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龍生強作鎮定,冷冷説道:“胡説八道,我有什麼要你圓謊?”
那人冷笑道:“奚玉瑾是你妻子,江湖上誰個不知,哪個不曉?你改名換姓,騙了車衞的女兒,又跑到百花谷來和妻子幽會。嘿嘿,這件事情,若是給車衞知道了,你自己知道將會怎樣!”
那人發出一陣乾笑,臉上冷森森的毫無表情。辛龍生只覺寒意直透心頭,心裏想道:“為今之計,看來我是非得當真殺人滅口不可了!”要知車衞早就和他説過,倘若發現他有欺師滅祖情事,就要取他性命。何況是騙婚?他怎能忍受女兒受他欺侮?
辛龍生嘆口氣道:“好,我認栽了。你説,你要怎樣?”口小説話,腳步向那人移近,突然問拔劍出鞘,唰的—劍向他刺去。
那人見他目露兇光,早有防備,揮袖一捲,裹住劍鋒,右手中食兩指,便向他的面門挖來,喝道:“你這小子,有眼無珠,敢情是不想活了!”
辛龍生霍的一個鳳點頭,力透劍尖,“嗤”的一聲,將那人的衣袖削了一幅。但饒是他應變得快,額角也已給那人的指尖颳了一道傷痕。
雙方交換了這招,那人沒能將他的長劍卷出手去,反而給他削掉衣袖,也是有點感到意外。不過,他吃這點小虧,比起辛龍生來所吃的虧卻是算不了什麼。辛龍生剛才若是閃得稍遲片刻,兩隻眼睛,只怕已然給他弄瞎!
辛龍生驚魂未定,手按劍柄,一時間倒是不敢魯莽進招。那人哈哈笑道;“我説過你要殺人滅口,那是休想!你是不是還要再試?”
辛龍生好像鬥敗了的公雞,不敢作聲。那人又道:“我看你也是個聰明人,怎麼你不想想,休説你殺不了我,就算你能夠殺了我,車衞找不着我,他也會知道你是殺人滅口的了,他能夠放過你麼?”
辛龍生冷汗涔涔而下,心裏想道:“不錯,車衞派他來監視我,當然是早已對我有了疑心。”武功既不及他,智取又已失敗,辛龍生沒法不對那人屈服,當下倒轉劍柄,遞過去道:“好,你殺了我吧!”
那人哈哈一笑,説道:“收起你的劍吧,我不怕你暗中加害,我也不想殺你,只要你乖乖聽我的話。”
辛龍生道:“你究竟要些什麼?”
那人説道:“我要車衞所傳的內功心法!”
辛龍生聽他這麼説,倒是不禁怔了一怔,有點奇怪了。
要知這個人乃是車衞派來監視他的,在辛龍生的心目之中,自然以為這個人不是車衞的弟子也是車衞的心腹了。如今他卻要辛龍生代傳車衞的內功心法,辛龍牛自是不免覺得有點奇怪了。
那人似乎知辛龍生起了懷疑,説道:“我本來可以請車衞親自傳授我的,但車衞説他這內功心法尚有最後一關未曾參透,他自己練並無大礙,我現在練則還不是時候。”
辛龍生道:“既然如此,那你該聽他的話才是。何必急於要我私相授受。”
那人説道:“你不知道我是要練成這內功心法去報仇的。人壽幾何?車衞的最後一關不知何時方能參透,我是等得不耐煩了。”
辛龍生道:“這番話你和車衞説過沒有?”心裏想道:“不知道他要報的是什麼仇,大概車衞不願幫他報這個仇吧?”
那人似乎很不耐煩,冷冷説道:“你問得太多了!我現在只是要同你做一樁交易,我替你隱瞞騙婚的罪過,你也替我隱瞞偷學的秘密。你同意就成交,不同意就拉倒!嘿嘿,大家抖露出來,車衞諒也不會對我怎樣,你的這條小命卻是恐怕不保了。”
辛龍生心道:“大家串同作弊,我倒是不用這樣害怕你了。”當下笑道:“何必這樣急躁?咱們做成這樁買賣就是夥伴了,你的名字還沒佈告訴我呢?還有,你和車衞是什麼關係?”他聽了那人這許多説話,已經可以判斷他絕非車衞的弟子了。
那人哈哈一笑,説道:“你有心和我做夥伴,我也不用瞞你。我複姓宇文,單名一個衝字。我與車衞不但師門頗有淵源,且是忘年之交,承他看得起我,將我當作平輩的朋友。”
辛龍生道:“這樁買賣,我倒是願意和你成交。不過車衞既然和你説過,説是你現在練還不是時候,你不怕有甚麼禍害嗎?”
宇文衝説道:“我練成了就拿去報仇,報了仇死也心甘,還怕什麼禍害?哼,而且説老實話,我也不大相信車衞的話。”
辛龍生道:“為什麼?”
宇文衝説道:“你的內功比不上我,若有禍害,車衞焉能傳授給你,不怕害他的女兒守寡嗎?哼,我知道他是把這內功心法當作寶貝,我和他淵源雖厚,在他的心目中究竟還是外人。”
辛龍生想了起來,心道,:不錯,車衞是曾説過,他這內功絕不傳給外人。這個宇文衝不是他的弟子,怪不得是要必須偷學了。不過車衞假意敷衍他,卻也是一番好意呢。”
宇文衝道:“有什禍害,與你無關。我可以告訴你的也都告訴你了。這樁買賣,現在可以成交了吧?”
辛龍生心裏想道:“他不知道練這內功心法,將來可能會有走火入魔之險,而我卻是車衞給有解藥的。哼,這樁交易於我無損,他受害是他的事,我何樂而不為。”
心意已決,辛龍生哈哈一笑,説道:“好,那麼咱們今後是夥伴了!”當下便與宇文衝擊掌立誓,互相隱瞞。
辛龍生與他立誓之後,説道:“這內功心法,我練了三個月。我卻是要在半年之內回到車衞那裏的,恐怕難以在這裏耽擱三個月,只能傳給你練功的要訣了。”
宇文衝説道:“我知道練這心法不是朝夕之功,早已有了準備。你跟我來。”
辛龍生跟他走進一間隱蔽在亂石叢中的茅屋,只見屋中有一個大米缸,一個大水缸,米缸盛滿了米,牆上掛滿一條條的臘肉,貯備的糧食足可供給他們二人數月之用。
宇文衝説道:“我用不着練三個月,你在這裏伴我一個月吧。”
辛龍生當天就開始傳授,對他説道:“練這內功心法,要受許多痛苦煎熬,當時是乍衞以本身真氣助我練功,我卻怕沒這本領助你。”
宇文衝道:“傳功之後,只須你在這裏保護我,不讓猛獸入侵就行了。什麼痛苦我都熬得住。”
辛龍生心裏想道:“他倒是不怕我在他練功的時候加害於他。”
只見宇文衝頭上冒出熱騰騰的白氣,練第—步的功夫,就差不多用了半天的時間。在這半天當中,宇文衝宛如老僧入定,對周圍的一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辛龍生若要加害於他,那是易於反掌,但辛龍生可不敢拿自己的性命來賭博,在這半天當中,他完全依照宇文衝的囑咐,在這茅屋裏保護他,不敢離他半步。
宇文衝抹了一額冷汗,站起來笑道:“辛兄,你果然是好夥伴,多謝你啦!”他滿面笑容,心裏可是暗暗叫道:“好險!如果他知道我不是車衞的朋友,卻是車衞的仇人,我的性命可是在他掌握之中了!”原來辛龍生不敢拿性命來賭博,他卻是拿性命來賭博的。
自此辛龍生每日與他練功,不知不覺過了將近一個月。一天晚上,約莫三更時分,辛龍生剛剛睡着,忽地被他喚醒。
宇文衝低聲説道:“你隨我來,腳步儘量放輕,不許出聲!”辛龍生莫名其妙,只好跟着他走。
他們住的這間茅屋是在亂石叢中的,外人很難發現。宇文衝把入口處的一塊石頭輕輕推過一邊,和辛龍生從缺口走出。
辛龍生覺得有點奇怪,要知亂石之間,本來是有許多縫隙的,那些縫隙足可以容得一個人側身通過,無須推開石頭,擴大缺口;再説以他們的輕功,也可以攀登石筍,從上面出去,無須推開攔路的石頭。是以宇文衝這個舉動,令得辛龍生頗有莫測高深之感。但見宇文衝神色張皇,示意叫他不可作聲,他也只好把這悶葫蘆藏在心裏了。
宇文沖和他走到茅屋後面一個懸巖旁邊,方始悄悄説道:“我有幾個仇家,等下就會來到。你必須助我一臂之力!’
辛龍生道:“你是要我在這裏埋伏,暗箭傷人?”心裏想道:“這可不是光明磊落的行為。但以宇文衝的本領,竟然要我幫他設伏,他那仇家也就可想而知不是尋常之輩了。”
宇文衝道:“不錯。我會把他們引到這裏來,你只要傷得其中一個,我就有取勝的把握。但絕不可使用暗器,暗器傷不着他們,那就弄巧反拙了。”
辛龍生道:“那些人是什麼人,很厲害嗎?”
宇文衝道:“不錯,咱們只能智取,不能力敵。今晚若是敗在他們手裏,你我性命都保不住!至於他們是什麼人,你就不必多問了。”
辛龍生苦笑道:“咱們是拴在一條繩上的螞蟻,我還能不盡力幫你嗎?”
宇文衝安排好了之後,獨自一人,又回到那間茅屋之中。
他離開不過片刻,辛龍生伏地聽聲,便聽得隱隱有腳步之聲走來,一共是四個人。辛龍生又是吃驚,又是對宇文衝暗暗佩服,想道:“他的伏地聽聲功夫,果然是比我高明!但這些人卻不知是何等樣人?倘若是俠義道中的好漢,難道我也要幫他行惡嗎?”
正在心中忐忑不安之際,月光之下,那四個人已經出現。辛龍生伏在岩石後面,偷偷張望,只見是一個僧人,一個道士,還有兩個卻是軍官。
一僧一道他不認識,那兩個軍官他可是見過的,原來就是那日在揚州知府衙門之中,保護嶽良駿的那兩個僕人,現在換上了軍官的服飾。
辛龍生放下一重心事,想道:“原來是嶽良駿的爪牙,那我就是殺了他們,也無妨了。”那日這兩僕人力敵杜復和展一環,武功很是不弱,但還不是一流高手的功夫。辛龍生自忖足可以對付得了他們。想道:“這兩個人大概是帶路的,那一僧一道才是高手。”
他料得果然不錯,只聽得一個軍官説道:“這兒是這座山中最適宜躲藏的地方,我看咱們就在這裏搜索吧。”
那僧人道;“你確實知道只有宇文衝一個人嗎?”
那軍官道:“我們有人看見他在這座山中出現,當時並無別人陪伴。不過這是一個月以前的事情,現在他有沒有同伴,我就不知道了。”
另一個軍官道:“我們的知府夫人,懷疑那姓龍的小子可能也在這兒。但我看這只是她疑心而已。”
那道上道:“不錯。姓龍這小子聽説是車衞的徒弟,他當然不會和宇文衝這小子混在一起。不過我當然也不會和你們的知府夫人説明這一點的,否則,嘿嘿,只怕她就不肯讓你們給我帶路了。”
辛龍生聽得分明,不覺起了疑心:“為什麼他們如此説呢?我是車衞的徒弟,為什麼就不能和宇文衝同在一起?”但雖是略起疑心,卻也不敢疑心宇文沖和車衞也是仇人。
宇文衝在茅屋裏捏了一把冷汗,説道:“這牛鼻子臭道士莫要把我和車衞之間的秘密也抖露出來才好。讓辛龍生聽見,我可就不能再騙他了。嶽夫人知道倒是不怕,她本來就已略有所知。” 那道士本來還要説下去的,幸好正在這個時候,那個和尚發現亂石叢中的茅屋,叫起來道:“你們來瞧,宇文衝這小子的巢穴在這兒!宇文衝,你出來!”
宇文衝揚聲喝道:“有膽的你進來!”
那道土道:“這小子不知有甚埋伏,咱們別中他的計,迫他出來吧。”
那和尚道:“對,用火燒他!”一抖手,發出一枝火箭,箭頭蘸有硫礦,箭桿中空藏有火藥。火箭飛出,爆炸開來,茅屋着火,極易燃燒,轉眼之間,已是給火頭吞沒。
那道士哈哈笑道:“宇文衝,你要做縮頭烏龜麼?嘿嘿,你不敢出頭,那就準備做烤烏龜吧。”
茅屋眼見就要燒成平地了,宇文衝卻還沒見出來。
那和尚道:“奇怪,他躲到哪兒去了?”話猶未了,突然間只聽得一聲慘叫,站在他旁邊的一個軍官已是“卜通”倒地,胸口狂噴鮮血。
原來宇文衝是在茅屋着火之時,就悄悄從亂石叢中走出來的。他熟悉地形,繞到他們後面,而他們卻在全神貫注那問茅屋,是以本領最弱的那個軍官冷不防就着了他的道兒。
説時遲,那時快,只見精芒耀眼,那道士已是唰的一劍疾刺過來,喝道:“好呀,宇文衝你這小子居然還敢使詐,哼,哼,任你詭計多端,只怕今日也是難逃性命!”
雙方動作都是快到極點,宇文衝劈倒一個軍官,立即就向第二個軍官撲去。一個在前面跑,一個在後面追,辛龍生從高處看下來,那道士明晃晃的劍尖,就似釘在宇文衝的背心上面顫動似的,其實卻還沒有沾着他的衣裳。
另一個軍官武功較高,但見宇文衝惡狠狠的向他撲來,亦已嚇得慌了。那和尚大喝道:“宇文衝,你還敢逞兇,不要性命了麼?”眼前的形勢甚是分明,只要那軍官擋得他的一招,道士的長劍便可以刺入他的背心。而那個和尚亦已在對面趕來,即使道士一劍殺不了他,他背腹受攻,亦是決計難逃性命!
冷森森的劍氣侵膚,宇文衝的背心已是有了涼颼颼的感覺!他一咬牙齦,心裏想道:“知道我的秘密最多的恐怕還是嶽良駿這兩個手下,非把他們殺了滅口不可!”
刀光劍影之中,只聽得一聲慘呼,宇文衝翩如飛鳥般從那軍官身邊掠過,那軍官卻是身向前傾,胸口恰巧撞上道士的劍尖。道士的劍法已到收發隨心之境,但趕忙收劍之時,只見那軍官已是血湧如泉,倒在地上,眼看是不能活了。
宇文衝這一招使得險極,原來他是趁着這個軍官一刀向他劈下來的時候,以奇巧的身法手法從他身旁掠過,三指一扣一推,腳尖一勾一踢,將他的月牙彎刀反推回去殺了他的。他的身子向前傾倒,撞着了道士的劍尖,但致命之傷,卻並非由於道士這劍。不過,這道士追風掣電般向前攻擊的劍招,給他這麼阻了一阻,收劍再發之時,宇文衝已是跑到前面,距離三丈之外了。
那胖和尚大喝道:“好小子,哪裏跑!”碗口般粗大的禪杖劈面打來,宇文衝叫道:“來得好!”陡然間寶刀出匣,刀尖在杖頭一按,藉着那股猛力,整個身子反彈起來,恰好又避開了道士背後攻來的一招凌厲絕倫的劍招!
本來他在肯腹受敵之下,不論如何閃避如何抵擋,都是難免受傷的。但這一下險招卻是大出一僧一道的意外。胖和尚雖是恨極了他,也不由得讚了一個“好”字,口中喝彩,手上的禪杖卻已一招“舉火燎天”,向上搗去。
宇文衝半空翻了一個筋斗,只聽得一片金鐵交鳴之聲震耳欲聾,他腳尖未曾着地,一刀劈將下來,已是和道士那柄長劍碰擊了十七八下。待到那和尚改上戮為橫掃之時,禪杖打來。他已是腳落實地,閃過一邊了!
辛龍生躲在岩石後面偷看,只看了他們交手幾招,已是看得驚心動魄!
那兩個軍官的本領,辛龍生是見過的,雖説還不是頂兒尖兒的角色,但杜復與展一環卻也佔不了他們多大便宜,足見武功亦非泛泛。但這兩個人一個是毫無還手之力,一個是僅僅交手半招便給宇文衝殺了!
但宇文衝這樣高強的本領,在這一僧一道的聯手夾攻之下,卻又是顯然處在下風。饒是他刀法奇詭百變,身法儼如鬼魅,也只能在劍光杖影之中騰挪閃展,無法脱出包圍。
辛龍生手心捏了一把冷汗,想道:“這一僧一道的武功遠勝於我,待會兒我若一擊不中,只怕就要和宇文衝同歸於盡了。但看這情形,宇文衝要把他們引到這裏,恐怕也是未必能夠呢。”
心念未已,只聽得那道人喝一聲“着!”宇文衝腳步一個踉蹌,辛龍生遠遠看去,也看得見他的肩頭冒出血花!
那道士罵道:“好小子!要拼命啦!”身形晃了兩晃,竟然沒能夠抓着這個機會,給宇文衝補上一劍。
原來在那道人猛下殺手之時,宇文衝也是突出險招。結果他着了那道人一劍,劍尖只是劃破了他的皮肉。那道人也給宇文衝抓了一抓,險些抓裂了他的琵琶骨。饒他有護體神功,也是感到十分疼痛。不過他吃的虧,辛龍生卻看不見。
宇文衝刀交左手,招數越發狠辣。左手刀的刀法和正常的刀法本來相反,加上他這一豁出性命,那胖和尚輕功較弱,倒是給他反守為攻,登時主客易勢。
那道士冷笑道:“宇文衝你這小子,今日縱使你有孫猴子的七十二般變化,也是難以選出如來佛的手心!”
宇文衝道:“咱們走着瞧吧!”刀光突然從他意想不到的方位斫來,不待招數用老,回身就跑!
這道士委實是非同小可,猝遇險招,居然仍是應付得巧妙之極,只聽得他一聲冷笑喝道:“你還想跑麼?撤刀!”
左手突然多了一柄拂塵,拂塵一揮,卷着了宇文衝的劍柄。
胖和尚一看機不可失,禪杖“泰山壓頂”,朝着宇文衝的腦門就打下來!宇文衝陡地大喝一聲,反手擲刀,只見白光電射,朝着那胖和尚面前飛去。他是因為刀柄給拂塵捲住,急切間無暇奪刀,只能冒絕大的危險,使出這飛刀傷敵的一招了。道士想不到他竟敢乘着自己奪刀之勢,加一把勁擲出,不禁一呆。
利刀照面飛來,胖和尚無暇傷敵,忙把禪杖一立,噹的一聲,飛刀斜掠盪開,宇文衝身形一矮,滾出數丈開外。
那道士倒轉拂塵,一撥飛刀,飛刀反射回去,喝道:“接刀,再打!”宇文衝本來捨不得這口寶刀,明知他是當作暗器飛來,仗着藝高膽大,反手就接。
他的背後就似長着眼睛似的,反手一抓,抓着無鋒的刀脊,正自歡喜。不料飛刀餘勁未衰,在他手掌裏突然躍動,割破了他的手心。原來這道士的晴器功夫,自成一家,甚為奇特,他這一擲,乃是藴藏有三重後勁的。
不過,手心雖然割破,宇文衝畢竟是得回自己的寶刀,而且也脱出他們的包圍了。
和尚道士暴怒如雷,緊追不捨。宇文衝由於受傷較重,邊打邊走,跑到辛龍牛埋伏的那個懸崖之時,身上又着了幾處傷,還幸不是致命之傷,但也幾乎是變作血人了。那和尚大喜喝道:“看你還往哪裏跑!”碗口大的禪杖一招“橫掃千軍”,奮勇向前猛擊。
那道士卻精細得多,見宇文衝不往別處逃,卻逃到這個“絕地”,驀地起了疑心,連忙叫道:“師兄。小心!”
話猶未了,辛龍生在岩石後面已是倏地一劍直刺出來。他知道敵手太強,這一劍用的是他最得意的殺手絕招,覷得十分真切,拿捏時候,不差毫釐,雖然只是一招,一招之內,卻是同時刺那和尚的七處穴道!
那和尚罵道:“兔崽於!……”身形一晃,和身就撲上去,宇文衝喝道:“下去吧!”腳尖一勾,那和尚着了三處劍傷,如何還能躲得過宇文衝的暗算?
一個龐大的身軀倒栽葱便跌下去,轉眼間只聽得禪杖着地的碰着石頭的聲音,儼似雷鳴,震響山谷。
那道士大怒喝道;“好小子,還我師兄的命來!”長劍奔雷閃電般的向辛龍生立下殺手!宇文衝哈哈大笑:“你自己的性命也保不住啦,還要傷人!”揮刀攔腰便斬。恰似蝗螂捕蟬,黃雀在後,一個緊釘一個。
辛龍生使出平生本領,接了一劍,虎口登時震裂。説時遲,那時快,道土左手的拂塵已是一招“天河倒掛”,斜卷下來,把辛龍生的長劍奪出了手。拂塵順勢一拂,辛龍生的面門好似給無數利針刺着一般,痛徹心肺,還幸這道士右手的長劍忙於應付宇文衝劈來的一刀,否則他的性命只怕已是難保!辛龍生連忙閃過一邊,只聽得那道士悶哼一聲,和衣滾下山坡!
宇文衝長長吁了口氣,説道:“好險,好險!”只見他渾身浴血,身上的衣裳猶如蜂巢似的,穿了不知多少小洞。
辛龍生摸一摸自己的臉孔。臉上熱辣辣的,餘痛未止,血珠還在滲出。宇文衝回頭向他一望,苦笑説道:“辛兄,你也變成了大麻子啦,這次真是多虧了你了!”原來辛龍生的臉孔給那道士的拂塵—拂,竟是刺破了密密麻麻的無數小孔,幸好沒傷着他的眼睛。
辛龍牛恨恨説道:“可惜還是給那牛鼻子臭道上跑了。”臉上鮮血在流,思之猶有餘怖。
宇文衝笑道:“咱們也夠了本啦,他們三死一傷,那臭道士雖然僥倖逃了性命,他的傷可比你我還重。若然還要向你報仇,他最少也得在三年之後了。我這裏有上好的金創藥,你拿去敷上。”
兩人走下懸巖,他們原來住的那間茅屋早已化為灰燼,宇文衝道:“此地是不能再安身了,我是不能和你一同回去見車衞的,咱們就此分手吧。”
辛龍生怔了—怔道:“宇文兄,你就這樣走了麼?”
宇文衝道:“多謝你傳給我車衞的內功心法,如今入門的基礎已經打好,全部口訣我也都已熟記於心,今後我可以自行練功了。”
説至此處,忽地瞿然一省,接着笑道:“對啦,我還應該有個允諾。辛兄,你對我的大恩大德,宇文衝日後定當圖報!”
辛龍生道:“咱們禍福相依,我説的不是這個。”
宇文衝道:“那你要説什麼?我做得到的,我一定答允你。”
辛龍生道:“我不望你報答,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情。”
宇文衝道:“那就要看你想知道什麼事情了。我本身的事情,除了我已經告訴你的之外,我可不能再説!”
辛龍生道:“我想知道車衞為何要殺嶽良駿的小老婆,卻又要保護嶽良駿?嶽良駿那大老婆又是什麼來歷,武功如此高強?”要知辛龍生是要回去見車衞的,但他知道車衞絕不會把這些事情告訴他,這個悶葫蘆藏在心裏,他自是想要打破。
宇文衝想了一想,説道:“這件事情我可以告訴你。但你必須答應我,絕不能對車衞泄漏你我曾經會面。”
辛龍生笑道:“我早已答應你了,你不放心,我再和你立誓!”當下立即許了一個毒誓。
宇文衝道:“好,為了報答你今日拔劍相助之恩,你要知道的這件事情,我就告訴你吧。”
“這件事得從嶽夫人説起。”
“嶽良駿今年是整整六十歲,嶽夫人年紀比他還長几歲,你看得出否?”
辛龍生道:“看來嶽夫人倒似比她丈夫年輕得多,這大概是因為她有深湛的武功,故而不會顯得年老。但她的年紀和咱們所説的事有甚相干?”
宇文衝道,“多少有那麼一點。”
“嶽夫人是個大盜的女兒,五十年前,她已經開始闖蕩江湖了。她孃家姓梅,她的父親名叫梅劍豪,你可曾聽過這個名字?”
辛龍生道;“沒有聽過。但她既是大盜之女,如何卻嫁了嶽良駿?嶽良駿絲毫不懂武功,又是個做官的文人。”
宇文衝道;“梅劍豪比你師父還長一輩,怪不得你不知道了。他們的這些事情,我也是後來四處向老一輩的查根問底,方始知道清楚的。
“嘿嘿,嶽夫人的第一個丈夫可不是姓岳。這個你大概沒想到吧?”
辛龍生怔了一怔,道:“確實沒有想到,那麼她是再嫁的了?”心想嶽良駿一個官宦人家,如何肯娶再醮之婦?
宇文衝道:“她的第一個丈夫是她的師兄,父女翁婿,正是一夥強盜。”
“這夥強盜除了梅家三人之外,還有另外三人合夥,那三個人的本領比梅劍豪稍弱,但也都是當時江湖上的一流高手。
“有一次梅劍豪翁婿劫了一批珠寶,意圖獨吞,合夥的三人知道了,便聯手對付他。把他們翁婿兩人殺了!”
辛龍生道:“啊,那嶽夫人呢?”
宇文衝笑道:“當時她還未曾是嶽夫人,她懷有二十月身孕,沒在賊巢,也幸而因此逃了性命。”
辛龍生好奇之心大起,問道:“後來呢?”宇文衝道:“嶽良駿當時還是二十來歲的小夥子,剛剛中了舉人,想找官做。他到青州謀職,途中碰上了一班不成氣候的小賊劫他,那位梅大小姐路過,救了他的性命,隨即以身相許。”
辛龍生道:“她這樣做卻又是為了什麼?”宇文衝道:“她是投注在這年輕人身上,只要他的官能夠越做越大,將來就可以借官府之力,為自己的父親、丈夫報仇。”
辛龍生道:“嶽良駿怎的也肯要她?”
宇文衝笑道:“一來是報救命之恩,二來嶽良駿是個十分熱中於利祿的人,其中道理,你一想就該明白。”正是:
何故明珠投暗窟,只緣矢志報夫仇。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