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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你説峨嵋和燕子塢裏有壞人,究竟是什麼意思?周遠喘着氣問。丁珊運起了內力,所以行走

    如風,周遠幾乎要跑步才勉強跟得上她。

    丁珊並不理他,只顧自己往前走。眼看快要離開種植園時,她突然停下腳步,握緊了手中的劍。

    怎麼了?周遠趕了上來疑惑地問。

    早就知道不能相信你這個書呆子,丁珊恨恨地説,是你故意把我引來這裏的是不是?

    什麼叫把你引來這裏啊?周遠仍然沒有弄明白。

    就在這時,一個紅衣校衞,帶着六個身穿黑衣手下突然從前面的樹林裏閃出來。那六個手下快速

    呈扇形圍攏過來,一下子把丁珊和周遠圍在了中間。

    等一下,等一下!周遠立刻喊了起來。

    周遠總算反應過來,這些人一定是跟蹤自己才發現了丁珊在這裏。他雖然在數學上天賦超羣,極

    為聰敏,可是卻沒有任何江湖經驗。再加上他毫無內力,因此視覺和聽覺上完全是一個普通人,根本

    無法意識到有人在跟蹤他。就像剛才,丁珊已經聽到樹林中的埋伏,而他還毫不知覺。

    不要誤會,這位是峨嵋學院來的客人,並不是要擅闖燕子塢,周遠將身體擋在丁珊之前説道

    ,她有柳依仙子的重要口訊,要傳達給黃

    不要再説了,丁珊打斷周遠,阻止他説出黃毓教授的名字。

    我確是峨嵋弟子。丁珊朗聲對校衞們説,並一揚手中的寶劍,陽光下,一縷金光掠過劍鋒,

    可以清晰地看到峨嵋兩字。那是峨嵋創派祖師郭襄的親筆,天下人都認得,你們帶我去見慕容

    校長。

    那紅衣校衞抱拳施禮,然後不緊不慢地説道,這劍是峨嵋所鑄不假,不過姑娘的身份尚有待確

    認,還請姑娘跟我們到烏啼堡走一趟,待龐總長查明。如若屬實,我們願鞍前馬後,為姑娘陪護開道。

    周遠一聽這話就急了。傳説中鬼氣重重,陰森恐怖的烏啼堡他剛剛去過,裏面那一間間潮濕陰暗

    的石室,有些裏面還有手銬腳鐐。龐天治的陰狠狡詐他也已經見識過了,對待自己學校的學生尚且如

    此,對待私闖校園的嫌疑者自然要變本加厲。這麼清秀潔淨的女子,若被他鎖到那污穢的石室裏訊問

    ,真是不堪設想。

    峨嵋寶劍在手,還有什麼疑問?周遠説,峨嵋學院明日就到,她們都是慕容校長請來的貴

    客,豈能任你們隨意盤問!到時候峨嵋責問,慕容校長怪罪起來,你們擔當得起嗎?

    周遠一生之中,從沒有在人前如此慷慨陳詞,此刻為了丁珊的安危,竟勇氣十足,連他自己都有

    些驚訝。

    峨嵋子弟,都是名門之後,和皇家貴胄,江湖豪門血脈相連,你們如果顧惜自己的前程,應該

    現在就帶這位姑娘去見慕容校長!周遠又大聲補充道。他説這番話,完全是想提醒丁珊。大家都知

    道峨嵋學生,背景深厚,你爸若是什麼丐幫幫主,錢莊統領什麼的,現在不説,更待何時?就算出生

    平民,也應該胡謅亂蓋,先隨便報幾個名號,待見到慕容校長,再如實相告也不遲。

    周遠這番話,竟然還真讓那紅衣校衞臉上露出一些猶豫之色。不過那只是短短一瞬,他隨即冷下

    臉來,道,我拿學校津貼,便要忠於職守,學校防務,啓同兒戲,這位姑娘若是能拿出我校的請帖

    ,我自然放行,否則,我只能帶姑娘去見我的上司,如果這樣做得罪了姑娘,將來派人問罪於我,我

    只有自認倒黴。

    那紅衣校衞這番話不卑不亢,挑不出錯來。但周遠想龐天治處心積慮派他跟蹤至此,非要將丁珊

    帶回烏啼堡,只怕是有什麼擺不到枱面上來的理由。

    丁珊站在那裏,並沒有像周遠期待的那樣,搬出一兩個大後台來,她只是冷冷道,那個什麼烏

    啼堡,我是絕不會去的,你要麼帶我去見你們校長,要麼你就上來抓我試試。她説完伸手一推周遠

    ,將他推得一跤跌出圈外,然後把劍一橫,劍尖微顫。

    那是峨嵋劍法的標準起手式英華搖曳。

    許多歷史傳統悠久的武功流派,都有自己特定的起手式。每次與人切磋或動武,必先擺出起手式。這既是對自己武學傳承的尊重,也是向對手宣告,我將用光明正大的正派武功迎戰你。這起手式分

    為靜態和動態兩種,最早的時候,起手式都是靜態的,往往是一個端正謙遜的姿態,近百年來,隨着

    武學理論的發展,許多門派把起手式改為動態的。靜態的起手式很簡單,但是倘若對手搶先發動進攻

    ,很容易佔得先機。就好比下棋,你如果第一步棋永遠下同一個地方,對方就可以有針對性的準備。

    而動態的起手式,則可以有虛實變化,引發不同的後續招式。

    英華搖曳,就是一種藴含着豐富變化的動態起手式。

    周遠跌在地上,一肚子的委屈。他滿心想幫丁珊,卻不想引來了校衞,讓她陷入重圍。剛才那一

    推,出手那麼重,雖然目的是讓他這個不會武功之人退出圈外,可多半也有恨他幫了倒忙的意思。他

    悄悄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開始暗運內力,希望能像昨晚那樣,在關鍵時刻幫助丁珊脱困。

    七名校衞也立刻紛紛拔出兵刃,眼看兩邊就要動起手來。

    就在這時候聽到一聲且慢,然後一個男子三縱兩躍,來到近前。且慢的聲音由遠及近,

    人也幾乎隨着聲音同時由遠及近。人當然無法移動得和聲音一樣快,但是一些輕功高超的人,可以用

    他們輕快的身法給人造成這種錯覺。

    來人正是燕子塢校衞隊的副總長韓家寧。

    蕭隊長,請問這裏發生何事?韓家寧問道。

    那姓蕭的紅衣校衞對韓家寧行禮道,副總長,那就是昨夜擅入燕子塢的女子,她不願跟隨我們

    去烏啼堡接受盤問,我等準備將她抓捕,帶去見龐總長。

    韓家寧點一點頭,説,你做得很好,我會將你盡忠職守的事情告知龐總長,不過慕容校長已經

    得知此事,派我來請這位姑娘,這位姑娘,你可願隨我去見校長?韓家寧朝丁珊行了個禮。

    丁珊回禮説,我跟你去見慕容校長。

    且慢,那個蕭隊長大聲説道,同時滿臉狐疑地看着韓家寧,他臉上的那道疤痕在太陽的照耀

    下,顯得非常刺眼,慕容校長為何要見這個女子?此事龐總長知道嗎?

    韓家寧回過頭,看一眼蕭隊長,説,龐總長當然知道,他此刻正在慕容校長身邊,蕭隊長,你

    的任務已經圓滿結束了,請你回烏啼堡待命!

    韓家寧見蕭隊長依然站在那裏,一言不發,又補充了一句,這是命令!

    韓家寧説龐天治在慕容校長那裏的確是事實,剛才得到稟報以後,龐天治立刻趕往校長辦公室,

    一起籌劃峨嵋的接待事宜。所以蕭隊長現在回到烏啼堡,還見不到龐天治。

    當然兩人最終會見面,也最終會拆穿韓家寧的話。不過等到那時或許重要的事情已經辦完。如果

    一切成功,那時候龐天治就不會再是燕子塢的校衞總長了。

    蕭隊長思索了一會兒,終於昂起頭説,韓副總長恕罪,我不能執行你的命令,我今天是受龐總

    長的直接吩咐來辦理此事,我只聽從他一個人的命令。

    韓家寧怒道,豈有此理,龐總長也好,你我也好,都是為燕子塢效命,什麼叫只聽從他一個人

    的命令,你把自己當作是龐總長的私家鷹犬嗎?

    兩人講到這裏,話其實已經説破,沒有了迴旋的餘地。蕭隊長索性把劍一橫,道,副總長,如

    果你執意阻撓我完成龐總長親自下達的任務,我只有連你一起抓捕,到時候我願與你一起,聽憑他的

    發落!

    韓家寧冷笑一聲,道龐天治這幾年拉幫結派,苦心經營,想在燕子塢一手遮天,你不要以為我

    不知道,為了這個女子,昨晚秘密審訊本校學生,今天又不經校衞辦公室備案,私自下令抓捕,這些

    都已經違反了校衞隊的章程。蕭隊長,如果你現在迷途知返,到時候我還可以替你説情。

    蕭隊長聽到這裏,臉開始發青,他手中劍一揮,手下六人立刻一起揮動兵刃,向韓家寧搶攻過去。韓家寧不急不忙,抽出劍來,腳下步伐一轉,已經繞到了其中兩人身後,他的身法快得匪夷所思,

    如鬼魅一般。

    可是當韓家寧正準備出手時,那兩人已經向前疾走,另外四個人加上蕭隊長隨着韓家寧從邊上繞

    過來。儘管他們的步伐遠不如韓家寧快,但是因為七個人巧妙的走位,韓家寧一下子竟又被圍在了圈

    中。

    旁邊的丁珊和躺在地上的周遠都已經看明白。這七個人並不是隨隨便便一擁而上,而是組成了一

    個訓練有素的劍陣。張三丰猜想明確地昭示,七個人可以設計出最強大的進攻組合!

    韓家寧也意識到,他舞動手中劍,擋開周圍的一輪攻擊後大喝一聲,你們都是什麼人,燕子塢

    校衞隊從來沒有訓練過劍陣!

    蕭隊長和那六個黑衣校衞一言不發,屏氣凝神,各自保持陣型,不緊不慢,同時也不依不饒地攻

    守着。單看他們當中每一個的劍法,既使是最好的蕭隊長,也是中流水平,可是七把劍配合起來卻儼

    然像一個絕頂高手。一把劍從某一方向刺來,其餘六把已經封住了各個退路,七個人進退跳躍,相互

    間毫無干擾,這就是陣法的威力。

    韓家寧很快落了下風。實際上,要不是他的輕功實在高出對方太多,他早就已經被逼入絕境了。

    周遠正出神地看着戰局,丁珊突然走到他的身邊,將他一把拉起,説,我們快走。

    不行,周遠立刻道,這位韓副總長是來幫你解圍的,現在他局面不利,你怎能一走了之?

    韓副總長一向為人正直,在學生裏口碑很好的

    丁珊仍拉着他往前走,我跟你説了,燕子塢裏我目前只信任黃毓教授一人,我必須要在峨嵋代

    表團進燕子塢之前找到他,此事關係到整個江湖的安危,比我們這裏任何一個人的性命都更加重要。

    可是我們可以試着説服韓副總長幫助我們一起去找黃毓教授,周遠掙扎着説,龐天治肯定

    到處安排校衞巡查,只有韓副總長可以幫助我們,你看現在的情形,他很快就要落敗,到時候這七個

    人追上來,你一樣要苦戰一場!

    丁珊扭過頭來看着周遠,心裏略有一絲詫異。昨晚初碰到他時,只當他是一個理論系無用的書呆

    子,後來他飛石相救,今早仍惦念着她前來尋找,卻有那麼一點俠骨心腸,剛才那些校衞出現時,他

    又不顧自己全無武功,將身體擋在她前面為她解圍,又有那麼一點男子漢的勇敢,而此刻説出的一番

    話,合情合理,邏輯分明,竟又有幾分才智機斷。丁珊開始相信也許初上燕子塢湖岸就遇到的這個男

    生是老天冥冥中對自己的相助。

    她嘆了一口氣,放開周遠,一提內力,挺劍加入了戰局。

    丁珊一進來,七人劍陣立刻如水波流轉一樣驀然換了一個陣型,七把劍的速度陡然加快,分別刺

    向兩人。

    從武學理論上來講,受攻者每增加一人,陣法的設計難度就要上升一個級別。七打二的變化要遠

    遠多於七打一的變化。丁珊加入以後,從那七人的調整來看,這個劍陣是一個由高人設計的精妙陣法。那七人劍速加快後,變化更加繁複,攻擊力絲毫沒有減少。

    但是丁珊經過了一個晚上降姝草和種植園裏其他一些療傷藥物的治療以及自己的調息,內傷

    已經比昨晚減輕了不少,施展出來的劍法也比昨晚高明瞭不止一個檔次。韓家寧不再像剛才那樣左支

    右絀,兩邊漸漸變為均勢。

    但是很快問題又出現了。那七個校衞顯然暗地裏操練過這套劍陣,相互的配合極為熟練,可丁珊

    和韓家寧卻素昧平生,首次聯手抗敵,相互間毫無默契可言。而且韓家寧的劍法雖然也相當高明,但

    是路子卻比較奇怪,甚至和峨嵋劍法有些格格不入。一旁的周遠覺得韓家寧的招式有種似曾相識的感

    覺,但是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曾經在哪本書上涉獵過。

    蕭隊長突然向後撤步,口中呼喝了幾句聽不懂的話。其餘六人也突然一齊後退,然後又一齊出劍

    攻過來。這一次,七個人的每一招都是衝着丁珊和韓家寧兩人防禦的空隙地帶而去。這空隙地帶正是

    兩人配合的弱點,兩人又怕對方不防,想防又怕誤傷對方,結果要麼乾脆不防,要麼也防得畏首畏腳。

    這蕭隊長是劍陣的統領,他顯然已經覺察到了這個弱點,剛才口中呼喝的一定是指揮劍陣的暗語

    ,那六個人得了指令,立刻變了一個套路攻過來,一時間丁珊和韓家寧立刻險象還生,一個憑藉着實

    高超的峨嵋劍法,一個憑着精妙的輕功,才總算沒有立刻落敗。但是按照這個勢頭下去,雙雙被校衞

    們擒住,只是時間的問題。

    就在這個危急的關頭,只聽周遠高聲叫道,乾三坤六震九七,坎虛巽實分五離,風雷火澤斷生

    死,金水木土轉神機。

    丁珊和韓家寧都受過武學高等教育,當然立刻聽懂周遠是在用標準的教科書術語講述一套三維的

    方位移動。乾坤坎離震等是一維,天澤火雷風等是第二維,金木水火土是第三維。兩人稍加思索,變

    立刻領悟這講的是那七人劍陣的核心走位。

    任何一套陣法,不管多麼精妙複雜,都有一個最基本的核心走位。所有繁複的變化,都是從這套

    核心走位演化出來的。七個人通過苦練,掌握了核心走位以後,只要劍陣統領發出一些簡單的指令,

    眾人就可以隨心所欲地施展各種變招而不失默契。

    掌握核心走位以後,衍生出千變萬化相對很容易。可是通過觀察到的千變萬化而要逆推出核心走

    位,是一件極其極其困難的事情,需要極為高強的數學天賦和極為完備的陣法理論。

    而此時此刻,站在旁邊觀戰的,恰恰就是這樣一個人。

    周遠對武學理論的興趣最初就是通過張三丰猜想點燃的,而張三丰猜想是陣法學的基石。在周遠

    還沒有進燕子塢之前,他就四處收集各種關於張三丰猜想的舊報紙,舊雜誌和舊書籍,在打完工後自

    己研究琢磨。來到燕子塢後,更是將還施水閣本科圖書館裏所有關於猜想和陣法學的書籍一網打

    盡。

    當然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些知識竟然會在如此重要的時刻,幫助他破譯了一套高明劍陣的核心走

    位。

    破解了核心走位以後,劍陣的各種變化便都成為可預判了。憑那七個人本身二流的劍法修養,一

    旦劍陣變得可預判,那麼施展出來的威力就也只是二流的了。對於丁珊這樣的高手來説,劍陣一下子

    就變得毫無威脅,甚至有點令她乏味了。

    只見她身法陡變,按照周遠方位的指引,搶在那些校衞出招之前連刺數劍。只聽一片啊喲,

    哎喲之聲,四人已經手腳中劍,倒在地上。丁珊上前用劍鋒分別在他們脖子上一拍,打暈過去。

    其餘三人,包括蕭隊長在內,也已經被韓家寧出掌擊昏。

    丁珊回頭看周遠,發現他呆呆地站在那裏,兩眼失神,彷彿魂魄遊離。

    你怎麼了?丁珊忙跑到他旁邊,這是昨晚以來,她第一次對周遠表示關切。被丁珊一喊,周

    遠渾身一抖,才恢復了注意力。原來他還兀自沉浸在數學的演算之中。

    這位姑娘好劍法,韓某佩服之至。韓家寧説。

    韓副總長也是好劍法,丁珊回道,輕功更妙。

    韓家寧哈哈一笑,説,姑娘不必客氣,趁龐天治其餘的爪牙未到,請允許我護送姑娘去見慕容

    校長。

    丁珊聽到這話,猶豫了一下,説道,不瞞韓副總長説,剛才我答應去見慕容校長,只是權宜之

    計。我此來燕子塢,懷有重大使命,關係到整個江湖的安危,韓副總長剛才出手解圍,我感激不盡,

    不過我斗膽請求一句,是否能就此放我們離去

    這絕無可能!韓家寧立刻打斷道,制約龐總長的獨斷專行,維護校衞隊章程是我的職責,

    可是維護燕子塢的安全,也是我的責任。任由姑娘離去,我絕辦不到。如果姑娘信得過我,請將你的

    使命如實相告。如若果然關係到江湖安危,韓某願竭盡所能,肝腦塗地。

    丁珊站在原地,猶豫良久,説,請韓副總長恕罪,我無法告訴你我的使命,但我剛才説的話,

    絕無虛言,請你相信我,時間已經很緊迫了。

    韓家寧猶豫了一下,説,還是不可以。不過,如果姑娘肯告訴我你要去哪裏,我可以護送你前

    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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