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找到?嬌媚的聲音響起時,輕紗帳撩起,一個美豔少婦探出半個身子,雖已不再年輕,但卻自帶一股妙齡少女無法比擬的成熟魅力,卻不是自稱七哥的那個女子是誰?
此刻,她身上只着一件血紅的褻衣,更襯的她膚若凝脂、面賽桃花。
單膝跪在地上的幾名手下,包括黑虎,一見之下,頓時心熱喉幹,哪還敢再看,忙垂臉齊聲道:屬下多處查訪,仍是不知風晨曦藏身何處,請七哥處罰。
美豔少婦轉頭看了眼帳內,繼而又轉過臉,柔聲道:七哥説了,你們也很辛苦,先起來吧。
謝七哥和紅姑娘。黑虎等人站起身,仍把臉低垂着。
紅姑娘美目微轉,忽然一笑,道:都把頭低着做什麼?莫非我長的很難看,讓你們見了就害怕?
黑虎在這些人裏是領頭的,當下賠笑着道:紅姑娘美貌無雙,誰敢説您難看,我黑虎第一個不饒他!
是麼?紅姑娘咯咯嬌笑道,那你們一個個的怎麼都不敢抬頭看我呢?
這黑虎一時語噎。
紅姑娘想了想,笑道:哦,我明白了,因為此刻七哥就在我身側,是麼?頓了頓,她的聲音驟然變的又尖又鋭,厲聲喝道:那麼風晨曦在的時候呢?你們這些狗奴才為何有膽子色咪咪的看我,叫她看出端倪,嗯?
黑虎等人這才意識到大事不好,撲通通又跪下了,饒是黑虎這種惡名遠播的惡霸,此刻也駭的額頭上冷汗直冒,拭也拭不淨,見其他人都不敢説話,只得顫聲道:屬下罪該萬死!請七哥贖罪!
紅姑娘也不言語,只又轉頭去瞧那帳內。片刻,帳內飄出一把異常冷靜威嚴的聲音,淡淡道:萬死倒也不必,你若真的不中用了,我只叫你死一次,也就夠了。
一句話終了,帳內隨即恢復了平靜,半晌不再有聲音。紅姑娘冷哼一聲,也縮回帳內。
過了一會,忽又探出頭來,卻看見黑虎等人仍跪在地上一動也不動。
怎麼,還愣在這兒做什麼,是等着七哥請你們吃消夜麼?她臉色鐵青,盯着他們冷笑道,只要你們找到風晨曦的下落,不用你們説,七哥也自當設筵犒賞但你們若是再無功而返,只怕再也不用吃飯了。
死人當然是不用吃飯的。
黑虎等人互相看一眼,目中俱是絕望之色。他們實在是已經盡力了,能找的地方都已經找過,只差沒有挖地三尺,可是風晨曦的下落還是一無所獲。
她好象真的鑽進了地底一般,整個消失的無影無蹤。
所以,他們現在唯一能做的,好象就是等死。
在這等大難臨頭、性命堪憂的時刻,黑虎也不禁悔不當初。想他原也只是一個還算本份的跑江湖的,偶在機緣巧合之下結識了七哥,被收入麾下,做那販賣寒服散的害人勾當,貪圖的不過是那榮華富貴,不想憑空跳出個風晨曦,叫他即將白白丟了身家性命一干人等灰溜溜的退出房間,彼此商議了半天,也商議不出一個有效的法子把風晨曦給找出來。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插進來道:常聽人道,事半功倍和事倍功半之間的差別,不外乎就是個方法二字,果然不假。
扭頭看去,卻是那個總是跟隨在紅姑娘身側的黑衣人。
對於此人,黑虎只知其劍法高超,是七哥的隨身保鏢,有時不需七哥露面的場合,便去保護紅姑娘,至於他姓甚名誰、身家來歷,卻是一無所知。但無論如何,此人在七哥面前,顯然比他們要能説的上話。更何況,此刻聽他所言,似有指點之意,黑虎也算在江湖中摸爬滾打了大半輩子,豈有聽不出之理,立刻上前抱拳道:請先生指點迷津,倘若真能幫我等度過此劫,日後有用到我等的地方,我等肝腦塗地也再所不辭。
黑衣人彷彿笑了一笑,因帶着人皮面具,所以只在眼神中帶出點笑意,看上去有些詭秘難測,悠然道:我以前沒用的着你們的地方,以後也不會有。只是你們與我共事一主,也算同門,見你等為難,心有不忍,指點迷津是談不上的,出出主意罷了。
黑虎大喜,道:在下洗耳恭聽。
黑衣人沉吟道:此事其實説難不難,説易也不易。説它不難,只因一個活生生的人是絕不會真正消失無蹤的,必有尋到的法子
黑虎苦笑道:這道理在下也懂,只是那風晨曦此番確是如同人間蒸發,我等費盡心思,上天入地也尋她不着。
黑衣人搖頭道:尋她不着,那也只是因為你的方法不對而已。試想一下,風晨曦本是刻意躲避你們,你們卻偏要在她身上找她的下落,豈不是白費心機?你也算老江湖了,怎麼連這個道理都不懂?
先生的意思是
黑衣人見他仍然是不開竅,目中露出一絲又不耐又促狹的神色,道:難道你忘了,風晨曦雖跑了,但她的同黨卻落在我們手裏了麼?
黑虎眼睛一亮:先生是要我們在張先放的身上尋找風晨曦的下落?
你總算明白了。黑衣人點頭道,這張先放的身份已經確實,他一個江南富家公子,好端端的怎會與風晨曦混在一起?想來定然是那風晨曦以情相惑,引其合作。否則,他又何必在那等緊要關頭,以身相救?
黑虎揚眉道:不錯不錯!既這樣,他們在事先一定曾商議過,萬一失敗往何處藏身!我怎麼如此愚笨,竟捨近求遠!這下好了
你先莫歡喜。黑衣人沉聲打斷他道,此事難,也就難在這裏。張先放既拼死救出風晨曦,顯然對她用情至深,早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你有什麼把握能令他開口?
黑虎怔了怔,道:那依先生之見
黑衣人彷彿又笑了笑,道:此事非七哥親自出面不可。
這是為何?
原因很簡單。風晨曦雖以情相惑,使張先放與之合作,但光有情是不夠的,必還相伴重利。但是現在不但事情敗露,風晨曦也下落不明,張先放可謂人財兩失。如果這時,他一直想見的七哥出現,和風晨曦一樣許他重利,另有紅姑娘這間春宵閣裏的無數美女隨他享用,你若是他,你會如何?
黑虎想都沒想就道:當然是毫無猶豫的接受!
這就是了。黑衣人一擊掌,這樣的條件,連傻子都不會錯過。但前提是:必須七哥親自去談,別人可是起不到這樣的效果的。
他頓了頓,又接着道:現在只要你進去,把你我剛才的這番話説給七哥聽,風晨曦的下落很快就會浮出水面了。
黑虎一聽他只叫自己進去,顯然把功勞全讓給自己了,大喜過望,一鞠到地道:多謝先生提點,在下沒齒難忘。
説罷,迫不及待的轉身進房領功去了。
黑衣人凝視着他的背影,目中慢慢浮現出一絲笑意。這一次,卻是真正的笑了
年久失修的厚木門在人的重力施壓之下吱呀而開,令人牙根發酸的聲音迴響在漆黑一片的地下甬道,久久消散不盡,傳遞給眾人一股説不出的陰森意味。
掌燈。淡淡的聲音下了令,語調輕柔但不怒自威,正是七哥。
火把點燃,熊熊火光映亮了甬道的兩壁,也映照在此人的側臉,竟是眉清目秀、一派文人才子風範。
人現關押何處?他問。
身旁的紅姑娘回道:當時他所坐的位置,機關正對着最裏間牢房。
嗯,去瞧瞧吧。七哥率先而行,兩個門人手持火把亦步亦趨。
一陣風來,火把晃了兩晃,四周景象忽明忽暗,一行人猶如走在地獄之中。黑虎縮着脖子跟在七哥身後,心道這鬼地方可真不是人呆的,點着火把猶如此陰森可怖,無光無亮時更不知會怎樣的駭人了,那個張先放落入此處已有六、七個時辰,該不會已被駭死了吧?
正想着,遠處火把照不到的地方忽傳來一陣漫吟落日繡簾卷,亭下水連空。知君為我新作,窗户濕青紅。長記平山堂上,欹枕江南煙雨,渺渺沒孤鴻
吟得抑揚頓挫,煞是好聽,最主要的是極有意境,短短數語,在這陰冷幽深的地底甬道,竟被他吟出了一番亭連水、水連空、天水一色的意思來。
七哥的腳步一頓,皺眉道:此人意志尚未垮,我們來得早了。
恐怕未必。一直沉默跟隨在他身後的黑衣人忽然説道,他想家了。
這四個字出口,便收了聲不再多言,只因他知道七哥一定會明白。
果然,七哥唇邊掠過一抹微笑,喃喃道:長記平山堂上,欹枕江南煙雨不錯,不錯。
忽加快腳步,一路行去不再有停頓。待到了牢房門外,透過嬰孩手臂般粗細的鐵柱看去,牢內四面都是寸把厚的鐵牆,連地面也是以鐵鑄成,莫説牀了,連椅子都沒有一把,一個大胖子敞開四肢躺在地上,聽見有人來,也不起身,只是笑道:是哪位好朋友來瞧我了,黑虎還是七嫂?我還以為,你們要讓我爛死在這鬼地方呢!
七哥沉默着,其他人也不開聲。
整個地底一片死寂,蕭諾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也把嘴閉上了,卻猶自在地上躺了半晌才爬了起來,慢慢的、一點一點的抬起了頭在目光碰觸到七哥臉龐的那一瞬間,他目中似是泛起了一絲説不清道不明的複雜神色,似乎有點失望,又似乎有點釋然,很久才勉強笑了一笑,道:原來不光有七嫂,還有七哥。
七哥道:你知道我是誰?
蕭諾搖搖頭,又點點頭,道:我不知道,但是他們知道。他指了指七哥的手下,他們看你的眼神告訴我你就是真正的七哥。
七哥沒有否認,淡淡道:你的觀察力很敏鋭,你是個聰明人,我喜歡和聰明人合作。
合作?蕭諾瞧了他半天,苦笑道,不錯,現在你佔盡了主動,自然是要和我合作的。
七哥也笑了,道:你若不願意,我也不會勉強。你並非沒有選擇的權利。
蕭諾再度苦笑:選擇什麼?選擇是爛死在這裏,還是重見天日?
是的,是這樣。七哥以一種彬彬有禮的態度説道,我是個文人,我喜歡講理。
蕭諾贊同道:講理好,我也喜歡講理。
你看,我們還是能夠達成共識的。七哥攤攤手道,那麼,你的選擇到底是什麼?
這還用問麼?蕭諾板着臉道,我又不是耗子,難道真想爛死在這裏?
七哥道:既然你
蕭諾搶着道:既然我選擇了重見天日,也就等於選擇了與你合作。
那真的好極了,我們馬上就可以商談合作細節。七哥笑道,不過,在那之前,你就沒有什麼事情要告訴我?
有,當然有!蕭諾也在笑,好象笑得比他還愉快,現在我們已是合作關係,當然有義務幫你除去眼中釘,也就是風晨曦,是不是?我説過,我也很講理。不過
七哥道:不過什麼?
不過你似乎並不是真的喜歡講理。蕭諾拿眼睛瞟着他道,否則我們都已是合作人了,為什麼你還站在外面和我説話呢?
七哥恍然:原來你是要我進去。
蕭諾嘆着氣道:這裏面又冷又臭,我怎麼好意思讓你進來?
七哥道:那你就出來與我談,怎麼樣?
蕭諾道:好象也只能這樣了。
七哥毫無猶豫道:來人,開門。
黑衣人上前輕輕鬆鬆的拉下大閘,牢門在一陣嘎嘎聲中打開了。
七哥如此輕易的就讓蕭諾獲得自由,蕭諾竟然一點也不覺得意外,走至黑衣人身邊,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長長一嘆,道:閣下武功深厚,裝模做樣的功夫更是我等拍馬難及,實在佩服佩服。
他言語中不無譏諷,黑衣人卻不動聲色,冷冷道:好説。
七哥卻笑了,邊笑邊道:張公子如何看出他武功高深的?
很簡單。蕭諾指着那大閘道,那閘本身就有千斤重,又積鏽多年,而這位黑衣老兄卻毫不費力的將之輕鬆拉下,武功之高,反正我是比不上的。而他眼看愛劍毀於風晨曦之手,還裝出一副心有恨卻無力反抗的樣子,心機城府之深更是常人不能比的。七哥你有如此猛將在側,難怪會放放心心的讓我出來了。
七哥悠然道:他的確是極難得的人才。
不知有多難得?蕭諾轉頭看向黑衣人,緩緩道,為何不施展一番,叫我見識見識呢?
此處空間狹小,還是改日吧。七哥笑道。
話音未落,就聽鏗的一聲龍吟聲起,劍氣大盛,一聲慘呼聲過,七哥身邊眾人,包括黑虎和紅姑娘,竟然一齊倒在了地上,肩肘和膝蓋流血不住,呻吟不止。
蕭諾縱聲大笑道:好,果然是極難得的人才!如此狹小之地,竟沒傷錯一人!
沒傷錯一人?七哥眼角肌肉一陣顫動,盯緊蕭諾和黑衣人,一字字道,你們
忽然長袖一甩,爆炸聲乍響,濃煙伴隨而生,黑衣人叫道:三張公子,莫讓他跑了!
不會。蕭諾一把拉住他,懶洋洋道,跑不了的。
已經跑了!黑衣人一個勁的跺腳。
沒跑。蕭諾堅持道,提着黑衣人的衣袖晃了晃,這不在這兒麼?
黑衣人這才意識到他一直抓着自己,愕然道:你抓着我做什麼?我是好人!
好人?蕭諾看着他嘿嘿直笑,把黑衣人笑的心裏發毛,吃吃道:你、你、你笑什麼?
蕭諾用力捏住他的手腕,忽然把臉一沉,道:你喬裝投入七哥門下,又暗中跟蹤我,還找個假的張夫人來和我相認你就老實説了吧,你究竟打的什麼主意,麪條張?
黑衣人兩眼瞪得老大,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失聲道:你怎麼看出我就是麪條張?
蕭諾板着臉道:這你別管!
言猶在耳,忽然閃電般的伸出左手,往黑衣人臉上一探,抓下一張人皮面具來:哈哈!我隔着八條街都能聞到你身上的那股子牛肉味,你還以為能瞞住
笑聲忽止,直勾勾瞪着眼前這張沒有任何掩飾的、熟悉的臉,見鬼般的大叫了一聲:怎麼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