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枕寒沉吟道:“他們或許是擔心兇手會暗中阻撓,因此暫時不便暴露,等待時機。”星公公道:“不錯,他們很可能斷定兇手會在知府衙門一帶設下埋伏,所以暫時不便前來。”月婆婆急道:“這該如何是好?”方枕寒道:“明天我們不妨出去巡城。”星公公道:“對,只要在大街上一走,三大捕快就有機會接近我們了,就算天殘地缺來了也無可奈何。”月婆婆忽的一咬牙道:“這幫龜孫子,難道果真敢在府衙邊上設伏?我非把他們糾出來不可。”方枕寒眼睛一亮,雙眉揚起道:“府衙周圍如果真有埋伏,豈不就是送到嘴邊的肉?”星公公笑眯眯的看着方枕寒,道:“少爺,這塊肉咱們誰去吃呢?”説罷便哈哈笑了起來。這天晚上,江東三大捕快藍鴻升、晁士龍和單子華陷入了絕境,這是他們絕對預料不到的。晁士龍原來已好了六成的內傷忽然惡化,周身內腑急劇地扭痛着,豆大的汗珠沿着他白得發青的臉龐滾滾而下。藍鴻升、單子華原先的傷勢並不重,卻也突然感覺四肢百骸陣陣發痛。三大捕快終於驚懼地意識到,天殘地缺的“殘缺神功”果然非比等閒。單子華急道:“大哥,要是再不想辦法的話,我看咱們都過不了今晚。”晁士龍忍着痛,顫聲道:“你、你們起快去找方大人,別、別管我。”藍鴻升神色凝重,軒釘截鐵道:“我們一起去。”單子華道:“對,二哥,咱們生死都在一起。”藍鴻升道:“三弟,要是遇到麻煩的話,我和你二哥纏住對方,你要儘快脱身,去找方大人。”單子華道:“不,咱們一起去找方大人。”藍鴻升眼睛一瞪,沉聲道:“你怎麼還不明白,你的輕功最好,傷勢也最輕,只有你或許還有一線機會,咱們江東三大捕快絕不能白白送命。”晁士龍道:“三、三弟,你、你就聽大哥的話吧。”單子華咬牙點了點頭,眼圈已是紅了。藍鴻升、單子華扶起晁士龍,走出門外,身形閃動,沒入黑夜之中。片刻之後,三人已是來到寧海大街的南側,新建的府衙就設在這條大街的中段。時近深夜,大街兩旁的許多人家已熄燈就寢,夜幕籠罩的大街上只剩下幾盞昏暗的夜明燈在風中搖來晃去。藍鴻升低聲道:“老三,你仔細看看。”單子華微一吸氣,默默運功,隨即目光在大街上前後來回的掃視。雖然四周一片漆黑,但他卻看得頗為清楚。當然,若非身有內傷,他還能看得更清、看得更遠。這條大街,單子華以前曾來過不少次,所以對街道上的情形頗為熟悉。大街的兩邊,各種店鋪和住家一家緊挨一家,往前十來丈外,有一座石牌坊,上面刻着“社稷棟樑”四個楷體大字,下面兩旁則蹲伏着兩頭威風凜凜的石獅子。據傳,這座牌坊是一百多年前建的,當時前朝的憲宗皇帝為表彰戰功赫赫的名將郭讓,特意在其祖籍金陵賜建了這座牌坊。單子華對着牌坊上下左右看了幾遍,沒有發現什麼異常,然後目光穿過牌坊,向前望去,便看見遠處新建的府衙靜靜地矗立在夜色之中。晁士龍輕聲道:“三弟,看出什麼沒有?”單子華道:“兩邊房上有四個人。”他轉眼一望,看見身旁的藍鴻升正微閉雙眼,側耳細聽。單子華與晁士龍對望一眼,閉口不語。稍久,藍鴻升道:“從這裏到府衙之間,至少有六個人,其中兩個東邊、兩個西邊,都在房頂上,還有兩個藏在街邊的店鋪裏,都只是一般高手。”晁士龍道:“天殘地缺呢?”藍鴻升皺了皺眉,道:“很可能不在。”他稍頓,又道:“但也許我有傷,聽力不如平時……。”晁士龍微嘆口氣道:“可惜,我的傷太重,要不然一定能嗅出點什麼。”單子華道:“依我看,天殘地缺或許在府衙的另一邊,或是其他什麼地方,或許根本就沒來。”藍鴻升微一沉吟,斷然道:“不管怎樣,我們直接從街上過去,這樣雖然比從房上過去危險,但卻速度快,對方的援兵不一定及時趕到。如果遇到阻擋,只要天殘地缺不出現,咱們就徑直往前衝,不要纏鬥,萬一天殘地缺來了,我和二弟留下絆住二魔,三弟則盡力脱身,以最快速度直奔府衙。”單子華猶豫道:“大哥,我……”藍鴻升眼睛一瞪,沉聲道:“三弟,不要忘了先前我説的話,一定要見到方大人,要不然我死不瞑目。”單子華嗯了一聲,聲音有些哽咽。寂靜的大街,彷彿突然颳起了一股狂風。江東三大捕頭藍鴻升、晁士龍、單子華強忍身上的傷痛,拚起最後的功力,向前飛奔。他們正以最快的速度迅疾接近府衙。令他們趕到奇怪的是,並未有人現身阻擋,但他們已無暇細想,仍是咬牙向前飛進。很快地,他們的身影已是飄至那座石牌坊前面。募地,正當三人準備從牌坊下面穿過時,身形卻猛地嘎然停住。一股巨大的氣勁似是一道厚牆,把三人擋了回來,緊接着氣勁迅速瀰漫開來,向着他們周身逼了過去。藍鴻升、晁士龍、單子華各執兵刃凝神戒備,同時運功抵禦源源逼來的氣勁。周圍看去似乎仍是毫無動靜,牌坊下那兩頭石獅子的面目看去格外猙獰。突然,左首那頭石獅子開口説話道:“老大,果然不出你的所料,魚兒終於上鈎了。”右首的那座石獅子道:“他們的內傷本來就該在今晚發作,哪裏還有不上鈎的道理。”左首的石獅子笑道:“嘿嘿,他們既然有傷,自然也就眼睛盲了、耳朵聾了,鼻子也不好使了,最後只好乖乖地送上門來。”黑暗中,嗖嗖閃出八個黑衣人,隱隱地將江東三大捕頭圍了起來。這八個黑衣人中有六個就是剛才被藍鴻升發現的隱身人,另兩個則是從更遠處接到暗號後趕來的。右首的石獅子怪笑道:“這一次,誰也別想再走了,乖乖受死吧。”藍鴻升一抖手中的鐵鏈,發出譁拉拉一陣清亮的響聲,冷冷道:“天殘地缺,何必再故弄玄虛,來來來,藍某今日與你們決一死戰。”晁士龍雙手一對鐵鎖相互一拍,“當”地一聲大響,微笑道:“來吧,你爺爺不怕你們。”單子華右手鐵尺一揮,閃過一線白光,道:“什麼天殘地缺,不就是兩個老不死的殭屍。”天殘地缺同時發出一陣怪笑,轟然一聲站了起來,泥塊、石子和布條之類的事物紛紛從他們身上剝落掉下。驟然間,藍鴻升揮起鐵鏈,晁士龍亮起鐵鎖,分別向天殘地缺猛衝過去,包圍着他們的氣勁一下就被撕開了一道缺口。單子華身形急閃,已從那道缺口中飛了出去,他右手鐵尺連擊帶打,將兩名攔住去路的黑衣人逼開一邊,身形再晃,如怒箭一般,從牌坊下急射而過,向着府衙的方向疾衝過去。眨眼間,單子華已衝出十幾丈,天殘地缺的怪叫聲和藍鴻升、晁士龍的呼喝聲以及兵器的相擊聲在他身後接連傳來,單子華目蓄淚光,心中默默道:“大哥,二哥,我一定要為你們報仇。”忽的,他依稀聽到身後天殘的聲音:“原來是方大人,咱們又見面了。”單子華心中一奇,怕自己聽錯,又疑天殘使詐,腳下毫不放鬆,忍着傷痛摧動步伐,仍向着府衙飛奔。府衙的大門居然並未關閉,門內急速閃出四條人影,向單子華迎來。單子華的身形疾速衝至這四個身穿公差服飾的人面前,他認出其中一人正是碧湖八捕之首方天,便急停腳步,大聲道:“方大哥,是我。”方天以前曾與江東三大捕頭聯手辦案,自然認得單子華,忙扶住身形搖搖欲墜的單子華道:“單兄,你終於來了。”遠處牌坊下,傳來一個人的笑聲:“天殘地缺,我們今天大戰三百招如何?”單子華這才轉過身來,凝神細看。他目力驚人,二十多丈外牌坊下的情況自是看得一清二楚。只見一個身着白衣的年輕人衣袂飄飄,身姿瀟灑,正與天殘地缺拳來掌去鬥在一起。那八個黑衣人不知何時已不見蹤影,藍鴻升和晁士龍相互攙扶着背倚牌坊,站在一旁觀戰。天殘地缺忽然各自怪嘯數聲,身形陡然拔起,衝入遠處黑暗之中,黑夜中傳來天殘的聲音:“方枕寒,我們總有一天要見個高低。”方枕寒並不遠追,身形飄向藍鴻升、晁士龍二人,迅速為二人療傷。單子華心中一寬,猛地氣血上湧,哼了一聲,便昏了過去。第二天清晨,天色漸亮,方枕寒在書房內練功打坐已有兩個時辰,他長舒一口氣,感覺周身百骸氣血旺盛,精力充沛,昨晚因與天殘地缺對掌和為江東三大捕頭療傷而損耗的功力已全然恢復。他心中甚是愉快,便走出書房,在府衙的花園內悠然漫步。這座府衙前身本是一座書院,原知府衙門被焚燬以後,京東西路轉運使文彥章為了迎接方枕寒的到來,便把這裏按照二品官的規格改建成新的知府衙門。在文彥章眼裏,方枕寒是當今皇帝的心腹愛將,而且官位本職是京東二路轉運使,也即兼管京東西路和京東東路,自然也就是文彥章的頂頭上司,至於通常由三品官員擔任的金陵知府一職,顯然是為了有利於破案,才破格由方枕寒親自兼任。説來也有趣,方枕寒所兼任的二項官職,一項是文彥章的上司,另一項卻是文彥章的下屬,皇帝當初頒旨之時,一來並未想到文彥章一節,二來對以往森嚴的官制也是不以為然,心中只是想着如何方便方枕寒辦案,待後來發現有些不妥,也不為意,索興便將錯就錯了,這就更加使久經官場的文彥章不得不對方枕寒另眼相看,所以,從官階上講,文彥章雖然和方枕寒都是二品大員,卻絲毫不敢對方枕寒有所怠慢,他特地調集了轄內的精工功匠,日以繼夜的加緊趕建,幾天之內便把新的知府衙門修葺一新。眼前的這座花園,規模雖然不算很大,卻也有用太湖石堆成的假山,有人工挖建的池塘,還有三處亭台和近百株枝葉青翠的竹子。方枕寒邊走邊想,文彥章對自己真可謂是熱情周到,若不是自己婉拒,文彥章還要從三百多里以外的蘇州親自趕來為自己接風洗塵。但是,在慕容英一案上,文彥章的態度卻相當暖昧,甚至幾近圓滑,顯然是恐怕連累自己,不願置身事中。想到這裏,方枕寒不禁微微一笑,暗道:本朝的官員除了主張革新和頑固守舊的兩派之外,像文彥章這樣明哲保身、見風使舵的人也不在少數。方枕寒又把自己來到金陵的前前後後想了一遍,深感此案的棘手複雜和撲朔迷離,他暗道:昨晚本想擒獲幾名隨天殘地缺同來的黑衣人,但為了援救江東三大捕頭加上天殘地缺的纏鬥掩護,結果終未如願。儘管如此,江東三大捕頭的得救,無疑為偵破本案提供了重要人證和幫手。方枕寒正沉思間,蕭天祥匆匆趕來,稟道:“大人,江東三大捕頭急着要見你,正在書房候見。”方枕寒“哦”了一聲,便大步流星地走回書房。來到書房門口,便見藍鴻升、晁士龍、單子華在方天、方地等人的攙扶下站着等候,星公公、月婆婆、陸滄然和慕容宛兒等人也都來了。藍鴻升、晁士龍、單子華三人一見方枕寒走進房來,便立即掙脱身旁眾人的攙扶,同時跪倒在地。藍鴻升顫聲道:“方大人,卑職等三人保護不力,致使慕容大人遇害,懇情方大人治罪。”方枕寒忙道:“三位捕頭請起,慕容大人遇害,罪不在三位,如今三位重傷未愈,仍須多加休養,還請起來就坐,慢慢説話。”藍鴻升等三人忙施禮道:“多謝大人。”方天、方地等忙上前將藍鴻升三人攙扶起來,一旁就座。方大人走向正中座位,轉身坐下,微笑道:“三位的傷勢,可是好了許多?”藍鴻升忙道:“卑職何德何能,竟然勞動方大人親自為我等療傷,得以保全性命,卑職等實在感激不盡。”方枕寒忙擺手道:“不必多禮,區區小事,本官只不過是舉手之勞,何足掛齒。”藍鴻升道:“卑職等失職,造成慕容大人遇害,實是惶恐不已。聽説大人正在全力偵查兇手,故此特來拜見,或許卑職等知道的情況對大人會有所幫助。”方枕寒道:“本官原來打算等三位傷勢略好些再去打擾,既然三位捕頭已經來了,本官不妨就向三位瞭解一些情況。”藍鴻升道:“大人請儘管問。”方枕寒道:“不知慕容大人遇害之時,三位捕頭是否在出事地點?”藍鴻升道:“卑職等三人當時都在另一處地方,如今看來,很可能是中了對方的調虎離山之計。”方枕寒道:“哦?請藍大捕頭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詳細道來。”藍鴻升道:“遵命。”稍停,繼續道:“慕容大人遇害之前,金陵城內接連發生了幾起盜匪上門燒殺搶掠的案件。第一次是柴桑衚衕的富商沈萬金慘遭滅門之禍,第二次是紫衣巷的回春堂老闆李妙手全家被殺,第三次則是康家灣的鄉紳康二員外滿門遇難,兇手作案手法極其殘忍,每次都是不留一個活口。被害者中,康二員外生前也是武林高手,且府中還有另外幾位好手,可見兇手的武功頗為高強。事發之後,慕容大人非常震怒,嚴令屬下迅速破案。卑職等立即奉命展開偵查。就在慕容大人遇害的這天傍晚,城南松溪渡的地保石興拖着刀傷來到府衙,稟報松溪渡又發生血案。卑職等三人聞報後,立刻稟報慕容大人,慕容大人考慮到兇手的武功可能非常厲害,故命卑職等三人一同前往松溪渡追查。卑職等趕到松溪渡以後,兇手已經遁跡,有三户村民共八人遇害,卑職等發現了一些兇手撤走時留下的痕跡,隨即跟蹤追查,不想在半路上,三弟突然回頭看見知府衙門方向隱隱似有火光,卑職等三人感覺情況有異,立即趕回府衙,豈料回到去時,整個府衙已變成一片火海,慕容大人、還有夫人和眾位家人已經遇害,卑職正在驚痛之中,天殘地缺突然現身,卑職三人與那兩魔頭交上了手,卑職等技差一籌,二弟當時就中了一掌,危急之中,卑職等只得暫時退走。天殘地缺仍是追着不放,卑職等幾次躲過,又幾次被追上,三弟和卑職也相繼受了傷,最後一次總算僥倖脱生,暫時隱匿。”方枕寒沉思片刻,問道:“你等此前可曾去幾宗兇案地點查看?”藍鴻升道:“有,柴桑衚衕、紫衣巷、康家灣和松溪渡四處,卑職等都曾仔細查看。”方枕寒點了點頭,道:“可曾有所發現。”藍鴻升道:“有。”他轉臉望向單子華道:“三弟,你把所見的情況告訴大人。”單子華道:“是,稟大人,卑職等在幾處地點查看之後,發現都有同一特徵。兇手雖然每次都掠走了許多財物,但似乎都是隨意而取,並未好好搜尋,好些財物未曾搶走。當時卑職一度有些奇怪,從兇手殺人手段來看,定是武林一流高手,而按常理推斷,有如此身手,似無必要出此下策,以上門搶劫為生財之路,也不會這般粗心大意,更何況是一而再,再而三。”晁士龍道:“大人,如今回過頭來看,兇手之所以如此作案,很可能就是為了驚動官府,將卑職等三人從慕容大人身邊引開,分散我們的實力,乘機加害慕容大人。”單子華道:“二哥説得是,慕容大人的武功本來比卑職等高出一籌,若是與卑職等三人聯手,恐怕天殘地缺未必討得了好去。”方枕寒頷首道:“那位前來稟報的松溪渡地保石興現在何處?”藍鴻升想了想,道:“石興受的刀傷似乎並不很重,他原來也會一些功夫,據他所説,是偶然路過兇案地點,被兇手發現,在逃離時受了刀傷。當時卑職等對他略施包紮敷藥,即讓他帶路前往松溪渡,卑職等後來趕回府衙時,他並未跟隨,自己回了家。”單子華道:“大人,你是懷疑石興……?”方枕寒微一沉吟,道:“如今下結論還太早,不過,須儘快找到石興,或許能查出線索。”單子華騰地站起,道:“大人,卑職願往,松溪渡一帶的情況,卑職還知道一些。”方枕寒道:“單捕頭的傷勢……”單子華道:“卑職的傷勢本就不重,經大人救治,已無大礙,請大人放心。”方枕寒點頭道:“好,本府這就和碧湖八捕與你一同前去。”一旁的星公公微嘆了口氣。月婆婆瞪眼罵道:“死老頭子,這節骨眼上,你不幫上忙,卻是唉聲嘆氣的做什麼?”星公公苦笑,卻是不語。方枕寒微笑道:“婆婆別惱,公公他是擔心石興早已不在人世了。”月婆婆“哦?”的一聲,似有所悟。方枕寒眉頭一揚道:“不管如何,松溪渡還是要去,只要能找到一點蛛絲馬跡,破案就有希望。”星公公點點頭道:“少爺説得是。”方枕寒一轉身,道:“單捕頭,請前面帶路。”松溪渡。一座用土牆圍成的農家小院,這就是石興的家。方天在院門高喊了數聲,院內卻無人答應。方枕寒令碧湖八捕留下六人在外守候,自己帶着方天、方地和單子華推開緊閉的院門走了進去。入內一看,便見院內正中有一條小路,路兩旁是菜地,種了幾樣農家日常吃的蔬菜,沿着小路往前走,便是一間朝南的大屋。那小路還分出一條岔道,通向西側一間小徑,看去似是廚房。方枕寒等人來到大屋門前,見門上掛着一把鐵鎖,方天轉臉望向方枕寒,見方枕寒點頭示意,便伸手在那鎖上一搭,手指輕釦,那鎖便開了。方枕寒對身邊的方地道:“你先去那間廚房看看。”方地説聲“遵命”,便轉身迅速離去。方枕寒與方天、單子華走進大屋,見裏面原來是隔成兩間,外間有一個邊門通往裏間。單子華忍不住道:“大人,看來石興定是心裏有鬼,所以不知跑到哪裏躲了起來。”方枕寒笑了笑,微微一擺手,便在房內四周仔仔細細看了起來。一會兒,方枕寒又走進裏間,他見裏面的北側有兩格窗户,房內擺放着一張大牀和一張小牀,還放着一張桌子、一個櫃子和幾張凳子。他走了過去,在牀頭、桌面看了一陣子,又低下頭盯着地面看了幾眼,接着打開衣櫃,迅速翻看了一遍,然後走到牆邊,拿下掛在牆上的一柄帶鞘腰刀,抽出來看了看,便提着刀走回外間。方枕寒把腰刀遞給跟在身邊的方天,道:“從這把刀,你能看出些什麼?”方天伸手接過,抽出刀來,仔細看了看刀面上的鏽跡,又把刀翻過來翻過去看了幾遍,道:“這把刀的主人至少已有兩三年很少用它了,從刀柄上的痕跡來看,握刀的手肯定是男人的手,多半便是石興。”方枕寒望向單子華,道:“單捕頭,你看呢?”單子華忙從方天手中接過刀來,認真看了一會兒,才道:“大人,方大哥説得不錯,用慣了同一把刀的人,拿刀的時候總是握在刀柄的同一位置,久而久之,自然就在刀柄上留下了痕跡,從這把刀柄上痕跡的手形來看,它很可能就是石興的。”方枕寒問道:“那麼,你看這把刀已是用了多久了。”單子華又仔細看了看刀柄和刀鞘,道:“卑職以為,從刀柄上纏的黑布,還有刀鞘外面的成色來看,這把刀大概已用了七、八年了。”方枕寒笑道:“果然好眼力。”他稍停,又道:“不知單捕頭對石興的情況又知道多少?”單子華皺了皺眉,道:“稟大人,松溪渡地處偏僻,遠離鬧市,而且向來平靜,不曾發生過什麼事。所以卑職在慕容大人出事之前,只來過鬆溪渡兩次,與在這裏做地保的石興也僅見過幾次,因此對石興此人知之不多,只是知道他以前在城裏曾經一度是江湖幫派中人,後來洗手不幹了,便來到松溪渡定居,平時倒也沒有什麼劣跡。”方枕寒點了點頭,又從單子華手裏拿過刀來,道:“不僅刀柄上有痕跡,如果仔細看,刀鞘上也能找到手曾經握過留下的痕跡,只是相比來講淡了許多。這是因為攜刀之人平時一般是把刀掛在腰間,但有時也用手握在刀鞘外面拿着。另外刀面上的鏽跡有一些擦痕和剝落,可見石興雖然很久沒用這柄刀,但最近卻曾經有數次拔過刀。從其握刀的力度和拔刀的速度來看,石興的功夫應該不弱。如果他現在仍留在幫會之中的話,至少應是香主一類的人物。”單子華心中一驚,暗中讚道:“這位方大人,果然是非同一般。”方天沉思道:“卻不知石興為何沒有把這刀帶走防身?”方枕寒問單子華道:“單捕頭,石興的刀傷是在身上何處?”單子華道:“在右手,雖然不是很重,但也暫時不能握刀了。”方天恍然道:“從握刀的手形來看,石興的確是用右手握刀的。”方地從門外走了進來,稟道:“大人,卑職已仔細察看過廚房,以卑職看來,這個院子的主人至少已有八、九天未曾用炊了。”方枕寒雙眉微揚,道:“哦?”他略一沉吟,隨即道:“方天,你速去附近打聽一下,這一帶是否有石興的親朋好友或是年高望重的長輩,若有的話,將他們請來一敍。”方天應命走出門去。方枕寒轉身又向一旁的單子華和方地道:“你們可曾聞到些什麼?”單子華道:“有,這房裏有一股很淡的藥味。”方地道:“稟大人,屬下剛才在廚房裏發現有不少的藥渣,藥渣的味道與這房裏的藥味相同。”方枕寒道:“你們可知是什麼藥的味道?”單子華、方地二人同時搖了搖頭,道:“卑職不知。”方枕寒道:“至少有熊爪草、馬血藤和玉楞子三味。”方地道:“熊爪草卑職好像聽説過,據説這種藥很是名貴。”方枕寒道:“不錯,這三味藥中以熊爪草最為名貴,馬血藤和玉楞子雖然比不上熊爪草,但亦同屬貴重藥品之列。按時價來計,一錢玉楞子至少要一兩銀子,馬血藤則是三兩,至於熊爪草,其碼要七、八兩銀子。”單子華、方地二人同是一驚。單子華道:“卻不知石興家中何人得了離奇怪病,需用如此貴重的藥物?”方枕寒道:“是石興的孩子,年齡應在兩至三歲之間,他得的是一種甚為罕見的病,行醫之人稱之為‘火驚魂’”。單子華道:“卑職愚味,不知大人是如何知道這些的?”方枕寒道:“方才本官在內室時,曾看見那張小牀上有件小兒的衣衫,從衣衫的大小推測,石興的孩子身高為兩尺不到,另外,在衣櫃的底層,有一頂已經顯舊的初生小兒戴的小紅帽,從帽上絲線和布料的成色來看,應是兩年多之前的物品,故此推斷,石興的孩子應在兩歲至三歲之間。還有,裏間房屋的藥味,以那張小牀最濃,本官仔細察看,發現小牀一側的圍欄和牀上的小枕頭有幾滴藥汁滴落的斑點,所以斷定患病的就是孩子。至於‘火驚魂’一症,卻是以前從師父‘采薇道人’處得知,此病雖然頗為罕見,但發病之人多見於小兒。病因是血脈太盛,氣脈阻滯,致使病人血旺氣虛。若不及時醫治,必然最後血脈焦枯,氣脈斷塞,使病者噴血抽搐而亡。要治此病,必須以馬血藤降血火,玉楞子通氣虛,再以熊爪草護住心脈,此三味藥,本官從前在師父身邊時曾頗為熟悉,所以方才能憑藥味而推知病症。”單子華聽着,對方枕寒更是肅然起敬,道:“大人英明,卑職實在佩服。”方地在邊上只是微微一笑,他跟隨方枕寒多年,自然對方枕寒的本領早已熟悉。方枕寒亦是笑道:“單捕頭太過獎了,請兩位隨本官再去廚房看看。”説着走了出去。三人來到廚房,方枕寒彎下腰來,看了看爐灶,又看了看灶旁的藥渣,認得果然是熊爪草、馬血藤和玉楞子,他掃視一下週圍,斷定方地説得不錯,廚房至少己有八、九天無人來過,便又帶着方地、單子華二人出了廚房,回到大屋的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