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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周遠的眼前是一條黑暗的通道,伸手不見五指,他在這通道里拼命地奔跑,卻不知何處才是盡頭。他一度感到自己呼吸滯塞,就像馬

    上要氣絕一般,但是漸漸地,他感覺到丹田中一團温暖的熱流逐漸擴散開來,滾動到四肢。清新的空氣也侵潤到他的肺裏,讓他慢慢恢復

    了自如的呼吸。

    周遠睜開眼睛,周圍的光線,色彩和聲音逐漸匯入他的感官裏,將他帶回到了現實。

    周遠首先發現自己躺在泥地上,然後他看到遠處,整個格致莊在熊熊的大火裏燃燒着,悽慘的呼救和叫喊清晰地傳過來。他立刻想到

    丁珊和張塞現在在哪裏,為什麼在自己昏睡的這段時間裏,格致莊從一個沐浴在靜謐晨光下的小村落變成了一個燃燒着烈火的地獄,這可

    怕的變故,是否和自己在閣樓上做的一個武學實驗有關係?

    周遠企圖站起來尋找答案,但立刻感到一陣頭暈目眩。他重新躺倒在泥地上,然後驚訝地意識到在他的周圍,有六個人,正在進行一

    場奇怪的惡戰。如果他剛才渾渾噩噩地站起來,可能已經在瞬間丟失了性命。

    在他前後的兩人,分別是郝先生和馮老夫子,周遠並不認識。在他左右側的斜前方,是格致莊主蕭駿和燕子塢校衞隊副總長韓家寧,

    在他後方的兩側,則是昨天來送飯的李嬸和一個安護鏢局的黑衣人。

    説這是一場奇怪的惡戰,是因為這六個人分成幾撥,各懷目的,在互相牽制中,進行着生死相搏。

    那周遠不認識的郝先生和馮老夫子,正揮舞着手中的刀劍,招招砍向他致命的要害,一副欲殺他而後快的架勢。但是這些兇狠的殺招

    ,卻都被周圍另外四個人擋了開去。韓家寧奉江灝遠的命令,要活捉周遠和丁珊,因此不能讓郝、馮二人殺了周遠,但他同時也要擊敗李

    嬸和蕭駿,才能完成任務。他的身家性命全都壓在上面,所以是傾盡全力,盡出絕招。

    李嬸招招維護周遠,護得周遠最緊,她的保護和江灝遠完全不同,明顯是出自真心,臉上洋溢着關切之情。周遠看到如此的關愛,雖

    有幾分不解,卻有一種莫名的感動。這世界上,除了母親和燕子塢食堂的王嬸,再沒有女人如此關心過他。李嬸正盡全力,要擊敗韓家寧

    和黑衣人,但她對郝先生和馮老夫子的安危完全置之不理,有時候甚至還會幫着韓家寧攻上一兩招。

    六人中最苦的就是蕭駿。他既要抵抗郝、馮二人的刀劍維護周遠,又要抵抗韓家寧和黑衣人的刀劍維護郝、馮和李嬸。有時候還要從

    李嬸的拳下解救郝、馮。

    六個人距離越來越近,招法越來越緊湊,因而他們的勝負生死也越來越緊密地勾連在了一塊兒。

    在如此近距離的複雜搏殺中,很少有人能夠兼顧各方面的情況,隨着招式加快,六個人都已經無暇計算出全部的攻守,只是憑着感覺

    和經驗下意識的出招,慢慢的,任何一個人的生死,都已經不再依賴於他自己,而是掌握在他的盟友甚至敵人的手中。

    周遠在差不多半炷香的工夫裏,已經看明白了這個糾結的局面。他知道他不能輕舉妄動,任何魯莽的舉動瞬間就會破壞掉此刻微妙的

    平衡,説不定就會導致蕭莊主,李嬸,乃至自己命喪當場,但是他也不能什麼都不做,因為這種微妙的局面並不能維持太久,六個人武功

    高低不同,內功的持久力也不同,平衡遲早會被打破,併產生一個隨機的結局。

    周遠知道自己如果不想在一個隨機的結果裏賭自己的運氣的話,就必須在這個平衡消失前主動干預,從而將這場亂戰導向對自己有利

    的結果。

    六個人的武功差異很大。韓家寧的武功周遠最為熟悉,因為他已經看到過他幾次動武。周遠雖然無法準確看出他的傳承,但是基本可

    以肯定是福建武夷山一帶成形於大約兩百多年前的密宗劍法。其餘五人的招數都非常古樸,感覺都是直接傳承自張三丰之前的時代,沒有

    經過現代武學理論的優化。但是安護鏢局黑衣人和格致莊四人的招數卻又各自有很大區別,黑衣人的招法似乎還融合了某種很特別的元素。不管哪種,都讓周遠很難構建描述這些招式的自然力方程。

    周遠又觀察了大約一炷香的工夫,才在頭腦中列出了一個六元高次方程組來。這樣的方程非常難解,周遠反覆計算後發現,解開這一

    連串環環相扣的亂戰的關鍵,竟在李嬸的身上。

    如果他能在下一招阻止李嬸攻向韓家寧的一掌,那麼韓家寧就不必回撤防守,從而可以將他刺向郝先生的精妙一劍進行到底,郝先生

    就無暇攻擊自己,從而給了蕭駿出手攻擊黑衣人的機會,如此傳遞下去,這一連串效應的最終結果就是黑衣人被馮老夫子擊倒,韓家寧被

    蕭駿刺中,而李嬸仍有時間在郝先生的劍下保護住自己。

    周遠一解出這個答案,知道事不宜遲,過不了多久,情況就會完全不同,他意念一動,丹田上的一股自然力隨即顫動了起來

    早上,差不多兩個時辰之前,當週遠從陽光照耀下的微塵運動中獲得啓發,運用隨機微積分勾畫出量子武學的基本原理後,他立刻就

    毫不費力的推導出了降龍十八掌的自然力方程。這個結論讓他覺得難以置信,但是一切都符合得天衣無縫。如果不是身在鬼蒿林裏,他一

    定會立刻飛奔到語嫣樓,把這個發現告訴楊冰川教授。

    可是楊冰川教授正被安護鏢局圍困在參合堂中,而他自己也陷在一個與世隔絕的地方,不知道此生是否還能再回到燕子塢,這樣一個

    驚人的發現竟也許只能永遠地淹埋在這裏。周遠想到此處,最初的興奮之情立刻減了一半。但是性格中的書呆子成分讓他很快又打起精神

    ,思考起自己的發現來。畢竟運用理性去解開一個困擾了武學界最聰慧的人達千年之久的謎本身就是值得他感到享受的。

    當週遠坐下來,研究了一會兒自己剛剛寫下的方程時,他突然又演算出一個更加驚人的結論。這個結論對於周遠來説使整個清晨裏的

    發現徹底超越了作為純學術的意義,讓周遠欣喜若狂。

    周遠發現,根據量子武學的原理,過去神聖不可侵犯的張三丰第一定理,竟可以在某種特殊的條件下被違反,由此導出的必然結論就

    是,丹田通徑在那樣的條件下,將不再是內力積聚和激發的障礙。

    清晨的布郎屋裏一片寂靜,周遠卻忍不住想放聲大喊。

    三年多來,當他一個人偷偷在太湖畔笨拙地習練內力時,當他在飢餓和對母親的思念中沉沉入睡時,當他羨慕地看着劍術系,掌法系

    的學生在參合堂後的操場上練武時,偶爾會幻想有一天發生奇蹟,可是奇蹟竟會是以這樣的方式到來。

    周遠無法抑制自己的衝動,他站到閣樓的窗口,根據量子武學的原理,引導着通過口鼻肌膚吐納進來的自然力。引導的路徑和方式是

    前所未有的,周遠感到一陣異樣和不舒服,但是卻沒有阻塞。然後他的丹田產生了劇烈的陰陽差,然後一股強盛充盈的巨大力量從他的丹

    田激發了出來,通貫了手腳上的脈絡。

    周遠無法用教科書上的言語來形容這種感覺,如果説張三丰武學的內力像是從高山上凌空而落的巨石,那麼量子武學產生的內力就仿

    佛是大海中的萬頃波濤,峯谷起伏,延綿不絕。

    周遠按照降龍十八掌的自然力方程,和書中記載的亢龍有悔的招式,雙掌平推,將積聚起來的所有內力一併擊出。他沉浸在興奮和激

    動中,完全放棄了對自己行為後果的任何思考。接下去發生的一切,都如夢幻一般。

    周遠平生頭一次釋放出如此驚人的內力,他看到眼前的書桌和木牆如紙片一樣碎裂飄散,連十數步之外的巨大的木柵欄也被連根掀起

    ,但是他的全身經絡對內力的反作用力卻完全無法適應,他的下盤也沒有做好準備,整個人驀地向後彈出去,撞在木牆上,立刻昏死了過

    去

    周遠感受着丹田處顫動着的內力,他終於不再需要運氣打坐一刻鐘才能積聚足夠的力量。他按照自己的計算,用燕子塢掌法裏最基礎

    的一招擊向李嬸的手腕。如果一切都和周遠的推算相符合,那麼在大約六七招之後,韓家寧和黑衣人會被雙雙擊倒,蕭莊主和李嬸則都會

    全身而退。

    但是周遠卻忽略了兩個重要的因素。

    第一,是周遠對自己內力的施放還拿捏得不準。第二,也是更重要的一點,就是他忘記了,周圍六個人誰都不知道他剛才進行了極精

    密的計算,因此他們,特別是李嬸,並不一定能夠了解他出招的意圖。

    於是一切都完全偏離了周遠最初的計算。

    周遠一掌擊中了李嬸,但是力量比他預想的要大得多。

    李嬸立刻失去了平衡,整個人向旁邊斜摔了出去,竟一下子跌入了黑衣人原本向馮老夫子攻去的劍招範圍內。周遠在觸到李嬸手腕的

    瞬間就知道自己用力過猛,看到李嬸摔出去時他心中一涼,沒有什麼實戰經驗的他頓時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郝先生大聲驚叫,不好了,小魔頭醒來了!

    他説完不顧一切地揮劍向周遠砍去。

    蕭駿看到周遠竟然向李嬸出手,也是一愣,隨即眼疾手快地出劍替李嬸擋開了黑衣人的進攻。對面的韓家寧本要攻擊郝先生,見此情

    景趁機劍鋒一轉,從周遠和郝先生中間隱秘地刺向蕭駿。韓家寧的劍術本來要低於蕭駿,但是論智計謀劃,臨陣反應,他卻極為老道,這

    一劍,在郝先生的掩護下可謂是神鬼莫測的偷招,蕭駿完全沒有覺察,竟一下子被刺穿了胸膛。

    蕭莊主!馮老夫子慘呼一聲,卻已經來不及救援。他怒吼一聲,手中劍也從後面刺向周遠。

    周遠在丹田和身體經絡裏充盈了內力之後,眼耳以及其餘感覺立刻敏鋭起來,蕭莊主被刺他也是大驚失色,可是他不明白馮老夫子為

    什麼不去攻擊韓家寧,而是一個勁地要置自己於死地。

    他側身讓過馮老夫子的劍,同時伸手用手指在他的劍面上一敲,劍尖改變了方向,朝對面的郝先生襲去,周遠接着又迅速朝斜前方一

    邁步,揮掌擊向郝先生的手腕內側。

    郝先生這時候正要揮劍向內撥開馮老夫子的劍,不料周遠竟像早算好一樣從恰到好處的方向攻來。要知道,握劍的手最大的弱點就是

    手腕內側,郝先生大驚之下,想不出如何化解,只能撤手後退,周遠一把就將劍奪了過來。

    周遠雖然領悟了用量子武學激發內力的方法,但是卻從未系統地練習過武功招數,剛才這一氣呵成、妙到顛豪的閃身推指,搶步奪劍

    ,不是因為他已經真的擁有了如此高超的武功,而是因為那被兩把劍前後夾擊的情景,正好是他大三修的一門《高級招式優化》裏的一個

    案例。那門課周遠全班第一,對裏面每個複雜的案例有爛熟於胸,剛才不由自主地就化理論為實際,運用了出來。

    《高級招式優化》這套案例教材,是由楊冰川教授,少林照月大師,武當太清道長以及五嶽華山分校的風伯年教授聯合撰寫,可謂集

    千餘年來武學理論和招式優化之大成,裏面每個案例的解法都是幾經推敲,無懈可擊。郝先生和馮老夫子從未接觸過現代武學理論,自然

    一下子就亂了陣腳。

    周遠奪過劍來,心中又有些後悔,因為這樣一來,又給了韓家寧和黑衣人趁火打劫的機會。韓家寧當然不會浪費這樣的時機,他早就

    繞到郝先生身後,在他驚慌錯愕之際,一劍從後面穿腹而過。

    郝先生口中噴出一股鮮血,緩緩倒到地上。他對刺他的韓家寧竟毫不留意,兩隻眼睛只是死死瞪着周遠,喃喃地説,魔頭,你是魔

    頭重生了魔頭又重生了

    另一邊,馮老夫子被周遠撥開手中劍後企圖穩住劍的走向,卻發現周遠手指上的力量竟有一股像波濤般延綿不絕的怪異衝力,旁邊黑

    衣人趁機一劍劈下,馮老夫子一時控制不住自己的劍,不及防禦,右掌齊腕被黑衣人砍斷。

    周遠自打醒來就看到郝先生和馮老夫子招招都要置他於死地,此刻他們一個倒在血泊之中,另一個捂着斷腕痛苦呻吟,周遠卻並不感

    到高興。他很清楚韓家寧是導致燕子塢八百多師生中毒的元兇,看到他連連得手,無論如何不是一件好事。另外周遠聽到郝先生口口聲聲

    叫他魔頭也令他費解,很想立即問個清楚,但眼前的局勢卻叫他根本抽不出空。

    黑衣人劍鋒迴轉過來,刺向馮老夫子的頸部,準備結果他的性命,周遠看到馮老夫子已經無力抵抗,迅速運起一掌擊向黑衣人的小腹

    ,這是典型的圍魏救趙。

    周遠這一掌本身很普通,是燕子塢用來打沙袋的練習掌法,黑衣人側身一閃避過,然後劍鋒橫過來直接就朝周遠砍過來。這一招看似

    樸素,卻極快,與此同時,周遠聽到韓家寧也已經從後面出掌偷襲。

    又是一個前後夾擊的案例,卻和剛才那個完全不同,周遠不記得任何教材裏講過這樣的場景,心中一下子慌了起來。他害怕黑衣人還

    有什麼厲害的後續手段,本能地用最保險的辦法退向側後方,但是如此一來韓家寧只需稍一變招就可以擊中周遠的後心。

    就在這時候,李嬸大喝一聲,從後面躍起直撲向韓家寧。韓家寧心中嘿地冷笑一聲,早已經迴轉身來,挺劍向李嬸疾刺。原來他

    偷襲周遠只是虛招,目的是引李嬸奮不顧身地來救援。

    韓家寧並不認識蕭駿,李嬸,郝先生等人,但是憑他的老謀深算,在短短的不到半個時辰的打鬥中,已經將每個人的心思立場看了個

    清楚。

    他六年前帶着一張精心偽造的簡歷,被燕子塢校衞隊聘用,憑着他不錯的武功和麪面俱到的人際能力慢慢地被晉升為副總長。前天他

    巧妙利用周遠的信任刺殺龐天治,順利將整個燕子塢的佈防歸於自己的控制,眼看就要立下頭功,卻不想被周遠和丁珊奇蹟般地逃脱,功

    虧一簣。他至今仍弄不明白丁珊的穴道是如何被解開的。

    在江灝遠的逼迫下,他帶着二十個安護黑衣鏢師硬着頭皮進了鬼蒿林,在大雨迷霧中折騰了一夜,擔驚受怕,苦不堪言。水沼兩邊幽

    暗的蘆葦叢裏鬼火搖曳,還不斷有形容恐怖的怪物如鬼魅般乘着夜色前來偷襲,兩條船上各有兩名鏢師被怪物拖去,只怕是死無全屍。他

    飢寒交迫地捱到後半夜,終於精疲力盡地躺倒在船板上,已然放棄,苦笑着嘆自己自作聰明,機關算盡,最終落得這麼個暴屍腐沼的下場。卻沒想到到了清晨,一束陽光竟然劃開濃霧,將他照醒。

    韓家寧仰面躺在那裏,盯着陽光看了許久,突然翻身跳了起來,指揮鏢師們朝着透入陽光的彩雲方向行船。他雖然不知道那是什麼方

    向,但卻意識到這樣做或許可以避免總是在原地兜圈子。果然差不多一刻鐘後,韓家寧便重又看到了自己在駛進鬼蒿林時做下的一系列記

    號。他心中一喜,想是老天開眼,合該他氣數未盡。他立刻讓鏢師們掉轉船頭,向陽光照落的方向行駛,直覺告訴他,這奇異的陽光能把

    他引向鬼蒿林中奇異的地方。很快,他就找到了這個小島和上面的村莊。

    正當他望着格致莊高大、結實的大門和圍欄一籌莫展時,卻突然發現左手幾十丈遠的地方,圍欄竟破了一整個缺口。

    韓家寧心想誰説福無雙至,他衝進圍欄缺口,看到一羣人正圍着地上一個昏迷的少年爭吵,那臉色蒼白的少年不是別人,正是周遠。

    更妙的是,這莊裏多是婦孺幼童,青壯年的男子們竟不知所蹤,韓家寧一拍大腿,欣喜若狂,確信自己終於徹底時來運轉。

    他帶着鏢師們惡狼撲羊搬地衝進莊去,劫奪飲水和食品,當然還有周遠。但是他們很快發現,莊子裏的不少老者和女子都身懷武功,

    其中許多的招法堂堂正正,頗有大家風範,只是臨敵對戰的經驗相當不足。黑衣鏢師們的招法則陰狠毒辣,在生死攻守上更是訓練有素,

    很快許多格致莊的老人和女子都倒在了血泊之中。

    韓家寧的注意力當然全部在周遠身上,他帶着五個鏢師衝過去就要搶奪周遠,但是一個器宇不凡,領袖模樣的老者和一個婦人卻出手

    阻住了他們。那婦人顯然對周遠最為關切,和他們周旋了幾招之後,就抱起周遠逃出莊去。要不是另兩個莊裏的老者不知道為什麼拼命要

    追殺周遠,恐怕便要讓她逃走。從那刻起,韓家寧就知道只要自己佯攻周遠,那婦人必來救援。

    韓家寧這招聲東擊西,操練已久,純熟無比,而李嬸情急之下已躍在空中,沒有了迴旋餘地,只有盡力躲閃。韓家寧的長劍噗地刺中

    了她的左腹,李嬸痛苦地叫了一聲,墜到地上,韓家寧另一劍已經又刺到,李嬸又頑強地一躲,劍刺穿了她的肩胛,接下來韓家寧只要斜

    着一劃,便立即可以切開她的心臟。

    周遠看到韓家寧又要害了李嬸性命,而這一切都源自於自己的失誤,真是又痛又悔,情急之下,他提一口內力,來不及轉身,雙手不

    顧一切地從側後方向韓家寧擊去。

    韓家寧絕沒有想到周遠可以用這樣的角度,以這樣的方式,使出這麼大的內力,猝不及防,竟一下子被打飛到兩丈之外。李嬸痛苦地

    在地上一滾,隨即站了起來,她一咬牙,伸手拔出插在肩胛上的劍,點了自己胸背和腋下幾處穴位止血,然後對周遠説,跟我來。

    周遠完全沒有想到自己絕望之中的胡亂一擊竟有如此威力,愣了一下,才跟着李嬸奔入樹林。那安護鏢局的黑衣人看到周遠竟然可以

    使出如此匪夷所思的向後攻擊的招數,呆在那裏,竟不敢去追趕。

    韓家寧躺在地上,只覺得胸腹氣血翻湧,調息了半天,才總算沒有吐出血來。他不敢相信自己剛才看到的,嘴裏喃喃地説,神龍擺

    尾?

    周遠喘息着跟着李嬸。他不知道如何使用量子內力引發輕功,所以只是憑雙足原始的奔跑在樹林裏穿行。一路上樹葉和泥土上濺着一

    滴滴的鮮血,看來李嬸的傷口並沒有完全被封住。

    奔跑了許久,周遠發現自己跟隨着李嬸繞回了格致莊的後面。李嬸跑到巨大的木柵欄旁邊,略微找尋一番,便伸手拉動了木樁下的一

    根鐵棍,頓時,一扇木門向內打了開來。這木門做的極為巧妙,和柵欄渾然一體,若不是知道這個機關,絕無可能發現。

    李嬸朝周遠招一招手,周遠跟着他進了莊內。莊子裏的許多房屋都燃燒着,周遠看到遠處約十個黑衣人分成兩組,正在分別搜查莊內

    的各個民宅,搜出糧食蔬果,金銀財物後,就點火付之一炬。這些黑衣人昨夜也是九死一生,闖進這莊來,已經失去了紀律,爆發出了原

    始的獸性。

    李嬸疾步奔到一幢有一個橢圓形曬台的房屋後面,坐到地上大聲喘息。周遠也藏到屋子的後面,撐着膝蓋拼命喘氣,一邊説,李嬸

    你的傷不要緊吧,我去我去幫你找些金創藥來。

    李嬸右手捂着肩胛,血從指縫裏汩汩流出,但她彷彿沒有聽到周遠的話,喘息了幾口,就站起來,推開屋子的後門,走了進去。周遠

    跟進去時,李嬸已轉入內屋,奮力地從牀下拖出一口大箱子。

    周遠不知道李嬸要幹什麼,過去幫她把箱子拖到門口的空地上,李嬸打開箱蓋,左手顫抖着在一堆被褥衣物中摸索着,過了一會兒,

    她拿出一個約手掌大小,綠瑩瑩的翡翠掛件來,她端詳着這塊極美的翡翠,臉上滿是憂傷。

    李嬸,這裏有傷藥嗎?周遠在旁邊問。

    李嬸轉過身,凝視了他一會兒,然後用沾着鮮血的手把翡翠交到周遠手上,説,這個掛件的主人,就是殺死你父親的兇手你

    你要為你的父親報仇!

    周遠愣住了,他沒有想到李嬸竟會突然提到他的父親。

    很久以來,父親在他心裏只是一種符號,一個遙遠而不真切的名稱,甚至有時候是一種禁忌,是母親傷感的源頭。

    我父親?我父親是被人殺死的?周遠用顫抖的聲音問,一股灼熱的感覺從他後脊樑升騰而起,一種説不清是激動還是憤怒的情感

    在他胸中積聚起來。

    原來是這樣,原來這才是一切的源頭。這才是他母親孤苦無依,獨自撫養他長大的原因,這才是母親每次聽到他提及父親時默默垂淚

    背後的隱情。

    李嬸緩緩點了點頭,問,你的母親沒有告訴你嗎?

    沒有,周遠搖頭,是誰,他為什麼要殺死我父親?

    李嬸痛苦地調節着氣息,慢慢地説道,我不知道,我希望你能夠去弄明白她説完身子猛一晃,向前撲倒在箱子上。

    周遠連忙過去跪在李嬸身旁,將她扶起來,發現她雙眼緊閉,腹部的衣服已經被鮮血浸透。

    周遠儘管熟悉穴位和脈絡,也略知一些止血的理論,但是他卻從來沒有點過穴道,更何況他對於自己新掌握的玄妙內力也毫無自信,

    之前第一次出手就傷到了李嬸。

    周遠正躊躇的時候,李嬸睜開了眼睛,用盡最後的力量對周遠説,我已經快不行了你快循着陽光離開這裏回到外面世

    界

    她的聲音越來越弱,眼睛裏的光采漸漸模糊。

    讓我試着幫你止血周遠説。

    李嬸痛苦地搖頭,臉上顯出焦急的表情,不要管我了,快走

    可是李嬸,你是怎麼認識我父親的?"周遠不願意離開,他還有一肚子關於父親的問題想問。

    李嬸的嘴角這時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彷彿對這個最後的問題尚感到滿意,她往周遠身上靠了靠,説,孩子,我是你的姑媽那

    些黑衣人就要過來了,快走吧

    周遠抱住李嬸,感覺到她的身體逐漸變冷,僵硬,他忍住眼眶裏的淚水,心中湧起一股悲哀和委屈。

    在母親不知所蹤後,他好不容易才遇到一個親人,他多希望能陪伴李嬸過上哪怕幾天,多看看她眼中慈愛的目光,多聽她講講關於自

    己父親的故事,可是命運卻如此殘忍,彷彿偏偏要和他做對,讓他在和親人相認的瞬間就失去了她。

    周遠跪在那裏,無處發泄他的委屈。他獨自愣了一會兒,才起身將李嬸的遺體平放到牀上,鞠了三個躬,然後從後門悄悄離去。他找

    到圍欄上的小門,出了格致莊。他關上門時正瞥見一個黑衣人將一個火把擲進李嬸的小屋裏,整個屋子頓時燃燒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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