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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中計

    姐姐,這七哥明明就是你,怎麼還來問我他是誰?

    風晨曦怔了怔,道:你説我就是七哥?

    是啊。蕭諾朝她笑了笑,難道我説的不對?

    風晨曦白了他一眼,沒好氣道:如果我是,那就該叫七姐,而不是七哥了。

    誰説的?蕭諾悠悠然道,誰説叫七哥的就必定是個男人,他也有可能是個女人啊。

    月色如華,如銀漿般自蒼穹一瀉千里,映着他那眉他那眼,説不出的清秀俊美,卻是沒有一絲玩笑的意味。

    他懷疑她?他竟然真的、真的在懷疑她!

    一念至此,語言難以描述的怪異感覺倏的自風晨曦心底躥生,頓時令她百般不自在起來,連雙唇也不由自主的緊緊抿起,冷冷的看了他半晌才道:如果你是在開玩笑,那麼很抱歉,我不覺得這個玩笑有多好玩。如果你是真的懷疑我就是那個七哥,那麼我可不可以懷疑你才是真正的七哥?

    當然,她不過是在説氣話。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無論是她自己還是蕭諾,都不可能是那個七哥。

    她之所以這樣説,不過是想讓蕭諾也嘗一嘗被人無端懷疑的滋味罷了。

    可是萬萬沒想到,話音剛落就聽蕭諾大大方方的接口道:當然可以啊!七哥就是我,我就是七哥,這本也就不是沒可能的事。

    蕭諾!風晨曦驀然發出一聲厲喝,你有完沒完?你一會説我是七哥,一會又説自己是七哥,你究竟在搞什麼花樣?你究竟什麼意思?

    她本是極有耐性的人,從小到大,甚少有什麼人能讓她發火,像這樣被人逼到火冒三丈的情形更是幾乎沒有過。可是現在,蕭諾的懷疑,蕭諾的若無其事,卻真的令她感到了無比的難堪和無比的窩火。

    她這一發火,蕭諾立刻叫起了撞天屈:姐姐,你講講理好不好?我説你是七哥你不高興,那我就説我才是七哥咯,可你還是不高興一邊説着一邊搖頭,唉,女人就是女人,不可理喻。

    風晨曦氣極反笑,連聲道:好好好,我不可理喻,你最有理,行了吧?

    語罷,擰身便欲行,不想卻又被蕭諾一把死死的拉住了衣袖:姐姐別走!

    不走幹嗎?風晨曦梗着脖子不肯回頭看他,冷冷道,難道你要我留在這裏聽你胡説八道到天亮麼?

    不用到天亮。蕭諾笑嘻嘻答道,再一會會就好了。

    風晨曦冷笑,不願再多説,更不想和他拉拉扯扯,索性別頭站着,和他僵持在那兒了。

    片刻後,蕭諾首先宣告投降,把手一鬆,喃喃道:好吧好吧,你要走便走罷,龍潭虎穴我一個人去闖就是了。

    風晨曦只當什麼都沒聽見,扶平了被他捏皺的衣袖便徑自朝前走去,走了幾步,聽他在身後真的並未跟來,心上不由一緊,忍了忍,到底難以安心,回頭一瞧,蕭諾正抱着腦袋蹲在高牆旁的一棵樹下,樹影婆娑,映得他身上斑駁斑駁的,看上去又孤單又可憐。

    風晨曦咬咬牙,告訴自己只此一回下不為例,便又走了回去,忍氣問道:你是打算在這裏睡覺麼?

    蕭諾抬起頭,委委屈屈的看着她道:我就要去闖龍潭虎穴了,搞不好連命都要擱下了,哪還能睡的着覺。

    風晨曦又好氣又好笑,四處張望了一番,道:龍潭在哪裏?虎穴又在哪兒?我怎麼一個也看不到?

    就在那兒。蕭諾翹起右手的大拇指,朝着身後的高牆比劃了一下。

    高牆裏面,正是黑虎的住所。

    風晨曦瞪着他道:這就是你説的龍潭虎穴?難道你忘了我們剛剛還在裏面毫髮無傷的逛了一圈

    話未説完,忽爾心中一動,頓時驚聲道:呀!不對!

    蕭諾慢慢站起身,神色平靜的瞧着她道:姐姐,你也覺得不對勁了麼?

    當然不對勁那黑虎是什麼樣的人物,他的宅院是那般好闖的麼?怎會容外人一路探至主屋,如過無人之境?

    風晨曦面沉如水,一字字道:他是故意的!也就是説

    蕭諾打斷她道:也就是説,我們剛才聽見的,根本就是他故意讓我們聽見的。因此

    因此,根本沒有七哥這個人。風晨曦也打斷了他,就算有,也絕不會叫七哥這個名字。

    不錯。蕭諾點點頭道,所以,我説七哥有可能是女人,有可能是你,也有可能是我因為,如果我們真按這條線索查下去,他就有可能是任何一個人。黑虎此計雖然簡單,可只要我們稍不留神,便會被他帶進誤區,找不到正確的方向。

    風晨曦深吸一口氣,緩緩道:看來,我們還必須去找一個人

    蕭諾嘆了口氣,道:今早起牀我就感覺右眼跳個不停,果然是破財之兆。

    三顆金光燦燦的金錠子擺在桌上,連原本油膩破舊的木桌都彷彿閃起了光。

    麪條張的眼睛卻還是半張不開的,嘴巴更是緊緊閉着。

    蕭諾苦着一張臉看着他,想説話卻又不敢説,半晌,又掏出兩錠金子和那三錠並排放好。

    麪條張居然還是不睜眼,不開口。

    蕭諾終於忍不住了,叫道:不過是一個時間表和一句唇典而已,你也太貪了吧!

    唇典,亦稱隱語、行話、市語、切口,多為遁辭隱義、譎譬指事的暗號,為江湖中人所慣用,有的為人所共知,有的卻存在着很大的差別和隱秘性,尤其是各門各派的切口暗號,更是百家百異。

    蕭諾和風晨曦二人第一次探訪黑虎宅院時,因為他故意放行,是以並未遇上攔截的人。可是他們準備二次查探,恐怕就沒那麼容易了,如能獲得黑虎宅院裏夜間巡邏守衞的換班時間表和暗號,最少可免去打草驚蛇的可能性。

    而整個百里鎮,能夠提供此類信息的,除了這個麪條張,絕對沒有第二個人。

    聽蕭諾這麼一叫,麪條張終於睜開眼,二話沒説先把桌上的金錠一一拾入袖籠,然後慢吞吞的起身,慢吞吞的説:每隔一個時辰換一次班,此刻亥時已近,西邊角門那裏,想必正有三十六個人等待換班。

    説着,頭也不回朝架着大鐵鍋的爐子走去。

    蕭諾跟着站起身來,衝着他的背影叫道:那唇典呢?

    唇典?麪條張腳步微頓,轉過身笑道,在你掏出三錠金子時,我就已經告訴你了啊,是你自己心急,非要多掏出兩錠金子,我盛情難卻,當然也就只好收下了俗話説,沉默是金,沉默是金,果然有道理。

    沉默是金蕭諾喃喃的唸了幾遍,忽然跳了起來,你這老狐狸,還我兩錠金子來

    黑虎宅院,西角門。

    西角門不但是大院的換班處,離守衞們的住宿處也很近,換了班的守衞大多數都已精疲力竭,只盼能儘快回到廂房歇息,而接班巡邏的三六名守衞好夢方醒,不免睡眼惺忪,精神頭多少也有些不濟,換防的時候便難免有些混亂,混亂中便也就難免有些疏忽的時候。

    蕭諾和風晨曦隱在暗處,趁人不注意,箭一般躥入一間廂房,偷了兩套守衞的衣服換上,片刻不敢停留,立刻又掠了出來。

    剛一出門,走了沒幾步,迎頭便撞上幾個剛剛換了班回來休息的守衞,蕭諾和風晨曦也不特別躲閃,只把頭一低,與那幾個守衞擦身而過,居然也沒人對他們加以注意。

    黑虎宅院守衞眾多,有幾個新人本也不足為怪。更何況,他們絕想不到那兩個剛才已來過一趟的人此刻竟又折回了。

    蕭諾和風晨曦悄悄相視一笑,加快步伐,追上那隊剛剛開始巡邏的守衞,跟在最後面一個人身後。

    他們的腳步輕如狸貓,呼吸也刻意的抑制着,最後面那人根本毫無察覺,而前方就算有人迎面走來,也不會注意到這支巡邏隊伍中多了兩個人。

    一路走來,蕭諾和風晨曦都注意到角落林間不斷有人影晃動,偶爾還有劍光閃動,顯然黑虎這座宅院內除了每時辰一班的巡邏隊之外,還有隱匿在暗處的守衞。

    如此森嚴的防衞,若非黑虎故意放行,他們怎麼可能那般輕易的就探到了主屋,還偷聽到了黑虎的談話?而這第二次查探,如果仍試圖悄悄潛入的話,恐怕走不了幾步便已被人發現了。

    如今看來,這個明目張膽加入巡邏隊伍的方法,雖然危險而又大膽了些,卻是最好、也是最有效的方法。

    最重要的是,他們的運氣不錯,因為這隊巡邏守衞正是向主屋方向走去的。

    待到了屋前,蕭諾悄悄向身後的風晨曦打了個手勢,等轉過了西邊屋角,正好是一處四處視線都到達不了的死角,突然雙雙頓住了身行,待前面的巡邏隊走遠了,竟然反身前行,轉出了那個死角,暴露在眾多隱匿暗處的守衞的視線中。

    走,不要停。蕭諾半抬着頭,一邊走一邊悄聲提醒着風晨曦。

    他知道,雖然他們看不見那些人,但那些人此刻一定都在盯着他們。

    從這裏到主屋的大門,不過幾步之遙,可是在他二人走過去,卻彷彿用了一萬年。好不容易到了門口,風晨曦的額前已不知何時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剛呼出一口氣,門內突然閃出兩個人,沉聲道:口令?

    風晨曦緊咬牙關不出聲,她雖穿着守衞的衣服,但是一開口便會叫人知道她是女人。

    蕭諾上前一步半遮住了她,道:沉默是金。

    門內兩人沒有再説話,卻也沒讓道。

    蕭諾和風晨曦不知是否已被他們覷破了究竟,只得硬着頭皮站在那裏,彷彿又過了一萬年,才聽那兩人又問道:這麼晚了,找老大什麼事?

    蕭諾不暇思索道:自然是有緊急要事。

    那兩人還待在問,蕭諾索性大着膽子把臉一抬,大聲道:此事事關重大,你們再問我也不能説,如若不信,只管把老大喊出來好了!

    那兩人見他惱了,忙賠笑道:兄弟莫急,你有所不知,這院子剛送走了兩個不速之客,老大交代下來,要萬事小心。既然兄弟有急事,那就快進去向老大稟報吧。

    蕭諾哼了一聲,扭頭對風晨曦道:我們走!

    趁人不注意,還對她做了個鬼臉。

    氣氛本來極為緊張,被他大着膽子這麼一鬧,風晨曦反倒覺得沒什麼了,此刻見他做了這麼個鬼臉,差點笑出來,忙把頭一低,快步走進門去。

    大門離主屋尚有一段距離,蕭諾走了一截,故做不經意狀的一回頭,見守門的那兩人正好在附耳交談,便猛的一拉風晨曦,風一般掠到主屋的側面,等那兩人再抬頭時,已不見他們的身影,只當已進屋去見老大了,全未留意。

    蕭諾和風晨曦隱在屋子的陰影處,長長的呼出一口氣。一陣風吹過,兩人均覺出了一身的冷汗。

    片刻後,待呼吸穩定,二人又像初來時那樣躲入屋邊的幾株大槐樹的樹蔭中,等了約莫盞茶時分,便聽屋裏傳出黑虎的聲音道:這麼久沒有動靜,想必那兩人不會回來了。

    然後便是那帳房先生的聲音接口道:此刻那兩人想必正在絞盡腦汁猜想七哥究竟是誰呢。

    你的戲也演得很不錯。若不是你裝出一副被他們嚇得魂不附體的模樣,他們恐怕也不會輕易相信七哥的存在。

    哈哈哈,那就讓他們去找吧。整個百里鎮上,不知有多少叫七哥的人呢。老大這一計當真厲害的很!

    不是我厲害,是大哥手段高明,我和你都不過是在他手下討口飯吃罷了。

    説到這個,我還真不明白大哥他非要我們杜撰出七哥這個人來做什麼。

    你想啊,蕭府的大丫鬟因為寒服散而死了,大公子剛接手家業,豈可善罷甘休?大哥一早便想到大公子肯定會派人來查探我們的虛實,而整個百里鎮的人都知道,我黑虎如果沒有靠山是絕做不了這麼大的。大哥故意要我們搞出個七哥,一來是誤導大公子,二來也可保護他自己的身份不被暴露。

    哦,我明白了。大哥自知老大你的幕後支持者遲早得現身,索性弄出個七哥來掩人耳目

    不錯,就是這樣。而且,實在到了萬不得以的地步,還能隨便找個人冒充七哥出來頂罪。

    唉,要我説大哥也忒小心了。他在百里城的身份向來未受人懷疑,而且又和大公子交情篤厚,何必這樣費神的做這出戏?

    大哥是要成大事的人,像他那樣的人,就算再小的事上,也是極端小心謹慎的好了,今日也折騰得夠了,早點歇息,明日還要出一大批貨呢。

    是。

    隨即便見帳房先生走了出來,徑自出了主屋大門。又過了一會,主屋的燭光也全都熄滅了,看來黑虎已經歇下了。

    風晨曦在蕭諾耳邊輕聲道:沒了七哥,又來了個大哥,我們要不要再去找那個喜歡演戲的帳房先生,問問他大哥是誰?聽他剛才所説,似乎還是知道一點那個大哥的情況的。

    説完話等了半天,卻不見蕭諾有所反應,側目可去,只見他面色凝重,也不知在想些什麼,便又拉了拉他,道:怎麼了?

    蕭諾轉過臉,眼神閃爍道:姐姐,你知道麼,我家裏有三個帳房先生。

    風晨曦怎麼也沒料到他竟突然冒出這麼句話來,怔怔的道:那又如何?

    蕭諾搖搖頭,又沉思了半晌,才喃喃道:我從未見過我爹或是我娘和一個帳房先生説過這麼多話。

    風晨曦道:那個人可能並不是真正的帳房先生啊,他有可能是黑虎的幕僚、軍師什麼的。

    可是蕭諾還是一個勁的搖頭,我看他還不及黑虎一半精明,難道猴子會請豬做軍師麼?

    他的比喻雖然很可笑,卻非常貼切,風晨曦剛一聽的時候很想笑,可是仔細一想,卻不由把眉一斂,道:那麼,你的意思是

    我在想,蕭諾打斷了她,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自言自語,既然我們能想到黑虎是故意讓我們聽見七哥這個名字的,那黑虎他有沒有可能也想到了?而如果他想到了這一層,又或者是,這根本就是一個計中計他知道我們會想到七哥這個人是假的,也知道我們會回來,因此等在這裏和那個帳房先生演這一齣戲給我們看,讓我們以為第二次聽見的對話才是真的,那麼説明什麼?

    風晨曦渾身一震,脱口而出道:説明我們第一次聽見的對話才是真的!

    也就是説,七哥,才是、的確是黑虎的幕後支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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