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鳴道人繼續説道:“那天趕集的人,也有太湖的兄弟在內。他們聽得那兩個強盜用切口交談,立即加以注意。後來辛龍生追了出去,他們也暗暗‘綴’在後面。”
車衞笑道:“怪不得我的那個部下躲在林巾窺察動靜的時候,看見—個樵子挑着一擔柴在那條小路經過,前面傳來了廝殺聲,他還是繼續前行,這麼大膽,想必這樵子就是你們太湖的兄弟了?”
一鳴道人笑道:“不錯,他們連環跟蹤,這可正是應了一句俗話:螳螂捕蟬,不知黃雀在後呢。”
百悔和尚接着説道:“車大哥,前半段你已經知道了,我説後半段的事情吧。辛龍生殺了喬拓疆的那兩個手下之後,要去苗疆找他姑姑,宇文衝卻要他到舜耕山去,兩人言語不和,走了一段路,就在荒林裏打起來。”
車衞説道:“啊,這段事情我還沒有知道,結果怎樣?”心想:“宇文衝的武功比辛龍生高得多,這場打架,只怕他吃虧不小。”雖然業已知道辛龍生沒遭毒手,聽至此處,也不禁暗暗為他擔憂。 百悔和尚説道:“結果是兩敗俱傷,不過宇文衝卻似乎傷得較重一些,辛龍生當天便能動身,宇文衝卻是躲在樹林裏—天,第二天才動身的。”
車衞大為奇怪,心裏想道:“相隔不過半年,龍生的武功怎能精進如斯,居然可以和宇文衝打成平手了,難道他又得了什麼奇遇麼?”
一鳴道人接下去説道:“但辛龍生卻不知道宇文衝跟蹤他,他是見了我們之後,才知道的。他得知這個消息,神情似乎甚為着急,連話都不肯和我們多説,就匆匆走了。”
車衞説道:“為什麼他不旨和你們重回太湖,他總該説了一些什麼吧?”
一鳴道人道:“他説他欠了一個人的恩情,非得報答那人之後,不願現身江湖。他還懇求我們,叫我們把他當成已經死了。他還在生的秘密,只能告訴王寨主一人。至於什麼原因,他可就不肯多説了。車大哥,你知道麼?”
車衞説道:“他和王寧庭的交情比我厚得多,你們是王宇庭的使者,尚且不知,我又焉能知道?”
他口裏是這麼説,其實他心想是知道的,此際他正在暗自思量:“他説他欠了一個人的恩情,這個人自必是指我了。宇文衝要迫他到舜耕山,不用説也必定是要利用他暗算我了。他為我們父女,不惜與宇文衝性命相搏,這麼看來,這小子倒也還有點良心。”
百悔和尚説道:“當時我曾説道,宇文衝這小子是我們共同的仇人,這小子如今來了苗疆,你何不和我們回去,找着了這小子報了仇再説。他説宇文衝這小子若在苗疆找不着他,只怕很快就會離開的。所以不如分道揚鑣,讓我們在苗疆搜查宇文衝,他則趕去一個地方,那個地方是宇文衝在找不着他之後,可能也要去的。”
車衞聽至此處,瞿然一省,説道:“那我也要走了!”
一鳴道人已經料着幾分,説道:“你是要去找辛龍生?”
車衞説道:“不錯。老實告訴你們吧,他也可説是我的徒弟,他要去的地方,可能就是我的家!”
百悔和尚道:“你這些年來,隱居在什麼地方,我可還未知道呢。”
車衞嘆門氣道:“你們也把我當作已經死了吧。倘若我的恩仇能夠一一了了,或許將來我會自己去見你們,否則我是什麼朋友也不願意見了。”
一鳴道人知他怪僻的脾氣,不敢多問,説道:“但不知你的傷養好了沒有?我看也不在乎遲一天吧?你繼續在這裏運功療傷,我們可為你抵禦野獸侵襲。”
車衞説道:“多謝你們的好意,但我可不能等了。我這點傷算不了什麼,在路上也可以自行療傷的。”
和一鳴、百悔分手之後,車衞獨自前行,心潮起伏,想道:“辛龍生和百花谷的奚玉瑾已經成了親,卻來騙我的女兒,此事我是決不能饒他的。但他趕回去的原因,料想也必定是恐怕宇文衝趁我不在家的時候,跑去傷我女兒。哼,這小子騙婚之罪難饒,但卻也還知道知恩報恩,倒叫我不知道要拿他怎麼辦了?”隨着又想道:“從各方面得知的消息看來,這小子毀容之後,曾經見過奚玉瑾,卻不肯認她,這又是什麼緣故呢?世間怪事很多,或許他們夫妻之間,也有什麼不足為外人道的事情?這事必須見着了辛龍生,方能問個術落石出。現在無謂多費心思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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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後三批人趕往舜耕山,辛龍生走在最前面,辛十四姑和宇文衝在中間,車衞則是最後一個動身。但只有車衞知道全盤真相,辛龍生則是隻知道宇文衝可能要到舜耕山對車淇偷施暗算,並不知道他的姑姑和車衞都跟在他的後面。
十天時間,他趕了一千多里路程,路上倒是平安無事,但踏入舜耕山之時,卻是心亂如麻了。
“她對我這樣痴,這樣真,我實是不該再騙她了。”辛龍生心裏想道。
一個天真無邪的少女臉孔浮現在他的面前,這是車淇的影子。“她是一個多麼可愛的少女啊!唉,我説了真話,她不知道要如何傷心呢?我又忍心傷她的心嗎?”
忽地面前的那個少女的幻影一變,變作了一張冷森森的臉孔,那是車淇的父親車衞。辛龍生打了一個寒噤,想起了那日臨行之際車衞對他的告誡:“本門戒律,嚴禁欺師滅祖,我若發現你有欺騙我的事情,定不饒你!還有,我只有這一個女兒,若然你做了對不起她的事情,哼,哼,那你也休想在我手下活命!”
辛龍生打了一個寒噤,又再想道:“或許我還是繼續瞞着他們父女,更好一些。我誤期歸來,車衞當然是要盤問我的。但反正有宇文衝這樁事情,我如今趕回來給他報信,這謊話也不難編。”
想至此處,辛龍生內心交戰,忐忑不安。車淇的幻影消失了,車衞的影子消失了,奚玉瑾的影子卻在他面前浮現出來。辛龍生內疚於心,不由得臉上發燒,又再想道:“我和玉瑾是掛名夫妻,也還有着夫妻名份。我若是和車淇成了親,那又怎對得住她?雖説我們做了這一年多的託名夫妻,本來就是同牀異夢。”
正直與邪惡,在內心交戰,終於正直的一面佔了上風,辛龍生想道:“一錯不能再錯,我怎能同時欺騙兩個少女?何況謊話總有一天會被戳破,那時我固然不能活命,她們只怕也要更傷心更恨我了。”
“大丈夫來得光明,去得磊落。我但求心之所安,就是丟了性命,也勝於苟活人間。我和宇文衝這樁事情告訴了車衞,然後把我的身世秘密也都告訴他,他怎樣處置我,那就是他的事情了。”辛龍生心意已決,胸襟豁然開朗,迎着秋天的陽光,緩緩走上山去。
山風吹來,他隱隱聽到少女的歌聲。是車淇在唱着一支輕快而又略帶幾分幽怨的民間小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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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淇也是像他一樣,心亂如麻。此際她正在山坡上採集野花,編結花環。
“今天是十月十五,他已經過期一個月了,為什麼還不回來呢?龍大哥是不會騙我的吧?或許他是在路上碰着什麼事情,耽擱了行期了?”
無邪的少女的心靈是容易相信別人的,尤其是自己的愛人。車淇浴着陽光,編着花環,心中的—點憂鬱漸漸消散,她哼起了一支小調。
只聽得她曼聲唱道:“莫不是雪窗螢火無閒暇,莫不是賣風流宿柳眠花?莫不是訂幽期錯記了荼蘑架?莫不是輕舟駿馬,遠去天涯?莫不是招搖詩酒,醉倒誰家?莫不是笑談間惱着他?莫不是怕暖嗔寒,病症兒加?萬種千條,好教我疑心兒放不下!”
這是一支從彈詞“西緗記”的曲調變化出來的小曲,在當時民間極為流行。曲辭描寫張生進京赴考,一去不歸,鶯鶯惦念之情。她獨自在閨房裏胡猜亂想,猜這也不是那也不是,故此,“好教我疑心兒放不下”了。
唱這支小曲,本來應該表達鶯鶯的反覆思疑,其亂如麻的心境的,但在車淇口裏唱了出來,雖然也帶幾分憂鬱,但那一點兒憂鬱,卻似淡雲遮蓋不住燃燒的太陽,整支曲子的風格還是輕鬆愉快的。顯然她是相信她的“張生”,不是鶯鶯那個張生。鶯鶯那個張生是負心漢子,她的張生是不會負她的。
辛龍生聽得如醉如痴,暗暗嘆了一口氣,想道:“她這樣相信我,我真是怎麼可以負她?”此時他正在山澗之旁,臨流照影,現出他醜陋的顏容,他不禁又再想道:“我和玉瑾結為夫妻,認真説來,其實乃是各懷私心。這世界上真正喜歡我的人,恐怕還是隻有一個車淇。”想至此處,不禁又是歡喜,又是自慚。“且待我叫她驚喜一番,我要對她説道,你不用多猜疑了。你看我不是回來了嗎?”辛龍生心道。
他正要偷偷上去,準備突然出現在車淇面前,好叫她驚喜的時候,忽地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小聲説道:“你聽這妞兒正在想情郎呢,咱們可來得正是時候。”
辛龍生大吃一驚,這聲音可不正是宇文衝的聲音嗎?他伏在茅草叢中,偷偷張望出去,只見和宇文衝—起上山的還有一個婦人,這一看可令得辛龍生更是吃驚不已了:“姑姑怎的竟會和他一起,看情形他們的交情似乎還是很不尋常呢。”
這山上本來沒有人工開闢的路,辛十四姑和宇文衝二人,也是像辛龍牛一樣,是在茅草叢中找路走的。走的是同一方向,距離卻在二三十步之外,辛龍生一聽見宇文衝的聲音就躲起來,還沒有給他們發現。
宇文沖和車衞有仇,辛龍生是知道的,但他卻不知道車衞與辛十四姑也結了樑子的後來之事。是以一時之間,還想不到他的姑姑竟然也是要來暗算車淇的,對他們的同時出現,就不禁大惑不解了。
他一時拿不定主意,心裏想道:“我且聽聽姑姑説些什麼。”
心念未已,只聽得辛十四姑已在説道:“我不熟悉她家情形,你先去哄她,我在這裏給你把風。”
宇文衝道:“好,料想車衞這老賊也不會這樣快就趕回來。你若看見她肯把我帶回家去,那就是她給我哄得服服帖帖了。那麼,你只須再等一個時辰,就可以放心來啦。”
辛龍生伏在茅草叢中,聽見了他們的陰謀,不由得又是痛心,又是驚駭。痛心的是姑姑非但不肯聽從他的勸告改惡從善,反而變本加厲了。驚駭的是他的姑姑竟與他的仇人串通,來暗算一個毫無機心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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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淇編好花環,剛要回家,忽聽得背後似有人聲,回頭一看,只見一個陌生漢子,站在她的面前。
車淇吃了一驚,説道:“你是誰?”
宇文衝捏造了一個假名,説道:“我是辛龍生的朋友。”
車淇怔了一怔,説道:“辛龍生又是誰?”
宇文衝道:“你還不知道嗎?辛龍生就是你的‘龍大哥’龍新呀。”
此言一出,車淇不禁驚喜交集,她盼望已久的“龍大哥”的消息終於給她盼到了。
雖然她的心裏有幾分疑惑,為什麼她的“龍大哥”要捏造一個假名?但此時也無暇追究了。她忙問道:“啊,原來你是龍大哥的朋友呀,我卻沒有聽他提過你的名字。那麼你是不是他叫你來的?他怎麼樣了?”
車淇雖然是説從沒聽過他的名字,但從她的語氣聽來,宇文衝已是知道她是相信他了,心裏想道:“想不到這丫頭如此容易受騙,不過,為了堅定她的信心,我還是按照原來的計劃,先給她看一件‘信物’吧。”
宇文衝慢條斯理地掏出一塊碎布,説道:“你想必是車淇姑娘了?車姑娘,你還認得這件東西嗎?”
車淇在辛龍生臨行的前夕,曾為他趕縫一件新衣,她一看就認得這塊碎布正是從她所縫的那件新衣撕下來的,因為不但布料相同,上面還有她親手繡的花朵。但此際回到她手中的這塊碎布,色澤已是污黃,而且還隱隱可以看得出有一點血漬。原來這塊碎布乃是宇文衝那日與辛龍生打鬥之時,從他身上撕下來的。
車淇又驚又喜,喘着氣問道:“這塊碎布,你,你是怎樣得來的?”
宇文衝道:“就是你的‘龍大哥’給我的呀,你相信我是他的朋友了吧?”
車淇連連點頭,疊聲説道:“當然相信,當然相信。這是我給他縫製的新衣呢。大叔,請你趕快告訴我吧,他為什麼要把這塊碎布給你?他現在究竟是怎麼樣了?何以碎布上會有血跡?”
她急,宇文衝卻不着急,仍然是慢條斯理地説道:“車姑娘,你這幾個問題,我會答覆你的。但我還要告訴你一件事情,我不但是你‘龍大哥’的朋友,和你的爹爹也是老朋友呢!”
車淇道:“真的嗎?那就更好了。我爹出去正是去找龍大哥的,你可曾也見着了他?”
宇文衝道:“都見着了,你不用這樣着急,我慢慢告訴你。”
“我和令尊相識在二十年之前,他和令堂成婚的時候,我還曾經喝過他們的喜酒呢。令堂姓岳,是揚州嶽知府的女兒,對不對?可惜在你出生之後沒多久她就死了。”
車淇並不知道母親的身份,但母親姓岳,是揚州人氏,她卻是聽得父親説過的。她見宇文衝説得如此確鑿,更是相信他了,心裏想道;“原來這位叔叔和我爹媽都是熟識的,爹不肯告訴我有關媽的事情,我都可以問他了。不過現在還是要知道龍大哥的消息要緊。”於是説道:“我爹既然見着了龍大哥,何以他們不一起回來?”
宇文衝嘆口氣道;“他們是不會一起回來的了!”
車淇大吃一驚,説道:“為什麼?”
宇文衝道:“你慢慢聽我説。你爹差遺龍新到揚州幹一件事情,和他約好,要他半年之內回來的,是不是?”
車淇説道:“是呀,我爹就是因為他過期未歸,所以才出去找他的。”
宇文衝説道:“我正是家住揚州,你爹和我雖然二十年沒有往來,但還是互通消息的。他差遣龍新到揚州的時候,曾託人遞個消息給我,叫我暗中監視龍新。你要知道你的龍大哥在揚州幹什麼事情嗎?”
車淇知道父親的性格,心裏想道:“怪不得爹放心讓龍大哥去,原來是早有安排,有這位叔叔監視他的。”當下説道:“他幹什麼事情,你慢慢和我説也不遲。請你先告訴我,他現在究竟如何?我爹找着了他之後,是不是他們二人之間,曾發生了一些什麼事情?”
宇文衝道:“好的,我把後半段的事情先告訴你吧。
“我是你爹的老朋友,和你的龍大哥則是半年前在江湖上結識的,當時算不得深交,是這次他到了揚州之後,我們才變成好朋友的。
“他在揚州辦妥那件事情之後,我跟蹤他,看見他走的另一條路,我忍不住就現身和他相見,勸他回去你的家裏,們他卻不肯回去。”
車淇忍不住又問道:“為什麼?”
宇文衝道:“起初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後來你爹找着了我們,他怒氣衝衝的質問你的龍大哥,我聽了他們的對話,這才知道箇中原委。”
車淇怔了一怔,説道:“什麼原委?”
宇文衝道:“你的龍大哥在江湖上並非無名之輩,他真名叫辛龍生,是江南武林盟主文逸凡的掌門弟子。令尊這次親自出馬訪查,一查就查得清清楚楚了。”
車淇説道:“他改名換姓,雖有欺瞞我爹之嫌,但這也是一件小事呀。”心裏想道:“他是文大俠的掌門弟子,我爹知道了應當歡喜才對,為什麼不能原諒他呢?”
宇文沖淡淡説道:“不錯,這是小事一樁。但另外還有一件事情,他也瞞着你爹,那可就不是小事了。”車淇吃了一驚,説道:“還有什麼事情?”
宇文衝一個字一個字緩緩説了出來:“辛龍生是早就有了妻子的!他不敢回來,就是為此!”
此言一出,好似晴天起了霹靂,平地響起焦雷,車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了好一會子叫道:“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宇文衝嘆了口氣,説道:“這是真的!所以你爹才發那樣大的脾氣。”
車淇不覺又是一驚,這一驚比剛才那一驚更甚,連忙問道:“我爹把他怎、怎麼樣了?”
宇文衝道:“你爹一見了他就怒氣衝衝,要將他打死!”
車淇嚇得面如死灰,頓足説道:“爹怎能這樣魯莽,連分辯都不肯讓他分辯麼?”
宇文衝道:“你爹的脾氣你應該知道,他在火氣頭上,焉能容他分辯?當時我也在旁,正要勸他,他已經一掌打下去了!”
“嚶”的一聲,嚇得魂不附體的車淇,就像風中之燭一樣,搖搖欲墜。
宇文衝扶住她,説道:“車姑娘,你醒醒,別心慌,他還沒有死!”
車淇定了定神,説道:“大叔,你別哄我,我爹一掌還能打不死他?”
宇文衝道:“是我在那千鈞一髮之際,將他一手拉開。他沒有給打着要害。不過,唉!”
車淇剛剛鬆了口氣,聽得那個“唉”字,心頭又壓上了千斤巨石了,急忙問道:“不過怎樣?”
宇文衝道:“他沒有給打着要害,但也受了重傷!”
車淇道:“有沒有性命之憂?”
宇文衝道:“你聽我説。你爹本來還不肯饒他的,經我苦勸,你爹見他已經受了重傷,這才罷手。他傷得很重,好在還沒性命之憂。”
車淇道:“那麼,他現在哪裏?”
宇文衝道:“他有一個姑姑,名叫辛柔荑,排行十四,人稱辛十四姑。二十年前,在江湖上也是鼎鼎有名的人物,你知道麼?”
車淇説道:“爹爹從不與我談論江湖的人物的。他現在是在他姑姑那裏麼?”
宇文衝説道:“不錯,我將他送到辛十四姑那裏養傷,他卻嚷着要見你一面。”
車淇道:“啊,他要見我?”
宇文衝道:“他初時或許是問心有愧,不敢回來見你。但在重傷之後,他説若不能見你一面,向你解釋,他死了也心裏不安。”
車淇吁了口氣,想道:“他一定是有難言之隱,在他心裏還是隻有一個我的。”説道:“他傷得這樣重,怎能回來?”
宇文衝追:“我勸他安心養傷,養好了傷再説。他説養好了傷,只是你爹早已回家,你聽了爹的説話,一定恨死他了。”
車淇搖了搖頭,説道:“他猜錯了,我是怎樣也不會恨他的。”
宇文衝道:“他怕你恨他,更怕你傷心氣惱弄壞身子。他求我帶他到你這裏來,但我卻怎能答應?後來我説,不如我替你捎個信兒給車姑娘吧,你有什麼話要向她解釋的,我也可以替你説呀。經過我再三苦勸,他才點頭,撕了一幅汗衫,給我作為信物。”
車淇道:“他怎麼説?”
宇文衝道:“他只説要你相信他。叫我勸你放心,他永遠不會負你的。”
車淇説道:“我相信他的,但他僅只是説了這兩句話麼?”
宇文衝道:“是呀,我也曾對他説,你總得對人家的姑娘解樣解釋呀。你有了妻子,卻又改名換姓和人家的姑娘定了親,不解釋清楚,人家不當你存心欺騙她麼?他説他是要向你解釋的,就只能親口和你説。”
車淇心裏想道:“果然他是有難言之隱。”説道:“其實他不解釋,我也不會以為他是存心欺騙我的。”
宇文衝讚道:“車小姐,你真是一位好姑娘。據我所知,他和奚玉瑾只是掛名夫妻,這樁婚事,其中定有蹊蹺。”
車淇面上一紅,説道:“我不想知道那位奚姑娘的事情。我只想知道他還説了些什麼。”
宇文衝道:“啊,對了,他想見你,卻怕你不想見他。叫我先試探試探你的口氣。”
車淇説道:“用不着試探了,我當然是願意見他的。不過要待他傷好再説。”
宇文衝道:“幸好他不是傷着要害,他姑姑有上好的金創藥,據我估計,大概不久也會好了。”
車淇説道:“那麼你回去報信,叫他傷好了來吧。”
宇文衝道:“不過他卻還有一樣擔心呢!”
乍淇説道:“他擔心什麼?”
宇文衝説道:“他擔心你的爹爹不肯讓他進門。”
車淇花容變色,説道:“爹不准他進門,我就死給他看。”
宇文衝搖頭道:“這不是辦法。”
車淇説道:“那你有什麼好辦法?”
宇文衝嘆了門氣,説道:“你爹的脾氣我知道,你也知道。我害怕辛龍生若是來了,只怕你爹不僅不許他進門,一時火起,還會打死他呢!”
車淇説道;“那你快説你的辦法呀!”
宇文衝道:“我想把他的姑姑請來,咱們三個人共同想法對付你的爹爹。你願意見他姑姑麼?”
車淇説道:“當然願意。不過她能夠拋下侄兒麼?還是和侄兒一起來?”
宇文衝道:“我來的時候,龍生的危險期已經過了。她家裏還有丫頭的。”
車淇説道:“啊,那你就快點叫她來吧。”
宇文衝道:“實不相瞞,她現在只怕也快要來到了。她和我約好,叫我先來一天的。她叫我先來,是為了要探聽你的口風,你相信她,她才能見你。”
車淇説道:“她準備怎樣對付我的爹爹?是硬來還是軟來?”
宇文衝道:“她説她的辦法要見了你才説,但我相信她是不會硬來的。嗯。咱們説了這許久話,不知不覺天色都快要黑了。”
車淇瞿然一省,説道:“大叔,我真是糊塗啦,你遠道而來,我這個做主人的,卻一點也不會招待。你和我一起回家吧。你還沒有吃中飯吧,我弄點東西你吃。”
宇文衝道:“不用客氣。那麼我就在你的家裏等龍生的姑姑好了。説不定她今天就會趕到的。”
辛龍生伏在茅草從中,看見宇文衝已經走到車淇身邊,不由得又驚又怒,可又不敢叫喊。他怕他一叫喊,雖然可以提醒車淇不要上他的當,但卻怕宇文衝會下毒手。
“不知姑姑何以會上他的當,和他同謀?我必定要把姑姑拉到我這邊來,才可以制伏那個惡賊。”辛龍生心想。好不容易等到宇文沖和車淇一同走回家去,他就在草叢裏跳出來。
辛十四姑正在暗暗歡喜,準備再等些時,就去車家的,突然看見辛龍生出現在她的面前,不覺嚇了一跳。
“姑姑,你知道這個宇文衝是什麼人嗎?”辛龍生迫不及待,一見面就向他的姑姑發問。
辛十四姑怔了一怔,説道:“他不是你的好朋友嗎?”
辛龍生恨恨説道:“什麼好朋友?我幾乎死在他的手裏!”
辛十四姑吃了一驚,説道:“為何他要殺你?”
辛龍生道:“説來話長,總之他是個又陰險又狠辣的魔頭,姑姑我要求你!”
辛十四姑道:“你求我什麼,慢慢再説,我要和你先説宇文衝。他絕不會無緣無故的要殺你的,總得有個原因。”
辛龍生見她殷根問底,只好把真情吐露出來:“因為他是車衞的仇人!”
辛十四姑道:“那又與你何干?”
辛龍生道:“我卻曾受過車衞的活命之恩,他要迫我做他的幫兇,謀害車衞,我不願意。”
辛十四姑冷冷説道:“還不僅僅是為了這個緣故吧?你和車衞的女兒——”
辛龍生道:“不錯,車姑娘對我很好,他們父女都是我的恩人。姑姑,我要求你的就是千萬別傷害這位車姑娘。”
辛十四姑冷笑道:“怪不得車衞那麼着急找你,原來這樣!哼,你是不是和那丫頭訂了親?”
辛龍生道:“姑姑,你聽我解釋,——”
辛十四姑道:“我只問你是也不是?快説!”
辛龍生低下了頭,輕輕説了一個“是”字。
辛十四姑道;“原來你是見異思遷!好,那麼我倒要問你了,你和車衞的女兒訂了親,卻把奚玉瑾置於何地?”
辛龍生道:“姑姑,我不是見異思遷。我,我一時説不明白。但總而言之,車衞父女是我恩人,宇文衝則是我的仇人。姑姑,你不幫我卻反而幫我的仇人。再説車姑娘和你往日無仇,近日無冤,你又何苦助紂為虐,傷害一個無辜的女子?”
他不説這話也還罷了,一説之後,辛十四姑聽了更如火上加油,冷笑説道:“你不用説了,我早已全都明白了。哼,我要説你,你是好夕不分!”
辛龍生道:“怎麼反而是我好歹不分?”
辛十四姑道:“宇文衝哪裏是要殺你,他是要攔阻你不可和那丫頭成婚。説老實話,我並不喜歡奚玉瑾,但更不喜歡車衞的女兒。你要和她成親,我也絕不答允。”
辛龍生道:“誰説我要和她成親?但他們父女對我之恩,我總不能不報呀!那宇文衝——”
辛十四姑道:“宇文衝對你是一番好意,車衞要你作他女婿,卻是居心叵測!”正是:
是非難識別,涇渭各分流。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