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傲乾坤忽道:“你聽得出來麼?這響聲有點奇怪!”蓬萊魔女道:“什麼奇怪?”笑傲乾坤又在刀背上錚錚彈了兩下,説道:“如果刀柄是實心的,響聲應該稍微重濁,不似現在的輕清。”原來笑傲乾坤妙解音律,他從製作樂器的原理省悟是個空心的刀柄。
蓬萊魔女道:“這樣微妙的差異,我可是分別不出。”笑傲乾坤道:“咱們立即便可打破疑團,借你的劍給我一用。”在刀柄上輕輕一劃,開了一道裂縫,拿燈火一照,劍柄果然是空心的,中間有香骨般大小的細長孔道。
蓬萊魔女道:“裏面似乎藏有東西。”用綰髮的玉簪插進去一撩,將那東西挑了出來,卻原來是一根紙條,打開一看,裏面寫着密密麻麻的蒙文。笑傲乾坤會説蒙古話,蒙古文他卻是一個不識。
笑傲乾坤道:“這紙條咱們先收好了;待救出黑白修羅,再去找蕭護算帳。”
笑傲乾坤日間遊蕩之時,早已打聽了天牢的所在。兩人計議已定,便即夜探天牢。
西夏的天牢圍牆高逾三丈,但卻也難不到華、柳二人。牆頭上並無守衞,兩人上了牆頭,只見院子裏有幾個獄卒,沒精打采地巡邏。笑傲乾坤悄聲説道:“想是因為外間風聲太緊,本來應該是防守森嚴的天牢,他們亦已無心於盡忠職守了。這倒是咱們劫牢的好機會。”蓬萊魔女點了點頭,説道:“不必多所殺傷。”拂塵一甩,飛出幾根塵絲,那幾個獄卒給塵絲刺着穴道,登時呆若木雞,眼睜睜地看着他們跳下牆來,做聲不得。
華、柳二人逕自進去,踏人內院,發現有間房間燈火未滅,裏面傳出嘈嘈雜雜的人聲。
“蒙古的大軍聽説已經過了冷水灘,硅州也已丟了。蒙古的騎兵快得像旋風,説不定明天一覺醒來,京城早已失陷,滿街都是韃子了。”
“明天就來?那是不會這樣快的!不過,京城失陷,總是幾天之內的事了!”
“是呀,咱們可得趁早打點後路才是。莫不成當真要給這班死因陪喪麼?”
“逃又逃得至哪裏去?”
“逃不出去也要想法子躲一躲呀!我倒有個主意,趁這機會先發一筆橫財再説。有了錢,逃難也好,躲難也好,總是方便一些。”
“對,這裏的犯人反正都是死囚,不是死囚也是終身監禁的重囚,在這大亂的時候,咱們還在這裏看守什麼?乾脆把他們都殺了,分了囚糧,分了他們的財物,來一個卷堂大散!”
“對,對!可是也得準備好些,一動手就要乾淨利落,斬盡殺絕!切不可讓他們知道風聲。”
“我也同意殺掉囚犯,不過有幾個大肥羊咱們似乎還可保留。”
“你是説那黑炭頭麼?不,這頭肥羊恐怕咱們是吞不下的,還是一刀殺了的好!”
裏面七嘴八舌的議論紛紛,外面蓬萊魔女聽了可是氣炸心肺。不問可知,這間房間乃是看守的房間,獄卒正是商議謀殺犯人。
蓬萊魔女道:“他們如此狠毒,好,咱們先給他們來一個斬盡殺絕。”
笑傲乾坤笑道:“天下的獄卒有幾個不狠毒的?你才説過不多所殺傷呢,怎的又要大開殺戒了?”蓬萊魔女道:“我是氣他們不過。”笑傲乾坤道:“我又何嘗不氣,不過,咱們緊要的是救人,不是殺人。大殺一通,事情反而會弄糟了的。”
蓬萊魔女點了點頭,説道:“好,那麼咱們使用那筒迷香吧。”
兩人悄悄的走近那間房子,蓬萊魔女點燃迷香,噴射進去。這是天下最厲害的迷香,裏面的人剛剛感覺有異,有一個失聲叫道:“咦,哪裏來的這股香味?”話猶未了,只聽得“卜通”、“卜通”的倒地之聲此起彼落,但仍有一人奪門而出。這個人就是最先發現迷香的人,他的身份是內延衞士,派到天牢協助看管死囚的,練過內功,是以一時尚未昏倒。
可是他一跑出來,腳步亦已是踉踉蹌蹌,搖搖欲墜了。笑傲乾坤一把抓着了他,喝道:“你要死要活?”把天山雪蓮在他的鼻端一晃。那人神情稍稍清醒,看見蓬萊魔女的劍尖正對準他的喉嚨,嚇得幾乎又要昏了過去。半晌説道:“好,你們要什麼?”笑傲乾坤道:“黑白修羅在哪號監房,帶我們去!”
那人似是怔了一怔,訥訥説道:“黑白修羅,這,這個——”蓬萊魔女斥道:“什麼這個那個的?難道你不知道他們關在什麼地方?快快帶路!”那人顧全性命要緊,心裏想道:“我何必給她説得那樣清楚,那日的事情,倘若給她知道,説不定還會怪到我的頭上。”於是忙不迭地答道:“知道,知道。兩位請跟我來。”
到了一個大號的監房前面,看守見這衞士帶了兩個陌生男女來到,頗感詫異,正要盤問,笑傲乾坤出手如電,已是點了他的穴道。
笑傲乾坤道:“清瑤,你在外面把風。”拔出李長泰給他的那柄寶刀。一試之下,果然是削鐵如泥,監房的那把大鐵鎖一下就給他劈開了。
打開牢門進去,亮起火折,只見約有三四十個囚犯披枷帶鎖的囚在其中,這羣死囚看見牢門打開,有人進來,不知出了什麼事情,發一聲喊,都擁上來。
笑傲乾坤叫道:“你們不必着急,我是來救你們的,等下就放你們出去,你們別吵,黑白修羅在不在這裏?””
嘈嘈雜雜的聲音靜寂之後,笑傲乾坤方始聽得一個有氣沒力的聲音叫道:“主公,你、你來了,我在這兒!”把眼望去,只見角落裏一個囚犯顫巍巍的一步一步的緩緩移動,向他走來。這個囚犯正是黑修羅。奇怪的是,他的身上卻沒有枷鎖。
笑傲乾坤吃了一驚,忙過去把黑修羅扶穩,説道:“你受了傷了?”黑修羅道:“沒、沒受傷。但卻不知他們下的是什麼毒,我的氣力都使不出來。”
笑傲乾坤一看跡象,已知是中了魔鬼花之毒,這是天下最厲害的迷香,兼有酥筋軟骨的作用,中了此毒,醒來之後,在七天之內,仍然是使不出氣力。
笑傲乾坤心裏一寬,説道:“不用擔憂,這毒我有藥解。清瑤,把雪蓮給我!”
蓬萊魔女還有一朵天山雪蓮,拋了進來,笑傲乾坤剝了兩瓣,説道:“你把它嚼碎、吞下,多厲害的毒,也都能解。”
黑修羅把雪蓮服下,只覺一縷清香直透肺腑,説不出的舒服,喜道:“這藥果是靈效無比。主公,想不到我還能夠見你。”他的氣力稍稍恢復,但還是不能如常人那樣行走。
笑傲乾坤道:“你歇一歇,不用擔心,咱們一定可以走出去的。白修羅呢,他不是和你同一號監房嗎?”
黑修羅道:“他給人抓去了。”
笑傲乾坤吃了一驚,説道:“怎麼你們關在天牢,還會給人抓去?”
黑修羅道:“三天前,我們曾經試圖越獄,慚愧得很,剛出牢門,就給人抓了。我被送回天牢,白修羅卻給一個蒙古武士帶走了。”笑傲乾坤道:“哦,一個蒙古武士,這一定是那個宇文化及了。”
在笑傲乾坤和黑修羅説話的當兒,有幾個心急的囚犯戴着枷鎖先衝出去。蓬萊魔女勸他們等待大夥兒一齊逃走,勸他們不聽,也只好由他們去了。
不過片刻,忽聽得慘叫之聲,此起彼落,顯然是那幾個逃犯已遭毒手。蓬萊魔女吃了一驚,叫道:“谷涵,快些給他們斬掉枷鎖!”説時遲,那時快,只覺勁風颯然,一條黑影已然撲到,急聲大呼:“快來,快來,有人劫獄!”
這人一面招呼同伴,一面已是向蓬萊魔女展開攻擊。蓬萊魔女劍未出鞘,拂塵一抖,先向那人拂去。這人竟然不閃不躲,一掌盪開拂塵,搶入內圈,右臂一滾一擰,使出了“鶴膊手”的招數反扣蓬萊魔女的手腕,這人一使出這招,蓬萊魔女已經知道了他是擅長於“大擒拿”的高手,同時也知道了他是什麼人了。
這人的擒拿手使得兇險絕倫,但蓬萊魔女是何等樣人,豈能為他所算,趁他急攻之際,防守未曾周密,五指合攏,橫掌如刀,一招“刺破青天”,自對方的勾手圈中直攢上去,掌插他的太陽穴。
這漢子也好生了得,形勢業已受制於人,居然在這間不容髮之際,肩頭一擰,避開蓬萊魔女的一插,可是他的太陽穴雖然沒給插中,肩頭亦已給蓬萊魔女的手指戳上,登時火辣辣的一陣作疼。幸而還沒傷着琵琶骨。
這人是練有鐵布衫的功夫的,給一個女子的纖指戳着,竟然疼不可當。接了這招,他也知道蓬萊魔女是什麼人了。
蓬萊魔女跟蹤追擊,喝道:“你就是那個號稱冀北神屠的辛莽原麼?”辛莽原拔刀招架,喝道:“蓬萊魔女,你當你的綠林盟主,我已經讓給你了,你還要到這裏來找我生事,你以為我當真怕了你麼?”
蓬萊魔女亦已亮出了青鋼劍,冷笑説道:“你到了西夏,依然還是興風作浪。你怕我也好,不怕我也好。今日我就是要替綠林除害!”塵劍兼施,殺得辛莽原只有招架之功,吃驚不已,心想:“怪不得北五省的綠林道全都服她,果然是非同小可!”
蓬萊魔女佔了上風,正要施展殺手,忽見又有一人跑來,手使日月雙輪,來給辛莽原助陣,這個人正是她在天狼嶺上見過的那個蒙古武士宇文化及。
宇文化及是尊勝法王最得意的弟子,本領與蓬萊魔女相差無幾,只論內力他還在蓬萊魔女之上。他一來到,局面立即改觀。本來她已殺得辛莽原毫無還手之力,如今在兩名高手夾攻之下,卻是她只有招架的份兒了。
宇文化及雙輪推壓,“當”的一聲,火花飛濺,蓬萊魔女的青鋼劍損了一個缺口,幸而她抽劍得快,未曾給對方絞斷。宇文化及哈哈笑道:“天狼嶺上讓你逞能,今日定要叫你難逃公道!”
笑傲乾坤在牢房中運刀如風,這柄寶刀削鐵如泥,轉眼間已削斷了十幾個囚犯的鐐銬。此時黑修羅的氣力已恢復了五六分,笑傲乾坤把寶刀交給黑修羅,説道:“請你代勞。”説罷衝出牢房,來得正是時候。
宇文化及一招得手,後招續發,滿以為這一下雙輪交擊,蓬萊魔女的青鋼劍非得脱手不可。不料心念未己,忽覺微風颯然,原來是笑傲乾坤已經來到。
笑傲乾坤摺扇一舉,搭上了宇文化及的日輪,小小一柄摺扇,按着了他的純鋼所鑄的輪子,竟似壓上了千斤重物,宇文化及的日輪登時不能向前推動分毫。
蓬萊魔女冷笑道:“不錯,今日正是要你難逃公道!”唰的一劍,從月輪軸心穿過,宇文化及雙輪不能配合,只得倒縱跳開,只聽得一片斷金碎玉之聲,月輪的輪齒已是給蓬萊魔女削斷,若不是宇文化及縮手得快,手指也要給她斬掉。
宇文化及嚇出一身冷汗,驚魂未定,説時遲,那時快,笑傲乾坤又已跟蹤撲到。字文化及把月輪擲出,呼的一掌,便即搶攻。他這月輪,因為輪齒已斷,威力難以發揮,是以宇文化及寧願捨棄一邊輪子,騰出右手,施展他的看家本領混元一炁功。
笑傲乾坤外貌是個文弱書生,宇文化及以為他只是招數精妙,縱然身有內功,真力總是有限。他這一掌,隱隱挾着風雷之聲,不料雙掌相交,卻給笑傲乾坤輕描淡寫地一舉化開,而且把他震退三步。
宇文化及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喝道:“你是誰?”笑傲乾坤縱聲大笑,説道:“你的師父曾經敗在我的手下,你還不知道我是誰麼?”
笑傲乾坤的笑聲可與尊勝法王的“獅子吼功”相抗,厲害可想而知。宇文化及耳鼓嗡嗡作響,心頭大震,失聲叫道:“你,你就是笑傲乾坤華谷涵麼?”
笑傲乾坤笑道:“不錯,就是我!”宇文化及只知道他的師父曾經在祁連山碰上笑傲乾坤,鎩羽而歸。但他當時並不在場,卻不知師父是在車輪大戰之後敗給笑傲乾坤的。此時聽得笑傲乾坤就是打敗他師父的人,縱然還有交手之力,氣已餒了。笑傲乾坤一掌未能將他震翻,亦是心中微凜,不敢輕敵。
黑修羅給同一監房的囚犯斬斷了枷鎖,大夥兒衝了出來。囚犯們拿着手鐐腳銬作武器,在院子裏,在甬道里,還有輕功好的跳在屋頂上,和那些在夢中驚醒了而出來巡視的獄卒展開了混戰。
黑修羅一見宇文化及,當真是仇人見面,分外眼紅,衝上去就罵:“你這蒙古韃子把我的弟弟抓到哪裏去了?你不放人,休想跑掉!”
宇文化及冷笑道:“我要走就走,憑你也能阻攔得了?”黑修羅武功本來不弱,可惜氣力剛剛恢復,尚未能運用自如,宇文化及一掌推開了他,轉身便走。
笑傲乾坤摺扇一合,“卜”的一聲,在他的背心重重敲了一記,喝道:“哪裏走?”左臂一伸狠狠抓下。
宇文化及練有“混元一炁功”,但給笑傲乾坤這重手法一擊,也是痛徹心肺,不過,卻還禁受得起。説時遲,那時快,就在笑傲乾坤一抓向他抓下的時候,他也抓起了一個囚犯,就把這個囚犯拿作了“擋箭牌”,反手向笑傲乾坤一推。
笑傲乾坤想不到他用活人來作盾牌,宇文化及可以胡亂傷害人命,笑傲乾坤卻是不能,只好忙不迭地縮手。宇文化及把這囚犯拋出,衝入了人堆之中。
逃犯正和獄卒混戰,宇文化及也不理是哪一方,在人堆中橫衝直闖,轉眼間已是給他逃出了獄門。黑修羅追了出去。只聽得宇文化及的聲音遠遠傳來,哈哈笑道:“你想要回你的弟弟,那也容易,拿珠寶來贖就是。我在和林候駕,嘿嘿,今晚可是恕不奉陪了!”字文化及輕功稍遜於笑傲乾坤,卻又遠在黑修羅之上,此時已是過了長街,躲進小巷了。
“和林”是蒙古的都城,黑修羅這才知道他的弟弟的下落。心裏想道:“蒙古韃子把他抓去,原來也不過是想要勒索,既然如此,料想不會對他便施毒手。”黑修羅自知不是字文化及的對手,一個人不敢冒險前追,於是再回天牢相助逃犯。
此時辛莽原着了蓬萊魔女一劍,亦已負傷而逃。笑傲乾坤被在混戰中擁擠的人羣所阻,卻還未能殺出天牢。
笑傲乾坤不願多傷人命,喝道:“你們瞧着!”暗運真力,一掌擊下,把一面牆壁擊破了一個大洞,喝道:“你們的頭顱總不會比石頭更硬吧?誰人還要動手,吃我一掌!”蓬萊魔女也喝道:“蒙古人都快打來了,你們還在互相殘殺,不慚愧麼?”
獄卒本已士無鬥志,此時一來是震懾於笑傲乾坤的裂石神功,二來也有感於蓬萊魔女的勸告,心中俱是想道:“不錯,敵人都快打來了,咱們何苦還給官府賣命,做皇上的看門狗呢?”如此一想,人人罷手,獄卒也和囚犯一起逃了。
出了天牢,笑傲乾坤説道:“那間小客店咱們是不能回去了,可得找個落腳的地方。”
黑修羅道:“我有個朋友是本地人,名叫孟海公,他以前曾經和我做過珠寶生意的,為人很講義氣,想必他會收留咱們。”
此時正是天亮的時分,逃犯都已散了,店鋪還沒開門,街上冷冷清清,只有他們三人行走。笑傲乾坤本來準備遇上流氓的,奇怪的是,走過兩條長街,人影都沒見一個。笑傲乾坤笑道:“這情形有點反常,好像是萬木無聲待雨來的模樣。”
話猶未了,忽地聽得馬隊馳驟的得得蹄聲,果然便似是暴風驟雨隱隱傳來。笑傲乾坤吃了一驚,説道:“難道蒙古兵已經進城了?”蓬萊魔女道:“昨天還沒徵兆,即使西夏全無抵抗,也不應來得這樣快。”
哪知她剛剛説了這句話,街頭上已經出現了一隊騎兵,旌旗招展,人強馬壯,隊形整齊,就像出操一樣在街上行進,可不正是蒙古騎兵?
蒙古騎兵看見他們三人在街上行走,其中還有美貌的少女,登時就有幾名兵士跑出隊伍,喝道:“什麼人?站着!”
笑傲乾坤暗暗叫苦,要知黑修羅的武功尚未完全恢復,倘若是施展輕功上屋逃走,黑修羅恐怕還未能夠。如果和他們廝殺的話,又怕蒙古兵大隊來到。
笑傲乾坤正自拿不定主意,騎兵中忽地有個少年軍官喝道:“不許騷擾百姓!給我歸隊!”那幾個士兵不敢不從,只好回去。其中一個好像不大服氣,低聲的對那軍官説道:“這孃兒姿色很不錯,為什麼不把她拿下?你不敢要,也可以獻給元帥呀!”那軍官唰的一鞭打下,罵道:“你忘記了軍令嗎?咱們剛剛進城,總還得收服人心吧?”軍令的確是有“安民”之後才許擄掠的規定。那名士兵受了一鞭,不敢反駁,心內卻在哺咕:“軍令也不須這樣嚴格執行呀?如此美貌的孃兒,錯過了可是機會難逢了。”
那少年軍官揚鞭一指,喝道:“你們不要擋道,快走,快走!”華、柳二人看清楚了,原來這少年軍官不是別人,正是尊勝法王的關門弟子呼圖赫。他在天狼嶺曾經暗助聶金鈴母女逃走,和武林天驕、蓬萊魔女交了朋友的。笑傲乾坤在祁連山下打敗尊勝法王之時,這呼圖赫也曾在場。他一來是顧忌笑傲乾坤的本領,二來也是想要賣個交情給蓬萊魔女,故此藉口執行軍令,制止士兵胡來,放他們過去。
笑傲乾坤等人躲進了小巷,蓬萊魔女笑道:“原來這小叫化做了蒙古軍官了,幸虧遇上了他,免掉一場廝殺,卻不知他的師父和太乙、柳元甲這幾個老賊來了沒有?”
笑傲乾坤道:“咱們先避一避再説。”黑修羅熟悉街道情況,帶領他們在橫街小巷之中左穿右插,幸喜沒有再遇上蒙古的士兵。
至了孟家,只見大門緊閉,黑修羅道:“這個時候敲門,定會嚇慌主人,不如逕自進去吧。於是三人施展輕功,上了屋頂,從屋頂跳下去,黑修羅功力未復,輕功也未能施展得恰到好處,跳下之時,踩碎了一片瓦。
主人孟海公聞聲出視,一揚手便是六柄飛錐。他的暗器手法倒也不錯,不過,卻怎能打得着華、柳二人?蓬萊魔女揮舞拂塵,打落了三柄飛錐,笑傲乾坤長袖一捲,把另外三柄飛錐也捲去了。
黑修羅叫道:“孟兄,別打,是我!”孟海公此時已認出了黑修羅,又驚又喜,連忙上前相見,説道:“蒙古大軍入城,我正在為你擔心呢,卻原來你已經逃出來了。令弟呢?這兩位朋友又是何人?”
黑修羅道:“我的弟弟給蒙古韃子抓去了,我是特來投奔你的。這位柳女俠是北五省的綠林盟主,這位華大俠正是我的主人。”孟海公大喜道:“哦,原來是笑傲乾坤華大俠,真是久仰了!”黑修羅笑道:“你不怕我們連累你?”孟海公道:“笑話,笑話,兩位大俠光臨,我是求也求不到的。請裏面坐。”
坐定之後,黑修羅道:“蒙古兵怎的突然就進了城?外面的情形也不知怎麼樣了?”孟海公是做暗門子的珠寶買賣的,京城之中,三教九流都有他的朋友,消息最為靈通。是以黑修羅一見了他,就向他打聽消息。
孟海公道:“我已經派人出去打聽消息了,就會回來的,不論情況如何,各位只管放心住下。蒙古韃子即使到此搜劫,也定有本地人帶引,我會應付他們的。”
傍晚時分,孟海公的一個手下才帶回來確實的消息,原來是西夏國主李安全早已向蒙古洽降,從中穿針引線的人,不出所料,正是那個遼國投奔來的“外臣”蕭護。
那探子説道:“昏君這次投降蒙古,當真是奇恥大辱。割地賠款,那是不用説了。還要把最寵愛的女兒察合公主獻給成吉思汗,蒙古這才答應撤兵。但撤兵的期限卻又只能隨蒙古韃子的意思,説是説三個月之內,誰知到時他是撤也不撤?現在各個城門,都有蒙古官兵把守,裏面的人不許出去,外面的人不許進來。”
孟海公笑道:“這倒是蒙古韃子替我留客了。三位多住幾天,待風聲鬆了一些,再偷走吧。”
三人無可奈何,只好在孟家住下。奇怪的是,孟海公本來準備有蒙古兵來騷擾的,一連過了幾天,卻不見有一個蒙古兵登門。甚至他們這條街道,也沒有蒙古兵來過。孟海公暗自慶幸。但到了第四天,卻有一個不速之客來了。
這日孟海公聽得一個小叫花子在他家門口唱“蓮花落”,南腔北調,甚是古怪。孟海公心裏想道:“這個小叫化一定是餓得慌了,所以不怕給韃子拉夫的危險,出來討飯。但聽他的口音,卻不是本地人。若是外方逃難來的,那就更悽慘了。”
孟海公動了憐憫之心,拿了一缽冷飯,出去給他。不料大門打開之後,這小叫化卻不接孟海公給他的冷飯,逕自往裏面闖。
孟海公晤道:“你這小叫化餓得瘋了麼?這裏有飯給你,你為什麼跑進我的屋子裏去?”小叫化笑道:“不錯,我正是餓得急了,聞得裏面的酒香肉香,我流了饞涎了。有酒有肉有熱騰騰的白米飯,我不要你這缽冷飯了!”
孟海公怒道:“豈有此理,你這小叫化子當真是得隴望蜀,可憐不得!”一把拉住了他,想把他趕出去。哪知小叫化的身子竟似鐵鑄一般,孟海公用力一拉,恍若蜻蜓撼柱,不能動他分毫。
孟海公這才大吃一驚,喝道:“你是誰?”小叫化道:“唉,你真是不夠朋友,一點酒肉都捨不得!你請我飽餐一頓,再和我套交情吧。”
孟海公已知這小叫化的武功在他之上,拉他不動,不由得滿面通紅,正自不知如何應付,聽得笑傲乾坤哈哈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小叫化來了。”蓬萊魔女接着笑道:“小叫化早已抖起來啦,他現在是大將軍了。難得貴人到此,孟大哥,我可要代你留客了。”
小叫化笑道:“夠朋友的來了,我這頓飯大約吃得成啦。”孟海公放開了手,説道:“原來是你們兩位的朋友,恕我得罪了。不知——”笑傲乾坤哈哈一笑,上前給他們介紹,孟海公這才知道,這小叫化是尊勝法王的弟子呼圖赫,也是最先帶領蒙古兵進城的一個軍官。孟海公曾聽黑修羅説過呼圖赫那日暗助他們之事,是以也不嫌他是蒙古軍官,以禮相邀,請他進去。
坐定之後,蓬萊魔女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們住在這兒?”呼圖赫道:“管這一區的軍官正是屬我指揮的,他報告我,説是有如此如此的三個‘形跡可疑’的人物在這間屋子裏住。孟先生做珠寶生意的底細他也調查清楚了。他來問我如何處置,我告訴他不許擅自妄動。他沒有來勒索過你吧?”孟海公方始恍然大悟,忙向呼圖赫道謝,説道:“怪不得我們得以平安無事,原來是將軍的照顧。”
笑傲乾坤笑道:“你們的耳目真是靈通,我只道我們行蹤隱秘,誰知道你們早已知道了。但你既然是官長的身份,卻又何必還要喬裝打扮?”呼圖赫道:“我只是個不大不小的軍官,上面還有將軍、元帥呢。我也怕有人告訴我的師父。”
蓬萊魔女問道:“令師已經來了麼?”呼圖赫道:“還沒有。不過,恐怕也是這幾天的事了。”接着對笑傲乾坤道:“我師父那次輸了給你,引為奇恥大辱,誓言要報你一掌之仇,因此我勸你們還是早早離開此地的好,免得和他碰上。你要知道,我師父那次在祁連山上,是接連打了三場之後,才輸給你的。”
笑傲乾坤笑道:“令師也未免太好勝了。我雖然也是好勝,卻還有自知之明,那天我如果不是佔了令師氣力不足的便宜,恐怕我是打不過他的。但人生難得遇上旗鼓相當的對手,令師如果一定要找我再次較量,我是絕不推辭的。不過,衝着老弟的面子,能夠避開,我也願意。”笑傲乾坤的説話轉了幾個彎,説得很是得體,表明他願意離開,但並不是怕了呼圖赫的師父。
呼圖赫搖了搖頭,笑道:“華大俠,其實你比我的師父還要好勝。”
蓬萊魔女道:“九道城門,都有你們的官兵把守,我們怎樣出去?”
呼圖赫沉吟不語,似乎正在替他們想辦法。孟海公已經擺好酒席,笑道:“咱們邊吃邊談吧。”呼圖赫笑道:“我和你説的笑話,你卻認真了。也好,我就叨擾你啦。”
黑修羅此時亦已出來陪客,和呼圖赫寒暄了幾句,便即向他打聽弟弟的下落。
呼圖赫道:“令弟已經押往和林(蒙古的行都)了,由我的二師哥看守。説來慚愧,這是我四師哥的主意,四師哥最是貪財,他想榨取你們的珠寶。二師哥和他是一丘之貉。二師哥留守和林,因此四師哥託他兼任看管令弟之責。”呼圖赫的二師哥即是以前陪同呼韓邪出使金國的那個蒙古武士烏蒙,四師哥即是宇文化及。
蓬萊魔女道:“我也想向你打聽一個人,公孫奇是不是國在貴國,如今怎麼樣了?”
呼圖赫道:“這件事我正想告訴你呢。實不相瞞,我今日來此,一來固然是為了探訪老友,二來也是為令師兄之事。”
蓬萊魔女道:“願聞其詳。”她對公孫奇雖然痛恨,卻也還是關心他的。
呼圖赫道:“太乙和柳元甲把公孫奇帶到和林,交給我的師父。我的師父將他囚在喇嘛宮中,宮中有很多佛經,公孫奇每日受走火入魔的煎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唯有閲讀佛經,以求解脱。”
笑傲乾坤笑道:“阿彌陀佛,公孫奇這廝居然讀起佛經來了,這對他倒是不無好處呢!”
呼圖赫正色道:“正是呀,他受了佛經的浸淫,漸漸好似有了些悔悟之意了。”
蓬萊魔女道:“你怎麼知道?”
呼圖赫道:“我曾經去看過他幾次,有一次只是我們二人在藏經閣中,他向我吐露心事。”正是:
自知罪孽難消解,人到臨終悔已遲。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