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三,破日,大事勿取。
對喬老三來説,就算不看黃曆,他也知道今天絕不會是什麼好日子。
因為,一大清早起牀,他就和所有前來參加試劍大會的人一樣,得到了一個非常糟糕、糟糕非常的壞消息由於蕭夫人急病突發,蕭城主已取消了親自下場指點弟子武功的決定,更不要説什麼當眾施展歸去來兮劍法了。
喬老三想到自己天不亮就在百里客棧外蹲守,還付了那麼一大筆錢,好不容易才買到稱心的位置,如今卻全泡了湯,不禁捶胸頓足、欲哭無淚。
幸好,接管百里城事務的蕭大公子知理曉義,不但公開張貼榜文向賓客致謙,還宣佈在第三天的比武結束後,眾人可去蕭府領取全額退還的票金。
喬老三雖然仍以不能親見當世第一名劍的風采為憾,但畢竟看了三日的比武,已經獲益匪淺,且不花一文錢,又覺得自己佔了莫大的便宜,當下興致勃勃的看完了比武,隨眾人一起去蕭府拿票金,一路上所聞淨是對蕭大公子的誇讚之言。
等到了蕭府,只見大門內僅有兩名青衣家丁,背後一條石板路,路兩邊竹綠花紅,一派清靜雅緻,絲毫不見想象中的人頭攢動、排起長龍等候的情形。
人都哪兒去了?喬老三正疑惑,數個巧笑嫣然的紫衣侍女上前施了一禮道:請諸位十人一組隨奴婢們來。
喬老三素好漁色,暗自找了個最具姿色的侍女跟了上去,一路分花拂柳,來到一有竹有泉的小院,在廂房裏坐下了。
那紫衣侍女説了句請諸位在此稍候。便轉身欲出,一青衫漢子急忙喚住她道:姑娘請留步。敢問姑娘,這是何處?
那侍女年紀雖不大,口齒卻甚是伶俐,回道:此處名為鳳麟居,是我家二少爺的院子。我家大少爺説,此次試劍大會屢生意外,叫諸位貴客失望而歸,甚是失禮,因此決定親自向諸位致歉並奉還票金。然而人數眾多,只得先將賓客安排在各院廂房,再做分批接待。
眾人一聽,紛紛讚歎蕭陌行事寬厚為懷、以理服人,那青衫漢子更是大聲道:蕭大公子太客氣了。蕭夫人急病,我等還來打擾府上清靜,真真不該。
紫衣侍女笑道:我家城主已於昨夜帶夫人前往別苑靜養,此刻不在府上,諸位大可放心
正説着,門外傳來一個柔和的女聲喚道:小挽?
紫衣侍女出去一瞧,卻是蕭漸的貼身侍女悠黎,手上還託着個茶盤,忙上前道:我來吧,悠黎姐姐,萬一二少爺有事你卻不在身前,可不太好。
悠黎柔聲道:無妨,左右都在這個院子裏,他喊一聲便能聽見。咱們家從未接待過這麼多客人,人手怕是不夠,你去別的院子幫忙吧。
紫衣侍女猶豫一下,道:也好。三少爺的院子裏廂房最多,安排過去的賓客也最多,我這就過去。
去吧,這裏有我。悠黎朝她一笑,轉身進得廂房,先向眾人福了一福,抬臉道:諸位請用茶。
陽光投射在她嬌好的面容上,雖不十分明豔,卻別有一番温柔婉約的風致。
眾賓客頓覺眼前一亮,尤其是喬老三,簡直連眼珠子都瞪的快掉了出來,跳起來衝過去就道:美人,老子總算找到你了!
悠黎一怔,見他分明臉生的緊,便道:閣下認錯人了吧。
沒有沒有,我就算認錯了媽也不會認錯你啊!喬老三色咪咪的盯着她,湊上前道,美人,這三天我連做夢都想着你,四處打探你的下落,想不到在這裏見面了,你我真是有緣分,啊?
悠黎聽他越説越不象話,不由把臉一沉,冷聲道:閣下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蕭府胡言亂語!莫非不想要腦袋了?
説完,把茶盤往邊上一放,摔簾子出門。
旁邊人見了便笑話起來:喬老三,你追女人的手段也太老套了點,人家根本就不認識你啊!
是啊,喬老三。你也太不自量力,人家是蕭府的丫頭,憑你也想吃上嘴?
喬老三本來的確不敢在蕭府太過放肆,可是被眾人這樣一通嘲笑,臉上便有點掛不住了,怒道:老子的確見過那婆娘,當時她還慌慌張張的撞到老子懷裏來了呢!
是麼?一人拖長嗓音道,温香軟玉抱滿懷,難怪你忘不掉了。只不過,為何人家一點都不記得你了呢?
老子怎麼知道?奶奶的,老子犯的上為個臭婆娘撒謊麼?喬老三罵道,見眾人臉上仍是一派譏嘲之色,咬咬牙發狠道:你們不信?好,老子這就是去找她回來,叫你們這些龜孫子看看到底是誰説謊!
算了算了,這裏是蕭府,你惹急了人家,告到主子那裏,叫你吃不了兜着走。有人故意激他。
喬老三冷笑道:老子好歹也是江湖中有頭有臉的人物,那婆娘卻不過是個奴才,蕭大公子又是這麼明事理的人,老子就不信他會為個奴才為難我!
説罷,把門簾一掀,一眼就看見悠黎正在不遠處的廊下喂鳥,當下直直衝了過去,一把擰住她的手腕,道:你這婆娘,三天前我們在試劍台明明見過,你卻裝做不認識老子,成心讓老子當眾丟人,是不是?
悠黎怎麼也想不到他會追出來,想摔開他的手卻被箍的死死的,又氣又羞又惱,厲聲道:閣下請自重,我家二少爺就在那邊房裏休息,你若吵醒了他,可就活不成了!
喬老三猶豫了一下,道:老子只與你理論,你休抬出你主子來嚇唬人。
這樣説着,手上到底還是鬆開了,悠黎立刻擰身就走,喬老三一急,卻不敢再去抓她,只得亦步亦趨的跟着她。
悠黎不勝其煩,扭頭狠狠瞪着他道:你到底想怎樣?
喬老三道:只要你跟老子回去,當眾承認曾與老子見過面,這事便就此作罷,否則,你到哪裏老子就跟你到哪裏。
悠黎幾曾見過如此死纏濫打之人,氣的臉色發白,顫聲道:三天前我的確去過試劍台,可是我從沒見過你,你再這樣糾纏不清,我就帶你去見大少爺了!
去就去!喬老三豁出去了,大聲道,那天你急急忙忙的,還撞到老子懷裏了呢!當時老子剛從茅房出來,身邊還有其他人,可是都看見了!
悠黎臉色頓時一變,抬起頭仔細瞧了他幾眼,目中漸漸露出惶恐之色。
喬老三冷笑道:怎麼樣,想起來了麼?
悠黎呆了半晌,忽爾勉強一笑,放柔了嗓音道:原、原來是大爺你啊,我、我才想起來,那天
那天怎麼樣?
那天我的確是撞到了大爺,還是大爺扶起我的。
喬老三哼了一聲道:真不容易,總算想起來了啊!房裏那撥人可都等着看老子笑話呢!
悠黎賠笑道:大爺莫惱,我這就隨大爺去解釋,望大爺不要將此事伸張出去。
喬老三瞟了她幾眼:這個不難,老子從來不喜歡跟女人計較,只要你承認曾見過我,這事就算過去了。
悠黎忙道:是是,我這便隨你去。
説着,二人一起朝廂房走去,喬老三滿臉得色,悠黎卻臉色蒼白,誰都沒注意到,就在兩丈開外的大樹後面,還藏着一人,看着他們遠去的背影,目露深思之色。
你怎麼看?
風晨曦挽了挽被風吹亂的髮絲,淡然望向身側的蕭諾。
因為所居的院子裏安排了許多江湖人士,不復往日的幽靜,他便帶她來到蕭左和宮翡翠的宅院。此刻整個蕭府之內,只有這個院子沒有安排賓客。登上小樓,憑欄遠眺,只見山水如畫,不聞塵世喧囂,果然是個談話的好去處。
蕭諾揉了揉被風吹迷了的眼睛,道:水下通道向來只在試劍大會期間使用,每次都會派侍女前去打掃,悠黎姐姐出現在試劍台,不足為怪嘛。
風晨曦道:如果真的不足為怪,她又何必滿臉驚恐的求喬老三莫要伸張此事?
蕭諾眨眨眼,道:可能是你看錯了吧,她為什麼要害怕?喏,每年被分派去打掃房間的侍女都有名單登記在冊,悠黎姐姐又不是不知道,她再傻也該明白這事是瞞不住的。
風晨曦淡淡一笑,道:如果她去試劍台不是為了打掃房間呢?
那她去幹什麼?蕭諾想了想,叫道:對了!她肯定是去看我二哥比武的。
嗯。風晨曦表示贊同,那時只有她一人知道你二哥吃寒服散,當然會擔心他突發毒癮而輸給陸雙。
蕭諾側臉瞥着她道:姐姐,你好象話裏有話哦。
不是我話裏有話風晨曦瞪了他一眼,是你故意裝聽不懂。
蕭諾笑嘻嘻道:我本來就聽不懂。
不知為何,風晨曦突然覺得他那副白痴似的笑容非常扎眼,板着臉道:聽不懂?好,我便説得清楚點悠黎喜歡你二哥,而一個女人為了自己喜歡的人,是什麼事都乾的出的。你二哥因為吃寒服散成癮而擔心自己會當眾輸給陸雙,所以就指使悠黎借打掃之名放雷菌到陸雙的薰香裏面,不想因為慌張而撞到了喬老三
話還沒説完,蕭諾已經嚴嚴實實的捂起耳朵,閉着眼睛喊:不對不對就是不對!我二哥是好人,他不會利用女人這麼卑鄙!不會不會不會
這種時候他居然耍起無賴來,風晨曦真想一走了之算了,然而連她自己也説不清楚是為什麼,自從蕭左帶宮翡翠去天水一線閣靜養後,此案取得任何一點線索她都會在第一時間想到與蕭諾商量。就拿今天來説罷,本來她去鳳麟閣只是想探探蕭漸的情況,不想卻看見悠黎和喬老三爭吵的那一幕,當下立即便去找蕭諾,明知他反覆無常,有時聰明有時呆傻,明知他不相信蕭漸是真兇,和自己的立場相悖,可她還是來找他了來都來了,難道現在又甩手走了麼?
當然不!
於是,她就站在一邊,一字不發的瞪着蕭諾,直到他把手從耳朵上拿下來,並張開了眼睛,才冷冷的問了句:你喊夠了麼?
蕭諾不説話,只從眼角瞟着她,突然嘆口氣,道:你生氣了,可是你沒走。看來,你對自己的判斷真的很有信心。
風晨曦道:我對自己一向很有信心。
我二哥也是。蕭諾道。
風晨曦明白他的意思有自信的人通常都不會太卑鄙,因為他們總是不屑使詐。但是她看着蕭諾,緩緩道:你不要忘了,有信心的人通常都怕輸,因為輸不起。寒服散不但能侵蝕一個人的意志,更能摧垮一個人的肉體。你二哥自出道起便未逢敗績,難道他就不怕輸給陸雙?
怕。蕭諾道,但前提是:他知道自己會輸。
風晨曦皺眉道:你的意思是
蕭諾搶着道:我的意思是,我二哥並不知道會輸給陸大哥,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已染上毒癮。
風晨曦搖頭道:那有可能只是他做給我們看的假象。
不是假象!蕭諾斷然反駁道。
何以見得?就因為他是你二哥?風晨曦不贊同的看向他。
不,因為他從未張口問我借過東西。蕭諾回答,那天他毒發醒來問我要藥粉,不定是費了多大的勁才開那個口的。
為什麼?風晨曦問。
蕭諾沒有回答,只是低下頭,朝她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天天真真,歡歡喜喜,白痴似的笑容。
風晨曦賞了他一個白眼,轉瞬就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蕭諾笑嘻嘻道:你看,我是個出了名的白痴闖禍精,而我二哥卻素來心高氣傲,若非當真以為自己是被迷藥放倒的,他恐怕死都不會跟我開這個口的。
風晨曦止住笑,道:你這個理由也未免太牽強了點,你二哥那麼聰明,怎知他不是故意這樣做的呢?
蕭諾怔了怔,恍然道:對啊!他可能正是想到了這一點,所以故意問我借藥粉,好讓我們相信他並不知道自己有了毒癮。
風晨曦立刻接着道:所以,雷菌也極有可能就是他指使悠黎放的。
嗯嗯。蕭諾把頭點的就像雞啄米,然後,等人都已經死了,他才突然想到:不好!雷菌只產自長白山,而我正好是從那裏回來的,這不是不打自招麼誒,我二哥可真是聰明啊。
蕭諾!風晨曦狠狠瞪着眼前這一臉賊笑的少年,明知他有心氣她,卻偏偏找不到話語來反駁,畢竟剛才是她説蕭漸聰明的,可是真正聰明的人會做出這種事麼?
蕭諾見她臉色漸漸發白,知她真是有些生氣了,忙道:姐姐莫惱,我們雖然各執一辭,卻都在證明一件事
風晨曦板着臉道:什麼事?
此案疑點眾多。
廢話。
不是廢話。蕭諾正色道,如果兇手已被找到,便不該再有這麼多的疑點。
無論多麼曲折離奇的案件,只消真兇歸案,一切疑點便能被解釋,否則就極有可能是冤假錯案。
這個道理,風晨曦自然是懂得的。
見她沒有反駁,蕭諾便又接着道:而且,我們都疏忽了一點案發後,我們只顧着尋找致陸大哥以死命的毒素,卻沒有細究這種毒素是怎麼被放進薰香的。為防舞弊,比如私帶致命暗器、服用某種能臨時增強功力的藥物等等,所有參加比武的人不僅本身要受到嚴格檢查,所攜帶的一切物件也會受到檢查,而且房間號也是通過抽籤臨時決定的,為的是避免有人事先在房間內藏好舞弊所用之物。
風晨曦道:也就是説,陸雙所用的薰香在進房間前是無毒的?
蕭諾點頭道:肯定沒有。
可是,蕭城主明明問過守門的人,陸雙進房間後並無第二人進去過啊。
姐姐,蕭諾似笑非笑的看着風晨曦,你懷疑我二哥,懷疑悠黎姐姐,可獨獨沒考慮過那兩個人的話可不可疑,這卻是為什麼?
風晨曦一愕,是啊,這是為什麼?怔了半晌,她終於找到了原因:那隻不過是因為因為連蕭左那樣精明的人都沒有對那兩個人的話起疑心,她自然也就
其實莫説是她,所有人中,除了蕭諾,至今也無一人懷疑到守門人的頭上,不全都是因為受到蕭左深信不疑的態度的影響嗎?
這是人的天性,也説明了領袖人物的影響力至深至遠,足以左右人們的思想和判斷,除非你天生也是個領袖人物,否則實在很難擺脱這種影響力。
風晨曦甩甩頭,苦笑道:我疏忽了,的確該去查查那兩個守門人的。
現在?蕭諾瞧着她,兩人同時搖了搖頭。
現在去查,手上毫無證據,那兩個守門人不但不會説實話,還極有可能引起兇手警覺,殺人滅口。
就在這一刻,風晨曦恍然大悟,脱口而出道:蕭城主果然機智過人!
蕭諾笑嘻嘻道:是老謀深算吧?
風晨曦輕笑:你不也是?
蕭諾瞟着她:彼此彼此。
風晨曦嘆道:只望兇手別和我們一樣想到這一層才好。
蕭諾想了想,道:應該不會。我爹在事後一直都未再提起那兩個人,兇手想必不會想到那倆人已被懷疑,在我們未查到他們頭上時,他們暫時應該沒有危險。
未查到他們頭上便暫時沒有危險,那已經查到的呢?風晨曦的腦海中驟然劃過一個景象,立刻失聲叫道:那隻被人翻動過的死老鼠!
悠黎姐姐蕭諾臉色乍變。
地球人都都知道,我是分割線
看了這章,諸位還覺得蕭左讓人失望麼?哇嘎嘎!他本就是個老狐狸,一舉一動都是有用意的,早叫你們給他點信心了嘛哈哈哈,狂笑飄走
哦8行,還得爬回來,要向大家説謝謝呀,尤其那幾位喊累的,唉,真是感動死個人,讓您這般受累還追着這文,鞠躬請繼續受累,估計不看到最後您是輕身不了滴,對不起,俺們是故意的,故意的
另:這幾日回帖見少啊,是不是這文的進展叫各位大人不滿意?如果是,請指出哦,別藏着掖着,俺會心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