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龍生恍然大悟,説道:“嶽良駿是要憑藉妻子的本領,幫他升官發財。”
宇文衝道:“是呀,所以妻子比他年長,身懷六甲,他都全不在乎了。
“嶽夫人既是大盜之女,手上的錢財自然不少,她出錢給丈夫打點,謀得一個官職,在一個小縣份當了‘通判’,這是比知縣低一級的小官兒,職司捕盜。”
辛龍生笑道:“大盜之女協助丈夫捕盜,那自是勝任愉快了。”
宇文衝道:“不過一年,他就升了知縣,成為官場中著名的捕盜能員。以後凡有哪個地方盜匪猖獗的,上司就將他調到哪裏捕盜。
“和她父親、丈夫一夥的那三個強盜,分贓之後,已經散夥,各領一股,在冀魯境內流竄。但雖然如此,終於還是逃不出嶽夫人的手心。她幫助丈夫,率領官兵,窮數年之力,把這三股盔匪一一剪除,報了父親、丈夫之仇。嶽良駿的官也就越做越大了。”
辛龍生道:“這婆娘好厲害。但我有一事不明,嶽良駿靠了妻子之力升官發財,必然對她既敬且畏,何以他又敢娶兩個小老婆,從他那日做壽的情形看來,似乎小老婆更為得寵?嶽夫人這樣厲害的婆娘又如何容忍得下呢?”
宇文衝道:“這兩個小老婆正是她給丈夫討的。”
辛龍生道:“為什麼?”
宇文衝道:“因為她和嶽良駿只是掛名夫妻。”
“掛名夫妻”四字,正觸辛龍生之忌,當下默然不語。
宇文衝卻以為他還不明白,笑道:“你不懂麼,嶽夫人對她原來的丈夫倒是有情有義,她嫁給嶽良駿只是互相利用而已,據説從未同房的。她要給嶽門延續香煙,自然只能替丈夫納妾了。嶽良駿的二奶是江湖上的賣解女子,和嶽夫人本來相識;三奶則是嶽良駿自己看上的一個小家碧玉,不懂武功的。”
辛龍牛道:“那麼車衞和嶽良駿夫妻又是什麼關係?”
宇文衝道:“車衞的父親就是給嶽夫人殺掉的那三個大盜中的老三。官兵圍襲之時,只有他一人漏網。”
辛龍生道:“啊,那麼他是要來為父親叔伯報仇的了。”
宇文衝道;“嶽夫人的父親是老大,他的父親是老四,車衞的年紀比嶽夫人年輕十年,比她的女兒只長八歲。”
辛龍生道:“我明白啦,想必是他來報仇的時候,看上了嶽夫人的女兒。”
宇文衝嘆口氣道:“這也是五百年前冤孽債,他們明來暗去,有一天晚上,終於給嶽大人發現了。
“當時車衞的內功尚未練成,不是嶽夫人對手。嶽夫人正要殺他,不料她的女兒卻跪下來求情,説出自己懷了身孕,非嫁給車衞不可。
“嶽夫人無可奈何,只好叫女兒暫且退開,答應不殺車衞。但婚姻之事,卻必須由她和車衞商談之後才能決定。”
辛龍生道:“這位嶽小姐是否還未知道車衞是她的仇人?”
宇文衝道:“不錯,但嶽夫人一看他的武功家數,卻是立即知道的了,所以要把女兒支開。
“嶽夫人和他説道冤家宜解不宜結,你們兩人相愛,恐怕這也正是老天要為我們兩家化解冤仇。我可以答應你們的婚事,只不知你是否還要報仇?
“車衞和她立了誓不再報仇,嶽夫人就叫他冒充自己的親戚,明媒正娶的前來求親。嶽良駿是從來不敢過問她們母女之事的,只要她點頭,嶽良駿不敢不允,這樣做不過是給嶽良駿一點面子而已。”
辛龍生聽到這裏,暗自想道:“宇文衝怎的知道這樣詳細?連嶽夫人當時對車衞説的什麼話他都知道。是想當然呢?還是車衞告訴他的?他們交情縱然極好,這等隱秘的私事,車衞也無須告訴他呀。”稍稍起了一點疑心,問道:“那麼他們的婚姻想必能夠成功了?”
宇文衝道:“事情的結果,卻是大出車衞意料之外。”辛龍生道:“怎麼樣?”宇文衝道:“車衞依約而來,嶽良駿在後堂接見他。他的女兒捧茶出來,車衞喝了一口,登時面色大變!”
辛龍生道:“啊,這是毒茶?”
宇文衝道:“不錯,正是毒茶。車衞面色大變,指着嶽小姐道:‘你、你,想不到你竟然……’‘害我’這兩個字還未曾説得出來,嶽良駿的家將已經擁進來了。”
辛龍生道:“那嶽小姐怎樣説?”
宇文衝道:“那嶽小姐也是面色大變,卻忽的搶了車衞喝剩的那一杯茶,倒進口中,説道:‘車郎,我陪你一同死,你還疑心我麼?’
“車衞一手抱她,單掌應敵,打翻了幾個人,説道:‘那麼這是你父親還是你母親的主意?’嶽小姐道:‘都不是,這杯茶是二孃倒給我的!’”
辛龍生道:“啊,原來如此,怪不得車衞只是要殺嶽良駿的第二個小老婆。”
宇文衝説下去道:“車衞中了毒,抱起了嶽小姐,瘋虎般的殺出。他的內功雖然尚未大成,亦已有了相當火候,只喝一口毒茶,還不至於送命。但嶽小姐由於功力尚淺,喝得又多,卻是十分危險了。
“車衞日夜不睡,飛騎跑了兩日兩夜,跑到蘇州找一個外號賽華佗的名醫,要他無論如何,給他醫好妻子。”
説至此處,辛龍生心念一動,問道:“這位外號賽華佗的名醫是不是姓王的?”
宇文衝道,“不錯。原來你也認識他嗎?”辛龍生點了點頭,宇文衝繼續説道:“那個王大夫給嶽小姐診了脈,嘆口氣道:‘我本來可以醫好她的,但她身懷六甲,母子恐難保全。’車衞只要妻子平安,但他的妻子卻要為他保存血脈。那王大夫道:‘母子哪個保全我也沒有把握,唯有竭盡所能,聽天由命。’結果把嶽小姐的生命延長一年,她生下女兒之後,終於因為身體太弱,嬰兒未滿百日,她就去世了。”
宇文衝説到了嶽小姐之死,眼淚不知不覺的就掉下來。
辛龍生嘆道:“這位嶽小姐最是無辜,怪不得車衞深感內疚,每一年在妻子的忌辰,都要臨風流淚了。但嶽夫人死了女兒,就肯如此善罷甘休嗎?”
宇文衝抹了眼淚,説道:“那日事情過後,嶽良駿和他的第二個小老婆在她面前下跪,求她饒恕。
“那小老婆承認這次的事情是她為嶽良駿安排的,但她的本心是為了丈夫的前程和大婦的好。嶽良駿已經做到大官,不是從前一個藉藉無名的候補小官兒可比了,倘若給人知道他有一個強盜女婿,如何得了?她又説:‘姐姐,我知道他是你的仇人,俗語説父仇不共戴天,萬一他是假意和小姐成親,伺機報仇,你不忍心殺他,將來只怕性命要斷送在他的手上。所以我才瞞着你幹這樁事情,原意只是想害車衞的。小姐搶喝毒茶,我做夢也料想不到。你怪我那你就殺了我吧。’
“當時嶽夫人尚未知道女兒是死是活,這個小老婆又是她的手帕之交,是她給嶽良駿討的。在他們二人跪地哀求的情形之下,只能饒恕她了。
“待到她知道女兒死了之後,已是事隔一年。在這一年當中,她自思往事,她殺掉那三個仇人之時,都是連他們的家小一併 殺掉的,想起來也是應該有此報應。悔意一生,是以她寧可讓車衞將來殺那小老婆,她自己則是從此不理世事了。這次她是因為看出你是車衞的衣缽傳人,才要把你活擒的。她和你動手,其實並非想要你的性命,你明白麼?”
辛龍生不禁又是有點奇怪,心裏想道:“他説這番話給我聽,似乎是在為嶽夫人開脱,叫我不可記恨於她。聽他説話的口氣,對嶽夫人也似甚偏袒,不像僅僅是為了車衞的緣故。”當下笑道:“我現在都明白啦,原來車衞是嶽夫人的女婿,我如何還能向她報仇?再説我的本領也遠不如她,要報仇也無從報起。”
宇文衝道:“你要知道的我已經説給你聽了,我也要知道一件事情。你在車衞家裏住了這許多時候,可曾見過有客人來找他不?”辛龍生道:“沒有。”宇文衝道:“他的鄰人怎麼樣?”
辛龍生道:“你是説任天吾?”
宇文衝道:“不錯。他們兩人恢復了往來沒有?”
辛龍生道:“他們以前有往來的麼?我聽車衞的口氣,他和任天吾之間似乎彼此都有忌憚,他不願意管任天吾的閒事,任天吾也不敢惹他。”
宇文衝笑道:“説是這樣説,但車衞為了你的緣故,不是已經管了任天吾的閒事麼?”
辛龍生點頭道:“不錯,他為了救我的性命,的確是算得已經管了任天吾的閒事了,但任天吾卻未必知道,因為他一定以為我已經死了。”
在辛龍生的心日中,宇文衝是車衞的心腹,自己的秘密自是瞞不過他。是以坦然説出他是在任家遇害的。説了出來之後,這才驀地心頭一動,不覺又起了一點懷疑:“他想知道車衞和任天吾有否往來,為什麼不直接問車衞卻要問我?難道這也有什麼必須避忌的麼?”只覺宇文衝這個人脾氣和行徑都是頗為奇怪。
他可做夢也沒想到,宇文衝此刻正在心裏想道:“我果然料得不錯,這小子和任天吾原來也是對頭。車衞是瞞着任天吾救他的。好,我倒不妨利用這樁事情,説動任天吾助我一臂之力。任天吾這老傢伙雖然討厭,但反正我不是想和他結交,在彼此利害相同的事情上暫時聯手,那也沒有什麼打緊。”
此時天色已經大亮,那間茅屋也早已燒成灰燼了。辛龍生道:“咱們可以走啦。”
宇文衝卻是若有所思,忽道:“你説過車衞是限你半年之內回去的?”
辛龍生道:“不錯,這又怎樣?”
宇文衝道:“我看你對妻子餘情未了,未必心甘情願作車衞的女婿吧?”
辛龍生變了面色,説道,“宇文兄,咱們是曾經擊掌立誓,彼此都要為對方保守秘密的。”
此言一出,宇文衝忽地哈哈大笑起來。
辛龍生吃了一驚,説道:“你笑什麼,難道你是存心騙我的麼?”
宇文衝笑道:“我是笑你怕車衞怕成這個樣子。你別誤會,倘若你不想做車衞的女婿,我倒可以幫你的忙。”
辛龍生怔了一怔,道:“你,你説這話,是,是——”
宇文衝正容説道:“你莫多疑,我不是在試探你。你今日幫了我的忙,所以我也應該幫你一個忙,指點你一條生路。”
辛龍生道:“什麼生路?”
宇文衝道:“想必車衞在你身上下了什麼毒,半年之內就會發作的是不是?”
辛龍生暗自想道:“他猜得雖然不中,但不中也不遠矣。”便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但每次練功之後,總覺得有些異樣,或者是當真中了毒也説不定。”他暗暗透露練車衞那獨門內功心法會有不良後果,乃是因為宇文衝對他表示好意,故而在臨別之時提醒他的。這也是一番投桃報李之意。
宇文衝追:“中了毒你也不用怕,你可以到蘇州賽華佗王大夫那裏求醫。”
辛龍生心道:“原來是這樣一條生路,他卻不知,那王大夫早已吩咐我在一個月內到他那裏診治了。嗯,算算日子,這期限也差不多到啦!”
宇文衝接着説道:“反正半年之期,還有三個多月,你就是醫不好,再回到車衞那裏不遲。你不用擔心我向車衞告密,我一定給你隱瞞。好,咱們相交一場,就此別過。”
辛龍生見他受了許多創傷,依然步履如飛,心中暗暗佩服。他的傷雖然還沒有宇文衝那麼重,卻是不能在險峻的山路上施展輕功了。當下折了一枝樹枝當作枴杖,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走下山去。
他一面走一面思量,考慮宇文衝對他的提議,想道:“他答應為我遮瞞,我是可以少了一層顧慮。但那王大夫和我的師父只怕是相熟的,我若給他識破身份,豈不糟糕?但我這一生為車衞挾制,心裏又實是不甘。唉,車衞這人雖然可怕,他的女兒對我總算不錯,的確是一片真情。”但隨即又想;“她雖然對我不錯,但我卻又怎能忘記了奚玉瑾,當真就娶她為妻?”
他正在胡思亂想,不知不覺已是置身在狹窄的山谷之中,忽聽得一堆亂石後面,隱隱有呻吟之聲。
辛龍生吃了一驚,叫道:“是誰?”亂石後面竄出一個人來,也在喝道:“是誰?”
兩人同時抬頭一看,不由得彼此都是大吃一驚。原來這個人正是剛才傷了辛龍生的那個道士。
那道士大吃了一驚,喝道:“原來是你這小子!宇文衝呢?”
辛龍生心思靈敏,聽他這麼一問,知道他是忌憚宇文衝,便即仰天打了個哈哈,説道:“嘿嘿,原來你還沒有死麼?……”
話猶未了,只聽得亂石叢中一聲大吼,又一個人站了起來,正是那個他們以為已經跌死了的胖和尚。
那胖和尚大罵道:“暗箭傷人的兔崽子,老於還要活着抽你的筋,剝你的皮,拆你的骨呢!這正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闖進來,道兄……”他滿身血污,破口大罵,但聲音嘶啞,罵到一半,卻已支持不住,身子搖搖欲墜,不能不暫且住口,扶着他那根插在地上的禪杖。
原來他從懸崖上跌下,也是命不該絕,墜下谷底之時,禪杖先行着地,插進土中,勢道緩了一緩。他雙手緊握樣杖,吊在禪杖上轉了一圈,那股猛烈的震盪之力把他的五臟六腑都幾乎要翻轉過來。但雖然內傷極重,卻是僥倖保全性命了。
和尚説:“道兄,你放他回去,咱們更活不成!別信他的鬼話,趕快把他殺掉吧!自們死也要死得光彩一些,殺不了宇文衝,有這個小子陪死也好。若是怕了他的恫嚇,放他回去,讓他把宇文衝引來,那咱們就更加死得不值了。”
那道士瞿然一省,心裏想道:“這小子也是受了傷的,宇文衝怎敢讓他獨自前來搜索。看來多半是騙我的了。莽和尚倒是説得不錯,與其屈辱而死,不如先幹掉他。”
辛龍生已知不妙,還想挽回,説道:“你不相信那也沒有辦法,不過……”
那道士拂塵一抖,照面便拂過來,唱道:“沒有什麼不過的了,你這小子最為奸詐,非殺你不可!”
辛龍生領教過他的厲害,慌忙挽了個劍花,斜躍閃避。但他跳躍不靈,饒是應付得宜,仍是給拂塵掃了一下。拂塵落處,衣裳破裂,辛龍生的皮膚好像火燒似的感到一陣疼痛,可是卻並沒有他預想那樣的厲害。
辛龍生登時醒悟,心道:“這牛鼻子臭道士的傷大概比我還重,和他一拼,説不定倒可以死裏逃生。”
膽氣一壯,辛龍生暗運車衞所傳的內功心法,劍中夾掌,立即搶攻。
那道士見他並沒呼叫宇文衝來救他的性命,情知自己料得不錯,亦是放下心上的一塊石頭。
辛龍生一鼓作氣,着着搶攻,那道士哼了一聲,説道:“好小子,你要拼命只是妄想!”拂塵一抖,千絲萬縷的朝着他的頂門罩下來。辛龍生橫劍一封,削斷了他一叢塵絲,前胸卻已露出空門,那道士左手的長劍唰的分心便刺。
這一招用得險狠凌厲,道士以為定能一擊奏效,哪知辛龍生變招也是極快,劍勢突然斜削下來,抖起三點寒光,一招之內同時刺那道士的三處大穴。竟然是個拼着兩敗俱亡的打法。
那道士“噫”了一聲,急忙回劍解招,喝道:“文逸凡文大俠是你的什麼人?”
原來辛龍生這一招上乘的刺穴劍法,正是他師門的得意絕招。本來辛龍生是不想露出他本來的武功的,但在拼命之時,哪裏還能顧及?
辛龍生道:“文大俠是我敬仰的武林前輩,你問他幹嘛?”他認定這個道士是嶽良駿這方面的人,料想和自己的師父絕不能有甚交情,是以趁着他這微一分心的時候,立即大展殺手,連攻數招。
那道士心裏想道:“文逸凡並無妻兒,掌門弟子辛龍生本領最高,我雖然沒有見過,但也聽得人家説他是個長得十分英俊的少年,當然不會是這個醜八怪。看來他不知是憑甚機緣,偷學了文逸凡的幾手劍法罷了!”他給辛龍生搶攻數招,心頭火起,喝道:“諒你也不配做文逸凡的徒弟,領死吧!”
道士拂塵一揮,長劍斜指。右手的拂塵陰柔之極,用的招數名為“霧鎮雲封”,左手的長劍卻是剛勁異常,用的招數名為“白虹貫日”。這兩招剛柔互濟,攻守兼備,配合得妙到毫巔。登時主客易勢,又把先手攻勢搶了回來。辛龍生強振精神,奮力解了三招。這三招劍法卻是車衞的衣缽真傳。
道士不覺又是“噫”了一聲,喝道:“你這幾招劍法是誰教給你的?”辛龍生冷笑道:“我的師父是誰,讓你瞎猜去吧。我為什麼要説給你聽?”
那和尚扶着禪杖,背罩崖石,喘着氣嚷道:“這小子是宇文衝找來的幫手,他焉能又是車衞的弟子?道兄何須顧忌?”
那道士瞿然一省,哈哈笑道:“不錯,是我瞎猜疑了!”笑聲乾澀,音尾急促趨弱,顯得中氣不足,已是接近“強弩之末”的跡象。但塵劍兼施,攻勢卻是更加緊了。原來這道士正是自知難以持久,故而急於速戰速決的。
辛龍牛的傷沒有他重,但也不輕,而功力則不及他深,給他攻得幾乎透不過氣來,當下不敢多言,只能全副精神應付。
他口裏説不出話,但心裏卻是疑雲大起了,想道:“為什麼我是宇文衝的幫手,就不能是車衞的弟子?宇文衝難道不是車衞的心腹嗎?聽他的口氣,倒似他們反而是對頭了?”
劇戰中辛龍生又接連受了兩處傷,幸而不是傷着要害,那道士也是氣喘吁吁,汗如雨下,但雖然如此,攻勢仍不放鬆。雙方腳步都已虛浮。
那和尚初時還在給道士吶喊,漸漸聲音嘶啞,喊不出來。那道士加緊攻敵,心裏卻為好友擔驚。
忽聽得那和尚喉頭“咕咕”作響,突然“卜通”倒地。
那道士大驚之下,失聲驚呼。辛龍生唰的一劍疾刺,道士拂塵裹着他的劍鋒,反手劈下。辛龍生倒轉劍柄一撞,撞斷了道士的兩根肋骨。那道士一掌劈着他的肩頭,兩人都是同時發出一聲悶哼,雙雙倒地!
雙方都是傷上加傷,倒在地上,爬不起來。但也幸而他們都是強弩之末,否則只怕不僅是“兩敗俱傷”,而是“兩敗俱亡”了。
兩人躺在地上,瞪視對方。形勢乃是誰能早些恢復幾分氣力,誰就能夠殺掉對方。道士受傷較重,辛龍生功力較差,誰都沒有把握能夠在對方氣力恢復之前把對方殺掉。
那道士卻比辛龍牛更多一重擔心,他自知傷得極重,自忖即使能夠恢復幾分氣力殺了對方,那時自己也定必是氣力盡耗,絕不能再救治自己的朋友了。
辛龍生心裏正自在想:“看來我只怕是要和這牛鼻子臭道士同歸於盡了。”忽聽得那道士嘆道:“可惜,可惜!” 雙方無力動手,不覺就説起話來。辛龍生怒道:“可惜什麼?”
那道十道:“我看你的武功家數,即使你不是文大俠和車衞的門人弟子,想必和他們也有多少關係,是麼?”
辛龍生道:“那又怎樣?”他也不知道自己性命是否能夠保全,心想反正這道士已然看出,那也無須斷然否認了。
那道士接着説道:“文大俠領袖武林。那是不用説了。車衞雖然介於正邪之間,也算得是響噹噹的人物。你學了他們兩人的武功,卻不學好,那不是可惜得很麼?”
辛龍生冷笑道:“我是好是壞,你也不配説我。但我倒想聽聽,我怎麼樣是不學好了?”
那道士“哼”了一聲,説道:“你助紂為虐,竟還不知羞恥?”
辛龍生道:“助紂為虐,這四個字應該是我送給你的吧?”
那道士怒道:“枉你學了文大俠的武功,你這簡直是黑白不分,是非顛倒!”
辛龍生冷笑道:“我幫忙宇文衝倒是黑白不分?你們做嶽良駿的爪牙?難道做得反而對了?”
那道士詫道:“你不知道字文衝是什麼人麼?”
辛龍生道:“我雖然不清楚他的底細,最少我知道他不是韃子的爪牙。”
那道士冷笑道:“宇文衝或者不會承隊他自已是韃子的爪牙,但他卻是嶽良駿的爪牙,那也就等於是韃子的爪牙了。”
辛龍生大吃一驚,叫起來道:“他焉能是嶽良駿的爪牙?嶽良駿那兩個手下正是他殺的,而你們卻和嶽良駿的手下一同來圍攻他!”
那道士聽了他這麼説,越來越是驚異,説道:“這麼説,你是當真不知道宇文衝的身份了?”
辛龍生道:“他是什麼人?”
那道士道:“他是嶽良駿老婆的侄兒,後來又成了嶽良駿的養子。他幫嶽良駿夫妻捅盜。我們的許多綠林朋友,正是喪生在他的手下!”
辛龍生做夢也想不到宇文衝竟是這個身份,一時間哪敢相信,説道:“你這鬼話騙得了誰?剛才的事情,可是我親眼見到的!”
那道士道:“不錯,你是見到了宇文衝殺那兩個軍官,而我們卻是和那兩人一起。但這裏是有別緣故的。你恐怕未必知道吧?”
辛龍生半信半疑,説道:“我確是不知。其中有何緣故,倒要請教。”
那道士道:“此事説來話長,要從嶽夫人的來歷説起。嶽夫人本來是——”
辛龍生道:“嶽夫人的來歷我已經知道了。她本來是大盜之女,對不對?”
那道士道:“對。你既然知道她的來歷,我可以長話短説了。那兩軍官是她父親的舊屬,跟她到知府衙門當差的。”
辛龍生道:“那又有什麼分別,不也一樣是嶽良駿的爪牙?”
那道士道:“這兩個人當然也不是什麼好人,但和你心目中的那種爪牙,卻也述是有點分別。”
辛龍生道:“什麼分別?”
那道士道:“嶽夫人的父親是給他同夥的三個人殺掉的,這你已經是知道的了,對不對?”辛龍生點了點頭,道士接下去説道:“她父親的那兩個舊屬跟嶽良駿只是要為故主報仇,醫良駿夫妻後來捕殺另外的許多綠林人物,他們都沒參與其事。嶽夫人一來因為他們對自己很是忠心,二來本領也還不錯,是以也就容忍他們這樣做,叫他們專任在府衙裏保護丈夫之責,府衙外面的事就不用他們管了。”
辛龍生道:“我還是不明白。即使他們如你所説,他們也還是效忠於嶽良駿夫妻的呀。宇文衝既然是嶽良駿的內侄,何以又會殺了他們?”
那道士道:“你稍安母躁,現在我就只説到宇文衝了。
“宇文衝幫忙嶽良駿捕盜,很是出力,有一次他殺了一個綠林人物,這個人卻正是厲夫人那兩個舊屬的好朋友,事前他們曾經關照過宇文衝,希望他手下留情的。”
辛龍生道:“原來如此。宇文沖和他們是結有樑子的。”
那道士道:“不錯。但事情已經做出來了,宇文衝推説是一時失手,他們的本領比不上宇文衝,又礙着他是嶽夫人的至親,是以也就只能啞忍,不敢翻臉。”
辛龍生疑團未釋,説道:“宇文衝是否一直跟着嶽良駿夫妻?”
那道士道:“不,二十年前早已離開了。”
辛龍生道:“為什麼?”
那道士道:“嶽夫人的女兒和他年歲相當,他愛上表妹,很想做嶽良駿的女婿,後來嶽夫人忽然將女兒許配給仇家之子車衞,大出他的意料之外。嶽夫人事先安排叫丈夫收她的內侄做養子,也就是車衞和她女兒的事情開始給她知道的時候,後來,宇文衝也知道了。他一知道便即一氣而走,從此不再見她姑姑。”正是:
煩惱自招難解脱,情場失意走他方。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