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鉦父子逃入了森林之後,楊鉦越想越氣,說道:“葉凌風這小子簡直是豈有此理,我非和他算帳不可。”楊梵道:“對啦,他現在也不是什麼總督的少爺了,咱們已用不著怕他,他害得咱們吃了大虧,先捉住他出一口烏氣。”
楊鉦笑道:“咱們還得隱忍些兒,待為父的迫他把江家的內功心法都吐了出來之後,那時再慢慢折磨他也還不遲。你可記得他是向哪一方跑的?”楊梵道:“是向西方。”於是父子倆邁向西方追去。
方向雖然知道,但要在一座大森林裡找一個人,可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到了黃昏時分,仍然不見葉凌風的蹤跡。楊梵已經餓得有氣沒力。楊鉦獵了一頭野鹿回來,說道:“明日再找他去。”燒起一堆野火,把那頭野鹿宰了來烤。
晚風吹來,忽聽得草地上似有沙沙聲響。楊鉦提起了青竹杖,喝道:“是誰?”話猶未了,那人已經走了到來,哈哈笑道:
“原來是楊二哥,這可真是巧遇了。我是給你烤的鹿肉的香氣引來的。”
楊鉦又驚又喜,說道:“歐陽大哥,你怎麼也到這兒來了。
我還想上你那兒避難呢。”原來那人不是別個,正是歐陽伯和。
歐陽伯和睜大了眼睛,說道:“你要避什麼難?”楊鉦嘆口氣道,“唉,真是一言難盡。大哥,你且坐下來讓小弟和你細說。”把一條烤熟了的鹿腿遞過去,歐陽伯和邊吃鹿肉邊聽他說。
楊鉦將葉屠戶兵敗小金川.他們父子逃了出來在這裡巧遇葉凌風等等事情都和歐陽伯和說了。歐陽伯和不禁倒抽一口冷氣,說道:“糟了,糟了!葉總督兵敗,歸德堡也回不去了!”
楊鉦道:“為何歸德堡也不能去了?”歐陽伯和道:“歸古愚一心效力朝廷,將他的團練都帶了出來,編為官軍。留守歸德堡的只是老弱殘兵和一部分家丁。歸古愚以為他坐鎮歸德堡數十年,等於是土皇帝一般,堡中百姓畏威懷‘德’,誰敢反他?
他雖然離開,只憑著他的‘威望’也還可以鎮壓得下的。哪知前幾日他的堡中快馬來報?莊稼漢不知受了誰的煽動,不怕歸家的威風,竟然趁機會造起反來了。如今整個歸德堡都丘被‘亂民’佔據,這個時候,還怎能去歸德堡?”
楊鉦吃了一驚,道:“哦,竟然有此等事?那麼歸古愚現在何處?”
歐陽伯和道:“歸古愚將他的團練編成一軍,得了總兵的官職,好不興頭,他奉了朝廷的命令,帶兵增援時總督,會攻小金川。歸古愚是打算攻下了小金川之後,再回師“清鄉”,哪知葉總督先已全軍覆沒了,你說這不是糟糕透頂麼?”
楊鉦道:“這麼說來,歸古愚的這支軍隊豈不是正向著此方行進?”
歐陽伯和道:“不錯,他的行軍計劃是通過這座森林以攻小金川之背。我是先來給他探聽消息的。”
楊鉦道:“他有多少兵力?”歐陽伯和道:“約有一萬多人。”楊鉦搖了搖頭,說道:“如今小金川和西昌都被叛軍佔領,叛軍的勢力比官軍大得多了。歸古愚這一萬多人,不夠人家一口吞掉。”
歐陽伯和道:“事已如斯,且不管它,吃飽鹿肉,今晚先睡一覺。”話猶未了,忽聽得林中又有腳步聲響。
原來是李光亙、林道軒這一行五眾,看見這裡有火光,以為是葉凌風躲在這兒,趕來一看,不料卻是楊鉦。安平認得歐陽伯和,不禁大吃一驚。
李光夏等人是初生之犢不畏虎,林道軒放出劍來,指看歐陽伯和道,“你是什麼人?和楊鉦是什麼關係?”李光夏道:“我們不管你是什麼人,只要你不插手,我們就不理你。我們要對付的只是姓楊的老賊。”
歐陽伯和哈哈一笑,說道:“楊兄,這幾個小娃娃口氣倒是很大,你用得著我幫忙麼?”
楊鉦此時已吃飽了肚子,正要逞能,提起了青竹杖,大笑說道:“歐陽大哥,拜託你照顧小兒。這幾個小娃娃麼,還不放在我的心上。”
李光夏道:“你是我們手下敗將,膽敢口出大言?”楊鉦喝道,“你以為我當真是輸給你們這幾個小娃娃麼?叫你知道我的厲害!”青竹杖一起,一招“八方風雨”,捲起一片碧森森的杖影,瞬息之間,遍襲五人穴道。
上官紈與林道軒連忙施展潑風劍法,剋制他的獨門點穴杖法,安平與竺清華也搶上前去夾攻。他們以為已經打敗了楊怔一次,這一次料想也還可勝。哪知楊鉦一來是吃飽之後,氣力充足;二來有歐陽伯和在旁,他不用分神照顧他的兒子。情況不同,他自是穩操勝券了。
劍光杖影之中,只聽得呼呼轟轟的聲響。楊鉦使足了氣力,一根竹杖,在他使來,力道竟是沉雄之極。李光夏等人功力與他相差得遠,接他的竹杖,竟似比鐵杖還更沉重。
正在吃緊,忽聽得有人大喝道:“你們這兩個老賊,以大欺小,羞也不羞?”人影未見。聲音傳米,已是震得歐陽伯和的耳鼓嗡嗡作響.歐陽伯和大吃一驚,這一掌停在半空,打不下去。
原來歐陽伯和正想出掌擊斃安平。
歐陽伯和不僅是震驚於對方的功力,還因為他聽得出這是兩人齊聲呼喝的。這兩個人一個是丐幫幫主仲長統,一個是楊鉦的襟弟——天筆峰的山主上官泰。
歐陽伯和回頭一看,說時遲,那時快,當真是聲到人到,在他的面前已出現了三個人。這第三個人更是令歐陽伯和嚇得魄散魂飛、原來這個一直沒有作聲的中年漢子竟是天下第一的武學高手江海天。
李光夏、林道軒喜出望外,同聲叫道:“師父,這個姓楊的老賊欺負我們,你可要替我們出一口氣。”
江海天這才微微一笑,說道:“這兩個人麼,自有仲幫主和上官前輩找他們算帳的。用不著咱們動手,你們退下吧。”
三大高乎,同時出現,不由得楊鉦也嚇得呆了。李光夏等四人從容退下,有江海天在此,楊鉦怎敢再動他們絲毫?
李光復喜道:“師父,你的病都好了?”林道軒道:“師父,你怎麼來得這樣快啊?”
江海天微笑道:“你們走了七天之後,仲幫主和上官前輩來探我的病,他們是想到西昌去,順便來向我辭行的。恰巧我的病已經痊癒,就和他們一同來了。嗯,是比我的預期要好得快一些。”李光夏等人曾在西昌停留兩天,以江海天他們三人的絕頂功夫,雖然是遲走五天,跟著也就追上了。他們正是因為聽到竺尚父告訴他們的消息,才趕來追尋徒弟的。
楊怔見江海天並來出手,心裡一鬆,想道:“上官泰的本領不過是與我在伯仲之間,我即使勝不了他,也決不至於被他所殺。但江海天雖然是答應袖手旁觀,就只怕這幾個小輩不肯放過我兒。”
當下楊鉦作出一副哭喪的神氣,說道:“咱們誼屬連襟,想不到今日卻成了生死冤家,這是小弟不合在前,也怪不得我兄。
不過,我卻想請上官兄看在親戚的份上。網開一面。”
武林中人講究的是寧死不屈,楊鉦雖是邪派的大魔頭,平素亦是自視甚高的。上官泰不料他竟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倒是不覺怔了一怔,說道:“什麼,你要向我討饒?我可是不能饒你的!”
楊鉦道:“不,我得罪了襟兄,你要殺我,那是應該的。我縱不濟,也何至於向你求饒?”上官泰道:“那你說什麼網開一面?”
楊鉦道:“小兒楊梵,年幼無知,也曾得罪了令媛和林公子。
但他的罪過都應該由我承擔,請上官兄看在親戚份上,是否可以放他一條生路?他也曾經被林公子所傷了。”
上官泰聽他說得淒涼,意殊不忍,把跟望了望女兒。上官紈雖然痛恨楊梵,但到底與楊梵是青梅竹馬之交,想他雖是行為乖謬,究竟尚非罪大惡極,於是說道:“軒弟,你的意思怎樣?”林道軒爽爽快快他說道:“今日他已為我所傷,我若現在殺他,勝之不武。好,今日我可以饒他一命,下次碰上,就不能放過了。”
上官紈道:“爹爹,軒弟這麼說,那麼,今日就讓這小子走吧。”
上官泰喝道,“好,楊梵,你走!我不怕你為父報仇。”楊梵心裡想走,但卻不能不裝模作佯他說道:“爹爹,我還是陪著你吧。要死,咱們父子同死。”
俗語說:“知子莫若父。”楊鉦當然知道兒子是想走的。不過,聽了兒子的這幾句說話,他心裡卻是好過得多。當下哈、哈、哈的大笑三聲。楊梵怔了一怔,說道:“爹爹,你笑什麼?”
楊鉦道:“傻孩子,留得青山在,哪怕沒柴燒。你的姨父雖說與我決一死生,但說不定閻主爺還不肯收留我呢!”當下回過頭來,向上官泰道:“要是你殺不了我,那又如何?”上官泰道:“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嘿,嘿,你怕我倚多為勝麼?你也應該早知道我的為人了,我上官泰是這樣的人麼?”
楊鉦哈哈一笑,說道:“當然,當然。咱們是說好了單打獨鬥的。我豈能信不過你?梵兒,你走吧!”楊梵一蹺一拐地走了,楊鉦提起了青竹杖,說道:“好,上官兄,來吧!,
上官泰走出去與楊鉦交手。仲長統縱聲大笑,也走了出來,說道:“老叫化不甘寂寞,看著別人交手,老叫化也心癢難熬了。
歐陽山主,咱們也該算一算帳啦!”
歐陽伯和道:“不錯,你這臭叫化打傷了我的渾家,我正要與你算帳。聽說你看不起我的雷神掌,我倒要看看你的混元一氣功有怎麼厲害?”
原來歐陽大娘那次給仲長統以混元一氣功打傷之後,如今尚未痊癒,故而沒有與大夫同來。歐陽大娘心地極為狹窄,無論如何要丈夫為她報仇。說了許多中傷仲長統的說話。其實仲長統並沒有說過看不起歐陽伯和的雷神掌的。但仲長統是一幫之主的身份,當然不屑辯解,只是打了個哈哈,便與歐陽伯和同走,兩人另找一個地方決戰。
楊鉦用拖延戰術對付上官泰,兩人打得難分難解,把旁觀的幾個小輩看得好不心焦。林道軒忽道:“紈姐,咱們也來拆招玩玩。”上官紈好不機靈,一聽便知他的用意,說道:“好,但你是男子,氣力比我大,可得讓我幾分,我使劍,你用一根樹枝吧。”
林道軒知道她已經聽懂了自己的意思。於是笑道:“好的。
“我用一套新練成的杖法攻你。”上官紈道:”你不要誇嘴,且看我用家傳的劍法破你。”
林道軒折下一根樹枝,叫聲“接招!”出手便是楊家的獨門杖法,杖頭斜掠,左點“白海”,右點“璇璣”,杖身一橫,又挑向上官紈的虎口。他使的當然不及楊家父子的老練,但卻也是中規中矩,令人一看就知是楊家的點穴杖法。
上官紈腳踏五行八卦方位,挽了一朵劍花,身形滴溜溜的一轉,撥開林道軒的樹枝,劍鋒直抵林道軒的上顎,笑道:“你瞧,我不是把你的劍法破了嗎?”林道軒道:“不見得,再接招!”他故意放慢腳步,好讓上官泰瞧個清楚。
楊鉦起初不以為意,心裡想道:“你這兩個小子搗什麼鬼?”一看之下,不由得大吃一驚。但上官紈是上官泰的女兒,女兒暗中“指點”父親,他卻是不能干涉的。而且楊鉦事先也井沒有講明這個“禁例”——不許小輩在他們旁邊拆招:楊鉦心裡暗暗叫苦,只好盼望上官泰沒有留意。
上官泰全神對付楊鉦,最初果然是沒有留意的。但他的心裡也有點奇怪,不解她的女兒何以在這個時候,居然有這等閒情逸致,與林道軒拆招玩耍?試想做父親的正在與敵人決死戰之時,做女兒的卻不關心父親,自行玩耍,怎能不令他又是奇怪,又是惱怒。
上官泰惱怒起來,不由得就向女兒瞪了一眼。他是個武學的大行家,一看之下,登時恍然大悟。
楊鉦急忙攻擊,要想殺得他無暇分神。但上官泰的功力勝他一籌,此時他也還未到氣衰力竭之際,大手印拍出,接連不斷,每一掌都有致人死命之能。楊鉦搶攻不逞,還險些受他所傷。
楊怔喝道:“咱們說好了是單打獨鬥的!”上官泰笑道:“我要誰幫忙來了?”楊鉦道:“你的女兒——”上官泰道:“她自練本門劍法,又礙了你什麼了?”楊鉦是長輩身份,總不好意思說是怕了小輩破了他的仗法,只好把想要指斥上官紈的說話吞了回去。此時上官泰已是把整套的“潑風劍法”看完,心領神會。
上官泰大喝一聲,朗聲說道:“楊鉦,你想跑已經遲啦!”話猶未了,招數立變。掌劈指戳,招招都是攻向楊鉦的要害。
上官泰是一流高手,武學的造詣與他的女兒自是不可相提並論。上官紈一定要用劍才能使出“潑風劍法”,而上官泰則是一理通、百理融,無須用劍,也可以將“潑風劍法”溶化在他的掌法、指法之中。同樣的可以剋制楊鉦的獨門點穴杖法。
上官泰喝道:“楊鉦,你還要頑抗麼?”喝聲中招數略緩。原來上官泰雖然是痛恨楊釺,但此時見他如此狼狽,不禁有點不忍之心,暗自思量:“念在襟兄弟的份上,若是他肯痛悔前非,改邪歸正,我也未嘗不可饒他一命。”哪知上官泰一念仁慈,幾乎招了殺身之禍。楊鉦根本就想不到上官泰會肯饒他,趁他招數略緩之際,突然又是一招殺手,竹杖閃電般的便點向上官泰的胸前大穴。
上官泰猝不及防,連忙吞胸吸腹,腳步未移,身軀挪後半寸,可是仍然給楊鉦的杖尖點著。上官紈大驚叫道:“爹爹,你怎可讓他!”
幸虧楊鉦此時已是強弩之未,氣力不濟,杖尖雖然點著上官泰的胸膛,卻沒點正穴道。而且由於上官泰吞胸吸腹。又消去了他的幾分勁道,因此就更沒有受到損傷了。
上官泰怒火勃發,一掌劈去。楊鉦也想不到他立即便能反攻,給他打個正著。
這一掌卻是上官泰本門的“大手印”功夫,“大手印”專傷奇經八脈,楊鉦給他打個正著,“哇”的一口鮮血噴了出來。上官泰喝道:“楊怔,你當真是至死不悟麼?”
上官泰這麼喝罵楊鉦,其實還是不想致他於死的。他見楊鉦受了重傷,已無反攻的能力,是以有意放他一點生路,只求他肯悔悟,認罪求饒,上官泰未嘗不可以為他醫好“大手印”之傷。
可是楊鉦雖然不能反攻,卻能逃跑,他著了上官泰的一掌,無暇思量,更無心去聽上官泰說些什麼,就像凍窗上的沒頭烏蠅一樣,本能的要想錢開一條縫隙,逃出性命。上官泰住手說話,楊鉦轉身便逃。
他們是在山坡上交手的,楊鉦只知逃命,卻不知自己受了重傷,已是不能施展輕功的了,他勉強吸一口氣,跳了起來,不料腳尖落地,恰好踏著一根石筍,腳步一個蹌踉,登時就從山坡上滾了下去,上官泰跑過去一看,只見楊鉦已是腦袋開花,一命嗚呼。
上官泰唄了口氣,說道,“當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念在襟兄之情,手捧泥土,粑楊鉦的屍體掩埋,給他築了一個簡陋的土墳。
上官泰已經掩埋了楊鉦的屍體,說道:“咱們看老叫化去。
但願他這一架還未打完。”
眾人來到後山,只聽得高呼酣鬥之聲,震耳如雷。仲長統與歐陽伯和已經鬥了三百來招,雙方未露絲毫疲態,當真是旗鼓相當,功力悉敵,好一場惡戰!
只見仲長統濃鬚根根翹起,怒目圓睜,手腳起處,全帶勁風。方圓數丈之內,沙飛石走,數丈之外,也是樹木搖動,樹葉紛落,好幾棵大樹,都只剩下了光禿禿的枯枝。上官泰喝彩道:“仲幫主使得好一個混元一氣功!”
但歐陽伯和亦非弱者,看來他的掌力似乎不及仲長統的剛猛,但卻另有一功。只聽得他在發掌之前,必定大喝一聲,掌風就似從熔爐裡吹出來似的,炙人如燙。上官紈、竺清華、李光夏、林道軒等幾個功力較弱的小輩禁不住要退到他掌風所及的範圍之外。
上官泰不由得暗暗擔心,悄悄問江海天道:“江大俠,你看如何?”江海天微笑道:“仲幫主是不會敗的,但要取勝只怕也是不易罷了。”上官泰這才放下了心,但看到緊張之處,仍是不禁手心捏著一把冷汗。他是個嗜武如狂的人,看到雙方各使武林絕學,不久就完全著了迷,心無旁騖,只顧凝神觀戰了。
李光夏和林道軒卻是不由得不心中著急,偷偷和江海天說道:“師父,他們這樣打法,不知要打到幾時?咱們可還要去捉拿葉凌風這奸賊呢。”
江海天笑道:“我不急,你們急什麼?總不會打到明天的。
有上官前輩和仲幫主與我分頭搜捕,難道還怕他飛得上天?”李、林二人聽師父說得這樣肯定,心裡也都安定下來。不過,他們總是希望越快捉到葉凌風越好。
葉凌風一點也不知道他的師父已經來到,此時他還做著美夢。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說葉凌風在拋下楊鉦父子。獨自逃跑之後,心裡又是歡喜,又是擔憂。歡喜的是不至於受楊鉦的連累,而且可以擺脫楊鉦追問他的內功心法。但如今只剩下他一個人在這大森林裡逃亡,卻是不由得不心虛膽怯,每見風吹草動,都疑心是有敵人跟蹤,好幾次嚇出了一身冷汗。
他在森林裡過了一天,幸好連人影也沒見著一個,第二日傍晚時分,他估計自己所走過的路程,心裡想道:“只要我走的方向不錯,明天就可以走出這座林子了。”他卻不知,他恰恰是走錯了方向,兜了一個圈子,正走到與他師父這一幫人相隔不過十里左右之處;
葉凌風心裡又想:“走出了這座林子,我該怎樣做?”於是他替自己編織了一個美夢。
就像溺水的人抓著一根蘆葦就以為可以救命似的,葉凌風也有他的救命“蘆葦”。這就是冷天祿的人頭。他拍一拍所背的革囊,冷天祿的人頭還在這革囊之中。
葉凌風燃起了希望,心裡想道:“冷天祿是小金川十二家的總寨主,我取了他的首級,這功勞也應該不算小了。朝廷正在用人之際,想來至少也可準我將功贖罪吧?我先求得一個軍職,嘿,嘿,以我的才幹,何愁不做到獨當一面的將軍?我在千軍萬馬保護之下,也不怕有人來向我尋仇了。嘿,嘿,豈只不怕。
我還要和他們算帳呢。待到我手握兵符,我定將和我作對的人一個個除掉。哼,第一個要除掉的對頭,就是葉慕華這小子。”
葉凌風想到得意之處,不知不黨的橫掌如刀,一掌劈下,口中發出“咔嚓”一聲,劈斷了一根樹枝,當作是葉慕華的首級,就好像葉慕華當真是給他殺了似的,不知不覺的也就哈哈大笑起來。
葉凌風做夢也料想不到,葉慕華也在這座森林之中,而且聽到了他的笑聲。
原來葉慕華在用奇兵突擊,大破清軍之後,立即和耿秀鳳與字文雄、江曉芙三人,帶領了一支人馬,西行追蹤。目的物就是時凌風和他的父親,他接到報告:葉屠戶只剩下幾百殘軍,已向西逃入森林,而葉凌風的去向,據蕭志遠的手下回來報告,也可以斷定是已經逃入森林。但蕭志遠因為離開隊伍,單騎追蹤,卻還未獲得他的消息。
葉慕華和耿秀鳳,選了兩騎快馬,吩咐宇文雌,代他帶領那支人馬。要知人馬眾多,反而打草驚蛇,容易給葉凌風發覺,先行逃匿。至於那支人馬,則是用來對付葉屠戶的殘軍的。宇文雄在義軍之中經過了將近一年的鍛鍊,葉慕華髮覺他頗有用兵之才,葉屠戶只剩下幾百殘軍。料想宇文雄定可以將他殲滅。是以放心讓他代為統領這支人馬。
葉慕華與耿秀鳳相識幾年,幾度悲歡,幾番離合,每一次都是匆匆分手,未得細談衷曲。
這一次,他們並轡同行,才得有較長的時間相聚,互談心事。
葉慕華把自己平生的經歷,毫不隱瞞的都告訴了耿秀鳳。對葉凌風如何謀害他的事情,尤其說得詳細。這些事情,有些是耿秀鳳已經知道的,有些是她還未知道的。耿秀鳳聽了,嘆了口氣,說道:“我的爹爹也是這賊子與他的父親合謀陷害的。如此說來,他們父子正是你我共同的仇人。”
葉慕華道:“如今咱們是報仇在即,你還何用嘆氣?”
耿秀鳳道:“你有所不知,我、我是頗有感觸。”葉慕華道:
“感觸什麼?”
耿秀鳳道:“葉凌風的爹爹是朝廷的大宮,他們父子同惡相濟,以致成為了義軍的死對頭。知道葉凌風的事情的英雄豪傑,也沒有誰不想殺他的。”
葉慕華笑道:“這不很好麼?難道你還為他嘆氣?”
耿秀鳳道:“誰為了這奸賊嘆氣了?哦是為自己嘆氣!我、我是想到了自己的身世。”
耿秀鳳歇了一歇,接著說道:“我爹爹的官沒有葉屠戶做得大,但也曾經做過伊寧的總兵,也曾經打過漢族和哈薩克族的義軍。呀,葉大哥,你對我好,我是知道的。就只怕你的朋友,未必都能像你一樣,把我當作自己人。”
葉慕華聽了,哈哈笑道:“我以為你擔心什麼,原來擔心這個。”耿秀鳳道:“不值得擔心麼?”
葉慕華正色說道:“你的爹爹和葉凌風的爹爹都是朝廷的大官,手上或多或少沾過義軍的鮮血。葉屠戶心狠手辣,罪惡滔天;比你的爹爹大得多。但你的爹爹也是犯有罪惡的,這個不用為你的爹爹忌諱。可是,你和葉凌風卻是完全兩樣,葉凌風與他的爹爹同惡相濟,你如今卻是義軍的女首領,和你的爹爹走的是兩條路。一個人的出身是不能自己作主的,但長大之後。立身處世,卻是完全可以由自己作主了,你和葉凌風既然是完全兩樣,別人又怎會用同一的眼光來看你呢?即使暫時有點誤會,終究也會明白的。好像冷鐵樵大哥,後來不是深自引咎,向你道歉了麼?你放心,我擔保我的朋友都會把你當作自己人的。”
葉慕華把這番道理說得極為透徹;耿秀鳳這才舒展雙眉,低頭一笑,說道:“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不滿你說,我以前很為這幾句俗語擔憂,這幾句俗語說的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會打洞。’我怕別人相信這幾句俗語,對我有異樣的眼光。”
葉慕華笑道;“這幾句俗語是錯的,明白事理的人絕不會受它影響的。你瞧瞧我的眼睛,我對你有異樣的眼光麼?”
那是燃燒著熱情的眼光,是令得少女痴迷的眼光。耿秀鳳紅暈雙頰,嫣然一笑,說道:“哪有這樣看人的,還說不是異樣的眼光?”不知不覺之間,兩人雙手緊緊相握,不須多說半句,一切的濃情蜜意,都已在彼此的眼光中流露出來。這剎那間,周圍的一切對他們來說都不存在,整個世界就似乎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
但這世界究竟並不是只剩下他們二人,即使是愛情的力量也不能把他們和這世界隔絕的。也不知過了多久,耿秀鳳驀然驚覺,甩開了葉慕華的手,說:“華哥,你聽,西邊是不是有廝殺之聲。”原來仲長統和歐陽伯和正是在西面的西坡上激戰,他們高呼酣鬥之聲,傳出了數里之外,傳到了耿秀鳳的耳朵中了。
葉慕華道:“不錯,好像是有人在那邊惡鬥。有沙飛石走之聲,看來似是一流高手。”
耿秀鳳道:“咱們過去看看,說不定是咱們的人碰上了葉凌風了。”
葉慕華忽道:“且慢,東邊似乎也有人聲。”耿秀鳳道:“是麼?我聽不見。”
原來葉慕華所聽到的,正是葉凌風在自己編織了美夢之後,幻想著已把葉慕華殺掉,所發出的得意的笑聲。葉凌風在和他們距離五六里之遙的東邊,他的笑聲當然不如西邊那兩大高手高呼酣鬥之聲的宏亮,故此耿秀鳳沒有聽見。但他所想殺的葉慕華,因為功力較深,卻聽見了。
這笑聲遠遠傳來,葉慕華凝神細聽,方始隱約可聞。但他雖然聽不出是葉凌風的笑聲,卻聽得出這笑聲中有說不出的一種邪惡味道。
葉幕華心中一凜,說道:“秀妹,自們分頭去看,你往西邊/要知西邊乃是雙方廝殺,假如其中有一方是葉凌風的話,另一方就必定是自己人,耿秀鳳趕去相助,可以容易取勝。
且說歐陽伯和和仲長統鬥了將近千招,歐陽伯和漸漸氣力不加,心中焦急,突使險招,意圖敗中求勝。
激戰中歐陽伯和一聲大喝,身形平地拔起數,在空中一個“鷂子翻身”,呼的一掌猛擊下架。這一招有個名堂,叫做“鵬搏九霄”,乃是“雷神掌”中拼著與敵人兩敗俱傷的殺手,非到最緊要的關頭,是決不輕易使用的,這是歐陽伯和最後的一擊,當真是把畢生的功力都付於這一擊之中。
眼看歐陽伯和這一掌堪堪就要擊著仲長統的天靈蓋,仲長統這才驀地大喝一聲:“來得好!”雙掌一立,平推出去。仲長統乃是採取以逸待勞的戰術,避其朝銳,擊其暮歸”,待他掌鋒阻離自己的腦門不到數寸、這才猛力還擊。掌力一發,有如排山倒海。
雙方掌力撞擊,發出悶雷也似的聲響。在李、林等幾個小輩失聲驚呼之中,只見歐陽伯和就似斷了線的風箏似的,膚落塵埃。
仲長統哈哈大笑,大踏步就趕過去。忽聽得有個女子的聲音顫聲尖叫道:“仲幫主、手下留情!”原來是耿秀鳳恰好在此時趕到。
仲長統道:“你這女娃兒要為你師公求情?”耿秀鳳道:“正邪不兩立,我怎敢阻撓幫主?但他今後己是不能作惡的了,他於我有傳藝之恩,我這才膽敢請仲幫主饒他一命。仲幫主給我這個人情,就算是我還了師門的債吧。”原來武林規矩最尊師道,耿秀鳳雖然懂得“正邪不兩立”的道理,但畢竟還是受了這千百年來武林所傳的舊唸的影響,禁不住要為師公求情。
不過,在耿秀鳳的說話之中,也表明了這只是“給師門還債”。意思即是倘若由她而保得師公一命,從今之後,她與師門恩斷義絕,心中也可以安然了。
仲長統哈哈一笑,說道:“歐陽伯和,你慚不慚愧?我真想不到像你這樣的好惡之人。居然有一個這樣的好徒弟。你們夫妻倆設謀算計她,她卻還在為你求僥!”接著迴轉頭來,對耿秀鳳說道:“耿姑娘,你大約還不知道你的師公是為什麼來的吧?他是要來迫你嫁給歸古愚那個寶貝兒於的。”耿秀鳳吃了一驚,做聲不得。仲長統道:“不過,看在你的份上,反正他的武功已廢了,我就饒他一命吧。”
歐陽伯和麵色鐵青,掙扎著站了起來,“哼”了一聲,說道“耿姑娘,多謝你啦。歐陽伯和得以苟延殘喘,今生是不能報答姑娘你的了。但總有人會替我報答你的。”
仲長統喝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想怎樣?”歐陽伯和慘笑道:“我還能怎樣?”忽地“咔嚓”一聲,把右臂折斷,說道:“多蒙幫主不殺之恩,我走啦!”
原來歐陽伯和是以畢生功力之所聚對仲長統作最後一擊的,但他已是強弩之未,被仲長統全力還擊,力強者勝,力弱者敗,他的雷神掌所蘊的熱毒,給仲長統的內力所封,全都迫回自身,真個是客人下成,反害了自己。若果他不把右臂折斷,毒氣上行,攻人心房,他就要一命嗚呼了。
歐陽伯和走了之後,仲長統說道:“來,來,來,耿姑娘,我給你引見,這位就是名聞當世。武功天下第一的江海天江大俠。這位耿姑娘是後輩的女中英傑,當真說得上是出於汙泥而不染——”
耿秀風聽說是江海天,不禁又驚又喜,不待仲長統把話說完,連忙說道:“仲幫主,你不必誇讚我啦,我正要江大俠幫忙。”
江海天微笑道:“幫什麼忙呢?”耿秀鳳道:“江大俠,你的侄兒在這兒。”江海天怔了一怔,道:“我的侄兒?你是說葉凌風在這兒麼?”耿秀鳳道:“不,不,我是說你真的那個侄兒,不是假冒的那個葉凌風。”正是:
欺世盜名安可恃?雲開月現早和遲。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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