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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六 回

    上官琴冷笑道:“哦,那麼説是我孤陋寡聞咯。”古清彪又道:“上官舵主,古某此次前來,帶有一封江舵主的親筆信,還請上官舵主親自過目。”説着他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遞給身後的一個茅山寨的漢子,那漢子快步上前,躬身把信呈給上官琴。上官琴眉頭一皺,接過來信,打開看了幾眼,然後交給一邊的侯坤,她沉吟片刻,笑道:“歐陽盟主、葉幫主、喬幫主,今日之事,看來快意堂一時不便直接插手。依我看,你們還是和茅山寨好好商量,看看有什麼公平的辦法,最好不要傷了和氣。”歐陽舒嘿嘿兩聲,臉上似笑非笑道:“上官舵主説得是。”葉敬軒冷眼望着古清彪等人,怒聲道:“古清彪,你們茅山寨離此少説也有二、三百里,如今大老遠地跑來,嘴上説得好,是來請人做客,只怕骨子裏沒安得什麼好心吧?”郭辰魚雙眼一翻,陰笑道:“哼,我們可是誠意來請陸大俠和慕容小姐,倒是你們,一來慕容知府一案未必脱得了關係,二來,哼,還不是為了那件東西?”葉敬軒大怒道:“你!”歐陽舒忙一擺手,緩緩走向古清彪等人,淡淡道:“古二寨主,今日之事,多説無用,不過依在下之見,咱們也不必為此爭個你死我活,鬥得魚死網破,免得讓別人坐收漁人之利。”古清彪道:“歐陽盟主有話請講當面。”歐陽舒道:“古二寨主,咱們不妨還是照江湖規矩來辦,你我雙方,各出三人,就在這戲台上擺開場子,過上幾招,比劃兩下,誰要是被趕下戲台就算是輸,哪一方如果不幸輸上兩場,今日之事只有撒手不管,置身事外了。不知古二寨主意下如何?”古清彪沉吟片刻,手中竹杆一頓道:“好,歐陽盟主快人快語,就照你的意思辦。”慕容宛兒忽道:“師叔,咱們走吧,我可不喜歡看別人打打殺殺的。”陸滄然笑道:“咱們若是現在就走,人家非湊在一起留住咱們不可,宛兒,就坐着看看熱鬧也好,或許能長些見識。”歐陽舒心中暗道:“哼,陸老頭,算你明白。”郭辰魚望了幾眼歐陽舒等人,似笑非笑地哼了一聲,道:“我看,雙方的這三個人也不用怎麼挑了,這不是明擺着的嗎?”葉敬軒冷冷道:“郭班主,葉某這就向你請教幾招,”説着他的身形急矢般向戲台上疾掠過去。郭辰魚的身形幾乎同時飛起,飄向戲台,但見他雙手長袖揮舞,擺身扭腰,姿態甚是美妙。台下眾人禁不住齊聲喝采,有的是驚歎葉敬軒身法快疾,有的則是讚賞郭辰魚姿勢巧妙。郭辰魚身形在戲台上徐徐飄落,斜了一眼虎視耽耽的葉敬軒,嘻嘻笑道:“葉幫主,這下你可以見識一下奴家有多大的能耐了,”葉敬軒沉喝一聲:“廢話少説,看招,”他口中雖喊看招,雙手卻是隻在空中一揚,虛晃了一下,並未進招。郭辰魚凝神瞧去,卻見葉敬軒雙手已是多了一對白光閃閃的剪刀,便笑道:“好一個‘八斗裁縫’,用的兵器果然有趣。”葉敬軒出身裁縫,後得高人指點,苦心創出一套剪刀家數,別人是“才高八斗”,他則自詡“技高八斗”,故而有“八斗裁縫”之稱。當下葉敬軒並不答話,身形撲上,左手剪刀斜穿,剪向郭辰魚商曲穴,右手剪刀下截,正對郭辰魚風市穴。郭辰魚叫聲“好厲害!”身形一塌一旋,恰好避過。葉敬軒冷哼一聲,雙剪招數源源不斷,接連攻出,使的正是他賴以成名的“三十六路剪穴手”。只見他雙剪來回穿梭,上下翻飛,招招不離郭辰魚身上大穴,當真是迅疾如風,變幻莫測。郭辰魚喊道:“哎喲喲,嚇死奴家了。”雙袖連抽帶削,竟是硬接葉敬軒的雙剪。葉敬軒的雙剪甫觸對方雙袖,便聽“篤、篤”兩聲,彷彿擊在硬木之上,他心中一驚,知道對方內力深厚,雙袖之中已是鼓足真氣,刀槍不入。他嘿的一聲,身形一繞,避開對方雙袖,雙剪挑、捺、絞、點,尋暇低隙,專攻郭辰魚周身要穴。郭辰魚“呀”的一聲,喝道:“我的爺,讓你見識見識奴家的手段。”反手連連攻出,但見他雙袖漲滿真氣。忽而如劍,或削或抹;忽而似刀,或砍或劈;又忽而像槍,連紮帶掄。他外號“鐵神旦”,在江湖上靠一雙鐵袖功闖南蕩北,不知會過多少高手。他這套袖法傳自一位梨園前輩高人,名為“十八般袖法”,能將一對鐵袖化為袖刀、袖劍、袖槍、袖棍、袖拐、袖戟等等,當真是十八般兵器樣樣都有。對手若是被他的鐵袖擊中,則難逃穿胸裂腹之災。剎時間,二人在戲台上鬥得你來我往,互不相讓。台下眾人看得精彩,連連叫好,原先裝作旁若無人,置身事外的陸滄然也不禁抬頭注目觀看,暗自點頭。二樓包廂裏,海瑩瑩看得興高彩烈,不懂時便出聲詢問身邊的柳若塵,柳若塵自是抖擻精神,賣弄一番。海瑩瑩忽地轉頭,卻望見坐在另一邊的方枕寒愁眉苦臉,低頭喝着悶茶,便笑道:“袁公子,如此好戲,為何反而不看?”方枕寒嘆口氣道:“打打殺殺,有辱斯文,有辱斯文。”海瑩瑩嘻嘻一笑,説聲:“你真是書呆子。”便又回頭去看樓下戲台上郭、葉二人撕殺。她卻哪裏知道,方枕寒只是裝模作樣,暗中則亦是看得甚是有趣。猛聽戲台上郭辰魚叫了一聲唱板,身法驟地展開,疾速地擺、折、俯、仰、扭、屈、抖,恰如花枝在狂風中亂顫。他這套身法有個名堂,叫作“鴛鴦蝶驚天舞”。葉敬軒一時間看不清對方的身形,瞧不準穴位,雙剪頓時失去目標,不知如何攻出。郭辰魚旋即袖法配合身法,使出袖鞭的路數,拉、抽、架、板、擁、掛,疾速攻了出去,逼得葉敬軒連退四步。眼看葉敬軒身後已是戲台邊緣,猛聽他一聲暴喝,雙剪路數驟變,崩、掃、壓、推、蓋、夾、託,竟然大開大闔,剛猛之極。葉敬軒除了“三十六路剪穴手”外,另有兩套看家絕技,也即十八式“雷音大剪袍”和七十二式“妙嘆小剪巾”。此時所使的正是純走陽剛路數的“雷音大剪袍”。只見他雙手配合得極其巧妙,彷彿一把巨剪,挾着“呼籲”風聲,時而剪向郭辰魚腰際或頸項,時而剪向對方手臂或大腿。郭辰魚若是稍有不慎,輕則手斷腿裂重則腰折頭落。郭辰魚唱一聲“好也”,身形疾顫中暴退,雙袖使出袖牌的路數,盤來擋去。葉敬軒幾聲大喝,連進六步,又將郭辰魚逼回戲台中央。郭辰魚怪笑一聲,招數又變,左手袖牌截、鎖、鍘、劈、撐。右手袖槍扎、勾、拖、提、剔。配合着“鴛鴦蝶驚天舞”的身法,與葉敬軒又是打得不相上下。葉敬軒冷哼一聲,左手一蓋,使得仍是“雷音大剪袍”中的一式“金龍盤柱”,掃向郭辰魚右手袖槍,右手卻招數突變,化成“妙嘆小剪巾”中的一式精妙招數“雷針穿木”,挑向對方的左手袖牌。葉敬軒的七十二式“妙嘆小剪巾”走得是陰柔路數,講究手腕肘臂的小巧精妙變化,但見他右手一挑一盤,竟是繞過郭辰魚的左手袖牌,剪向對方的胸際。這一剪看去似乎因對方“鴛鴦蝶驚天舞”的身法巧妙而不會傷及要穴,但胸部任何部位被傷,都不好受。郭辰魚身形顫中一斜,正待避開,不想葉敬軒招數又變,右手的“雷針穿木”驟然又變成“雷音大剪袍”中的一式“烏龍翻江”,猛地崩出。郭辰魚輕哼一聲,運足全身真氣,身形一凹一縮,堪堪避過對方這招“烏龍翻江”,冷不防聽見“嗤”的一聲,右手衣袖卻被葉敬軒剪去一角。原來。葉敬軒乘對方內力回收胸腹,袖中真氣減弱的一剎那,右手那招“金龍盤柱”突然變成“妙嘆小剪巾”中的一式“孤雁出羣”,一拔一絞,乘勢剪去對方的袖角。郭辰魚輕唱一聲“罷了!”身形順勢繼續後翻,已是飄出戲台之外,徐徐落在台下。他原來就不想拼命,如今雙袖被毀其一,威力大減,自然是無心再戰。葉敬軒雖是獲勝,卻也很佩服郭辰魚身法與袖法了得,當下只是淡淡説了聲“承讓!”便邁步走下戲台。郭辰魚見葉敬軒並未乘勢羞辱自己,當下便笑道:“葉幫主好身手,奴家當真佩服得緊。”葉敬軒微微一笑,道:“哪裏,郭班主好身法,好袖法,葉某僥倖。”古清彪盲眼微閉,眉頭一皺,淡淡道:“太史先生,有勞你辛苦一趟。”“針郎中”太史思拍拍身邊藥箱,道:“古兄不用客氣,某家定當盡力而為。”説着他一步一步地向戲台上走去。”只聽有人説聲:“我來會你。”便見這人也是一步一步跟在太史思身後,走上戲台,正是秦淮幫幫主“花夫子”喬孤蟬。太史思緩緩走到戲台另一端,回過身來,向喬孤蟬一拱手道:“喬幫主,請了。”喬孤蟬也拱手説聲“請”,便凝身不動。太史思含笑點頭,便邁開腳步,緩步繞着喬孤蟬走了半個圈。喬孤蟬目不斜視,雙拳緊握,仍是不動。猛然間,太史思雙腳微踩弓步,右手倏地半舉空中,只見金光一閃,他右手拇指、中指間已是拈着一根細長髮亮的金針。喬孤蟬眉頭一揚,肩膀微聳,雙拳聚然張開,十指微曲而呈龍爪狀。太史思道聲“好!”,步伐接着邁開。他的針法名為“一針定乾坤”,顧名思義,即為一招攻出,只求必中,不留任何餘地,若非敵死,就是我亡。不過這“一針定乾坤”雖僅一招,出手之前,卻有六式,即“針首式”、“針頸式”、“針肩式”、“針胸式”、“針腹式”和“針背式”,每一式各有六種變化,共是六六三十六種變化。但見他圍着喬孤蟬慢慢繞着圈子,右手金針卻已是接連或高或低、或左或右、或前或後做出十八種變化。喬孤蟬仍是立在原地,只是肩膀卻時高時低,時斜時正,手腕則不停地翻來扭去,忽而變成龍爪,忽而又是鷹爪,雙腿卻或曲或直,或蹲或站。轉眼間,他肩、手、腿相互配合,動作雖是微小,卻也是接連十八種姿式,已將太史思的十八種變化一一化開。旁觀眾人看去,便覺喬孤蟬似是站在那裏扭捏作態,作出種種奇怪的姿式,似舞非舞,有人忍俊不住,便大聲笑了出來。台上太史思卻是心頭一凜,暗讚一聲,腳步漸漸加快,右手變化接連不斷,層出不窮。喬孤蟬肩、手、腿迅即協調動作,速度亦越來越快,種種姿式卻是紛至沓來,接踵而至,看去更象是跳着古怪的舞蹈。轟然一聲,台下有更多的人瞧得有趣,大笑起來。喬孤蟬平時為人甚是嚴峻木訥,如今卻作出這般滑稽的模樣,自然是令人發笑不已。便見慕容宛爾格格而笑,上官琴抿嘴而笑,就連陸滄然也是啞然失笑。樓上包廂裏的海瑩瑩亦是上氣不接下氣,笑作一團。她一旁的方枕寒卻裝腔作勢地搖頭晃腦,連聲嘆氣道:“不成體統,不成體統。”轉眼間,太史思已是繞着對方疾轉,喬孤蟬則是舞得彷彿樹木顫動。太史思心中暗急,他轉來轉去,種種變化,卻總是找不出對方的空門,反而被對方一一化開。他若貿然出手,不但可能一擊不中,還會引來對方極其厲害的殺着。喬孤蟬亦是暗暗叫苦,自忖如此下去,終非了局。他明知自己姿式十分難看,惹人捧腹,卻是絲亳不敢邁動半步,生怕被對方抓住破綻,一擊而中。他不禁暗自後悔,剛才不應該以靜制動,後發制人。如今自己的拿手絕活竟是半點也施展不得。忽然間,太史思低喝一聲“看針”,左手猛拍腰間藥箱。“嗖、嗖”幾聲,藥箱中聚然飛出三枚既短又粗的針來,狀若鐵釘,疾射喬孤蟬前胸。旁人還以為太史思的這聲“看針”是指他右手那支金針,卻想不到這藥箱中也能射出奪命鐵針。喬孤蟬冷哼一聲,左手握成鈎狀,在身前連揮三下,“叮叮叮”三聲竟是硬生生將那三枚鐵針擊落在地。太史思見對方揮手擊落鐵針,立時瞧出破綻,右手金針一招“破背式”正待刺出,卻不防對方身形一晃,右手一揚,竟是抓了過來。原來太史思左手猛拍藥箱,疾轉的身形不知不覺中微頓,竟然也露出破綻。喬孤蟬看得真切,左腳迅即邁出,如脱困之猛虎,右手立即攻向對方。太史思右手金針一扣一縮,斜身避過對方一抓。喬孤蟬得理不饒人,雙手前穿後插,左抄右勾,疾速攻出十二招。喬孤蟬素來極愛種花,有“花夫子”之稱,故而將平生所學四套掌法分別冠以“角星扶枝手”、“奎星折枝手”、“鬥星摘花手”和“井星插花手”之稱,每套掌法各有巧妙,互不相同。其中“角星扶枝手”柔中帶剛,由“綿掌”變化而來;“奎星折枝手”則剛中帶柔,彷彿“少林般若掌”一類;“鬥星摘花手”卻是一種極其厲害的分筋錯骨手;而“井星插花手”則專打對手周身要穴。這四套掌法在對敵時互相交插變幻,當真是令對手防不勝防,難以招架。太史思見對方來勢兇猛,疾退數步,右手金針卻仍是作出變化,次次都是瞄着對方的破綻,怎奈喬孤蟬出招實是太快,雖是招招都有破綻,但舊的破綻剎那間已變成新的破綻,太史思又要分神應付對方招招攻向自己要害的雙掌,右手金針總是不及出手。不過喬孤蟬也是對太史思的右手金針和藥箱中的鐵針心存顧忌,不敢十分逼近。太史軸眉頭一皺,計上心來,當即連連閃避,繞台遊走。喬孤蟬哼的一聲,邁步疾追,雙掌左封右攔,意欲使對方只能後退,最終只有被逼下台去。太史思左支右拙,一路向後退去,右手金針也似不知所措,舉在空中亂擺亂晃。喬孤蟬見對方金針失去準頭,不再具有威脅,更是無所顧忌,左手亮、塌、衝、一招“角星扶枝手”接連一招“奎星折枝手”,再是一招“鬥星摘花手”,右手則栽、翹、摟,接連三招“井星摘花手”,如急雨點般攻了出去。眼看太史思已是無路可退,再有一步就要被逼下戲台去,卻猛聽他沉喝一聲:“看針!”左手又是猛拍腰側藥箱。“嗖、嗖、嗖”五枚鐵針電射而出,真奔喬孤蟬面門、左頸、下腹。喬孤蟬嘿的一聲,暗道“哼,故技重施,又能拖得了多久。”當下左手“奎星折枝手”,右手“鬥星摘花手”,俱是守中帶攻,正待打落鐵針,乘勢反手攻出,不讓對方右手有機可乘。不想猛見太史思頭一偏一低,身後背的青襄中“嗡”的一聲,飛出一蓬細長如毛髮的銀針來,向着喬孤蟬劈頭蓋臉罩去。喬孤蟬暗叫一聲“不好”,雙手即時變招,身形向後暴退。太史思右手金針使一招“針背式”,閃電般向前一送,迅即收回。喬孤蟬左手一招“井星插花手”,如急彈琵琶般將五枚鐵針盡數掃落,右手則是一招“奎星折枝手”,單掌劈出,將那蓬銀針盡數拍飛,這才聚然停住暴退的身形,卻忽覺右半身一陣劇痛,轉眼看去,卻見一枚金針正插自己的右肩“雲門穴”。喬孤蟬猛一抬頭,望見太史思負手站在對面淡淡地看着自己。他身子一陣搖晃,一咬牙,左手疾伸,正待拔去那支金針,卻猛聽台下歐陽舒大聲喝道:“拔不得!”原來太史思在金針插入之時,手上的使力和用勁極其講究而巧妙,金針插入對方體內的角度、針頭的勾曲等等變化眾多,如非太史思本人,負傷者或是旁人若是冒然拔針,那針頭必然震傷筋脈,加劇傷勢,後患無窮。歐陽舒對此有所耳聞,故而才喝止喬孤蟬。太史思拱手,道:“喬幫主,請恕在下得罪,稍後在下定當親自為喬幫主拔針療傷。”喬孤蟬瞧了一眼對方,隨即會意,也不答話,忍痛朝台下邁步走去。太史思緩步跟在後面,見喬孤蟬已是下了戲台,隨即腳步加快,緊跟幾步。待到喬孤蟬回過身來,太史思已是到了他面前。只見太史思右手倏地一探,如蜻蜒點水,迅即收回,那支金針已是到了他手中。喬孤蟬身上劇痛聚然消失,他轉肩抬臂,已是復原如初。他微嘆口氣,道:“多謝。”太史思微笑道:“在下取巧,還請喬幫主見諒。”喬孤蟬“嗯”的一聲,卻是一言不發。歐陽舒微微一笑,望了一眼古清彪,道:“古二寨主,輪到我們了。”古清彪盲眼望天,淡淡道:“歐陽盟主,請!”歐陽舒又是一笑,道:“請!”身形倏地拔起,向戲台疾飄而去,身法輕若浮雲,快如脱兔。歐陽舒身形尚在空中,猛覺不遠處一藍一白兩團影子疾飛而起,他側頭一看,正是身着藍衣的古清彪和那頭白犬。台下眾人響起一片采聲,既贊歐陽舒身材如此肥胖,身法卻這般輕飄快捷,又贊古清彪雙眼雖盲,身法則絕對不慢,迅疾如風;也贊那白犬靈敏矯捷。轉眼間,二人一犬幾乎同時落在戲台兩端,彼此遠遠地相對而立。歐陽舒一回身間,無意中一瞥那白犬,心頭猛地一凜。這白犬剛才躍上戲台時,靈動異常,現在卻不呔不叫,只是靜靜地立在古清彪身邊。歐陽舒迅即變化了七個身法,每次都故意露出一個微小的破綻,卻驚異地發現,那白犬目光也是轉動七次,總是盯着自己身上的破綻之處。歐陽舒暗道:“好厲害的畜性,果然頗有靈氣,某家得先廢了你再説。”他不慌不忙,緩緩向對面走去。古清彪亦是牽着那白犬,拄着竹杖,慢慢地走前數步。雙方漸漸靠近,待到相距僅三、四步時,便又各自站定。歐陽舒雙手並舉胸前,説聲“古二寨主,看招。”便右手拇指微扣,中指一彈,正是“射天神指”中的一招“卜算子”,一縷指風疾射那白犬眉心。古清彪冷淳一聲,右手竹杆一拔,正擋住那縷指風,“卟”的一聲,竹杆一陣輕顫。雙方各是一驚。古清彪暗道:“這廝的內功當真厲害。”歐陽舒卻想:“他這竹杆倒是怪異,我的指勁竟是不能折斷它。”原來歐陽舒的指勁雖是穿碑裂石,勝似刀劍,但古清彪的竹杆卻是用特異藥水浸過,不懼刀砍劍劈。歐陽舒贊聲:“好!”雙手“射天神指”立時展開,右手拇指按、食指戳,使的是一招“賀新郎”;左手無名指捺、中指摳,卻是一招“滿江紅”。二縷指風一上一下疾射古清彪和那白犬。歐陽舒這套“射天神指”乃數百年前一代奇人“多指尊者”所創。這“多指尊者”雙手各長六指,卻是天賦異稟,又兼食得千年朱果,內力驚人。據説當年他苦練“少林琵琶功”,進而創下“射天神指”,能十二指同時發出指風,不僅開碑碎石,而且精巧奧妙。可惜傳了數代,到了歐陽舒這一輩,或是內力所限,或是悟性不足,已是失傳近半。就歐陽舒而論,最多僅能以雙手四指同時射出指風,招數亦是不如先輩。儘管如此,歐陽舒仍是以“射天神指”儕身江湖一流高手行列,在金陵一帶罕逢對手,與鄭國公府的“金剛掌”柳若塵不分軒輊。當下古清彪斜身一閃,竹杆一掄,“山峙淵停”,架住對方兩縷指風,那白犬卻吠叫一聲騰身躍起,靈活非常,一口咬向歐陽舒後頸,這招卻叫“海立雲垂”。歐陽舒左手反轉,一招“如夢令”,指風疾射頸後白犬,右手則順勢一探,使招“泌園春”,卻不髮指勁,直接彈向古清彪的右肩。“少林琵琶指”雖是“射天神指”的基本功夫,但在江湖上卻是堪稱絕技,精通此技者便足以闖蕩江湖,揚名立萬。歐陽舒的“少林琵琶指”自是無人能及,這一招若是直接彈中古清彪,必是內腑受傷不輕。古清彪不敢待慢,竹杆一掄,一招“山窮水盡”,“篤篤篤”歐陽舒一輪三指恰是急彈在竹杆之上,雙方各以內力相拼,都是一震。那白犬瞧出破綻,身子一扭一翻,卻是“海底撈針”,直撲歐陽舒腰際“章門穴”。歐陽舒側身一跨,堪堪避開那白犬。古清彪乘勢一招“山崩地裂”,竹杆反手攻出,那白犬則是身子一屈一蹦,“海水羣飛”,竟是咬向歐陽舒前胸“天池穴”。古清彪的這路白犬、竹杆相互配合的套路傳自“犬頭陀”無明大師,取其名為“山海犬經”,講究的是人犬之間的巧妙配合,相互照應。或是齊攻齊守,或是你攻我守,或你上我下,或你先我後,那白犬名喚“寄書犬”,亦是千里挑一,加上長年服食奇藥,經過無數次的授技訓練,實是不亞於武林高手。歐了舒見古清彪的竹杖和“寄書犬”雙雙來攻,當即左手“憶秦娥”、右手“夢江南”,兩縷指風守中帶攻。古清彪右手竹杆扎、提、託、花、帶……接連使出“山高水長”、“山陽笛聲”、“山陰道上”、“山雞舞鏡”、“山外青山”……,攻勢如潮。寄書犬同時轉、跨、鑽、騎、折,卻是“海闊天空”、“海內知已”、“海屋添籌”、、“海翁失鷗”、“海市蜃樓”……配合得妙到毫巔。歐陽舒身隨步轉,左手翻飛,“浣溪沙”、“生查子”、“望海潮”、“虞美人”、“聞鶴喜”、……;右手穿纏,“木蘭花”、“桂枝香”、“水龍呤”、“念奴嬌”、“玉樓春”……,或是後發先至,或是虛實相生,變幻莫測。轉眼間,雙方已是各出十八招。三團影子旋來轉去,時分時合,指風嗖嗖、杖聲呼呼,夾雜着陣陣犬吠,煞是好看熱鬧。歐陽舒暗道:“如此纏鬥下去,不知要打到何時?到時即便是贏了,也是兩敗俱傷,卻如何去對付陸滄然那老兒。”他暗自咬牙,主意已定,招數突變,左手仍是指風呼嘯,纏住“寄書犬”,右手則默運玄功,五指截、點、挖、捺、撳,硬碰古清彪右手竹杆。古清彪見對方招數狠辣,次次都是攻已所必救,迫不得已只得以竹杆硬撞對方手指。“射天神指”本就是以內力使出,如今歐陽舒運足玄功,更是力道強勁。古清彪只得運足真氣,竭力與對方相抗。傾刻間,歐陽舒、古清彪二人已是互相比拚內力,一個臉色通紅,一個面色發青、鬥到此時,歐陽舒更是欲罷不能。須知“射天神指”本已極耗內力,如今玄功到處,真氣傷損極大,當今之計,只有一法,便是迅速戰勝對手,然後運氣自補,否則一旦真氣枯竭耗盡,必是自取滅亡。歐陽舒嘿嘿數聲,左手一招“水調歌頭”,拇指屈起,中指、食指同時射出兩股鋭勁,乘對方竹枝不及回救,一攻對方前心,一攻對方退路;右手則是一招“古搗練子”,也是兩縷指風,分射寄書犬的斜上、左下二處。這般雙手同時發出四股指風,最是傷耗元氣,過後須三十多日精心調養,才能復原。歐陽舒此時已是強駑之末,做最後一博。古清彪眼盲心明,百忙之中輕嘯一聲,一招“山河破碎”,手中竹杖疾敲戲台,身形順勢拔起,避開正面射來一指,將全身真氣運至左肩,硬接對方另一指,便聽“卟”的一聲,古清彪一陣劇痛,那縷指風卻未射入身體。寄書犬的身法亦是輕靈至極,竟是柔若無骨,身子一卷一絞,已是快若閃電般飛了開去,正是一招“海枯石爛”,兩縷指風先後射空。歐陽舒沉喝一聲,左手一抄再彈。“漁父”!一縷煞風怒射古清彪。他右手一探又崩。“巫山一段雲”!一股勁氣疾剌寄書犬。古清彪見對方指風來勢犀利,牙根緊咬,奮力將竹杆橫帶一擋,“篤”的一聲,古清彪身子一晃,氣血翻湧,心中卻暗道:“看你還有什麼後招!”寄書犬亦是靈活非常,身子一擺一側,那股勁氣貼着它後背掠過,一線白色犬毛蓬然飛揚,飄起空中。古清彪正自暗喜,卻猛覺後背捱了一下,一襲涼氣直入體內寸餘,接着便感到自己的熱血奔流而出。寄書感犬正待躍起再撲,忽聽一絲涼風颳到,它身子向一側電閃,卻是避開頸項避不開前腿,一叢鮮血從血洞中汩汩而出。原來,歐陽舒最後同時發出的那兩招“漁父”和“巫山一段雲”,俱是聲東擊西,暗藏殺着,另有兩股指勁分別無聲無息、無蹤無跡、悄然而至。指勁雖非很大,卻勝在對方毫無防備,故此終於得手。此正所謂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古清彪應變奇速,急嘯一聲,身形已是斜向掠出,寄書犬聞聲亦是身子彈起疾退。一人一犬眨眼間躍下戲台。古清彪剛一落地,身子立刻一矮,伸手先後在寄書犬身側和自己後背急點數下,一人一犬兩處傷口流血頓時止住。歐陽舒則是在戲台上站立良久,深喘一口氣,這才緩緩步下戲台。古清彪站直身子,盲眼望天,神色鐵青。歐陽舒微笑道:“古二寨主……”古清彪截斷道:“歐陽盟主無須多言,古某自當遵守諾言。今日之事,不再插手。”歐陽舒笑道:“古二寨主一諾千金,在下佩服。”太史思道:“古兄咱們走吧。”郭辰魚吊着嗓子道:“這麼急幹嗎?這裏雖然沒咱們的事了,但咱們既是來到這聚仙樓,不妨也喝上幾杯,或許,還有什麼熱鬧可瞧的。”古清彪微一沉吟,道:“也好。”説着便邁步走向大廳另一端,在一張桌子邊抬腿坐下。太史思、郭辰魚和茅山寨、郭家班眾人也跟着走了過去,圍坐了三張桌子。茅山寨的一名漢子幾聲吆喝,便見從裏面戰戰兢兢地走出兩個夥計端上美酒佳餚。歐陽舒眉頭一皺,知道古清彪等人定是想看自己能否請得動那“卧雪劍客”陸滄然和慕容宛兒。他默運真氣,發覺功力已恢復七、八成,便邁步又向陸滄然走去。走到近前,他一拱手,笑道:“陸大俠,實在不好意思,剛才與這幾位朋友發生一點誤會,耽擱了這麼久,還請不要見怪。”陸滄然悠悠道:“哪裏,哪裏,方才好戲連台,陸某大開眼界,卻何來見怪。”歐陽舒道:“讓陸大俠見笑了。只是,做客之事,不知陸大俠究竟意下如何?”陸滄然淡淡道:“只怕還有人不讓。”歐陽舒詫道:“哦。”陸滄然朗聲道:“樓上的朋友,吃飽喝足看夠了,也該出來亮亮相吧。”他話音剛落,手臂一抖,握在手中的那隻茶杯便脱手飛出,穿過大廳上空,射入海瑩瑩等人的包廂。柳若塵見那茶杯來勢甚急,擋在海瑩瑩面前,伸手一抄一立,那茶杯在他手中一陣急旋便即停住。便聽他低聲道:“這個陸老頭,唯恐天下不亂,又想來瞧咱們的熱鬧。”他轉而對着門簾外大笑數聲,高聲道:“出來就出來,又有何妨。”接着又低聲在海瑩瑩耳邊道:“小姐,你先請,依我之見,咱們還是以本來面目現身為好。”海瑩瑩笑道:“那是自然,堂堂鄭國公府,自然是不能讓人看扁了。”她伸手在臉上一揭,已是將新顏面紗取下塞入袖中,便也朗聲大笑道:“本小姐來也。”一掀門簾昂首闊步起了出去。柳若塵、蔡回春、郭盛夏與那七名快刀手也紛紛在臉上又摸又弄,除去易容之物,相繼走出包廂之外。卻沒有人來理會方枕寒。方枕寒暗中一笑,雙手一背,也不去管臉上的易容,大搖大擺地跟了出去。海瑩瑩在樓道上走了幾步,忽地回過頭來,正見方枕寒大模大樣地跟在後面,便銀鈴般一聲笑,停步迴轉身來,等着方枕寒走到面前,便伸出手去,笑吟吟道:“袁公子,我來幫你去掉這玩藝兒。”她的纖手在方枕寒臉上頸下耳後撫來弄去,那張勝似桃花的臉龐亦是微微仰起。方枕寒便覺一絲絲微香的氣息柔柔地吹向自己,當真是吹氣如蘭,心中禁是一動。海瑩瑩猛地驚覺方枕寒的雙眼正瞪着自己看,臉上一紅,連忙轉過頭去,順手一扯,已是除下那易容之物。大廳內樓下眾人多半是看得驚奇萬分。方才陸滄然擲杯入包廂,已是一奇;包廂內當先走出一位嬌滴滴如花似玉的大小姐來又是一奇;那位小姐回身在一個男子臉上撫弄一番,變出個英俊佳書生,旋即嬌羞無比,扭扭捏捏,則更是奇上加奇。望着方枕寒清秀的臉龐,大廳內幾乎同時有兩個女子微微“咦”了一聲,卻又是另一番驚奇。上官琴朱唇微啓,暗想道:“咦這人怎麼如此像那冤家,難道真是他?”慕容宛兒小嘴大張,暗道:“咦,這書生怎的這麼像枕寒哥哥,真是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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