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還是午後的炎陽熾熱,知了聲不絕如縷,此外,是一片寂靜。
張展虹雙眼未睜,依舊昏迷。
一名大夫模樣的老者坐於床沿,為之診脈。
頓了一頓,傅文也問:"他的傷勢如何?"那名大夫皺眉沉吟:"不妙,不妙,丹田氣弱,恐難活命……"傅文也還待再言——"除非,"大夫又說:"把傷者速速送至建甌,城西有一位吳姓大夫,專治重大內傷,或有些許機會。
"傅文也一嘆:"建甌說近不近,說遠不遠,可他傷成這樣,豈堪舟船顛簸。"
大夫說:"若有上好快車,內鋪軟墊,由我隨侍在旁,應該還能撐得住。"
傅文也又嘆:"我這山上有馬無車,更到哪裡去找上好的快車?"大夫笑笑:"不瞞您說,老夫正有一輛。"
停駐於貳劍門山門的前方,有一輛紅頂烏身、輪鑲晶銅的豪華四馬大車。
眾人卸了一塊門板,將昏迷中的張展虹置於其上,小心地抬進了馬車後廂。
廂內剛好鋪有厚實軟墊,加以寬敞,很是適合運送傷員。
傅文也吩咐:"李鐵,找兩個小師弟,跟車幫忙。"
李鐵點頭,轉向幾名師弟,喊道:"周楷,劉大通。"
一胖一矮的兩名少年出列答應:"在!"李鐵命令:"你二人跟車幫忙,服侍張師兄。"
周、劉二人齊聲答應:"是!"
過得兩晝一夜,恍惚之間,張展虹數度醒轉,又數度昏迷。
他只記得,身處車內,滾滾奔馳了一陣……只記得,周楷與劉大通的臉龐……只記得,耳畔喧囂,眼角市井……只記得,躺到了一張床上,遇見了一名郎中……最後一次從昏迷中醒轉,還是被陣陣哀嚎給吵醒的。
那是鄰床一名老人的哀嚎。
"師兄,你醒啦?"劉大通湊了近前,看了一眼,旋即跑了開去。
須臾,一名中年漢子來到床前,伸指診脈良久,沉吟道:"行了,度過鬼門關啦,你家師兄不會死啦。
"周楷與劉大通相視展笑。
周楷更來報道:"師兄,你聽到沒?吳郎中說,你給救活啦,全沒事啦。"
那名郎中起身離開,臨行吩咐:"廚房裡還有不少鹹粥,舀一碗來給他吧,你家師兄也該餓了。"
劉大通搶道:"好,我去,我去。"
……張展虹啞著嗓子問:"周楷,我人在哪?"周楷回答:"你在建甌城裡的-天師國術館-裡,已經昏迷兩天一夜啦。"
張展虹一怔,復問:"比試結果呢?"周楷笑笑:"你贏啦,那個姓顧的混蛋,當場死啦。"
張展虹心頭頓酸,絲毫高興不起來,想起過往,與顧天南如何相依為命、如何相濡以沫,千般恩義,萬般恩情,而今卻以死生相搏、陰陽相隔收場,能不唏噓浩嘆,又更與誰人說?周楷隨即將張展虹昏迷後的事情,娓娓道來……而鄰床那位老人仍是不住哀嚎。
張展虹悄聲問:"那又是誰?"周楷搖了搖頭:"誰曉得,吵死啦,吳郎中這兒僅有兩間病房,各有兩床,咱來的時候,僅剩這一床,隔壁那位老頭還是先來的呢。"
張展虹偏頭去瞧……鄰床患者年約五六十歲之間,形容枯槁,時常抱著腹部,大呼疼痛。
續問:"那位老人家得了什麼病?"周楷答:"聽吳郎中說,好像是胃疾。"
"胃疾……"張展虹一頓又問:"這麼大年紀,怎沒有家人看護?"周楷答:"聽吳郎中說,老頭只有一個兒子,少小離家未歸,身旁並無其他親人。"
張展虹一凜,隨後默然。
接下來的幾天,張展虹傷勢更趨穩定,惟仍無法下床。
周楷與劉大通亦仍盡心照料。
而鄰床患者——那老者,病情時好時壞,好時睡臥整日,壞時輾轉哀嚎,亦常徹夜不休。
……一個雨夜,周楷與劉大通奉吳郎中之命,隨其外出採買。
病房裡遂剩張展虹與老者二人並臥。
雨,越下越大……驀地裡,老者患處又作疼了,不住哀嚎。
張展虹或因習慣,已不覺其擾。
然則這回老者的病情似乎甚於過往,不但哀嚎,還口吐白沫,抽搐難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