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説車衞楔而不捨,一路追蹤,終於在第二天的黃昏時候,追上了辛十四姑。
辛十四姑又驚又氣,説道:“你苦苦相迫,不過是為了找尋我侄兒罷了。我早就和你説了實話,你又不信。”
車衞冷笑道:“你口中花言巧語,心裏可在打着鬼主意,打算怎樣害我,你當我不知道麼?嘿嘿,你的那此毒功,我也領教過了,還有什麼伎倆使出來吧!”
辛十四姑説道:“我是迫不得已才暗算你的,你耐心一點,聽我解釋如何?否則你殺了我,也沒有用。”
車衞暗自想道:“這妖婦是辛龍生的姑姑,我殺了她,只怕這小子更不肯做我的女婿了。哼,這小子忘恩負義,按我往日的脾氣,我是要連他也一併殺了。只是我那寶貝的女兒卻一心向着他,教我也沒有辦法。”想至此處,説道:“好,你説吧。”
辛十四姑道:“實不相瞞,韓大維和孟七娘是我的仇人,昨天我正在和仇人拼鬥,你要把我拉開,我自是不能甘心。當時我之所以要暗算你,就是為了這個緣故。”
車衞説道:“我不管你和別人的恩怨,你暗算我的事情,我也可以置之不問。現在我只是問你的侄兒,其他的你都可以不必解釋。”
辛十四姑道:“何以你一定要找我的侄兒?”
車衞説道:“他欠我一筆債,我要抓他回去。但你可以放心,我要他還債,對他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辛十四姑道:“他是不是欠了你的一份人情?”
車衞説道:“也可以這樣説吧。找着了辛龍生,我自會詳細告訴你。如今我可要請你少説閒話,休再羅嗦。” 辛十四姑道:“好,我和你説老實話。不錯,辛龍生是來找過我,但見面不到幾個時辰,他與我言語失和,又已走了。”
車衞説道:“他去哪兒?”
辛十四姑道:“我不知道。不過他臨走時候説過這樣的話,他説一個人可以不報私仇,但受人之思,卻是非報個可。他既然是欠了你的人情,依我看來,恐怕無須你去找他,他已經回去找我啦。”
辛十四姑這次説的倒是真話,但車衞卻怎能相信她的説話,眉頭一皺,説道:“你想把我騙走是不是?好,即使他是回去找我,我也要你跟我同走。總之要落在你的身找着辛龍生。見着了他,我才放你!”
在車衞的打算是,抓了辛十四姑作為人質,辛龍生是她的侄兒,遲早自會出現。辛十四姑這一氣可就大了,須知她一向為人高傲,幾曾受過別人如此威脅,只因車衞武功遠勝於她,她迫不得已才這樣低聲下氣的,心中已是感覺十分受委屈的了。如今車衞竟要拿她作人質,你想她如何能夠忍受?
怒氣填胸,不覺現於辭色。辛十四姑竹杖一頓,説道:“你如此苦苦相迫,未免太過分了吧!”
車衞冷冷説道:“我説過要怎樣做,就一定要這樣做。你高興也好,不高興也好,非得依我不行!”
辛十四姑怒道:“我平生所作所為,從來不聽別人指揮,我不高興,你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叫我聽你的話!即使打不過你,也要和你拼了!”
車衞淡淡説道:“你要拼命,那也沒用!我不殺你,但一定要你聽我的話!”
辛十四姑道:“我寧願死在在你的手裏,決不聽你的話!哼,你要殺我,只們也沒那麼容易!”
車衞側目斜睨,冷笑説道:“哦,你還有什麼看家本領未使出來嗎?我倒要瞧瞧!”
話猶未了,忽見辛十四姑“哇”的一口鮮血噴出了來。車衞倒是不禁給她嚇了一跳,好生詫異:“尚未動手,怎的她就口吐鮮血?”
心念未已,辛十四姑運杖如風,已是向他攻來。車衞使出一招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奪她竹杖。這一招手法極為奇妙,果然一抓就抓着了她的杖頭。
但當他的手指和青竹仗接觸的時候,尚未抓牢,忽然如受電震,手指不由得不急忙鬆開。原來辛十四站的內力直透杖尖,競然令得他的手少陽經脈也微微受了震盪。
車衞大吃一驚,心裏想道:“這妖婦真是邪門,怎的功力會突然增進如許!難道她昨天當真是隱藏了看家本領不露麼?”
不過車衞雖是吃驚,卻也並不懼她。當下哈哈一笑,説道:“老夫近二十年來未遇對手,好,今天就和你打個痛痛快快吧!”
笑聲中車衞招數倏變,竟把雙手籠在袖中,就憑兩條袖管,和辛十四姑的一根青竹杖相鬥。他的內功早已練到能夠隔物傳功的境界,長袖揮舞,與竹杖相交,噼啪有聲。辛十四姑的竹仗點不着他的穴道,可是他要把辛十四姑的竹杖卷出手去,卻也不能。
鬥了三五十招,辛十四姑的竹杖擠掃過來,勁道已是不及從前。車衞正要施展厲害的殺手,辛十四姑忽地又是“哇”的口鮮血噴出!
這口鮮血一噴,辛十四姑青竹杖上的勁道忽地陡增,車衞揮袖一捲,卷着了她的杖頭,只聽得“嗤”的一聲,衣袖竟然給她戳破,杖尖兒乎點着了車衞胸口的“璇璣穴”。
車衞疾退三步,不由得心頭一凜,驀然想起:“邪派中有一種極為怪異的內功,名為‘天魔解體大法’,在自傷身體之後,功力可以突增一倍。這妖婦使的莫非就是這種功夫?”
辛十四姑狀類瘋狂,一招迫退了車衞,便即連搶攻勢,狂風暴雨般的揮杖猛擊,獰笑説道:“反正我活着也沒什麼意思了,至不濟也得與你拼個兩敗俱傷。”
原來“天魔解體大法”是不能輕易使用的,一用之後,必然大仇元氣。而且用這種邪派功夫,也只能收一時之效,不能持久,所突增的功力,真氣一衰,便要消退的。是以辛十四姑必須速戰速決,方能與車衞拼個兩敗俱傷。
車衞心裏想道:“她寧願不要性命,也不肯和我去找龍生。莫非她剛才説的話並非騙我,她的侄兒真的已經離開她下?我本來不想取她性命,何苦與她糾纏!”
可是車衞想要擺脱她,她卻不肯放過車衞。車衞暗暗叫苦,只好沉着應付,腳踏九宮八卦方位,步步後退,以精微奧妙的上乘武功,每退一步,就消解對方一分攻勢。
雙方惡鬥了五十多招,車衞仍然未能脱身,饒是他功力深厚,亦已是大汗淋漓,吁吁氣喘。
辛十四姑亦是暗暗叫苦,她的攻勢受挫,氣力又已漸漸不加,心裏想道:“我若再使‘天魔解體大法’,倘若能夠與對方同歸於盡,那還值得。若是不能,我豈不是要白送了一條性命?”
原來“天魔解體大法”是不能連續使用的,她已經噴了兩口鮮血,再噴一次,過後不死也必重傷。此時她在一陣狂攻之後,神智稍稍清醒了些,不覺暗暗後悔。但騎虎難下,欲罷不能,只好仍是狂攻不已。
就在辛十四姑正要第三次施展“天魔解體大法”,而車衞也正想和她講和,勸她罷手之際,忽聽得暗器破空之聲,兩顆石子突然向車衞飛來。
車衞吃了一驚,心道:“原來這妖婦在這裏還埋伏有高手,我倒是上了她的當了!”揮袖一拂,把兩顆石子反彈出去。辛十四姑趁這時候,一杖掃來,快如閃電。車衞在抵擋暗器之時,早已料到她要乘機施展殺手,但畢竟還是難以兼顧,給她的杖鋒戳着,好在尚未傷着要害。
説時遲,那時快,只見茅草叢中已是跳出一個人來,哈哈大笑。
車衞哼了一聲,喝道:“原來是你!”
那人哈哈笑道:“不錯。你想不到吧?嘿,嘿,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二十多年,你我之間的這筆帳,我可要和你好好的算一算了。”大笑聲中,雙掌齊出,便即攻來。
車衞冷笑道:“你這小子還是像二十年前一樣的沒有出息,你向我尋仇,我不怪你,偷施暗算,算是什麼‘好漢’行徑?”
車衞是又驚又怒,辛十四姑則是大為詫異了。“這人不知是誰,我與他素不相識,他竟肯助我?但聽他的口氣,他似乎也是和這老匹夫結有冤仇。好,不管他足怎麼樣,有這樣的一個高手助我,我倒是命不該絕了。”
那人連搶了十數招攻勢,這才冷冷笑道:“你當年橫刀奪愛,何嘗不也是對我暗算?嘿嘿,今日我殺了你,能有何人知道,怕什麼江湖好漢笑話?”
原來這個人不是別個,正是車衞的大仇人宇文衝。二十年前,他深愛的表妹——揚州知府嶽良駿的女兒嫁給了車衞。他設計謀害車衞不成,反而害死了表妹。説起來本是他偷施暗算,但他卻不知自責,對車衞更是恨之入骨。這二十年來,他隱姓埋名,絕跡江湖,苦練武功,為的就是要找車衞報仇。辛十四姑和車衞開始惡鬥之時,他早已窺伺在旁了,他是等到最有利的時機方始現身的。
辛十四姑乘機搶攻,車衞雖是武功超卓,亦難兼順。掌風杖影之中,“卜”的一下響,原來是車衞為了閃避宇文衝的一招殺手,又給辛十四姑打了一杖。
這一杖打着了他,卻並不如何疼痛。車衞不覺有點詫異,想道:“怎的她的力道似乎大不如前?哦,對了,想是她的‘天魔解體大法’不能持久,而她有了幫手,自也不願太過耗損真氣,連續使用了。”
宇文衝不知其中奧妙,看見辛十四姑得手,心中大喜,當下雙掌翻飛,堵住了車衞的後路,防他逃走,哈哈笑道:“車衞,你不行啦,趁早自尋了斷吧!否則落在我的手中,你要死只怕也不容易了。”“自尋了斷”,就是叫車衞白盡的意思。
車衞勃然大怒,喝道:“沒出息的小子!你以為乘人之危,就可以如你之願了麼?哼,哼,車某今日就是死了,也得先斃了你!”
車衞一怒,宇文衝倒是不敢和他硬碰了,只見他雙掌翻飛,掌勢飄忽之極,霎時間,四面八方都是他的影子,但車衞卻找不着他。原來這正是他為了對付車衞,費了二十年工夫苦練的一套掌法。
但車衞是何等樣人,焉能容他得逞?他首先沉住了氣,化解對方攻勢。
車衞不愧是個武學的大行家,不到三十招,便已漸漸摸清宇文衝這套掌法的路數。劇鬥中陡地一聲人喝,運掌如風,欺身直進,徑劈宇文衝的前胸。
雙掌相交,只聽得“蓬”的一聲,車衞身形一晃,宇文衝倒退三步。辛十四姑揮杖攻向車衞下盤,車衞一個“旱地拔葱”,躍身避過。説時遲,那時快,宇文衝退而覆上,又撲來了。
這一掌雙方是以內功相鬥的,宇文衝竟然沒有跌倒,倒是大出車衞意料之外。
驀然一醒,車衞不由得又驚又怒,大聲喝道:“你這不要臉的小子,竟敢偷了我的內功心法!你是從誰手上偷來的?快説!”
宇文衝哈哈笑道:“也好,我就告訴你,讓你死得暝目。是我心目中的未來愛婿辛龍生當作禮物送給我的!我只是卻之不恭,方始受禮罷了。我才不屑去偷你的東西呢!”
車衞暴怒如雷,喝道:“辛龍生這小子居然也是這樣忘恩負義,好,我先斃了你,再找這小子算帳!”不過他雖然暴怒如雷。卻也放下了一重心事。原來他最初還以為宇文衝乃是真着他不在家裏的時候,跑去欺負他的女兒,迫令車衞交出本門的內功心法的。
辛十四姑聽了他們的對話,不覺一陣茫然,莫名其妙:“龍生不是和奚玉瑾成親了麼?怎的又會是這姓車的女婿?”
宇文衝冷笑道:“辛龍生早就不願做你的女婿啦,你強迫他迎娶你那嫁不出去的女兒,怪得他忘恩負義麼?”
他這幾句説話,既是説給車衞聽的,也是有意説給辛十四姑聽的,目的在於激怒車衞,同時也好解除辛十四姑心中的疑惑。
車衞果然怒火攻心,縱聲叫道:“你這小子學了我的內功心法,可惜還未學得到家!”怒極而笑,笑得宇文衝毛骨悚然。大叫聲中,車衞的掌力已是排山倒海而來,招招都是殺手。
辛十四姑也果然上了宇文衝的當,心道:“原來如此!”青竹杖劃了一道圓弧,助宇文衝化解車衞的連環攻勢,冷冷説道:“姓車的,你欺人太甚,縱然我的侄兒真是你的女婿,我也決不能幫你!”
車衞喝道:“誰要你幫?哼,哼,你們兩個都不是好東西!但你們想要聯手殺我,可還沒有這麼容易!”
車衞氣憤填胸,本來對辛十四姑有幾分手下留情的,此時也毫不留情。
車衞鬚眉怒張,勇猛搏擊,手腳起處,全帶勁風。饒是辛十四姑心狠手辣,也不禁暗暗驚心。宇文衝叫道:“沉住氣對付他,他支持不了多久了!”
果然話猶未了,只見車衞身形搖晃,腳步看來已是虛浮無力。辛十四姑放下了心,青竹杖一招“橫雲斷鋒”攔腰掃上,冷冷説道:“不錯,這老殺材已是強弩之未了,咱們聯手斃了他!”宇文衝哈哈大笑,同時施展殺手。
車衞只覺喉嚨發甜,眼前金星飛舞,他嚥下冒上喉嚨的一口鮮血,忽地一聲長嘯,喝道:“你們也未免笑得太早了,且叫你們見識我的厲害!”
掌風杖影之中,只聽得“蓬”的一聲,宇文衝長拳搗出,擊着了車衞的胸膛。隨着“喀嚓”一聲,卻是車衞抓着了他的拳頭,一招分筋錯骨手法,把宇文衝的一條右臂扭脱了臼。
説時遲,那時快,辛十四姑的青竹杖已是指到了他脅下的“愈氣穴”,車衞反手一掌,青竹杖脱手飛出。辛十四姑這一驚非同小可,要想施展輕功避開,忽覺渾身痠軟,雙腿竟然不聽使喚。
車衞回過頭來對付辛十四姑,宇文衝這才脱得了身,連忙伏地一滾,滾出數丈開外。
車衞一把揪住了辛十四姑,噼噼啪啪打了她幾記耳光,喝道:“你打我三杖,我還你三巴掌,這筆帳算作是一筆勾銷。今日權且饒你一命,下—次你給我碰上,可就沒有這麼好運道了。你發什麼呆,滾吧!”
辛十四姑有生以來幾曾受過如此悔屏?這幾巴掌打得她面門紅腫,但卻不是傷得怎麼厲害,她卻一口氣咽不過來,暈過去了。
待她張開眼睛,只見宇文衝正在扶着她,車衞卻不見了。
辛十四姑又羞又怒,説道:“那老賊呢?”
宇文衝道:“那老賊料想也是傷得不輕,他早已走了。辛老前輩,咱們都是折在他的手裏,這個仇還需咱們聯手來報。”原來他是躲在茅草叢中,看見車衞走了之後,接好斷臼,又再回來的。
辛十四姑試運一口真氣,只覺渾身刺痛,不由得心頭一涼,慘叫説道:“我不成啦,幫不了你的忙了!”原來她連用兩次天魔解體大法,早已元氣大傷,又加上怒氣攻心,傷得更重,料想不死也得大病一場,在這荒山僻野,一病起來,那也是必死無疑了。何況即使有人照料,僥倖不死,武功也難恢復。她一生倔強,如何肯忍受病痛的折磨?是以她説此話,已是起了自盡的念頭。
宇文衝似是知道她的心意,説道:“辛老前輩,你可別萌短見。”説罷拿出一支人蔘,説道:“這是長白山的千年老山參,功能培元補氣,你吃了它,三天之內,定能復元。武功料想也沒多大影響,那時咱們就可以再去找那個老賊報仇了。”這支老山參本是嶽良駿所收的一份最貴重的壽禮,宇文衝拿了他的,此時恰好給辛十四姑派上了用場。
辛十四姑道:“你是誰?你為什麼對我這樣好?”
宇文衝報了自己的名字,接着説道:“第一,我和令侄是好朋友;第二,車衞是咱們共同的敵人。説句老實話,要找這老賊報仇,你一個人不行,我一個人也不行,只有咱們兩個人聯手對付他,才有指望。”
原來宇文衝是追蹤辛龍生來到苗疆的,他也知道辛十四姑是個本領高強的女魔頭,他本來的打算就是想要騙使辛十四姑助他報仇的。恰好碰上車衞找辛十四姑的麻煩,這在他來説,也可説得是“天從人願”了。
辛十四姑這一生從沒有過知心的朋友,唯一的親人辛龍生又離開了她,在她這最傷心失意的時候,突然有個宇文衝對她大獻殷勤,叫她焉能不受感動?心裏想道:“不錯,他是有求於我,才會救我性命,但天下哪有毫無私心的人,他對我可比我的侄兒還好得多!”正因為她是私心極重的人,遂以為天下人都是像她一樣,因此也就覺得彼此利用乃是“天經地義”的事,什麼是好,什麼是壞,分辨不清,這就不知不覺上宇文衝的當了。
宇文衝説的話本是半真半假,辛十四姑卻是完全相信,一點不疑。當下接過了那支老山參,咬牙説道:“好,這條性命算是你給我的,只要我的武功恢復,誓必助你報仇。即使咱們聯手,仍然打不過那個老贓,大不了也是把這條性命再送掉而已,那也算不了什麼。”
宇文衝笑道:“不能力敵,就用智取。咱們再去尋仇,用不着和他硬拼。”
辛十四姑道:“你有什麼妙法?”
宇文衝道:“他有一個女兒,咱們趕在他的前頭,到他家裏把他的女兒先捉了去。那時即使暗算這老賊不成,我也有辦法制服他了。”
辛十四姑道:“對。這老賊若是當真如你所説,是受了傷,咱們就可以趕在他的前頭了。如何整治他的女兒,你交給我辦!”要知辛十四姑善於使毒,車衞有本領抵禦她的毒功,她的女兒定然沒有這個本領,這是辛十四姑可以料想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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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衞果然是如宇文衝所料,元氣大受損傷。劇鬥過後,他走入密林之中,找了一個隱蔽的地方,盤膝靜坐,默運玄功,自行疔傷。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聽得有兩個人的腳步聲走來。車衞心頭一震,頗為後悔剛才沒有殺了辛十四姑,心裏想道:“要是他們去而復來,此刻我可是沒有抵抗之力了。”
只聽得那兩個人交淡道:“咦,好像有一個人躲在附近,你聽這是不是呼吸的聲息?”“你怎麼知道是人,或許是藏在草從小的野兔呢?”“不管他是人是獸,咱們過去瞧瞧。”
車衞聽得這兩個人的聲音好熟,心中一動,伸出頭去一瞧,只見來的是一個和尚,一個道士。
那道士叫道:“在這裏了,啊呀,你,你,你不是車老大嗎?”
車衞也是又驚又喜,説道:“鄧兄、丘兄,你們怎麼都變作了出家人了,我幾乎認不得你們了呢!”
原來來的這兩個人卻是一鳴道人和百悔和尚。一鳴道人的俗家名叫丘大鳴,百悔和尚的俗家名叫鄧伯京,二十多午之前,他們和車衞本是交情相當親密的朋友。
一鳴道人説道:“我們的事,説來話長。不過簡單的説,我們是因為厭倦了黑道的生涯,所以才出家的。”
百悔和尚握着車衞的手,哈哈笑道:“我以為你早已死了,原來你還活在世上。要是我知道你還沒死,我就不必出家了。”
車衞道:“為什麼?”
百悔和尚道:“你的事,我已大概知道一些。宇文衝是不是你的仇人?”
車衞道:“是又怎麼樣?”
百悔和尚道:“宇文衝這廝也是我們的仇人,當時我之所以遁入空門,乃是為了躲避他的。要是我知道你還沒死,我早就找你聯手了。”
車衞哈哈笑道:“原來如此,這麼説來,你雖然削光了頭髮,也還是凡心未死呢。”
百悔和尚笑道:“我本來就是個狗肉和尚。師父賜我法號百悔,要我懺悔過去種種罪孽,我可是休説‘百悔’,‘一悔’都未悔呢。”
車衞心中一動,説道:“你們何以跑來苗疆?”
百悔和尚笑道:“這句話我也正想問你。”
一鳴道人忽道:“車老大,你是受了傷吧?剛才你是正在運功療傷?”
車衞説道;“你這牛鼻子眼力不錯,我老午今日栽了個不大不小的筋斗。”
百悔和尚吃了一驚,拍拍光頭,説道:“我可真是粗心大意了,只顧和你説話,卻不知道你受了傷。你歇歇吧。”
車衞笑道:“這點傷要不了我老衞的命,其實也不是什麼傷,只是一場苦鬥之後,內力耗損較多而已。”
他説得似乎“輕鬆”,但用了“苦鬥”這兩個字,卻是令得一鳴道人和百悔和尚都不能不大大吃驚了。
百悔和尚道:“和你交手的是什麼人,如此厲害?”
車衞説道:“一個就是你們剛才説的那個宇文衝,還有—個是辛十四姑。這妖婦其實也不怎麼厲害,只是有點邪門功夫,以致我竟然給她拼得兩敗俱傷。不過,他們吃的虧恐怕還是要比我大得多。”
百悔和尚又驚又喜。説道:“你碰上了宇文衝?你可知道他來苗疆作甚?”
車衞因為和他們隔別了二十年,不願意把自己的私事一下子就説給他們知道,當下説道:“這小子跑來苗疆,料想不會有甚好事。嗯,現在應該輪到我來問問你們了,你們雙雙來到苗疆,卻又是為了什麼?”
一鳴道人心中一動,説道;“你和辛十四姑這妖婦交手,你知不知道她有個侄兒,名叫辛龍生?”
車衞道:“你問他做什麼?”
一鳴道人説道;“實不相瞞,我們正是來找辛龍生的。”
車衞怔了一怔,説道:“你們和他有仇?”
—鳴道人笑道:“剛剛相反,他是我們的朋友。”
車衞道:“哦,這小子竟然是你們的朋友?我可沒有想到。你們不以為他是個壞人嗎?” 一鳴道人説道:“他的姑姑是壞人,他可是我們俠義道中的人物。實不相瞞,我們是受了太湖七十二家總寨主正宇庭之託,來找尋他的。”
百悔和尚忍不住説道:“車大哥,辛龍生是不是你的徒弟?”
車衞説道:“何以你這樣猜想?”
一鳴道人這才説道:“我們曾因誤會和他交過手的,當時我就懷疑他的武功是你所授,問他,他卻不肯回答。”
當下,他們把那次在荒谷搜捕宇文衝,碰上辛龍生之事,原原本本的和車衞説了。車衞一皺眉頭,説道:“我不管這小子是俠義道不俠義道,他和宇文衝在一起,還能説是什麼好人?”
一鳴道人説道:“那你錯了,他只是上了宇文衝的當而已。我們和他交談之後,他已經完全明白宇文衝的為人了。”
車衞心裏想道:“若不是他們説明原委,我也幾乎上了宇文衝的當。”當下問道:“那你們又怎麼知道他來了苗疆?”
百悔和尚笑道:“我們不但早知道他來了苗疆,而且也還知道他現在已經離開苗疆了。”
車衞怔了一怔,説道:“你們碰上了他?”
百悔和尚道:“不錯,我們正是在昨天踏入苗疆的時候,在路上碰見他的。”
車衞詫褷這:你們既然是受了王宇庭之託,來找他的,碰上了他,就該和他一同回去呀,何以你們仍在這裏?”
一鳴道人説道:“這有兩個原因,第一,他不肯和我們回去太湖;第二,我們知道宇文衝也來了苗疆,料想就是跟來追蹤他的,但辛龍生卻還未知道。”
車衞説道:“啊,你們怎麼知道這許多事情?”一鳴道人笑道:“這個説來可就話長了。”車衞説道:“我不怕話長,請你們告訴我,越詳細越好。”
百悔和尚説道:“這件事情,要從—個小鎮上的一宗命案説起。有一天,這個小鎮上死了兩個人,是給人用重手法點了穴道死的。這兩個人是喬拓疆的手下。你你猜他們是被誰所殺?”
車衞説道:“是辛龍生殺的吧?”
百悔和尚道:“不錯,但當時和辛龍生在一起的還有一個宇文衝。”
車衞説道:“這個小鎮是不是禹城北邊百多里的那個青龍集?”
百悔和尚道:“啊,你已經知道這樁事情了?”
車衞説道:“我是隻知其—,不知其二。告訴我這個消息的人,他並不認識宇文衝,但辛龍生的面貌特別,他則是記得清清楚楚。”
原來車衞有—箇舊屬在青龍集,車衞因為將近到期,尚未見辛龍生回來,於是親自出來尋找。他雖然隱居了二十年,但因他昔日叱吒江湖,有許多跟隨過他的老部下散居各地,因此他的消息還是很靈通的。他後來一打聽,就知道了辛龍生的真正身份了。他惱怒辛龍生冒名騙他,於是根據線索,一路追蹤,追到了青龍集。
在青龍集的他那個舊屬,當然是懂得江湖切口的,那日喬拓疆的兩個手下在小鎮上用切口交談,給他聽見,其後又看見辛龍生趕出去追殺他們。這件事,他告訴了車衞,車衞方始知道辛十四姑躲在苗疆,而據此推測,料想辛龍生定是去找他的姑姑,因此這才一直追蹤到苗疆來的。正是:
苗疆逢舊友,快意話平生。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