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文學 > 武俠小説 > 《量子江湖_第一部_燕子塢》在線閲讀 > (十二)

(十二)

    運送峨嵋師生的二桅豪華大船停泊在燕子塢渡口,隨着太湖水波的起伏微微晃動着,發出咯吱咯

    吱的聲音。

    突然,船上艙門打開,五個男子沿着引橋走下,朝燕子塢的正門走來。其中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

    身穿考究的白色綢衫的清瘦男子,看樣子像是安護鏢局這次走鏢的掌旗之一。

    值守室裏,一名紅衣校衞看着這走來的五人,心裏有一股不好的預感。

    你快去通知龐總長。他吩咐身旁一名黑衣校衞。那校衞應了一聲,立刻向校內跑去。

    紅衣校衞讓另一個黑衣校衞留在值守室裏,自己則走到正門前迎住這五人。他向為首的白衣男子

    行禮説道,諸位鏢師,可是在船中呆得煩悶了,請恕在下招待不周,如果諸位願意在這裏稍等片刻

    ,我這就去通知飯堂,讓他們準備上好的酒飯款待諸位以及尚在船中的各位鏢師,不知意下如何?

    以他多年的護衞經驗,紅衣校衞已經感到他們並不像是來吃酒的,他只是想盡量拖延一點時間,

    好等龐天治趕來處置。

    燕子塢是傳承千年的天下名校,我等到此,豈有不到校內拜仰之理?那個穿白衣的人説道。

    他身材瘦削到近乎單薄,完全似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説話時的語氣神態也相當斯文,和一般印

    象中在江湖上走南闖北,日曬雨淋的走鏢人有很大的不同。

    這個不過校衞總長叮囑在下,此次訪問,貴鏢局只派七名鏢師到校內隨行守護紅衣

    校衞説,不如這樣,待我去稟明龐總長,聽他的示下

    紅衣校衞説到這裏,聽到身後有腳步聲。他一轉身,看到剛才的黑衣校衞帶了韓家寧朝這邊趕來。紅衣校衞稍稍舒了口氣,快步迎上去説道,韓副總長,門口這幾位鏢師

    他一邊説,一邊轉身朝門口那五人一指,可是他話音未落,一把劍已經從他身後穿過。那個黑衣

    校衞也同時發出一聲慘叫。

    紅衣校衞猝不及防,悶哼一聲,倒了下去,在墜地之前,他努力揚起手,朝值守室發了一個信號。值守室裏的校衞已經看到韓家寧從身後刺殺了紅衣校衞,他驚叫一聲,回過身去抓前面桌旁的一個

    搖桿。這個搖桿是一個發送警示的裝置,按下去,就會有紅煙從值守室頂上的煙囱裏冒出。這學校正

    門口發出的紅煙,不僅可以被整個燕子塢看到,也能被姑蘇城上的瞭望高台用瞭望鏡觀察到。這套報

    警系統是四十多年前魔教橫行江湖時發明建造的,可是自魔教覆滅以來,再也沒有被使用過。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那瘦削的白衣男子突然身形一晃,瞬間已經飄至值守室內,他手一抬捏住

    校衞的咽喉一捏,那校衞喉嚨口發出幾聲軟骨斷裂的聲音,整個人就軟軟地倒了下去。白衣男子隨即

    又一晃身體,回到了值守室之外,這一切發生得如此之快,以至於那紅衣校衞竟然在倒地臨死之前看

    到了這一切。

    兩個安護鏢局的鏢師立刻從懷內摸出兩面紅旗,朝大船上揮起來。大船上馬上冒出幾個同樣穿黑

    色緊身裝束的鏢師,舉起一面大旗,在船尾搖動。

    過了一會兒,遠處的湖面隱約出現五隻烏篷小船,飛速朝燕子塢駛來。

    那五隻烏篷小船的速度越來越快,明顯是一羣內力高超的人在搖動。小船轉眼間就來到了港口,

    每隻船上都迅速走下十來個緊身裝束的黑衣人。他們身上都佩戴刀劍,胸口都是安護的字樣。與

    此同時,從大船上也陸續不斷地走下來同樣裝束的五十餘人。

    韓家寧搶步到那白衣男子面前,撲通一聲跪下,道,屬下參見江掌旗!

    白衣男子臉上的肌肉僵硬地動了幾下,卻看不出是什麼表情,他仍用文質彬彬的語調説道,交

    待你的一切,都辦妥了?

    是的!韓家寧的語氣裏有些得意,整個校衞隊已經都歸我掌控,燕子塢和峨嵋全體師生現

    在都在參合堂內,曼陀山莊還有兩邊的渡口我也都派人把守了

    那白衣男子微微點點頭,卻沒有説話,彷彿還在等着什麼。

    噢,對了,韓家寧立刻補充道,那個峨嵋逃出來的學生和那個叫周遠的燕子塢學生我也都

    已經捉住,現鎖在曼陀山莊歷史研究所的地下室裏,隨時可由掌旗發落。

    嗯,做得不錯。白衣男子終於説出了一句讚許的話。韓家寧低着頭,臉上喜形於色。

    既如此,就讓我們坐等參合堂內精彩的表演吧!白衣男子説道,僵硬的臉上露出一種似笑非

    笑的恐怖表情。

    張塞,帶着一臉疑惑,惴惴不安地朝茶花渡走去。

    在這兩天裏,周遠經歷了一系列讓他的生死懸於一線的事件,而張塞的生活,也並非過得波瀾不

    驚。

    昨天晚上,正當他在琅嬛玉洞圖書館自己的房間裏痛苦地研究華山氣宗劍宗族譜,同時開始構思

    自己的下一篇八卦文章的時候,黃毓教授突然走了進來。

    張塞一下子從座位上彈了起來,一邊行禮,一邊順手將桌上的江湖人物抹到了地上。

    黃毓教授是目前整個武林的史學權威。他已經出版的六卷《武林史》,堪稱是武林通史裏的扛鼎

    之作。最後一卷,也就是當代篇,也已經基本完成。

    黃毓教授一反往日安詳平和的樣子,嚴肅中透着不安和焦急。

    黃教授,氣宗和劍宗的譜系我已經張塞正要彙報他最新的進展,黃毓教授立刻一揮手製

    止了他。他從懷內拿出一個白色的信封,交給張塞,正色道,你聽好了,此事涉及重大,絕非兒戲!

    張塞渾身一凜,他從來沒有看到自己導師如此鄭重的神態。

    我今晚要去辦一件重要的事情,黃毓教授接着説道,明天一整天,你就留在此地,寸步不

    離,直到我回來!

    張塞立刻點一點頭,黃教授那種大事降至的神情讓他不敢再多説一句。

    後天一早,如果我還沒有回來,你必須要在峨嵋到達燕子塢之前,把這封信交給慕容校長!你

    聽明白了嗎?黃毓教授最後説。當他説到如果我沒有回來的的時候,臉上明顯地掠過一絲憂慮。

    張塞接過信封,鄭重地點一點頭後,黃毓教授便匆匆離開了。

    張塞撲通一聲坐回到椅子上,愣了足足半刻鐘,才恢復過來。他誠惶誠恐地將這封用紅臘封口的

    信放入自己的懷內,然後反覆回憶着黃教授叮囑的每一句話。

    黃毓教授是從不開玩笑的,也從不言過其實,更不會故意誇張。如果他説這件事情非同小可,那

    麼這件事情一定真的意義重大。張塞知道自己唯一應該做的,就是不折不扣地完成黃毓教授的囑託。

    張塞雖感責任重大,但是卻也充滿了信心。因為黃毓教授的囑咐非常明確,只要他不做什麼愚蠢

    冒失的事情,應該可以圓滿完成。

    可是張塞的信心只維持到了第二天的中午,因為他聽到了峨嵋代表團提前到來的消息。

    這消息就像一個晴天霹靂,一下子把張塞的腦子劈得一團糟。黃毓教授明確要他今天哪兒都不要

    去,等他回來,可是黃毓教授同時也説要在峨嵋到達之前把信交給慕容校長。

    到底該繼續在曼陀山莊等黃毓教授呢,還是中午就到燕子塢去找慕容校長?

    張塞最後決定等到下午,可是未時過了不久,校衞隊的人就到琅嬛玉洞來通知,説峨嵋代表團即

    將到達,慕容校長下令加開兩班渡船送所有在曼陀山莊校區的師生前往燕子塢正門歡迎。張塞像熱鍋

    上的螞蟻一樣痛苦地在辦公室裏踱來踱去,思考應該如何抉擇。他只恨自己昨晚為什麼偏偏呆在辦公

    室裏被黃毓教授找到,攤上了這麼一樁令他為難的差事。事到如今他知道必須要憑自己的判斷來做一

    個決定,而這個決定或許將對許多人,許多事有重大的影響。

    張塞考慮再三決定留下來等申時那班校船,如果申時黃教授還沒有回來,他就去本部把信交給慕

    容校長。他覺得這是最為折衷的一個選擇。

    張塞於是鎖上門,聽着整個琅嬛玉洞的師生們走下樓,和其餘曼陀山莊校區的人一起坐臨時的渡

    船離去。他一個人坐在空蕩蕩,靜悄悄的圖書館裏,盼望着黃毓教授奇蹟般地出現。

    但是當牆上的更漏快指向申時的時候,黃毓教授還是沒有回來。張塞站起來,摸一摸胸口的那封

    信,走出琅嬛玉洞,朝茶花渡口快步趕去。

    從很遠,張塞就看到茶花渡口有大約有二十名校衞手按刀鞘在那裏列隊站崗。

    張塞感到有些可笑。他能理解在峨嵋代表團訪問期間需要加強一下學校的保安工作,可是派二十

    個校衞守在已經基本沒有人的曼陀山莊就有點搞形式主義了。龐天治凶神惡煞的樣子雖然很討厭,不

    過他看上去並不是那種浮誇務虛的人,不知道這種可笑的決定是誰做的。

    渡口依然和往常一樣停泊着一艘渡船,但是卻看不見船工。

    張塞走過去,對其中一名校衞説,請問申時的校船會準時開嗎?

    那名校衞早就看到他走來,盯着他看了一會兒,才開口説道,從現在起到峨嵋歡迎會結束,渡

    船停開,任何人不得往來於兩校區。

    張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件事情已經不僅是可笑,簡直到了愚蠢的地步。

    為什麼?張塞問,我現在要趕去參加峨嵋的歡迎會

    峨嵋歡迎會早就已經開始了,剛才我們到處通知加開臨時渡船的時候你在哪裏?校衞説。

    那時候我在趕寫論文!張塞提高了聲音説,歡迎會開始了又怎樣,難道就不能再趕過去了?

    我已經説了,歡迎會結束之前,所有人不得往返於兩個校區之間!

    張塞強按怒火,説道,可是為什麼呢?你們要加強校園安全,應該跑到燕子塢大門那兒站崗去

    ,曼陀山莊這兒什麼都沒有,你們守在這兒又有何用?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找慕容校長,如果被你們耽

    誤的,你們沒人負得起這個責任!

    這時候旁邊另一個校衞説道,你一會兒説去參加歡迎會,一會兒又説去找慕容校長,我看你行

    為很可疑,你給我站這兒別走,一會兒等韓副總長來問一問。

    張塞被如此搶白,終於再也忍不住,大聲道,豈有此理!我是燕子塢的博士生候選,我想去哪

    個校區,就去那個校區,不需要向你們彙報理由!你們身為燕子塢校衞,要盤查的應該是校外人員才

    對。你們在這裏無故設卡,限制本校學生的自由,是何道理?龐總長是否知道?各系的主任是否知道?慕容校長是否知道?

    張塞一連三個排比,聲音也越來越高,自己覺得雄辯滔滔,理直氣壯。面前的校衞們突然紛紛後

    退,臉上都露出驚異的神色。

    這下輪到張塞吃驚了,他沒有想到自己這幾句話竟能夠真的嚇住這幫校衞。

    然後他耳邊響起幾道風聲,校衞們開始大聲呼喝,各自抽出刀劍來。

    等到張塞的驚訝程度又升了一級時,四枚暗器分別從他兩旁掠過,擊向四個校衞。

    校衞們揮刀格擋之時,幾條身影又飛速飄至,出鞘的刀劍,向他們直刺而去。

    張塞這才反應過來校衞們驚異的並不是自己的語言暴力。

    他雖然是研究生,但是在燕子塢三年多,也是認識本科裏比較出名的學生的。他發現陡然從天而

    降,向校衞們發起攻擊的,竟是袁亮,毛劍鋒,章大可,季菲,還有一個不認識的少女。

    張塞驚訝得不知道該做什麼,只是頻頻後退。突然,一個人從後面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張塞嗷

    地一聲轉過頭去,發現竟然是周遠。

    周遠幫不上任何的忙,但是卻密切關注着戰局。看到毛俊峯用快速絕倫的手法,以各種精妙的弧

    線發出恰到好處的暗器組合時,他才知道自己扔的那兩下石頭是多麼的幼稚。純粹因為是機緣巧合和

    楊教授內力的幫助,才擊中了目標,其中一次還導致了災難性的後果。

    五個學生裏,丁珊和袁亮的劍法顯然是最高的,毛俊峯一邊用掌法對敵,一邊又對周圍的校衞用

    暗器遠程攻擊,也頗有成效,刀法系的季菲使的是一對柳葉雙刀,內力修為顯然要弱於袁亮他們,但

    是身法和招式上還是顯出有相當的才氣。藥理系的章大可武功相對最弱,不過和黑衣校衞一對一時,

    也絲毫不處於下風。

    當週遠確信他們沒有危險之後,才把兩天來的經歷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旁邊目瞪口呆的張塞。

    張塞花了一點時間消化周遠的話,然後恍然大悟地説,難道黃毓教授委託我的事,和這一切有

    關?

    他説着也把自己為什麼會一直留在曼陀山莊的原因告訴了周遠。

    當他説完時,丁珊袁亮他們也已經將二十名校衞全部擊倒。丁珊在旁聽到黃毓教授四字,立

    刻一個箭步衝了過來,對張塞説道,黃毓教授委託你什麼事?

    張塞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這個叫丁珊的少女雖然周遠剛才已經介紹,但氣勢洶洶衝過來質問的

    樣子,還是讓他嚇了一跳。

    黃毓教授給了我一個信封,囑咐我如果他不回來,就交給慕容校長張塞説。

    什麼信封,給我看看!丁珊立刻説道,語氣裏竟沒絲毫的請求之意。

    這不行!張塞馬上拒絕,黃毓教授囑咐我要交給慕容校長本人。

    已經來不及了!丁珊急道,峨嵋代表團只怕已經進了燕子塢,整個學校已經在安護鏢局和

    韓家寧的掌握之中了,柳依校長對我説此事只有黃毓教授知道怎麼辦,你快給我看那封信!

    丁姑娘,你這就不講道理了,張塞説,這是兩位師長的私信,你我怎能隨便拆閲?

    這個道理丁珊豈能不知,但她此刻掛念整個峨嵋代表團的安危,哪裏還顧得上這些,唰地一下抽

    劍在手,竟指着張塞道,事關我老師和同學的生死,我一定要看。

    旁邊袁亮一看立刻抽劍護在張塞面前,道,學長已經説了,此信指定要慕容校長親啓,請丁姑

    娘不要再強逼了。

    毛俊峯旁邊手掌一翻,一枚暗器也悄悄握在手中。

    之前還剛剛並肩作戰的三人,此時竟互相劍拔弩張。

    丁珊緊咬着牙,臉上現出絕然的表情,手中劍一抖,擺出英華搖曳。

    周遠一看丁珊祭出峨嵋起手式,那是真的下定決心要和燕子塢的這幾位動手了。他趕忙衝過去,

    攔在丁珊面前,説,丁姑娘,你不要衝動,不管黃教授有何錦囊妙計,我們現在身處曼陀山莊,恐

    怕也無法對峨嵋施以援手,況且燕子塢本部情況如何我們還不知道,不如我們先坐渡船過去,瞭解狀

    況以後再見機行事,如果確然到了危機關頭,再看也不遲。

    丁珊聽完這話,無以辯駁,緩緩放下了劍,眼中竟有瀅瀅的淚光。她心知此刻趕去本部,最多是

    解燕子塢於危難,已經中毒的柳依仙子和被劫持的學姐學妹,實是凶多吉少。

    袁亮趕忙也放下了劍,他深知雙方的主要目的是一致的,現在內訌起來,根本是事倍功半。可張

    塞卻大聲道,喂,周遠,你這個新交的女朋友好凶,你要多管管才是。

    張塞在這裏雖然年齡最長,但是性格卻最為乖張,説話做事往往都是意興所至,隨口亂來。周遠

    立刻做手勢讓他不要再讓事情進一步惡化。

    丁珊沒有搭理,轉身朝渡船走去。

    袁亮出身官宦世家,為人處世要圓潤得多,他在旁邊説道,丁姑娘劍術超羣,剛才一戰,丁姑

    娘制敵最多,我們都應當感謝丁姑娘仗義相助才是。

    偏偏張塞又貼到周遠耳邊説道,在峨嵋肯定是長得越難看劍術越好嘛,那些漂亮的都早早地有

    了好人家,根本不用練武

    張塞雖然説得很輕,但他也知道憑丁珊的內力,一定聽得到,所以是純屬故意。丁珊回過頭來,

    狠狠地瞪了張塞一眼。

    那邊毛俊峯和章大可已經到值守室裏把被關押的兩名船工解救了出來,船工們仍像往常一樣一言

    不發,但是各拿槁槳,解開纜繩,做好了開船的準備。

    參合堂裏,柳依仙子做完了她的演講。

    姚伯楚候在台下,準備等她下來後上去宣佈由兩校學生代表講話。

    可是柳依仙子站在台上,等掌聲漸漸熄滅之後,繼續説道,為了感謝燕子塢師生的熱情歡迎,

    請允許峨嵋的學生們為大家獻上一段劍舞。臨時準備,排練不周,還望大家多多包涵。

    柳依仙子説完,主席台上峨嵋的女生們立刻齊刷刷地站了起來。其中十來個從身後拿起紅漆白底

    的長圓型腰鼓,掛到身上,另外二十位少女,則手握峨嵋佩劍,列隊翩然走到高台上,擺成一個四乘

    五的方陣。女生們身上的紅色長裙裁剪非常貼身,完美地稱托出女生們婀娜的曲線,台下的燕子塢學

    生一個個全都屏氣凝神,目不轉睛。

    姚伯楚只得作罷,將學生代表講話推到表演之後。

    在一陣幾乎令人窒息的短暫的寂靜後,主席台上的十餘名女生開始敲響了腰鼓。鼓點輕柔平緩,

    卻清脆整齊。高台上的二十名紅裙少女一起拔劍出鞘,隨着鼓點劃出優美的劍招。

    劍舞自古有之,但是大約四、五年前,姑蘇城觀前街上歷史最悠久的翠玲瓏劇院重新包裝,推出

    了一種將美女,劍法和以鼓樂為基礎的節奏舞蹈糅合在一起的新劍舞,一時間姑蘇城萬人空巷,爭相

    觀看,幾個月裏都一票難求,之後的幾年裏,新劍舞迅速傳向杭州,揚州,洛陽,直至京城,成為大

    江南北演藝界的最新潮流。

    燕子塢雖然離姑蘇城不遠,但作為千年名校,風氣自然相當保守,校慶、節假晚會上的文藝表演

    都以傳統歌曲舞蹈為主,此番看到峨嵋表演的竟是時下最流行的新劍舞,台下一下子沸騰了起來,掌

    聲,叫好聲幾乎要蓋過腰鼓的韻律。

    周雲松坐在台下最前排,欣賞着劍舞。他的左手邊,坐的都是來自三大媒體的記者和畫師。剛才

    慕容校長上台講話前,他已經簡短地回答了他們的幾個問題。

    周雲松無法像他的同學們那樣全情投入到劍舞的欣賞中去,他一會兒要代表燕子塢和峨嵋的天才

    少女王素比劍。慕容校長之前已經叮囑過他,要他在表現出一定優勢的情況下讓王素半招。這其實是

    一個很高的要求。周雲松雖然經歷過無數次高水平的對練,但像這樣代表學校和別的武校的頂尖學生

    比試還是第一次,心中難免會有些壓力。

    周雲松並不認識王素,不過想來一定是高台上領舞的兩個最美的少女之一。誰説上天是公平的,

    集美貌身材和武功於一身的王素明明是上天最大的偏愛。

    周雲松正思咐着哪一個是王素時,耳邊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這聲音既熟悉,又有點古怪。

    聲音説道,周雲松,你仔細聽我説完,不要轉頭,也不要説話。

    周雲松吃了一驚,聲音分明是一個他認識的人所發出,但是卻非常的不自然,彷彿被什麼很厚的

    東西蒙住一樣。

    我是楊冰川教授,聲音繼續説道,我現在正用腹語傳音入秘和你講話。

    周雲松才恍然大悟,他不敢轉頭,只是用眼角的餘光向主席台上掃了一眼。楊冰川教授面無表情

    地看着台上的表演。

    腹語和傳音入秘是兩種不同的功夫。腹語是通過將內力振動控制到顛毫,從而模擬本由聲帶口腔

    和舌頭組合發出的各種語音。傳音入秘則是在説話時同時用內力消減掉其餘方向上的聲音振動,從而

    使聲音只傳播到一個定點。這兩種功夫都極其難練,需要極高的內力修為和天賦,而能把這兩種功夫

    同時練成並結合起來使用的人武林中幾乎沒有,正史中也只記載過北宋時期大理的延慶太子能夠用腹

    語傳音入秘。

    現在看來楊冰川教授也可以做到,但他為何要在這個時候用這樣的方式跟周雲松講話,難道是對

    一會兒和王素比劍之事有什麼臨時的交待?

    時間不多了,你要記住我説的每一句話,楊冰川教授繼續説,你先記住這幾句口訣

    周雲松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集中精神傾聽楊教授的吩咐。台上峨嵋精彩的表演從他的注意力內

    漸漸淡去,四周嘈雜成一片的喝彩叫好也都被他過濾成了遙遠的背景,

    如果這時候有人從舞台上看着周雲松和他身邊的人,將會是一個十分滑稽的場面。燕子塢的學生

    和媒體記者一個個都瞪大眼睛,半張着嘴,臉上一片興奮和激動,而周雲松如一具雕像般坐在那兒,

    表情裏充滿了迷惑和震驚。

    楊教授説得非常簡短,但是每個詞語,每件事,每段口訣都讓周雲松感到陌生和不解。周雲松聽

    完後想問無數個問題,但是楊教授已經沒有時間給他這個機會

    六名燕子塢的學生和丁珊一起乘着渡船向本部校區進發。

    張塞和袁亮毛俊峯他們聚在船頭,商量着一會兒到梨花渡後的戰術。丁珊獨自一個人在船尾靠着

    船舷站着,冷漠的表情裏透着悲慼。

    周遠走到船尾,想去安慰一下她,但是卻不知該如何開口。他只是站在烏篷邊,呆呆地看着她。

    儘管容貌完全不像,但周遠不知道為什麼竟聯想起了王語嫣,是因為那一縷相似的淡淡的哀愁嗎?

    周遠最後嘆了口氣,獨自走到烏篷裏坐下。那裏平時只供教授們休息,有着非常舒適的座椅。周

    遠再次從懷內拿出楊冰川教授給他的那張寫着公式的紙看了起來。

    之前和丁珊一起去曼陀山莊找黃毓教授時,他在船上已經研究了一會兒,雖然沒有什麼突破性的

    進展,卻已經有了些頭緒。周遠採取的方法是,先不管公式裏那些變量參數的武學意義是什麼,而當

    作一道純粹的數學偏微分方程來解答,看看究竟能算出什麼樣的結果。周遠對數學優異的天賦讓他成

    為了一個解微分方程的高手,多年的練習使他對方程有一種近乎可怕的理解,許多沒有任何特定方法

    可解的微分方程,周遠都可以利用他遠超一般人的直覺,猜想出答案大致的形態,然後再一一攻破細

    節。

    周遠花了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就猜到了方程的答案的大致形態。這個形態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

    大名鼎鼎,以至於周遠不敢相信這會是對的。這個答案非常荒謬但是卻又合情合理,數學上均衡完美

    ,可是武學意義上卻一片混亂。

    周遠將答案的細節一一算出,然後反覆驗算,最終發現自己的計算無懈可擊,那個著名的,熟悉

    的自然力方程,就是這個偏微分方程在合理的初始和邊界條件下唯一的解!

    周遠深深吸了一口氣,靠到坐椅背上。

    這個偏微分方程是楊冰川教授發現的嗎?他是什麼時候發現的?憑楊教授的數學修為,應當也能

    將方程解開,他是否找到了和周遠一樣的解呢?楊教授給他這個方程純粹是作為學有餘力的理論練習

    ,還是有別的用意?這樣的一個方程,在武學上,究竟意味着什麼?

    周遠的腦海裏,充滿了疑惑。

    這時候,袁亮穿過烏篷,走到船尾,抱拳對丁珊説道,可否請丁姑娘一起到船頭,商量一下一

    會兒到梨花渡時行動的策略?

    丁珊猶豫了一下,跟隨袁亮走到船頭。

    眾人商量的結果其實很簡單,到達燕子塢本部以後,首先要想辦法點燃校衞值守室裏的紅煙,或

    者用其他的辦法通知慕容校長和各系主任。如果不行的話,則要想方設法逃離燕子塢,到姑蘇城向官

    府和武林其他的武校報信。最後實在不行,就退回曼陀山莊。但是曼陀山莊完全是一座孤島,退回來

    ,其實等於退入了死路。

    渡船已經駛過了霧氣瀰漫的鬼蒿林區域,眼看馬上就要到達梨花渡。丁珊、袁亮、季菲,毛俊峯

    等都手握兵器,緊張地站在那裏,準備着進行一場形式不清,把握不大,結局不明的戰鬥。從小到大

    的和平生活讓他們無法想象一會兒的情形會是怎樣,他們心中甚至還都有一絲僥倖心理,希望渡船到

    港以後發現一切都只是誤會,或者慕容校長和楊冰川教授已經制伏了安護鏢局,解決了一切。但是當

    渡船駛出蘆葦塘,梨花渡的一切都展現在眼前時,他們的心一下子都涼了半截。

    近三十名校衞手執兵刃守衞着梨花渡,值守室的門窗俱破,地上躺着好幾具值守的屍體,房頂上

    用於升起紅煙的煙囱也已經被徹底拆除。

    參合堂內的高台上,峨嵋的劍舞表演仍在繼續。

    周雲松仍然置身事外般地呆坐在那裏,楊教授的囑託已經快説完。

    另外,楊教授最後補充道,如果你找到周遠就是昨天在我課上發言的那個理論系學生

    帶上他也許會對你有意外的幫助。

    周雲松想不出那個不會武功的書呆子會對他有什麼幫助,但是楊教授已經給了一連串令人費解的

    指示,多這樣一條也不算什麼了。

    這時候,峨嵋女生們腰鼓的節奏陡然間加快,鼓點由輕柔舒緩,一下子變得快速高亢。與此同時

    ,台上的二十名峨嵋少女突然間扯去紅色長裙的下襬,剛才端莊高貴的長裙裝束,陡然間變成了時尚

    性感的連衣短裙。這些穿着鹿皮長靴的美少女們隨着玉珠落盤般的腰鼓節奏,快速變換着隊形,舞出

    一串又一串高難度的劍花。她們奔跑着,滑動着,凌空翻越着,隊形時散時聚,劍尖開始交錯、碰撞

    ,交匯到鼓點裏,和出更錯落起伏的優美節奏。

    台下燕子塢學生徹底瘋狂了,他們從來沒有看過這麼精彩的表演。姑蘇城觀前街翠玲瓏被黑市炒

    到五兩銀子一場的劍舞表演,和這個相比,只能算是三流水準。他們紛紛站起來,不知疼痛地拍着手

    ,喝彩,嚎叫,直到聲音沙啞。

    隨着二十名女生一連串眼花繚亂的連續交替翻越動作以後,每個人從長靴裏抽出兩支煙火棒。鼓

    聲先嘎然而止,然後變成越來越快的連續敲擊,當鼓點快到不能再快時,二十名女生將手中煙火棒一

    交,然後往斜前方一舉。那些煙火棒先是冒出火星,然後隨着一陣噼裏啪啦的爆響,一枚枚絢爛的煙

    火綻放到參合堂的空中。

    這是完美的收場。煙火將參合堂變成繽紛的殿堂,殿堂的中央,峨嵋女生們定格成優美的姿態。

    雷鳴般的喝彩響徹全場,歡迎活動終於達到了真正的高潮。連姚伯楚,和系主任們,也都站起來熱烈

    鼓掌。只有慕容遲,楊冰川和柳依仙子和峨嵋腰鼓女生身後的那七個安護鏢師,用冷峻的目光看着這

    一切。

    煙火緩緩落下,消失。參合堂內充滿了硫磺和硝煙的味道,這味道彌散着,飄浮着,佈滿在空氣

    裏,通過嘴巴,鼻孔和體膚,緩緩滲透到那些依然站在那裏興奮地鼓掌叫好的燕子塢學生的體內,也

    滲透到峨嵋學生,以及主席台上所有人的體內。

    熱烈的氣氛仍然維持了短暫的一段時間,然後先是高台上定格的女生們緩緩地倒下,再是周圍座

    席上的燕子塢學生和媒體的記者緩緩地倒下,許多人在昏過去時,臉上還依然帶着興奮痴狂的表情。

    最後輪到主席台上,姚伯楚和各系的系主任們掙扎着調勻脈息,運功抵抗着,但還是一臉痛苦地緩緩

    倒下,柳依仙子在倒下去之前,一臉絕望地看着慕容遲,和楊冰川,終於説道,請你們一定要

    救峨嵋的學生

    後來,《曉生評論》上有一篇回顧文章的開頭一段是這樣寫的:

    在整條武林歷史的長河裏,我們對江湖的興、衰、治、亂並不陌生。正與邪的力量從來都沒有

    停止過碰撞和較量,當黑夜進入最漆黑絕望的時候,我們從不放棄對即將到來的黎明的期盼,而當和

    平成為了習慣和想當然的時候,我們也總是警惕着下一場風雨飄搖的到來。

    然而,從來沒有一次江湖的動盪,是以這樣突如其來、眾目睽睽和肆無忌憚的方式開始。這種對

    江南千年的武學院,對所有和峨嵋有着關聯的豪門幫會,乃至於整個武林的挑釁,竟然在三大媒體的

    見證下赤裸裸地展開。

    這種無恥和冷血的手筆讓我們每一個人都目瞪口呆,不寒而慄,讓我們每一個人都感到無助和絕

    望。這一次的暴風雨,是否會更加猛烈,這一次的冰霜,是否會無比寒冷,這一次的黑夜,是否會格

    外漫長

    放下兵刃!

    慕容校長有令,渡口已經關閉!

    梨花渡口的校衞紛紛呼喝。

    我們要見慕容校長!

    你們快去通報慕容校長!

    袁亮和毛俊峯也在船頭喊。

    渡船一點一點向渡口靠近,但是兩邊任何一方顯然都沒有要遵守另一邊指示的意思。

    當渡船最終靠岸的時候,毛俊峯高高躍起,用最著名的漫天花雨的手法,散射出近百枚小型

    暗器。武學發展到現在,這漫天花雨的手法已經被差不多優化到了極致,毛俊峯躍起的高度,出手的

    角度,以及每一枚暗器的軌跡,互相間的配合,覆蓋的範圍都經過了精確的計算。

    渡口的守衞們紛紛驚叫,將手中刀劍瘋狂地舞出一道屏障來遮擋暗器,這時候丁珊和袁亮一左一

    右,挾着漫天花雨之勢,躍到岸上,兩把劍揮、斬、點、刺,頓時就有八、九名校衞發出慘呼,受傷

    倒地。

    隨後季菲,毛俊峯,章大可,甚至張塞,立刻也各執兵刃,衝上岸去。周遠知道張塞本科畢業於

    泰安一所武校,從小不喜武術,愛讀歷史的他最終獲得燕子塢武學歷史研究所的全額獎學金,來這裏

    攻讀博士。這是周遠第一次看到張塞動手,雖然比丁珊袁亮要差很多,但是一招一式還是頗有科班出

    身的風範。

    這時候袁亮擊倒身邊兩個校衞後,回頭朝眾人看了一眼,然後施展輕功,幾個縱躍,跳出圈子,

    朝參合堂方向奔去。兩個校衞回身要追,丁珊嬌叱一聲,躍過去攔住去路。

    剛才在船上,眾人已經商議好,由袁亮攜帶黃毓教授的書信,突圍去尋找慕容校長和各系主任,

    其餘人負責掩護。

    袁亮往前剛奔了沒幾步,面前突然閃出一個人,正是校衞隊的副總長韓家寧。

    袁亮正要上前,韓家寧身後又閃出一排黑衣人,其中兩人呼喝一聲,已到近前,袁亮揮劍接戰。

    只鬥了約五六個回合,袁亮心中就一沉。這些黑衣人的武功比校衞們高出太多,任何一個,他都

    需要極盡努力,方能勝過,對陣兩人,他根本沒有勝算。而那一排黑衣人,至少有十個。韓家寧手一

    揮,其餘的黑衣人也紛紛加入戰陣。

    袁亮深知自己身負大家的重託,咬緊牙關,將內力提升到極致,施展出燕子塢劍法裏最高明的

    燕來劍法。這燕來劍法傳承自傳統的春泥劍法,但是卻經過了武學理論黃金時期燕子塢理

    論系大師們的優化雕琢,成為當世最高明的劍法之一。根據《曉生評論》裏的劍法排名,燕來劍法已

    經超過由張三丰親自發明,並由武當世代大宗師們改良的太極劍法,僅次於五嶽劍校華山分校孤本單

    傳的絕世劍法獨孤九劍。

    但是這燕來劍法因為經過極精密的優化,每招每式的分寸都要拿捏到完美,才能體現出其絕妙,

    如果某一招的方位角度稍有偏差,本來的妙招便會立刻成為庸手,甚至破綻百出,瞬間崩潰。所以燕

    子塢劍法系規定,燕來劍法必須要熟練三年以上,方可正式對敵。

    袁亮大三開始習練燕來劍法,所以此時使用,已是違反了劍法系的系規了。但是現在一切關係到

    燕子塢的安危,什麼系規校律,都只能置之腦後。

    這燕來劍法一施展開,兩個黑衣人明顯感到吃緊,袁亮的劍突然間開始從令他們非常不舒服的角

    度刺過來,而當他們試圖化解時,卻發現這些劍招之後還藴藏着更加複雜的變化。兩個人打一個人的

    優勢完全體現不出來,反而還被莫名其妙地相互牽制。袁亮抖擻精神,一招接着一招將兩個黑衣人疲

    於奔命的防守逼到退無可退,擋無可擋,然後喝一聲,躍起空中,自上而下攻去。這一招叫歸燕南

    飛,是燕來劍法裏最強的殺招之一。

    由於之前完美的壓制,這一招歸燕南飛是無懈可擊的,袁亮一劍刺入一個黑衣人的鎖骨,又斜着

    從另一個的胸口深深劃過。兩個人均發出慘叫。袁亮心中一喜,立刻向前衝去,可是他只邁出一步,

    眼前突然閃出一個身穿白衣之人,那人的身法極快,就好像是憑空出現一樣。

    白衣人當胸拍過來一掌,袁亮立刻感到一股令人窒息的內力逼壓過來。袁亮運內力抵抗,然後沿

    着雙方內力相交的氣障曲面滑過去,一招雙燕爭泥反刺對方。

    幾丈遠渡船上的周遠暗暗叫了一聲不好。

    周遠一直在關注着戰局,尤其是袁亮。剛才看到他施展出完美無暇的燕來劍法,心裏一路叫好。

    但是這一下,袁亮卻做了兩個風險很大的選擇。

    雙方內力相抵時,中間會形成一個氣障曲面,沿着氣障曲面移動,將會獲得額外的加速度,但是

    移動的軌跡也會變得可預測,如果對方的輕功比自己高出許多的話,是極其危險的舉動。袁亮另一個

    危險的選擇就是在這種匆忙的情況下繼續使用容易出錯的燕來劍法而不是先用自己比較純熟的劍招穩

    住局勢。

    果然那白衣人以迅疾的身法移動到了袁亮前方,又是一掌。袁亮吃了一驚,手中劍迅速變招,可

    惜匆忙中角度稍稍偏了一些。白衣人一聲冷笑,身體又一移,堪堪避過袁亮的劍尖,然後一掌結結實

    實地打在袁亮胸口。

    袁亮意識到自己劍法的偏差時已經太晚,連風簾翠幕那樣的急退防守也已經來不及,他只感

    到胸口一陣劇痛,口中噴出一口鮮血向後倒去。那白衣人搶上一步,又一掌從頭頂拍落,眼看就要致

    袁亮於死地。

    就在這時,丁珊擊倒了一名黑衣人揮劍趕來,施展曉芙劍法阻住了白衣人。

    白衣人沒有兵器,卻不慌不忙,憑藉快速絕倫的步伐和掌中強勁的內力,很快佔了上風。可是丁

    珊為救袁亮竟不肯後退,硬是在險象環生的防守中擋在袁亮身前。

    周遠一看這白衣人的武功,立刻聯想起了昨晚那個蒙面男子的刀法。雖然白衣人的武功要高強許

    多,但是在套路上卻頗有相似之處,都具有那種和教科書上的武功格格不入的怪異。這種怪異,準確

    地説,是一種古樸和粗糙。

    現代武功,經過張三丰大一統理論的啓蒙,和後輩無數武學大師的發展,已經是一種非常精細的

    武功。可是這白衣人的武功卻彷彿直接傳承自張三丰之前的時代,沒有一絲一毫優化的痕跡。在周遠

    看來,他的每一招都像是瓷器的泥胚那樣,粗鄙而原始,但是這種原始的招法又不失厚重和精妙。

    白衣人這時雙掌翻動,急催內力,準備用泰山壓頂般的力量徹底摧折曉芙劍法。忽聽耳邊風起,

    韓家寧在一旁叫聲小心。

    白衣人往旁邊一撤步,一把劍已經刺到。來人使用的仍是燕來劍法,但比袁亮要更加熟練一些。

    這人正是周雲松。

    當參合堂裏峨嵋少女們放起煙火時,楊冰川教授用傳音入秘説一聲走!

    趁着所有人的注意裏都集中在高台之上,周雲松沿走道迅速奔到參合堂南側的一個偏門,出指點

    倒守衞。這時候,他已經聞到了煙火硫磺中一股淡淡的奇怪味道。

    周雲松按照楊教授的指示,找到東首的貴賓休息室,從火爐後的一條暗道跑出參合堂,迅速奔向

    梨花渡,正看到袁亮中掌倒地,丁珊搶過去救援。

    快上渡船,撤回曼陀山莊!周雲松揮劍敵住白衣人後高喊。

    丁珊趁隙俯下身抵住袁亮胸口,替他穩住體內已經完全紊亂的氣息。袁亮搖了搖頭,輕輕説,

    不要管我,然後從懷中拿出黃毓教授的書信,遞給丁珊。丁珊剛接過去,袁亮又吐出一口鮮血

    ,身體一軟,閉上了眼睛。

    章大可,毛俊峯,季菲和張塞本已抵抗不住黑衣人的進攻,聽周雲松一喊,立刻往渡船上退去。

    丁珊將書信放入衣內,見周雲松纏鬥住白衣人,算準一個機會,自下而上,一劍刺向白衣人的咽喉。

    這一招,正是昨晚在太湖邊丁珊刺殺蒙面男子的絕招,是曉芙劍法中的殺招仙芙出水。

    眼看這一劍就要刺穿白衣人的咽喉,那白衣人突然身形一矮,筆直向後退去。周雲松和丁珊同時

    哎了一聲,又是可惜,又是驚訝。白衣人的筆直後退看上去根本無從借力,完全有違武學定理。

    可是這一退卻確確實實在兩人眼前發生。

    兩人並不追過去,而是雙雙奔回渡船,面對燕來劍法和曉芙劍法,那些黑衣人也不敢直攖其鋒,

    紛紛躲閃。眾人回到船上,兩名船工立刻將船撐離岸邊。

    韓家寧帶人追至湖沿,看到周雲松和丁珊兩把劍守在船尾,竟沒有一個人敢躍過去攻擊。但是湖

    上卻划過來兩艘載着安護鏢師的小船,飛速從水上包抄過去。

    劃得快一些!周雲松大喊。他知道只要把船劃入蘆葦蕩中,對方不識道路,便無法追趕。

    兩名船工仍一言不發,奮力撐船。渡船破開水波,朝蘆葦蕩內疾進。

    這時候韓家寧一揮劍,指揮十幾名校衞在湖岸前列成一隊,每人手執一個長圓形鐵筒,瞄着渡船。韓家寧一聲令下,校衞們運內力一擊鐵筒底部,一陣火藥的爆破之聲後,筒內數百件小暗器如天女

    散花般撒向渡船。

    這是朝廷和地方巡捕隊常用的武器,其威力相當於數位暗器的頂尖高手一齊擲出漫天花雨,

    儘管線路隨機,但是成千上百的數量已足夠彌補線路的不足。

    周雲松和丁珊同時大喝小心,船上所有人都掄開刀劍,舞的密不透風,張塞舞劍擋到周遠身

    前,而周遠卻拼命搖手,大喊保護船工!

    但是一切都已經太晚,兩名船工隨着一陣暗器的飄過雙雙倒地。章大可和毛俊峯分別到船頭和船

    尾把住船槁,但是船工們分別身中十餘片暗器,已然斃命。

    渡船這時候已經憑着慣性,衝入了蘆葦蕩,船上所有人都心裏一涼。

    有誰認識路嗎?章大可和毛俊峯喊道。他們的心裏其實很清楚,本部和曼陀山莊之間的行船

    口訣只有船工們知道,可是他們還是帶着萬分之一的希望問着。

    張塞和周遠奔到船頭,他們是船上在兩地擺渡次數最多的人。

    這裏往左!

    那裏往右!

    兩人憑着記憶指揮着,但是很快兩人就出現了不一致,然後就誰也不知道該怎麼走了。

    周圍茫茫的蘆葦叢撲面而來,每一株,每一叢都是那麼的相似。毛俊峯和章大可胡亂地撐着船,

    在完全望不到邊的蘆蕩裏穿行。

    這裏轉不轉?

    這樣走對嗎?

    他們聲嘶力竭地叫喊着問。周遠和張塞默不作聲,他們早就完全失去了方向,搞不清了東西南北

    ,既不知道曼陀山莊在哪裏,也不知道燕子塢本部在何方。

    天上漸漸地聚攏來一塊烏雲,彷彿是降臨在這座千年武校上的一團陰霾。不一會兒,天空中就瀝

    瀝地下起了秋雨。江南的秋雨淒涼而陰冷,湖風蕭瑟地吹拂着,讓所有人都禁不住打起了寒顫。

    袁亮呢?袁亮怎麼樣了,他死了嗎?季菲悲哀地叫着,她迷茫地望着周圍漸漸濃烈的霧氣,

    已經淚流滿面。

    怎麼會這樣啊怎麼突然之間會變成這樣啊?她哭喊着跪到地上,雨水打濕了她漂亮而時

    髦的衣褲。

    就在早晨,她還是刀法系被老師寵愛的高材生,男生們矚目的焦點,畢業後即將去寶生錢莊履職

    的前途無量的少女才俊。可是現在,一切都煙消雲散,周圍是如鬼影般的蘆葦,漫天是決絕的秋雨,

    沒有了船工,這渡船唯一的終站,就是瘴氣重重,腐屍遍野的鬼蒿林。

    沒有人能夠從鬼蒿林裏出來過!沒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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