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終於也忍不住了,板起臉道:那肯定是嚇的。看這陣仗,倒跟我們陰山百鬼夜行的情形差不多,也虧得財伯想的出來。
喧鬧近頓飯時間的開幕式終於過去,試劍大會正式開始。
我下意識的掃視會場,沒有看見希望看見的那個人。
蕭諾抓了一把瓜子遞到我面前:姐姐,你在找什麼?
哦,沒有我垂下眼睛,半響,狀似無意的問道,蕭城主不來了麼?
娘説好寶要押到最後亮,所以趕我爹去跟靜遠大師下棋去了。
好寶?我看宮翡翠一眼,果然是她一貫的行事作風。便在這時,男解説員朗聲道:首先出場的,是百里城第四代弟子中的佼佼者紀遜和鍾尉新。
兩個眉清目秀的少年一個身穿紅衣,一個身穿藍衣,雙雙跳上高台,舉劍行禮。
蕭諾嘀咕道:真沒創意,除了劍還是劍,這些人就是不肯動心思多想點其他武功招路出來。
我微微揚眉:劍不好麼?
再好的菜吃多了也膩啊。蕭諾説着眉飛色舞起來,對了姐姐,你來百里城的這一路上,有沒有碰到十二連環鈎趙晏?我聽説他的十二連環鈎奇妙極了,首尾各有倒刺,可長可短,比鞭子靈活,比飛刀鋭利,真想見識一下
奇怪,這位蕭三少不是不會武功的嗎?為何對兵器如此感興趣?我淡淡道:可是他的武功並不怎麼樣,兵器再巧也無用。
蕭諾睜大眼睛,盯了我好一會兒,忽然揚唇而笑:姐姐學武只是為了爭個高低麼?在我看來,一個把師父教的招式練得爐火純青的一流高手,還不及一個自己想出新招式來的三流武者可愛的多,也有用的多。
不知道為什麼,儘管他的聲音並無嘲諷之意,我仍覺得一陣狼狽。再轉頭看他,那眼睛清澈如鏡,似乎完全沒意識到他剛才的那句話給了我多大的觸動。
反倒是財伯看出我的不自在,插話道:風姑娘你莫多想,我家三少別的不靈,對武學一道卻鑽研頗深,可惜都是紙上談兵,只會説不會使。
又是一個別的不靈。我微笑不語,就算這位蕭三公子真有什麼是不靈的,那也是靈的多,不靈的少。
説話間叫紀遜的少年已被鍾尉新逼得連連後退,毫無招架之力,周圍噓聲四起。
蕭諾扭頭道:財伯,你好象和別人打賭押了紀遜贏?
財伯笑眯眯道:是啊是啊,三少要跟着老奴押麼?
蕭諾很誠懇的説:他恐怕會輸。
財伯嘿嘿笑道:放心,他那是以退為進,故意示弱,以便在最恰當時用他的絕招。
絕招?什麼絕招?
哦,關於這個可就説來話長了
我一聽財伯這樣開場白,就暗中皺眉,這位老翁闡述事件的方式我已領教夠了,這一説怕是沒半天時間停不下來。果然只聽他從去年的比劍大會説起,説到紀遜因為以一招之差輸給鍾尉新,沒能擠上十大新秀榜,所以這一年來非常發奮,誓要一洗劍上之恥。
這時蕭諾打斷他:可是他在練鍾大哥也在練啊,他有進步鍾大哥也有進步啊。他這樣沒用。
是的,老奴也這樣認為,並且紀遜自己也意識到了這點,於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他偷偷的拜訪了本城裏一位德高望重英明神武古道熱腸鶴髮童顏仙風道骨見眾人面色不善,財伯連忙打住,咳嗽一聲道,的前輩,那位前輩被後生一片誠心所感,本着俠義為懷的慈悲心,傳授了他一招劍法,只要他在關鍵時刻使出那招,就能反敗為勝!
宮翡翠懶洋洋的開口道:財伯,你就直説吧,你收了紀遜多少銀子才肯傳授他那招劍法的?
這個啊,夫人你渴了吧?你的九玉芙蓉茶應該煮的差不多了,老奴去幫你看看
這時賽場上紅衣少年退至無可再退,忽的仰天長嘯一聲,整個人縱躍而起,手中長劍發出流星般的光芒,直向藍衣少年頭頂劈落。
在場眾人不禁發出了驚歎聲好快的一劍!
幾點火花綻現,啪,一人倒了下去。
財伯人走到一半,突然止步,望着倒下去的那個人,完完全全的呆住了。
藍衣少年右手持劍,在空中挽了個非常漂亮的劍花,哐的將劍插回背上的劍鞘,向眾人一鞠躬,瀟灑的下場。
蕭諾洋洋得意道:我説紀遜會輸吧。
財伯喃喃道,怎麼可能?這個這個
宮翡翠見怪不怪的挽了挽發,二度懶洋洋的問道:諾兒,你又收了鍾尉新多少好處幫他破解那招劍法?
財伯頓時向蕭諾看過來:三少,原來是你
蕭諾垂下頭,怯怯的伸出三根手指比了一比。
財伯倒抽口冷氣道:三百兩?三少你比老奴還狠啊,老奴也才只收了那紀小子二百九十九兩!
是三枚子午催魂鏢。蕭諾搖頭,高興的説,娘啊,你不知道,那暗器可好玩了,六面都是尖刺,還塗了十二種劇毒,放在燈下一照,能變幻出不同的顏色呢,比娘現在戴的七寶耳環還好看!
宮翡翠和財伯對視一眼,俱都無語。而與此同時,觀眾席上突然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更有甚者站了起來放聲尖叫。蕭諾也是興奮的跳起來叫道:二哥!是二哥耶!
寒鴉蕭漸!
我連忙轉頭,但見一黑衣男子以劍拖地,慢慢的、一步步的走上高台。漆黑的眼睛,蒼白的臉頰,披散的長髮和迎風而舞的衣袍,這一眼看去,竟似看見了寂寞。
那寂寞深深,如暴風雨夜的天空。
身旁傳來蕭諾的聲音:咦,二哥不是去了長白山避暑嗎?什麼時候回來的?
財伯答道:暑期已過,自然就回來了。
避暑?我所聽聞的傳言是這位蕭二公子生平有個怪癖,喜歡去一些人跡罕至氣候惡劣的地方修練劍法,一待就是數月。誰都不知道那段時間他是怎麼度過的,但誰都知道他回來時武功必定又上了一個台階。
這回他從長白山回來,劍術想必更精進了吧。
這下,連解説員的聲音也變得格外振奮起來:各位,現在出場的就是我們的蕭二公子!這是他第一次參加試劍大會,本次大會是以抽籤決定次序的,非常巧的是,他抽中的對手竟然是上一屆大會的勝出者陸雙!兩大高手對峙,究竟會怎樣的驚心動魄呢?就讓我們拭目以待吧!
拭目以待財伯喃喃道,還是先睡一覺再説吧。
我揚眉,問道:為什麼?
風姑娘你有所不知,陸雙那孩子什麼都好,就是有點麻煩。凡在比賽之前一定要沐浴更衣、焚香禱告一番。財伯邊説搖着頭嘆着氣,喏,去年他是倒數第三位出場的,還好,不過叫大家等了半柱香時間,沒想到今年竟然抽到個第二唉,我看這次大家有的等了。
看來,喜歡磨蹭的人在百里城並非只有財伯一個。我淡淡一笑,道:等便等吧。
一頓飯工夫過去,水榭上仍然只見蕭漸一人。雖然已是秋天,日頭仍舊很毒辣,地面上拖着他長長的身影,更顯落寞。
好熱啊!身旁的蕭諾突然抱怨了一句,仰脖子喝了一杯茶,偏着腦袋想了想,又倒滿了,小跑着上台將茶遞到蕭漸面前道:二哥,你渴不渴?先喝杯水吧。
蕭漸盯了蕭諾兩眼,淡淡道:我不渴。
這樣啊,那你要耐心哦,我想陸大哥馬上就會來的。蕭諾拍拍他的肩,捧着茶走了回來。
然而,他猜錯了。半個時辰後,陸雙仍然沒露面,觀眾席上已經開始騷動,財伯開始唉聲嘆氣,惟獨水榭上的蕭漸,依舊冷靜如水。
這時蕭諾已經報銷掉一袋板栗、兩個香橘,以及這張長桌上所有人的瓜子,突然又站起身,拿着兩顆蘋果上台:二哥,你還是一邊啃蘋果一邊等陸大哥吧,有東西吃時間會過的快一點。
蕭漸看了看他手中紅撲撲的大蘋果,又看了看他,道:我不急。
噢。提議未被接納,蕭諾好象很失望,慢吞吞的走回來。
我冷眼看着,不禁想起昨天在有竹有肉軒裏他被蕭陌揉在懷裏的那一幕。看來,蕭家這位二公子和小弟的感情遠不如老大那麼親近,真不愧是練劍的,連對自己的至親都如此冷漠。
正想着,耳中聽得宮翡翠道:財伯,去後台看看陸雙究竟在搞什麼玄機。
是。財伯走了幾步,又轉身道,老奴賭陸雙此刻一定還在換衣服,有要押注的麼?
我賭他在磨刀。蕭諾道。
好!老規矩,賭金十兩。財伯説着駝着個背,慢悠悠的走了。
蕭諾百無聊賴的坐了一會,忽又站起來,雙手合抱起自己的座椅,吭哧吭哧上了水榭,砰的把椅子往地上一放,喊:二哥
後面的話還沒説,蕭漸已猛的扭過頭瞪住他,他頓時縮了縮脖子,伸出一根手指頭指了指椅子,小心翼翼道:我看你站了那麼久
我不累。蕭漸口氣生硬的轉回頭。
饒是再有耐性的人,在重要比武前三番五次被人打攪恐怕也會抓狂的。我嘆了口氣,心道這位蕭三公子也真是好心辦壞事,何苦來。
宮翡翠也忍不住了,招手道:諾兒,回來好生坐着吧,別去煩你二哥了。
母親發話,蕭諾只得吭哧吭哧的又把那椅子搬了回來,噘着嘴小聲道:我又不是想煩他。
宮翡翠似是很疼惜這個不懂事的小兒子,耐着性子解釋道:我知道你不是有心的。可是你二哥比武在即,你這樣來來回回的跑,會擾他無法靜下心來的,知道麼?
可是蕭諾無辜的眨着眼道,已經快一個時辰啦,陸大哥還沒出來,二哥真能靜下心嗎?我怕他煩躁才去跟他説説話的,娘我做錯了嗎?
原來他是這個用意!我小小的驚訝了一下,沒想到這個看似呆頭呆腦的蕭三公子,竟然還能有這份細膩的心思。高手比武,最忌的就是心浮氣躁,蕭漸定力雖好,但為人驕傲,要他等對手那麼長時間,如果不是蕭諾故意三番四次的上去分散他的注意力,只怕早就揮袖離去了。如此一來,反而不知不覺的度過了這段等待時間
好,好一個蕭諾,好一個蕭三公子!我倒真是小瞧你了。看來這接下去的一個月,會比我預計中的更加有趣
這時一連串腳步聲由遠而近,財伯領着幾個百里城弟子氣喘吁吁的跑過來,到得宮翡翠面前道:夫人,那個那個
蕭諾興奮的問道:怎麼樣怎麼樣,陸大哥是在換衣服還是在磨刀?賭局是你贏了還是我贏了?
回三少爺,你我都沒贏,但也都沒輸。財伯説着彎下腰,壓低聲音道,陸雙既沒在換衣服也沒在磨刀,因為他死了。
宮翡翠手中的杯蓋哐一聲撞上杯子,裏面的茶頓時潑了一半出來。而我也是同時一震死了?百里城新秀榜上排名第一的陸雙,竟然在更衣間裏死了?!
一時間,山雨欲來風滿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