,眼看一場惡戰就要開始,卻突然聽到轟地一聲巨響,整個地面猛烈地一抖
,神堂周圍的牆壁喀拉拉地裂開了幾道口子。那神堂都是由大塊的花崗岩澆築而成,非常堅固,此時竟如
紙板一樣撕裂開來。
應長老和駱長老都下去過玄機谷,知道從下午開始,山崖的內部就在發生着某種變化,經過了幾個時辰,
這種改變或許已經開始傳遞到地表了。
格致莊的人並不知情,也不知道這是不是魔教的某種機關,都驚愕不已,緩緩後退。這時又聽到頭頂砰
地一聲,一整塊拱形的穹頂突然斷裂,許多條形大石塊凌空砸落了下來。
堂內眾人正紛紛呼喝躲閃,卻見一個人影隨着石塊一起急速墜落。那人影落到地上,雙膝一彎,卸去了落
勢,卻沒有完全站穩,向後蹬蹬退了幾步,一屁股跌坐到了神堂中間的那張大石椅上。
除了駱長老以外,應長老、馮老夫子、王素、楊大人還有格致莊的莊民們都齊聲發出驚呼。這落下來的人
不是別人,正是周遠。
周遠坐在石椅上,一臉的迷惑,就像是剛從一場夢魘中醒來,忘了自己身在何處。星光從破裂的穹頂上照
下來,在他的臉上泛起一層銀白色的霜暈,籠成一股不合時宜的恬靜。他疲憊地抬起眼睛,看到面前許多憤怒
卻又帶着些驚恐的面容。
周遠靜靜坐了一會兒,才慢慢意識到自己正坐在魔教的大石椅上,左右站着兩個繫着紅黑腰帶的魔教長老
,他輕輕地嘆了一口氣,心中湧起一股悲哀和無奈。
如果冥冥中真的有上天在主宰着他的命運的話,那麼這上天必然酷愛恣意的鬧劇,又絕對擅長拙劣的反諷
,也一定沉醉於對凡人的愚弄。它賦予周遠希望,給予周遠信心,讓他領悟妙諦、頻遭奇遇,卻只是為了在跌
宕的劇情裏可以再加入一些絕望的調味,即便如此,它還依然兢兢業業、孜孜以求,就好像那些已有的鋪陳安
排還不夠荒唐,所以還需要讓他從天而降,在眾目睽睽之下端坐到魔教神堂的教主寶座上,來掀起一個更加滑
稽的高潮。
周遠想到這裏,嘴角忍不住露出一絲冷笑。
格致莊眾人看到魔教教主以這樣山崩石裂的方式現身,都不免震驚,畢竟這是一個千年預言的宿命時刻,
神堂高處灑落的光亮偏如戲台上的照明只聚在他一人身上,烘托出一種魔幻和詭異。現在又看到周遠從這一片
陸離的光影中顯出冷笑,即使是最銅肝鐵膽的格致莊民,心下也忍不住駭然。大家一齊轉頭去看馮老夫子,等
着他下指令。可是那馮老夫子卻也如痴傻了一般目不轉睛地盯着周遠,一言不發。
周遠不知道馮老夫子是在對着他身上這套衣服發愣,只覺得這片沉默又是上天刻意安插的一個臨時的休止
符,一個暴風驟雨到來之前短暫的平靜而已。他無從知曉接下來上天準備導演怎樣的變故,正如他完全不清楚
自己是如何突然從那橢圓型石室出口的光暈裏突然間來到了這裏。
我知道你們恨我打破了格致莊的護欄,也恨我害死你們的莊主,如果你們要找我報仇,就過來殺了我吧
,我不會反抗。周遠終於開口説道,不過,這聽香水榭島和這神堂就快要崩潰瓦解,如果有時間,你們還
是快逃離吧。
周遠這話説得平穩悠淡,就好像是一個冷漠的旁觀者。
格致莊眾人聽周遠説出這話,都是一愣,仍是沒有人敢出聲。然而這壓抑的靜默終如蓄滿了洪水的河壩一
樣,撐破了承受。馮老夫子左手邊的大漢突然大喝一聲,殺了這魔頭,為莊主報仇!
他身後的兩排弓箭手再也無法控制高度的緊張,在這聲暴吼的催發下,指扣一緊,數十枝箭頓時連續朝周
遠射過來。
應長老一直在旁邊全神戒備着。周遠好不容易再次露面,他當然不會就這樣讓他被射死。應長老雙手在空
中伸展划動,那些箭射到周遠跟前,和剛才一樣,都凝滯在了半空,然後跌落到地上,而駱長老也從旁邊斜斜
地劈出一掌,那掌風在周遠身前劃過一道弧線,將朝他戳過來鋼叉長刀都激盪了開去。駱長老明白這從天而降
的男孩子毫無疑問就是轉生的教主,既然他已經認下了和格致莊的過節,一切也都再沒有迴旋的餘地了。
應長老趁着連弩射盡,便要縱身躍到後面用蒼梧爪擊殺那些弓箭手,而駱長老剛才一掌之間就壓制住了一
片莊民,此時也已然要使出殺手。
就在這時候,只見周遠分開兩手,向兩旁各使出同樣的一招戰龍在野,擊向應長老和駱長老。兩名長
老萬萬沒有想到周遠在這樣的關頭竟會朝他們動手,猝不及防,都被強大的降龍掌法甩了出去。這樣一來,馮
老夫子和當先的幾名格致莊民就得了空隙,朝周遠衝過來
然後周遠聽到有人用熟悉的聲音叫他的名字。
他循聲望過去,猛然看到被縛在地上,悽楚可憐的王素。她的身旁,圍着數名手執兵刃的格致莊民。
就像格致莊的人認定周遠是魔教的教主一樣,周遠一下子認定是格致莊的人如此欺負王素,一股強烈的怒
火從他的胸口燃起來。
面對已經要砍到他面前的五六把武器,他已經沒有了應變,只能運起量子內力,朝前使出亢龍有悔。
從周遠阻住兩長老,準備任由格致莊民殺掉自己報仇,到他看到王素,中間只是短短的一瞬,但是他一前
一後的兩招戰龍在野和亢龍有悔卻恰恰配合得天衣無縫,就像是事先算好的一樣。三股力量將馮老夫
子等人裹在中間,竟無可閃避,一齊被擊飛了出去。
小心,魔頭狡猾!稍遠一些的格致莊民們看在眼裏,大聲呼喝。
應長老和駱長老兩人此時已經恢復了重心,趁機搶上,各使絕招,將那些被周遠掌力震傷的村民一一擊斃。
周遠忍着全身經絡的劇痛,向王素奔去。就在他剛跑到王素身邊時,地面又一次猛烈地顫了一下,神堂的
牆壁不知是因為這震顫,還是周遠剛才的掌力,又縱橫生出許多條裂紋,終於不堪重壓,向內倒了下來,巨大
的穹頂此時也一大塊一大塊地墜落下來。
周遠下意識地撲到王素身上,然後感到身體一沉,兩個人猛地朝下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