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吃飯去,然後可以把一屋子的冰涼和都沒有流動的僵硬的空氣關在身後,哪怕是暫時的。
居然學校旁邊的賣串串的小攤擺了出來,那是一對下崗夫婦擺的。平時學生都喜歡在這樣的小攤上吃點什麼,來調節學校太過單調的伙食。
滬妮在長凳上坐了下來。旁邊已經坐了不少的人,三五成羣的少男少女,急於掙脱家庭想要獨立的人。
女主人一邊忙活,一邊熱情地問滬妮:“妹兒,過年都沒有回家啊?”她大概看出滬妮就是這所大學的學生吧。
滬妮微微地笑了搖搖頭。然後挑了一些菜交給女主人。
“吃得辣不?”女主人依舊殷勤地問。
滬妮搖了頭説:“不要。”
“妹兒是外地人?”女主人忙着手裏的活,還不斷地和滬妮拉話。
滬妮點點頭。
“哪裏人?”
滬妮愣了愣,這個問題對她來説比較深奧。猶豫了一下,説:“上海吧。”
“上海啊,那是個好地方哦。”女主人把熱氣騰騰的水煮串串端了上來。
滬妮注意到女主人的身後一直跟着一個四、五歲的小姑娘,她顯然也對滬妮發生了興趣,偷偷地看着滬妮,用她大大的,黑黑的眼睛,怯怯地偷看滬妮。
滬妮衝她笑了一下,小女孩不好意思地把頭躲到了媽媽身後,然後又探出頭來看。
滬妮就笑了問:“幾歲了?”
女主人手裏攪動着鍋裏的東西,扭過頭對小女孩説:“告訴阿姨,你今年幾歲了。”
小女孩閃着大眼睛怯怯地笑着,慢慢地嬌嫩地説:“阿姨,我今年四歲半。”
“怎麼不在家待著,和爸爸媽媽一起出來?”
小女孩依舊慢慢地嬌嫩地説:“爺爺奶奶到二叔家過年去了,我一個人在家裏怕。”
滬妮笑起來。
瘦小的男主人過來把小女孩抱到一張板凳上坐了下來,説:“不要打攪阿姨吃飯,自己玩兒。”然後笑着對滬妮説:“妹兒慢慢吃!”
女孩就坐在了那裏,不時看着滬妮笑一笑,一種心照不宣的表情。
吃過飯,付了錢,滬妮衝小女孩微笑着揮揮手。小女孩也揮着手説:“阿姨再見!”滬妮説:“再見!”
呼機留在了宿舍裏,滬妮所有的堅持都坍塌了,想看看來自肖文的消息,很想知道在她關機的這三十幾個小時裏,肖文給她發了什麼樣的消息,他一定是給了她安慰的,那樣愛她的他一定給了她什麼消息的。
滬妮找了個公用電話亭,把電話打到了傳呼台,報了自己的機號和密碼,呼台小姐很甜蜜的回答她:“對不起,暫時沒有你的信息。”
滬妮掛上電話,不敢相信,那樣愛她的肖文,居然狠心不給她一條信息,一句安慰。
滬妮回去,宿舍裏沒有一處不透了淒涼,四面慘白的牆壁,簡單的陳設,沒有一處不寂寥得讓人窒息。滬妮點燃一隻煙吸起來,躺在牀上,然後又起身,然後坐在板凳上,狠狠地揪了自己的頭髮。滬妮摁滅了煙頭,向外大步地走去。一旦做了決定,她就開始迫不及待。
在街邊的一個公用電話亭裏,滬妮沒有一點猶豫地撥通了肖文的手機。
“是我!”滬妮啞着嗓子説。
“哦!你好!你好!”肖文的聲音誇張得出奇。
滬妮流着眼淚,想打斷他的話,卻不知道説什麼的好。
肖文自顧自地説了一大堆客套話以後,一聲:“好,回來再跟你聯繫!再見!”就掛斷了電話。
滬妮握着話筒,讓電話的盲音在自己的耳邊響了許久才掛斷。然後靠在電話上點燃煙,啜泣着,把煙惡意地吸進去,再狠狠地噴出來。
當地上已經被滬妮踩滅了五個煙頭以後,滬妮狠狠地抓起了電話,並且很快地撥通了。對方傳來很機械的聲音:“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户已關機!”滬妮頹然地掛上電話,頹然地蹲在了地上,把手伸進自己的頭髮裏,狠狠地抓扯着。有一種痛,可以深入骨髓。
不時地有焰火劃破夜空的冷寂,不時有爆竹聲打破夜的安靜。滬妮蹲在那裏,感受着親人的再一次放棄,肖文放棄了她,她以為。其實她不承認肖文就從來沒有想過要完全地擁有她,他對她一開始就放棄了,她像他經歷過的許多女子一樣,只是經歷。第一次認真對待男女感情的滬妮怎麼能夠明白一個四十幾歲男人的果斷和冷靜。
滬妮像個軀殼樣的飄回去,然後在房間裏困獸般地浮躁地走動。
她沒有辦法讓自己安靜下來。
滬妮又出去了,她去那個學校附近的酒吧,那個酒吧沒有開門。
滬妮找了一家小賣部,買走了那家小賣部存放了很久的,瓶子上已經滿是灰塵的紅酒。
滬妮回到宿舍,很輕鬆地就把酒瓶打開了,那瓶十幾塊錢的紅酒用的是普通的酒瓶,都不需要開瓶器。滬妮咕嘟嘟地抱着酒瓶喝了一大口,然後再一口氣喝下一大口。滬妮要的就是快,快一點喝醉,就什麼也不想了。
一瓶酒下去了,滬妮慢慢地感到頭暈,世界在她面前朦朧起來,迷迷糊糊地,但心痛依然清晰,滬妮哭起來,已經不能控制自己的音量。滬妮感到胃在洶湧地翻滾,她掙扎着跑出去,靠在水池邊,劇烈地嘔吐,身體裏有一股強烈的力量,讓她不能控制地嘔吐,嘔吐帶走了她身體的最後一點力氣。滬妮掙扎着回去,一頭撲倒在牀上,昏睡不止。冷風從門外灌進來,強勁有力,滬妮忘了關門。
這是一個陰森的夜,漫無邊際的森林,漫無邊際的黑,還有漫天飛舞的雪花……
第二天早晨醒來,人虛脱般的渾身疼痛,喉嚨也痛,頭也痛,胃裏空得難受,卻沒有一點食慾。
滬妮躺着,不想起來。枕邊放着她的呼機,昨天夜裏已經打開了,滬妮的堅持已經沒有了,她在等待,放下所有的自尊等待。
滬妮想,如果自己沒有這樣孤獨,或許是不會這樣地去想他的。或許滬妮會和他分開,但得等到他在學校的時候,面對面地分手,然後還可以偶爾地看見他,慢慢地讓感情減弱,會來得比較容易接受一點。滬妮想,等他回來,就和他分手吧,不要再繼續這樣的遊戲了。
喉嚨裏冒咽一樣的難受,滬妮掙扎着起來想給自己燒一點水喝。她發現自己的大門豁然地開着,不由嚇出了一身冷汗,一陣後怕。四處檢查一下,沒有有人來過的痕跡。滬妮出去接了一壺水燒上,水慢慢地燒着,喉嚨都已經快要燒起來了,跑到外面去,對着水龍頭灌了一肚子涼水。
喘着粗氣回到牀上,感到自己的身體在發抖,時間還早,滬妮決定再睡些時候。在酒精的餘力下,滬妮很快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