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大亨閃目一看,即見一道黑衣織影由山坡上一從荊棘後面奔了出來。
拂雲莊主大喜道:「韻兒,你媽和他們呢?」
兩地相距約有二十丈遠,被呼為韻兒的少女來勢迅速,眨眼間已奔近十幾丈,只見她邊跑邊叫道:「媽和弟弟他們全藏得好好的,啊,任叔叔你……」
任進方苦笑道:「任叔叔丟了一條胳膊,留得一命,但是你那九位叔叔連老命也全丟。」
韻兒星眸一紅,滾下兩行一淚水。
任進方也紅著眼眶,強自忍著不讓老淚徜下,長喟一聲道:「韻兒不要哭了,先見過這位巴哥哥吧。」
拂雲莊主「啊」了一聲道:「我倒喜歡得糊塗了,竟忘了替你們引見,這位是神州第一劍手巴叔叔的哲嗣,名大亨,這位是愚伯的幼女韻芳,少有教導,賢侄請莫見笑。」
巴大亨早就料到來的是拂雲莊主的愛女,頭一瞥去,即看出她長得明眸皓齒,嬌豔欲滴,年紀約有十四五歲,一頭秀髮被在肩後,顯得稚氣十足。
聽拂雲莊主替他愛女謙遜,趕忙陪笑道:「伯伯怎麼客氣起來,小妹妹一定很聰明,該已盡獲真傳了。」
他這話説來十分得體,哪知韻芳卻將小櫻唇翹起好高,惡狠狠向他瞪眼,引得任進方哈哈大笑。
拂雲莊主同過頭來,一見了愛女那付怪相,立即薄斥道:「韻兒不可無禮,遠不快叫巴哥哥。」
畢韻芳一晃腦袋,一嘟小嘴,道:「人家就不叫。」
敢情是平日嬌縱慣了,做父親的也拿她沒法,只好向巴大亨搖頭苦笑道:「賢侄不要見笑,你這妹妹就是這付德性,再過片刻,她就好了。」
畢韻芳聽到後面一句,果然「撲哧」一聲笑了起來。
拂雲莊主好笑道:「你快在前面帶路罷,你媽他們在什麼地方?」
畢韻芳諾道:「奇怪,爹不是教我們在後山分散藏起來麼?」
拂雲莊主茫然道:「我沒有……啊,一定是巴叔叔冒名來了。」
「什麼巴叔叔?」畢韻芳搖搖頭道:「是一個佩劍的蒙面人,我們剛藏進洞裏不久,那人就來到石壁外面,説是爹教他來的,媽想起外人不知有這秘洞,認為是自己人,所以讓那人進去。
「那人立刻説有強敵就到,最好是緊靠洞壁掩蔽或躲藏起來,讓他單獨應付,沒有好久,果然就又有人衝進石洞。卻被先來的蒙面人道殺十幾個,最後還追出洞去,過了一會他又轉回來説危機未過,須住後山分散藏好。」
拂雲莊主點頭道:「你媽也沒問那人姓名麼?」
畢韻芳道:「誰説沒問,那人不肯説,還説不要向外人提起這事,他一直在這裏看著我們走向後山,才不知在什麼時候走了。」
拂雲莊主正色道:「那人就是這位巴哥哥的父親,若不是他父子二人來援,我們一家連任叔叔全都沒命了。」
巴大亨急道:「家嚴以喬裝面目行事,必定大有用意,還請伯父和小妹千萬莫對別人提起。」
説到「小妹」二字,又帶著幾分擔心,偷眼一望畢韻芳。
果見她微微一翹櫻唇,這才明白她原來不喜這兩個字,暗自好笑道:「你能有多大了,不是小妹是什麼?」
拂雲莊主倒沒留意愛女的神情,頷首道:「賢侄耽心的是,愚伯等今後自當謹言。」
巴大亨剛剛稱謝,畢韻芳忽然跨上一步,側著頭,揚著臉道:「你當真要做人家的哥哥呀?」
「不敢。」巴大亨知道麻煩來了,趕忙含笑回答。
畢韻芳輕輕一哼這:「量你也不敢。」
任進方忽然笑道:「好侄女,你不喊哥哥倒也罷了,還敢撩逗冒過,你這位巴哥哥本事大得很哩,別説我這叔叔不行,連你爹都打他不過,要不相信,你就試試好了。」
巴大亨聽這位要向自己傳藝的叔叔居然挑撥畢韻芳向自己交手,不由得怔了一怔。
「來呀!」畢韻芳一聲嬌叱,粉臂一伸,已抓住巴大亨的手腕,叫道:「你要做哥哥,就比三場看看。」
巴大亨轉頭望著拂雲莊主,意欲乞求援頰。
任進方又搶先道:「賢侄你遠怕比麼,比就比吧,最好是先比一場輕功,看看是誰跑得決。」
畢韻芳星眸直瞪巴大亨臉上,叫道:「我準嬴,你敢不敢?」
巴大亨暗忖這姑娘真正刁得可以,贏了她也不見得光彩,再看拂雲莊主,卻見對方微微點頭,還帶有企求的眼色。
心想伯伯也許要藉這一場比試來煞煞愛女的驕氣,這也無可厚非,當下向畢韻芳微笑道:「小妹既欲一舒筋骨,愚兄奉陪何妨。」
「那就走。」畢韻芳聲落人起,剎那間去了十幾丈遠。
任進芳急道:「這妮子輕功不弱,賢侄若不快追,當真要輸了。」
巴大亨不知這位叔叔存何心意,不由得苦笑一聲,也就施展出快逾奔馬的身法,一直追了下去。
拂雲莊主注視兩條身影先後消逝在亂山之中,回頭一笑道:「任老弟,你挑撥他二人比試是什麼意思?」
任進方笑道:「兄弟替老哥撮合這門親事還不好麼?」
拂雲莊主正色道:「這著棋,老弟走錯了,巴賢侄早就有了女伴,看他昨天到莊時那著急尋找那女伴的情形,縱是尚無齒臂之盟,也談心心相印。小女資質不惡,也算是大户人家,難道要她去侍奉箕掃,作個小室不成?」
任進方楞了半晌,才微蹙老眉道:「兄弟見他年少練達,一心想作成此事,沒料到他早交女友,不知那位俠女是何等人物?」
拂雲莊主道:「這倒不會問過。」
任進方吟道:「兄弟找機會問他一下好了,賢侄女意質蘭心,不配他這般少年英雄,可不要把憾終生麼?」
拂雲莊主掀髯微笑道:「聖人云:「人之患,好為人師。」老弟為了十傑武學不致絕傳,欲為人師,情有可原,卻何必又好為人媒起來?」
任進方笑道:「老哥幾時見兄弟為人做媒過?這次不過因為看見郎才女貌,舉世難尋……」
話到半途,忽然一怔道:「韻芳回來得好快,難道巴賢侄竟輸了?」
拂雲莊主急回頭看去,果見愛女由遠方狂奔而來,看她那身形擺動,腳下虛浮的樣子,好像是情急奔命,絕不是什麼比賽輕功,趕忙和任進方迎上前去,叫道:「韻兒你怎樣了?巴哥哥呢?」
畢韻芳奔得上氣不接下氣,停步下來,胸脯起伏不已,好容易吸得一口氣,透下丹田,才喘息著道:「巴哥哥發現了黑鷹令,一直追院下去了。」
拂雲莊主忿然道:「又有黑鷹令?」
畢韻芳點點頭道:「女兒並沒看見,祗聽他説了「鷹令重現,快回報信」八個字,便條一陣風似的掠過身側,衝向西方那些亂山中了。」
拂雲莊主著急起來,不覺怒聲道:「你為什麼不跟著追去?」
畢韻芳有生以來,還沒兒父親對自己這般厲言疾色過,俏臉一慘,星眸中也含現兩粒淚珠。
任進方笑道:「老哥怎地責斥韻兒起來,她若是能追趕得上,還用得著你這老的吩咐麼?」
拂雲莊主抓抓頭皮,苦笑道:「我真急得糊塗了,韻兒快去告訴你娘,教各人分批先往舅舅家暫住,我和任叔去助巴哥哥一臂之力。」
畢韻芳見老父抓頭皮懊喪,又笑了起來,但一聽説要去助巴大亨,急忙搖頭道:「追不上他了,這時至少也在十里開外了。」
拂雲莊主毅然道:「追不上也得追,人家幫我們那樣大的忙,不能眼看他單獨去涉陳的?」
畢韻芳蹙著蛾眉道:「任叔身上有傷……」
任進方不待話畢,一聲豪笑道:「賢侄女以為叔叔在乎這點兒傷勢麼,我這條命遠不是人家給撿回來的?」
他有意作煤,特意以話透出巴大亨藝業高強,自己和拂雲莊主的性命全是巴大亨所救,拂雲莊主當然明白這話裏的意思,事實上也是如此,含笑頜首道:「韻兒趕快去吧,你去後我和任叔也好走。」
畢韻芳只得輕輕點頭,説一句「爹爹和叔叔珍重」,轉身飛步而去。
※※※※※※亂山疊疊,流水潺潺。
日色不過足午未時分。
在這亂山叢中,一道黑衣勁裝,肩負長劍的身影疾走如飛。
他,忽然向東,忽然向南,忽又轉西,忽又轉北。
他肩後那支長劍,劍柄上黃藴飄拂,在日光之下,不但燙起黃光,並且閃出異彩。還有,他左手居然遠倒持著一隻黑鷹。
因為那隻黑鷹被倒提著,所以起落之間,題翅飛揚,鷹嘴點地,驟看起來,那隻黑鷹就好像是活的,祗差不能抬起頭來啄他一下而已。
在他身後二三十丈之遙,另有一道身被獸衫飄飄然如遊山玩水,蝴蝶穿花,雖也迅若流星,卻顯得不慌不忙,從容不追,安詳之極地在黑衣人走過的路上疾行。
每當黑衣人轉過山角,或被林木怪石障蔽,那身影便立即耀登高處,遊目四顧,然後又向黑衣人的去向追去。
不用説,這身影正是初出茅蘆,卻又激於義憤,不顧自己安危,勇助拂雲莊主,結果盡驅黑鷹兇徙的巴大亨。
他被迫與畢韻芳較量輕功,為了保全兩家顏面,既不能勝,更不欲敗,只好保持十來丈遠的距離,亦步亦趨地,路在畢韻芳身後。
哪知走了一程,猛見前面光影一閃即隱。
那雖是一瞬之間的事,但他已看出是一條人影隱藏入林木後面,並也看出那人身穿黑衣,手中提著一隻黑鷹,到底那隻黑鷹是真的還是紙紮的,倉促間倒未能判別。不過在此滅門紙鷹重現江湖,使武林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時候,居然有人提鷹而行,又見人而避,無論如何也透著古怪。是以,他急忙一緊腳程,追上畢韻芳,腳下亳不稍綏,只在經她身側的時候交代了八個字,即窮追下去。
「追,追!不相信追不到你。」他激勵自己的勇氣,在心裏暗呼著。
一個多月以來,黑鷹令曾經出現三次,每出現一次就令一位在武林上享有盛名的人物毀家人遁。這是第四次的黑鷹令,尚未出現江湖就被他遇上,豈有不窮根究底之理?
他練的是宇內絕頂輕功之一,若果盡力施為,也許可以追過黑衣人前面,然而,他並不欲與對方較量,一心想看看這支黑鷹令送到何處。接受黑鷹令的主人是何等人物,決不讓對方察覺有人追蹤,是以幾個時辰過後,雙方仍保持著一段距離。
但到了這時候,他猛覺對方輕功不僅不在自己之下,並還十分眼熟,好像在什麼地方曾經見過這種身法。時間不容他參加思考,一座坐北朝南的大莊院已經呈現眼前。
黑衣人猛可加快速度,家一朵烏雲掠入莊前不遠的樹林中。
「不錯,原來就在這裏。」他暗暗為自己追院半天,終於追到對方留下黑鷹令的地方,這場辛苦沒有白費而慶幸。當下躡手躡足,栓步入林,發現黑衣人正路在一株樹下,趕忙也藏在一株樹後,但見對方將手中黑鷹湊近嘴遑吹氣,把黑鷹吹得品頭挺頸,然後手臂一揚,將黑鷹送上樹頂,恰就頭北尾南,站在一根樹枝上。
送鷹上樹並不算奇,但一隻假鷹被送上樹項之後,居然能以腳爪抓緊樹枝,這種手法可就令見者駭然了。巴大亨微微一驚,又不肯輕易放過揭破對方陰謀的機會,由樹後從容轉出,徐徐道:「哇操!好手法!」
黑衣人一語不發,猛可站起身子,一射出林。
「哇操!走?」巴大亨一聲清叱,疾如流雲追出。
然而,黑衣人此時的身法卻快得出奇,恍如長虹經天,幾個起落之後,就隱入亂山差中不見了。
辛苦追院而來,偏在對方留下黑鷹令之後,把人追丟了,巴大亨暗侮自己大意,可也暗驚對方藝業不同凡俗,若果真正交起手來,自己未必就可取勝。
回頭一望,莊院在目,那品然挺立在樹梢的黑鷹更加顯明,奇怪的是鷹項肉冠部是豔紅如血,與在拂雲山莊所見的藍冠紙鷹並不相同。
怪!藍冠紙隱代表的是滅門殺家,紅冠紙鷹代表的意義又是什麼?
沉吟間,忽見幾條身影湧出莊門,惟恐被人誤會,急忙藏起身子,遙聞有人驚呼道:「誰送來滅門紙鷹?」
接著又聽得有人以洪一品的聲音喝道:「胡説,滅門紙鷹怎會送來本莊?」
巴大亨念頭一動,暗忖在舉世為滅門紙鷹而慌亂的時候,這人竟認為滅門紙鷹不該送列這兒來。
若非與黑題令主有相當交情,怎敢説這狂妄的話?又間先説話那人辯道:「門下怎敢對堡主撒謊,確實是一支黑鷹令。」
洪亮的聲音造:「千萬別動它,待我看過再説。」
巴大亨急伸出半個臉孔看去,只見一道長袍身影飛身登上枝頭,對那黑腰觀察半晌,忽然發出絕望的呼聲道:「罷了,前幾天聽説蔣瑞生因滅門紙鷹毀家而遁,老夫還未能置信,不料第三支黑鷹令竟在光天化日之下送來風雷堡,令主莫非……」
似乎大有忌憚,忽將話頭頓住,飄回地面,向擁擠在莊外的人羣揮手道:「你們趕快收拾細軟,今夜三更遵令行事。」
巴大亨由話裏聽出這位風雷堡主對黑鷹令主也深懷戒懾,顯然也必是蔣瑞生一流人物,敢情尚不知拂雲山莊已收到一支,所以自認繼蔣瑞生之後收到第三支。
眼見今夜三更,這座擁有二三十間大屋子的莊院就要付之一炬,受禍者又屬於邪派人物,一時間竟不知該不該插手去管。
忽聽首先發現黑鷹令那人又道:「啓上堡主,方才門下先聽到一聲吆喝,出來一看,就見黑鷹令出現在樹上,不知是否送令之人被人發現,還是他故意促讓我們留意,要不要查看一下?」
「有這等事?」風雷堡主揮手道:「你們先收拾東西再説。」
巴大亨見那些莊漢進莊之後,風雷堡主仍在外面徘徊,忽而以拳擊掌,忽而低頭尋思,忽又抬頭望望那隻紙鷹。心知對方面對毀家之難,若非與黑鷹令主同夥,縱是十惡不赦之徒也會覺得苦痛,暗忖學武不僅為了保身,也為了行俠救人,風雷堡主既侄是兇惡之徙,他一家人又有何李,必須受流離失所之苦?
念頭一轉,頓覺義奮填眉,立即要挺身而起,那知身子方動,忽有一粒小石子由身後飛來,「啪」的一聲,落在左側不列一尺之地。這當然是有人警告不可輕擎妄動,但他回頭看去,卻又不見有人徽怔一下,不由輕聲喝道:「風雷堡難道非毀不可麼?」
左後側十丈外的亂石後面,有人發出一聲輕咳。
巴大亨知道已被黑鷹令的執行人暗中監視,一想及自己一家與拂雲山莊先後受害,雲陽十傑死去九人的事已是熱血賁張,眼見風雷堡又將成為黑鷹令下的犧牲者,更是難忍當下,冷喝一聲,飛身撲去。
他以疾速無倫的身淦一撲十丈遠近,不過是電光般一閃,仍落在亂石頂上一看,那人竟如魅影般無端消逝,只於地面上留有「除暴即以安良」六個大字。
字是以石子劃地寫成,寫得每一筆深陷半寸,筆劃兩側因有沙石散落,以致顯出鋸齒形,認不出是何人的筆跡。「除暴即以安良」這話説得堂皇正大,巴大亨免不了徽微一怔。
就在這個時候,風雷堡主已隨後奔來,呵呵大笑道:「老朽竟獲睹黑鷹令使丰采,可謂三生有幸,誚即移俠駕進莊,藉以光輝蓬畢,萬望勿卻為是。」
巴大亨急忙回身,但見這位堡主年約五旬,精神瞿爍,身穿一件雨過天青「壽」字緞袍,站在三丈開外,哈腰拱手,執禮甚恭。忙也拱手回禮,正色道:「哇操!一丈差九尺,差得遠哩!堡主請莫誤會,小可並非什麼黑鷹令使。」
風雷堡主鞠躬再拜,諂笑道:「小俠實在無須隱瞞,既然齊令而來即為令使,老朽恭請俠駕入莊,實在乃是一番誠意。」
巴大亨聽對方認定自己為「黑鷹令使」,仍然必恭必謹,口口聲聲稱什麼「小俠」,促什麼「俠駕」,心頭大感不悦。
但想到在拂雲山莊所見那兩批「令使」人人心毒手辣,也許對方聞黑鷹令而喪瞻,也難怪卑躬曲節,希冀能夠保全。暗忖看這堡主只有惶恐之情,未露兇殘奸詐之相,那隱形人竟留下「除暴即以安良」的字,到底誰「暴」,誰「良」,應該先看個明白。
風雷堡主看出事有轉機,忙又一指到地,道:「小俠不必多疑,老朽就此前導。」
巴大亨主意既定,心地泰然,遂跟對方走到莊院門口,只見四名帶刀大漢在門內分列兩旁,垂手肅立,當中一座屏風門緊緊關閉,還看不到莊裏的景況。風雷堡主停步沉喝道:「貴客賁臨,快開中門侍候!」
巴大亨急道:「老丈不可如此。」
他話未説完,靠近屏風門的兩名大漢已奔往屏門後面。
「格格」兩聲門閂聲響,屏門大開,現出一條寬廣的水麼白石訪道,直達十丈外一座大廳的觴水階前。遠未及仔細打量,風雷堡主已含笑説一聲:「小俠請進。」並即側身讓客。
四名帶刀大漢見主人誠惶誠恐,對這位少年書生如此謙恭有禮,連方才那種因見黑鷹令而驚慌失措的神態都一掃而空,知道「此馬來頭甚大」,急忙肅立致禮。
巴大亨暗想:「哇操!事列如此,已無客氣的必要。」遜謝幾句,也就與風雷堡主並肩跨越屏風門,走上白石鋪成的訪道。閃目看去,原來已走到一處寬廣三十多丈的大院落中!
院裏除了三條箭道各由正門與側門通達大廳階前外,另外又有十幾條小石徑蜿蜓在花木,假山之間。大廳門庭高廣,以翡翠的琉璃砌成滴水屋詹,篤角虎路龍幡,屋脊彩雲捧日一這般豪華的氣勢,驟看起來,幾乎令人疑是誤入禁宮內府。
巴大亨任由對方引導,走向居中那座大廳,忽見人影晃動,一位藍袍老者巳徐步走出滴水管下。風雷堡主立即揮手揚聲道:「雷總管,快傳令準備筵席迎接貴客。」
藍袍老者微怔道:「堡主不足吩咐收拾細軟的麼?」
風雷堡主道:「令使已肯惠臨,不必再收拾了。」
巴大亨聽他仍把自己當作黑隱令使,不便當著他的屬下爭辯,心頭卻暗自著急。被稱為雷總管的藍袍老者一聽「令使高臨」,急忙躬身下拜,高呼一聲:「小老兒雷如雹有眼無珠,乞令使恕罪。」
人家以頂禮相見,巴大亨也急忙回拜,及至又聽得一聲「令使」,頓使汗毛倒豎,卻不得不含糊道:「老丈切莫多禮。」
風雷堡主微笑道:「令侄十分隨和,雷總管也不必多禮了,快傳令設宴,並安排全班女樂。」
雷總管恭聲問道:「請示設宴在何處?」
「學稼堂。」風雷堡主揮揮手,接著又説一聲:「快去。」
雷總管向巴大亨深深投下一瞥,同身如飛而去。
巴大亨被人家當作「令使」款待,渾身發麻不止,暗忖一個黑鷹令使就令這位堡主低聲下氣,若果是黑鷹令主親臨,對方豈不要五體投地?由此可見這位堡主是卑躬曲節的小人,絕不是拂雲莊主和雲陽十傑那樣鐵錚錚的英雄人物。
再説還有女樂助興,足見這堡主平日頤氣指侄,享盡豪華,若非胡掠殷商富買,也控颳了民脂民膏,此等小人,豈值得出力援助?
他在這剎那間,思潮起伏,暗悔行事輕率,但心念一轉,又覺黑鷹令主動輒將人滅門,至少也令人妻離子散,手段之辣,舉世無人能及。在拂雲山莊未能活捉「令使」查問,這裏再度碰上,若能設計舍下一兩個「令使」,問出來龍去脈,豈不是替武林做了一大事?
這樣退一步想,心情頓又平伏下來,淡淡一笑道:「哇操!小可確非「令使」,請老丈收起這二個字眼。」
風雷堡主怔了一下,旋又朗笑道:「老朽早已風聞黑鷹令主御下甚嚴,敢情「令使」二字深犯忌諱,小俠既已吩咐下來,老朽自當遵命。」
巴大亨暗道:哇操!這還不是嘴裏不説,心裏説麼?
對方既已先入主見,情知辯也無用,遂並肩進入這座大廳,廳中寬敞異常,可容納一百多桌酒席。
四壁懸有大幅字畫,地面以大理石砌得不見縫隙,玉光瀲豔,一派清涼,不禁微皺秀眉,暗自搖頭。
風雷堡主見他神情不悦,忙又自作聰明地陪笑道:「老朽已經息隱多年,建立這座風雷堡,只不過是為當本道上朋友過訪之時有個容身之地,決不敢道背令主龍心而另有圖謀,萬懇小俠念及全堡四百餘男女了口,代向令主美言綏頰。」
巴大亨失聲道:「哇操!你真罩得住!貴堡有這麼多人麼?」
風雷堡主急又抱拳當胸,惶恐地道:「雖然有四百餘了口,實在全是當年售居與眷屬,想令主寬大為懷,必能不計小人之過。」
巴大亨原是想到風雷堡四百多人將被黑鷹令主派來的之人屠殺,才致失驚,不料對方誤以為黑鷹令主會因他嘯聚而嫉忌,欲待懇切解釋誤會。
又想到對方既然震懾於黑鷹令主,也許甘供驅策而反臉成仇,惟有暫時將錯就錯,設法從中化解。當下輕輕頷首道:「小可自當全力以赴,不過,貴堡眷口仍然應即速選往別處為是。」
「是,是!」風雷堡主認為已獲保全,心頭大悦,滿面春風道:「老朽自知小俠歸報需時,當令了口先行疏散,免侄小俠為難。」
巴大亨暗自好笑,與風雷堡主一連穿越十幾座廣廳,來到後花園一座極幽雅精緻的小間之前。
風雷堡主肅客入間,分賓主入座,一聲「獻茶」,立有少女嬌聲答應,隨見兩名綵衣小婢由間後蓮步姍姍而出。前面引路小婢捧過同伴手中的茶盤,移步到巴大亨面前,一折柳腰,半跪下去,將茶盤高舉過頂,輕吐清音道:「公子請用茶。」
巴大亨知道這是獻茶禮節,立即含笑欠身,取了一杯茶放在身側几子上,輕道一聲:「免禮!」
風雷堡主欣然道:「小俠毋須和小婢們客氣,失禮之處,尚望包涵。」
接著也自取一杯茶上上茶几,又道木蘭,你和花蘭快去請小姐過來。」
話才落,閣後傳出一聲輕笑道:「爹,我就在這裏哩。」
風雷堡主一怔道:「紅娣,你躲在這裏幹什麼?」
「要看看來的是什麼人物,值得大開中門迎接,還要在學稼堂設宴。」聲音嬌美悦耳,可是「只聞樓梯響,不見人下樓。」
巴大亨恐怕難以應付這尷尬的場面,倒希望對方最好不要出來。
而風雷堡主卻被女兒這幾句話驚得老臉變色,望然起身,向巴大亨一揖道:「小女紅娣不知禮數,請小俠無論如何包涵一二。」
巴大亨也起身還禮道:「老丈放心,小可豈敢計較?」
「包涵,包涵。」風雷堡主嚅嚅道:「老朽令小女出來相陪……」
「不必,不敢……」巴大亨也急了起來,趕忙連聲推卻,然而,一陣香風輕送,通往間後的小門口已現一道窈窕身影。
來的是一個年甫二八的少女,身穿大紅羅衣,下縈一條蓮葉玉線裙,一條金黃色繡帶束在纖細的峯腰上,蛟眉泛彩,玉面含量,瑤鼻生春,櫻唇吐豔,端的是豔絕塵寰。人間罕見,那雙剪水雙眸,狠狠地瞪著巴大亨,忽然,她竟又怔住了。
只見她低頭輕弄衣角,豔臉上飛起兩朵紅雲,幽幽道:「爹,就是這人麼?」
「還不快過來拜見小俠。」風雷堡主薄斥一句,瞥及愛女這份神態,不禁為之呆了一呆忽然若有所悟地欣然道:「江湖兒女,還要忸怩作態麼,快來陪小俠細談,爹還得去吩附他們率領眷口迴避。」
巴大亨知道這少女定是風雷堡主的愛女,所以在對方初現身時瞥了一眼之後,立即守禮望向別處。此時才轉向風雷堡主道:「老丈可和令媛自去處理要務,小可在此稍待不妨。」
風雷堡主忙道:「小女理當在此相陪。」
「爹,你去吧,這裏有紅兒哩。」
「你要當心,不得無禮。」風雷堡主叮囑了愛女一句,又向巴大亨拱手道:「小女兒少識淺,遠語小俠多多訓教。」
巴大亨忙道:「哪裏話,小可………」
風雷堡主不由分説,又向愛女附耳叮囑幾句,隨即疾行出廳而去。
紅娣送老父離去,款款走到老父坐椅前,含笑道:「小俠請就坐。」
「姑娘先坐。」巴大亨因風雷堡主以愛女相陪,心頭志及不安。
紅娣含笑坐下,偷窺巴大亨一眼,豔臉又起紅潮,徐徐道:「坐吧,你倒很守禮哩。」
「姑娘也毋須多禮。」
巴大亨坐同原處,兩眼卻望著對面壁上的字書,心裏並在暗自盤算,如何不露形跡,替風雷堡掃除當夜的災禍。
木蘭,花蘭兩婢輕移蓮步,挪到紅梯身側。
廳中雖有四人,卻靜寂得沒有一點聲音。
紅娣見巴大亨不望她,膽子漸漸壯了起來,輕揮羅柚,遣走二婢,接著輕吐鶯音道:「小俠看夠了沒有?」
巴大亨為了避免尷尬,端坐直視,可説是「視而不見」,聞聲一怔,忙道:「姑娘你説什麼?」
紅娣失笑道:「你這人怎麼喪魂落魄似的,那像是什麼「黑鷹令使」?」
巴大亨正色道:「姑娘慧眼獨具,小可確實不是黑鷹令使。」
紅娣一怔道:「你説什麼?」
巴大亨坦然道:「小可的確不是「黑鷹令使」。」
「真的?」紅娣上身微微前衝,幾乎要站了起來,滿面狐疑之色道:「你不是黑鷹令使,來這裏騙人幹什麼?」
巴大亨搖頭道:「小可並未騙人,一開始就對令尊説過不是令使,但令尊不肯相信,力促小可進堡,要小可向黑鷹令主代貴堡求情………」
「你好大膽!」紅娣臉色大變道:「你和黑鷹令主有交情麼?」
「小可不認得黑鷹令主。」
紅娣驚急道:「好一個不要命的人,你和黑鷹令主沒交情,能替人求什麼情?趕快走罷,別把小命送在這裏。」
巴大亨科不到對方忽然下逐客令,道:「哇操!你不要門縫裏瞧人,把人看扁了,也許黑隱令使肯聽小可的話呢?」
紅娣「哼」了一聲道:「你知誰是黑鷹令使?」
巴大亨微笑道:「哼!小可見過不少,只差沒有通名報姓。」
紅娣站起身子,冷笑道:「教你走,你不肯走,我也救不了你。」
巴大亨已打定幫助風雷堡的念頭,不料一説不是「令使」,就和這姑娘間僵,忙道:「小可幫忙貴堡逐走黑鷹令使也不行麼?」
紅娣一怔道:「你要和黑隱令主作對?」
巴大亨輕輕頡首。
紅娣更加著急道:「那就更加不行,你要命就趕快走。」
巴大亨真不知對方為何這般著急,到底為了自己安全,還是另有用意?正欲細加解説,忽聽外面傳來風雷堡主的喝聲道:「紅兒,你跟小俠吵什麼?」
紅娣聞聲一驚,忙悄聲道:「你必須先承認是「令使」,我也許有辦法救你。」
巴大亨被她忽然逐客,忽然又無限關心的態度,弄得滿頭霧水,只是雙眼發直地凝視在他臉上。只聽她嬌笑揚聲道:「紅兒沒有吵呀,只是要請令侄上翠雲閣看看,他偏不肯去,爹你説氣不氣人?」
風雷堡主呵呵大笑道:「原來如此,爹倒錯怪你了,那就請小俠出來走走吧。」
紅娣臉色一舒,轉向巴大亨,輕透一口氣道:「你當真要和黑鷹令主作對麼?」
巴大亨見她重提這句話,心知必有原因,陡然想起風雷堡主將自己誤作「令使」,而仍然折節下交,可不正是有結納「令主」之意。眼前這位姑娘也許是不滿父親所為,才勸令自己速逃,及聞親父喝聲,立又改變了口氣若果猜想不錯,則自己的處境已在兩面交逼之下,可説危險萬分,他想了想,毅然點頭道:「小可確有此意。」
紅娣輕輕嘆息道:「也許你好心得不到好報,懂得「孤掌難鳴」這句話麼?」
巴大亨道:「難道貴堡甘願毀滅而不加抵抗?」
紅娣關切地向他看了一眼,反問道:「你知道這裏是什麼地方?」
巴大亨道:「什麼地方?」
紅娣櫻唇一動,欲言又止,最後,才又長嘆一聲道:「我爹是黑道中巨擘,平日就巴不得結納黑鷹令主以自固,不想黑鷹令忽然送到,若果遵令毀家獻寶情有不甘,我正喜這是杜絕他老人家投向黑隱令主的機會,偏偏有你這旨牌「令使」撞到這裏來,這豈不是更害死人麼?」
巴大亨一皺劍眉道:「倘若我能殺退黑鷹令使呢?」
紅娣星眸中突現異彩,但這種異彩一閃即隱,反問道:「你是哪派的門下?」
巴大亨苦笑道:「小可並無宗派。」
紅娣接著道:「那就該是家學淵源了,令尊何人?」
巴大亨不假屈索道:「小可姓巴,名大亨,家嚴上凌,下宇。」
「啊,令尊竟是神劍手!」紅娣面泛喜容,旋又轉為憂色,悄悄道:「這一來更糟了,這身份給這裏任何一人知道,你就沒命。」
巴大亨一驚道:「令尊與家嚴有仇麼?」
紅娣滿面惶急道:「仇是沒有,但一個是黑道巨魁,一個是白道高手,縱是無仇也要拼個死活,何況你公然假冒黑鷹令使入堡?唉!你這個禍闖得不小。」
巴大亨暗叫一聲:「哇操!慘啦!」不由自主地望了對方一眼,忽然覺得這位姑娘生長在黑道互魁之家,竟能出污泥而不染。
人性本善,未必不能將黑道巨魁的風雷堡主也改變過來,何況黑鷹令送到之後,風雷堡主正驚得手足無措?
所謂員雄,除非度力不如,否則決不甘居人下,若能侄風雷堡主轉而加入白道,對整個武林末始不是一件好事。
想到這裏,自覺心安理得,臉上不禁泛起一絲笑意。
紅娣可不知他心裏想的什麼,只見他一對俊目投向自己臉上之後,竟然泛起笑容,也不由差得俏臉腓紅,暗自一咬牙根,薄嗔道:「你是怎麼了?還不快走。」
巴大亨心意已決,微笑道:「小可要走,量必能走得了,但若此時一走,豈不連累姑娘受責?再則小可意欲勸請令尊棄惡向善,共同對付黑鷹兇徒,也不願在這時就走。」
紅娣初瞧巴大亨的一剎那,便覺得這少年風流儒雅,一團正氣,不由為之芳心悴動,情不自己地一再表露關切,不料對方也關心自己受責,更加心頭猛跳起來,一縷熱氣立即由舟田衝上腦門。
衝擊得鼻恩咻咻,雙耳嗡嗡作響,指尖也劇烈發顫,竟然昏頭失神,沒聽到巴大亨下面説的是什麼。
巴大亨見她忽然面紅耳赤,身子發頭,微驚道:「姑娘可是身子不適?」
紅娣秋波攏煙,以已沉醉在一個綺夢裏,陡地端起她爹爹留在几上的冷茶一飲而盡,對丹田之火平抑下去,幽幽地輕喟一聲。
巴大亨留神她一切舉動,見她臉色由火赤轉同紅潤欲滴之這才放心下來,泰然道:「姑娘若是身子不適,請合同去歇息。」
紅娣搖一搖頭,輕聲道:「你方才説了些什麼?請再説一遍。」
巴大亨怎知道這位嬌豔如花的姑娘僅屆二八之年,然因家境豪富,羞尊處歷,所見的都是聲色犬馬,早把戲曲中一切唱詞舞態牢記心中,暗地裏也懂得嗟風嘆月,恨不得早日遇上一個風流才子,俊美英雄。才致被一句關心的體己話弄得如飲春膠,幾欲即享温聲一刻?
巴大亨聞言微徽一徵道:「小可曾問姑娘是否覺得身子不適。」
紅娣又一搖頭道:「不是這句,你説什麼此時要是走了……」
「哦!」巴大亨點點頭道:「小可恐怕此時走會連累姑娘受責,再則也想勸請令尊棄邪從正,共同對付黑鷹兇徙。」
紅娣臉上紅湖又起,微帶顫音道:「你勸不動我爹的。」
巴大亨愕然道:「令尊難道甘心從惡?」
紅娣蛾眉緊皺道:「普天之下,只有一個人能夠令我爹俯首聽命,而你與這人又勢不兩立!」
巴大亨一怔道:「姑娘説的可是黑鷹令主?」
紅娣點頭道:「你猜對了,我爹認為黑鷹令主在五十年前能一舉而毀滅雙龍令主,並又連續屠殺二十年,無人能夠相抗,最近黑應令再度出現江湖,第一支就毀了神州第一劍手……」説至此,猛然想起神州第一劍手正是巴大亨的父親,急忙住口,星眸裏也透出關切的光芒。
巴大亨淡淡一笑道:「姑娘説下去吧。」
紅娣本想間一問掃葉莊的情形,卻被他一句話堵住,接著道:「第二支黑鷹令又毀了蔣家莊,可見黑鷹令主堪居武林第一人而無愧色,因此我爹深為傾慕……」
「豈僅傾慕而已。」風雷堡主的笑聲由合外傳來,二人都驚得同時站起,紅娣更怕方才的話全被聽去,臉色變得一片蒼白。
風雷堡主飄然入閣,見二人愕然相對,向巴大亨拱手道:「老朽不該打擾小俠與小女密談,只因酒筵已設,特親來促篤。」
巴大亨看看此老的阿諛神態,覺得紅娣所説不差,也證實自己進堡時的猜疑無誤!風雷堡主不但對黑隱令主佩服到五體投地,道一個黑鷹令使也可令他卑躬曲節。
要想將此老改變過來,除非假借黑鷹令主的命令行事,否則立即反臉成仇,智機一轉,已有計較,也拱手立禮,道:「何敢當老丈隆情,只消一位已足。」
「好説,好説。」風雷堡主受寵若驚,笑逐顏開道:「老朽不敢怠慢令使……咳……老朽昏庸,竟忘了小俠忌緯……」
巴大亨決意當真冒充一番,然後見機而作,欣然道:「已進貴堡,也談不到什麼忌緯了,不知寶眷與閒人等迴避了沒有?」
風雷堡主不知他存心要找將到的黑鷹令使交手,反以為有意保全,喜道:「除了拙荊與幾位好友欲瞻令使丰采,並留下一班能歌善舞之女樂助興外,餘人全已暫時遣散。」
巴大亨知他欲以酒色賄賂,不皺暗皺眉頭,故作從容道:「女樂雖可留下,但她們既不懂得武藝,又要聲喧户外,最好是一併遣走。」
「是,是!老朽遵命。」風雷堡主連聲答應,轉向紅娣道:「紅兒陪令使過學稼堂來,爹先走一步了。」
紅娣急道:「爹,我那兩個丫頭也遣走了麼?」
風雷堡主笑道:「秀英,秀美麼?她們在打掃翠雲閣。」
「我那翠雲閣也要打掃?」
「間你娘去吧!啊,這邊的花蘭,木蘭也帶過去好了。」説罷,向巴大亨一拱手,瓢然而去。紅娣待她爹去遠,轉向巴大亨,微帶嬌羞道:「看這樣子,爹竟是要請你宿在我的翠雲閣了!」
巴大亨心頭一震,急道:「哇操!那……那怎使得。」
紅娣也心頭狂跳,顫聲道:「那也不妨,你要裝得像個令使,就該答應下來,而且在我合理進出也比較方便,可恨的是我爹這樣糊塗,若是來了真的令使,我一生名節可不被毀了。」
實在貌來,巴大亨也覺這位姑娘長得甚美,與施紅英,趙唧卿,莊幼雄等三位少女比較起來,可説是春花秋菊各有勝楊,無分軒輕。他心無綺念,只敬重對方出污泥而石染的人品,也未加以深思,深感對方信任自己,當下道:「姑娘如此信任,小可應當更加自勵。」
紅娣含羞道:「不必多説了,妾薄命,與君同,今夜不知怎作區處,真的令使一別,騙局揭穿,只怕當真要同葬一穴了。」
巴大亨怔了一下,毅然道:「哇操!命該絕,那就沒話説,否則五行終當有救。」
紅娣以為他這只是安慰自己的話,報以一笑,召來花爾木蘭兩名小陴,叮囑不可泄漏秘事,並令先行,然後和巴大亨並肩學步,穿花拂柳,不覺已到學稼堂前。巴大亨一眼瞥見風雷堡主帶著十幾人排立階前迎候,急超前一指。
風雷堡主忙躬身一拜道:「何敢當令使多禮。」
紅娣避過一邊,笑道:「爹不要客套了,怏替他引見這幾位叔叔吧。」
「女兒説得有理。」風雷堡主喜孜孜,由自己妻妾開始,逐一引見到最後一名,紅娣的娘點頭含笑道:「你這老糊塗,令使的姓名是什麼?」
風雷堡主面色微變道:「大妹你又來了,難道不知令主一向御下甚嚴,逐姓名都不許輕泄?」
巴大亨唇皮徽動,正待報出自己姓名,紅娣卻搶先笑道:「人家也叫做巴大亨,早就透露過了。」
紅娣的娘笑道:「巴公子對你説的話為娘怎會知道,但你偏又説什麼「也叫做」,難道還另有一個叫巴大亨的人?」
紅娣嫣笑道:「怎麼不是?神劍手的兒子可不就叫做巴大亨庭?」
巴大亨暗贊這位姑娘夠得上錦心鏽口,僅僅多用一個「也」字,就替自己報了姓名,也替自己掩蔽了身份,令人起撲朔迷離之感,不覺報以微微一笑。
風雷堡主頓時春風滿面,笑道:「大妹,鄙人説的如何,這位令使實乃天日之表,龍鳳之委,兼又謙仲和氣,對人誠懇,若非黑鷹令主有統率萬方之能,像巴令使這等人怎肯歸於旗下?」
這時,不但他那羣妻妾個個笑逐顏開,甚至連與雷總管並列的羣梟也流露欣然羨慕之色,「哇操!又是一個馬屁精!」
唯有巴大亨被他這一陣恭維,弄得渾麻痹,起了雞皮疙瘩,連忙拱揖道:「堡主謬讚,徒令小可汗顏。」
「不必客氣,不必客氣……」風雷堡主得意之極,降下石階,左手挽著巴大亨,右手攜著紅娣,徐步入堂,同時招呼眾人:「列位老哥老嫂,語按預定席次入座。」
巴大亨閃目一看,見這「學稼堂」約有十來丈寬廣,雖然名為「學稼」卻並沒有半件農具。
相反地,緊靠四壁排列有兵器架,架上劍戰刀槍森然發光,暗忖「學稼」本是學農耕,這裏學的卻是兇殺。
學稼堂一列五間,因為沒有板壁隔開,所以四顧一目瞭然,居中一間,對正前門,後門卻開在兩側問的後面,最外側兩間各有一座耳門通向兩條石徑。
此時,已有三桌酒席作「品」字形設在居中一間,酒菜噴香,杯盤映目,雖然末到黃昏時分,堂裏卻已張有十幾蓋紅綠宮燈,相映成趣。
風雷堡主挽著巴大亨和紅娣行到「品」字頂端的首席,強納巴大亨坐在上首,並令愛女坐在巴大亨的右側,然後自與老伴坐在下首主位。
兩旁則坐了四位豁裝娠妾,由花園客廳過來的小婢木蘭、花蘭則各執酒壺,站在姬妾身後。
被留下參加盛宴的羣梟,敢情盡是風雷堡的精英,見正席已經坐定,也就依次魚貫在偏席入坐,竟是秩序井然,鴉雀無聲。
巴大亨到了這時才領悟「盜亦有道」的真義,不禁暗自點頭,心忖照此看來,似乎並不難將對方説服。
風雷堡主一雙虎目正凝視在巴大亨臉上,見他面露歡愉,自己也更心花綻開,持杯起立,朗聲道:「列位老兄弟,今天本堡忽然奉到黑鷹令,若依令主當年慣例,本堡原應即將所藏之秘寶與及成名兵及獻於令下,並即另外覓地安居。
「兄弟正吩附迢令行事之時,不意有幸獲這位巴令使之丰采,經懇巴令使念及本堡摹路襤縷,成之不易,請代轉懇令主憫此下清,民全本堡,作為採兄弟定居之所,已蒙巴令使允代轉達。
「所以特設淡酒粗餚,聊為令侄潤潤行色,宴後當將兄弟心目中之至寶交出,語令使代表奉獻。
「現在酒筵初開,列位兄弟起來為黑鷹令主進一杯壽酒,遙祝令主萬壽無疆。」
羣梟齊聲高呼,紛紛擎杯起立。
巴大亨心裏暗罵無恥,忽覺右腿一震,原來是被紅娣輕輕碰成了一下,小不忍則亂大謀」,若不隨眾起立一這「令使」也就裝不下去。要想勸惡從善也將無從説起,恰見木蘭已向自己面前酒杯篩滿了酒,逐就持杯站起,從容含笑道:「小可代表敝上敬領列位一杯。」
紅娣暗忖好聰明的人兒,這一杯酒竟因「敝上」二字,成了代他自己父親領的了,忙也含笑起立,淺淺嘗了一口。風雷堡主見各人均巳杯底朝天,立又吩咐斟酒,再度舉杯道:「兄弟再請列位敬巴令侄一杯。」
「小可何能何德?實在不敢領情。」巴大亨慌忙推辭。
風雷堡主笑道:「老朽全族與眾兄弟拜領盛情已參,今後仍須有仗鼎力扶持,薄酒祗能算是一點敬意,怎能不飲?」
「哇操!想用酒來濯醉本大亨呀!卡早困卡有眠!」巴大亨裝作無可奈何,舉杯仰乾,紅娣亦轉過俏臉,一欽而盡。
「好一對璧人,大家同斟一杯。」
左下首的偏席上響起一個暴雷似的聲音,巴大亨因見主人未坐下去,自己也不好坐下,還未弄清怎麼一同事,卻見紅娣豔臉紅得像兩朵嬌花,這才暗叫「不妙」。
而那對小婢已由兩側走了過來,花蘭一把奪下紅娣手中的酒杯斟酒,木蘭則捧壺走列巴大亨面前,含笑道:「巴公子,婢子替你篩酒,請再進一杯。」
「哇操!情況不妙!」巴大亨已知事不尋常,也許那提議喝第三杯酒的飛鏢手羅天信有意捉弄,無知木蘭嬌怯怯的捧壺站在身邊,星眸流露出企盼之情,紅娣臉紅紅站在一旁,目光幾乎看到自己的腳尖,這種尷尬場面,總得打開才行。
只得將酒杯遞給木蘭,朗聲道:「羅老英雄的話恕小可未聽清楚,語貌出個道理來,小可方敢敬領此杯。」
羅天信被稱為老英雄,端的樂不可支,豪笑一聲道:「老朽豈敢當令使如此稱呼,方才因見令使與紅娣侄女並立,恰似無瑕之瞳,光耀滿堂,故擬奉猷一杯,諒無過份。」
巴大亨暗忖「璧人」二字雖不好混用,但人家一番盛情卻無可非,官下微笑道:「小可不敢當,敬領羅老英雄的謬讚。」
説罷,由木蘭手中取過酒杯就歐。
同桌的堡主夫婦含笑點頭,沒有喝酒,唯有紅娣目光溶溶地投他深情一瞥,然後淺淺一嘻,含羞垂首。
巴大亨一雙度日橫掃在座羣易,對於本桌上各人的神態並未留意,見各人杯底朝天,又將手中杯遞給木蘭道:「請木蘭姑娘再給我一杯酒。」
紅娣關切地悄悄道:「你能夠喝麼?」
巴大亨笑了一笑,高舉酒杯道:「小可敬代敝上,借堡主的美酒,轉敬列位一杯。」此話一出,頓時歡聲雷動,但見二十多張面孔同時仰臉朝天,烈酒齊向喉底灌下。
風雷堡主老眼閃爍看感激的光輝,慨然興嘆道:「令使能代貴令主恩威並施於武林,羅某縱是肝腦塗地,也該奉令維謹了。」
巴大亨見此老活地甘心附從黑鷹令主驅策,不由得心頭暗歎。
卻也知道大凡這種盲目崇拜的人,也多半容易傷悟,是以並未灰心,肅然道:「酒筵上不便詳談,請列位英雄盡情歡飲。」
「是,是!」風雷堡主三登速罄答應,吩咐各人坐下。
歡笑之聲,充溢學稼堂內外。
巴大亨本來善於飲酒,幾杯急酒下肚,當時還不覺得怎樣,坐下來淺斟低酌,誰知沒有多少時候,侄覺一縷熱氣由丹田衝上任脈,神思有點飄蕩起來,以為自己將醉,為恐醉後失儀,又想到有很多事情必須瞭解。
乃運功強行抑制,趕忙問道:「老丈究竟藏有何種秘寶,致令敝上著令搜尋,可肯坦白見告?」
風雷堡主欣然道:「老朽半生浪跡江湖,遇上寶物可視難以數計,惟足引以自豪者,第一就是這獨生愛女紅娣,第二就是武林人物夢寐以求的造化圖……」
此話一説,羣梟席間立即起了幾聲驚噫,坐在兩旁的四名美姬,星眸中也閃爍出異樣的芒採。巴大亨暗忖:「哇操!這真奇怪,軟骨秀才曾對翟小仙聲稱造化圖被父親奪去,不料此老又承認藏有造化圖,難道竟是此老旨父親之名向軟骨秀才行編的不成?忙又問道:「請問老丈得來的造化圖可是原來之物?」
風雷堡主正色道:「造化圖乃當年玉樓巧婦以頭上青絲各劈為四片編織而成,織就錦繡河山並藏入三千七三三九百一十七字之回丈詩句,可謂巧奪天工,尚未聽説有人能夠假冒。」
巴大亨聽他説來比自己歷次所聞有關造化圖的傳説詳細得參,知道他所藏造化圖定是真跡,若非另有膺品,則旨名行騙已無可疑。想不到因為傳説造化圖被父親得去,以致家毀人散,而嫁禍之人卻與自己僅隔三尺的桌面。
這時,一股怒火驟然猛升,幾乎立刻發作,撲殺當面的奸徒,但一念及毀的不止自己一家,而黑鷹令主動輒滅人滅門更加可恨,又自忍耐下來,輕輕頷首道:「請問第三件寶物又是何物?」
風雷堡主喜在頭上,也不曾留意巴大亨那一現即逝的怒容,微微一笑道:「第三件寶物是一付鴛鴦血玉訣中的一隻,雖因只有一隻而美中不足,但老朽幸獲的這隻恰可作為治傷之用,比起另外那隻又稍勝一簧。」
巴大亨微諾道:「另一隻既無用處,如何又説美中不足?」
風雷堡主道:「若得雙決合璧,併成一隻完整無缺的鴛鴦玉環,則可由玉紋構成的羽毛上看出中藏秘密。」
巴大亨點點頭道:「原來如此,老丈可知敝上之意?」
風雷堡主斷然道:「令主慣例已風行數十年,老朽行走江湖,耳食已久,也景慕已久,只要能託庇於令下,保全本堡,老朽自當將至寶與成名兵及風雷烈火劍,託令使帶去。」
巴大亨暗忖他將獨生女兒列為第一寶,若説連女兒也奉獻給黑鷹令主,天下那有此理?想到這裏,終覺對方不致於貪生怕死,卑鄙絕齪,微笑道:「老丈只知敝上慣例,可知道敝上必欲收盡天下寶藏利刃之意麼?」
風雷堡主愕然搖頭道:「老朽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請令使即席言明,老朽與敝堡弟兄洗耳恭聽。」堂內各人都想聽巴大亨宣佈黑隱令主的行事機密,頓時靜寂無聲。
紅娣知他要利用這機會,轉變自己父親的念頭,生怕稍有不當立即選受橫禍,著急得星眸隱隱含淚。
然而,巴大亨此時已義憤填眉,反而氣慨昂揚道:「小可也未敢妄自猜測敝上之意,但曾間敝上言:「象有齒而焚其身,人有財而軍其命,武林中仇殺頗仍,多半因奪寶爭雄,所以欲盡己之能,收盡天下賓藏與兵刃,然後付諸一毀,如是,則天下無所爭,而武林賴以靜。」這就是敝上年來苦心孤詣,為天下武林造福之旨。」
這一席話,當然是他順口胡説,然而乍聽起來,卻是無瑕可擊,一個為惡萬端的黑鷹令主,在他這番話裏竟變成為武林造福的聖人,紅娣聽來忍不住暗地好笑,同時也佩服他那懸河倒瀉的口才。
風雷堡主先是一楞,似乎起了幾分狐疑,忽然鼓掌大讚道:「令主此旨,真正大快人心,章某佩服得五體投地了,來,來!我們老兄弟該為此再浮一大白。」
他也許懾於黑鷹令的威勢而曲從,也許確是厭倦了刀口吮血的生涯,企能安享餘年,於願已足。
姑不論他的出發點為何,至少已如了巴大亨假「令主」以令梟雄的心意,總算是一件好事,巴大亨見他轉變得快,端的喜出望外。
但那雷總管卻忽然站了起來,道:「堡主且慢,依老奴看來,這話恐怕有假。」
風雷堡主一怔道:「總管這話怎説?」
雷總管一對利劍似的目光先在巴大亨臉上轉了幾轉,跟著輕咳一聲道:「這位令侄所説,雖然頭頭是道,卻與黑鷹令主的行徑絕不相符合。」
「哇操!本大亨好好的一個計劃,看來即將被你這雷總管三言兩語破壞。」俊臉上不禁掠過一絲怒色,正要開口説話。
風雷堡主已先哈哈一笑道:「雷總管説的也是道理,不過這層道理方才我已經想過,仍覺巴令侄説的不假。」
雷總管愕然道:「堡主未免輕信了吧?」
風雷堡主淡淡地笑道:「雷總管祗抓住令侄這番話與令主行徑不合這一件事,殊不知此次黑隱令再行於江湖,先指向自命為白道高手的神州第一劍遠有可説,第二支部向我們同道的蔣瑞生開刀即已證明一反當年作風。
「若非如巴令侄所説要收盡天下兵及與寶藏,使武林永享太平。則令主這樣不分黑白做法,又將如何解釋?」
雷總管被反問得楞了半晌,老臉一紅,儒嚅道:「老奴昏庸,不該懷疑令侄,尚乞恕罪説罷,向首席一拱手,廢然坐下。
巴大亨也想到了反駁的話,不料風雷堡主搶先駁倒雷總管,可見他巳實心實意把自己認為是真「令使」。喜極之下,見面前又有滿滿一杯酒,不覺舉杯飲盡。
忽然,右偏席首座上一聲狂笑,鈷起一位四十參歲的壯夫,只見他順手撈起放在地上的大酒壺,朗聲道:「今日何日,我等盡皆該痛飲爛醉,黃大仁笨鳥先飛,不揣昌昧,向令侄先被一杯酒。
巴大亨見那大酒壺足可裝上十幾斤酒,忙道:「小可已不勝酒力,不敢再領情了。」
黃大仁不容分説,邁開大步來到身側,捧起大壺,笑道:「令使毋庸過謙,在下一杯水酒並不成敬意。」
紅娣著急道:「黃叔,你可是耍耍力力神功麼?」
黃大仁好笑道:「好侄女不用擔心,令使自是藝高功厚,怕什麼大力神功?」
巴大亨經紅娣提醒,恍然大悟,原來對方意在較量試探,那有什麼誠意上來敬酒,俊日一掠,見所有目光都投向自己,暗忖若不答應下來,豈不被對方看輕,又從何進行下一步的計劃?「哇操!你這大笨牛自找苦吃!」
留下微笑舉杯道:「小可量小,實在不敢領情,不過黃大俠既是盛意而來,只好從命了。」
「令使過謙,黃大仁只求賞臉。」黃大仁口裏雖在客氣,已將大力神功傳入酒壺,經過神功一追,篩出來的酒已是一滴千斤,重逾磐石。
巴大亨不知對方如何較量,雖已運集內力,對方斟酒落杯,手腕仍猛可一沉。羣梟臉色徽變。
風雷堡主夫婦也為之愕然,因為黃大仁雖練有大力神功,但這種武功實非上乘藝業,在座羣易全可接下他借酒傳力的猛勁。巴大亨能代替黑鷹令主出使江湖,應該有過人的造詣,若連黃大仁一杯酒都承受不起,豈不是冒牌貨色?
紅娣關心過分,急叫一聲:「當心!」
哪知巴大亨經這一來,已明白對方如何較量,頓將勁力貫聚手腕,微笑道:「小事情!小可恐怕美酒溢出,所以略沉數寸而已。」
黃大仁見酒力壓況巴大亨的手腕,心裏已存輕視,暗忖死到臨頭還要吹牛,非要你當場露出尾巴不可。然而,當他繼續斟酒入杯時,奇蹟卻立即發生。
巴大亨那酒杯不但不再下沉,斟入杯中的酒反而漸漸高起。越斟越高,高出杯口,一寸,一一寸……一尺,二尺,三尺,四尺,形成成一根酒柱,由杯裏直立起來。
黃大仁捧高酒壺,提高腳跟,結果仍被酒往直頂到嘴壺,不禁面現愧色,喘著氣道:「令使恕罪,黃大仁這番是真正的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