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僕人把一個盤子從窗門遞進來,盤中有熱騰騰的白飯,有一隻香噴噴的燒雞,還有一壺酒。公孫璞怒道:“不吃你們的臭東西!”振臂一揮,把那盤子推出去,嘩啦啦一片響,杯盤碗筷,撒了滿地。那僕人一聲不響,在窗外打掃乾淨,就走開了。
又不知過了多久,公孫璞越來越感到飢餓,口渴更是難受。那僕人又把食物送來,說道:“你和自己的肚皮為難,這是何苫?俗語說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要出這口氣,也得行點氣力才行呀!”盤子遞進來,公孫璞已是沒有氣力將它推出去了,只好讓它擺在窗口。
公孫璞餓得火氣都消了,頭腦倒是清醒了許多,暗自想道:“韓希舜若是要殺害我,早就可以把我害了,何必在食物之中下毒?這僕人倒是說得不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且吃飽了再說。頂多是給他毒死。”橫起心,把那盤食物吃得乾乾淨淨。
吃飽之後,氣力果然大增,沒發覺有什麼中毒跡象。但四壁是石牆,窗口又僅能容得扁平的盤子遞進來,身體不能通過。公孫璞仍是無法脫圍。
公孫璞越想越覺得奇怪,“他們把我關在這裡做什麼?那姓顏的和韓希舜串同謀奪我的玄鐵寶傘,按說應該把我殺了免除後患才是。”
正在想不出一個所以然來,忽聽得牢門軋軋作響,接著是開鎖的聲音,公孫璞眼睛陡地一亮,只見門外站著兩個人,可不正是韓希舜和那個顏豪!
公孫璞一個虎跳,衝出牢房,喝道:“韓希舜,你還有膽見我?你們這樣對待我,這算什麼?”
韓希舜笑道:“公孫兄,且別動怒。小弟乃是一番好意。”
公孫璞冷笑道:“你們搶了我的東西,又把我關起來,還說是好意?哼,堂堂相府公子,行同強盜,你幹嘛不乾脆謀財害命?”
韓希舜皺眉道:“別說得這樣難聽好不好,你那把傘是當作彩物輸給顏公子的,怎能說是人家搶你的呢?”其實公孫璞可並沒有說過拿寶傘當賭汴的,這只是韓希舜的自說自語。
公孫璞怒道:“他若是真贏了我,我把寶傘送他也不打緊,你們用的卻是無恥的暗算手段!”
顏豪倒不動怒,笑道:“公孫兄,我怎樣暗算你了?你自己說,你是不是給我點中穴道暈倒的?”
公孫璞道:“誰知道你們搞的什麼鬼?總之若是光明正大的較量,我絕不輸給你!”
原來公孫璞雖然亦已猜疑他們是在酒中做了手腳,但卻苦於拿不出確實的證據。
顏豪笑道:“這樣說,你是輸得很不服氣了。這不打緊,咱們可以再比劃比劃,你贏了我,玄鐵寶傘,原物奉還,我絕不要你的。”
韓希舜接著笑道:“現在我可以說明我的用意啦,我是怕留你不住,所以才出此下策,把你關在這裡的。因為顏公子要和你琢磨武功,你第一次輸了不服氣,還可以再比第二次,第二次輸了不服氣,還可以再比第三次。憑良心說,顏公子的武功總夠得上做你的對手吧?棋逢對手,相互切磋,這是對大家都有好處的啊!”
公孫璞正要恨不得打顏豪一頓,心裡想道:“管他是什麼用意?反正我巳落在他們手裡,他送上門來,好壞也得和他一拼!”當下喝道:“那就少說廢話,來吧!”
兩人再度交手,公孫璞不理他是什麼相府的貴賓不貴賓了,去了顧慮,緊迫著他,一點也不放鬆。顏豪仍然以驚神指法對付他,指法變幻,層出不窮,公孫璞也不禁暗暗佩服。
公孫璞使出平牛所學,五十招之前,大佔上風。但說也奇怪,五十招之後,又重蹈覆轍,氣力漸漸不加,一個疏神,便給顏豪點著穴道,登時又是不醒人事,暈了過去。待醒來時,只見周圍很黑,又回到原來的牢房裡了。
公孫璞心裡想道:“一定是酒菜裡下了什麼古怪的藥物,但這姓顏的和韓希舜為什麼不乾脆害死我呢?”但他是個嗜武成癖的人,想到顏豪與他交手所用的一些武功,也的確有些是值得借鏡的,暗自想道:“好呀,他們拿我消遣,我也樂得拿他們消遣,比武就比武吧,只要我不死,我一意奉陪。”那老僕送食物進來,他照樣吃了。
果然一待他吃飽之後,韓希舜又和顏豪來找他比試,一切都是像上次那樣,五十招過後,他就漸漸氣力不加,終於給顏豪點倒。
話休煩絮,如是者過了數天,每天顏豪都來和他比試一場,公孫璞已是把子生所學,全都施展出來了。
一天晚上,公孫璞正在打坐運功,準備養足氣力,明天與顏豪大打一場。忽聽得牢門軋軋作響,公孫璞頗為詫異:“他們都是白天來找我的,難道這姓顏的等得不耐煩,晚上也要來了!”
牢門打開,淡淡的月光之下,只見一個白鬚老者站在外面,公孫璞認得是白逖,大吃一驚,說道:“白老前輩,你知道了我的事麼?”白逖輕聲道:“噤聲,我帶你出去!”
公孫璞忍不住小聲問道:“去哪兒?”白逖在他耳邊說道:“去見你的師父!”公孫璞大喜過望,心裡想道:“韓希舜定是瞞著他的爹爹胡作非為,見了師父,我就可以出那口冤氣了。”
白逖前頭帶路,繞過假山,穿過迴廊,踏入一條花木廕庇的曲徑,白逖示意叫他伏下來。只見道旁一間精舍,內有燈光,紗窗上現出兩個人影,隱隱可以分別得出,一個是韓希舜,另一個正是那姓顏的公子爺。原來他們正是在韓希舜的書房經過。
公孫璞伏地聽聲,隱隱聽得韓希舜說道:“恭喜貝子,穴道銅人的功夫你可說是學全啦,明明大師的上乘心法,想必你也知道個概梗了。”公孫璞吃了一驚:“何以韓希舜稱這顏公子做貝子,難道他不是漢人?”要知“貝子”乃是金國對王爺的尊稱。
只聽得頗豪笑道:“韓公子,咱們還分什麼彼此,這幾天你在旁觀戰,所獲料亦不少,咱們正好琢膳。”
公孫悽方始恍然大悟:“原來這姓顏的與我比試武功,乃是存心偷學我的功夫。”
接著又聽得顏豪說道:“我離家門久,恐怕就要回佔了。這小子對我已是沒有多大用處,明天我準備再和他比試一場,以後就用不著他了。這小子該當如何處置,交給你吧。”
韓希舜笑道:“貝勒既是用不著他,過了明天,我把他殺了滅口就是。”公孫璞聽得毛骨悚然,心想:“若不是白者前輩救我出來,明天我可就要做一個糊里糊塗的冤鬼了!”
公孫璞本來還想偷聽下去的,白逖悄聲說道:“此地不宜久留,快走!”不知不覺走過那條花徑,兩人越過一道圍牆,已是置身相府之外。
公孫璞有點奇怪,問道:“我的師父不是住在相府的嗎?”白逖說道:“他今早才搬出來的,現在作在一間小客店裡。”公孫璞道:“可是出了什麼事嗎?”白逖說道:“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先別多問,見了師父,自會知道。”
公孫璞滿腹疑團,跟著白逖進城,到了那間小客店,剛好是天亮時分。
白逖與他走入耿照那間房間,笑道:“耿大俠,老朽差幸不辱使命,把令徒帶來了。”公孫璞又驚又喜,連忙行過拜師大禮,說道:“師父,你怎麼住到這兒來了。”
耿照仔細地看了看他,說道:“璞兒,你彆著忙,我給你恢復功力再說。你盤膝靜坐,以本門內功心法,默運大衍八式。”公孫璞依法施為,耿照握著他的雙手,以本門真力,助他推血過宮。過了半炷香的時刻,公孫璞只覺血脈暢通,神清氣爽。
耿照笑道:“行啦!”雙手放開,說道:“你可還有煩悶之感?”公孫璞道:“多謝師父,現在已是完全沒有啦。”原來這幾天他的內力雖然並非完全消失,但每當運功之際,胸中總是隱隱有點煩悶之感。
公孫璞道:“想必是我著了韓希舜和那姓顏的暗算了?”耿照說道:“不錯,他們在你食物中下了藥,是一種可以化去內力的藥物,好在並無劇毒,而他又要和你比試武功,不能完全化去你的內力,所以藥力沒有用足,否則我也不能這樣快給你恢復武功。”
公孫璞道:“師父,你已經知道他們是如何暗算徒兒麼?”耿照說道:“白老前輩打聽到一些關於你的事情,知道得不是很清楚。你是怎樣給他們騙進相府的?”
公孫璞把那日的遭遇說了出來,問道:“那姓顏的是什麼人,師父,他偷了我的玄鐵寶傘,你老人家可不可以將這件事情說給相爺知道?他是宰相身份,料想不好意思包庇他的兒子和那姓顏的吧?”
耿照嘆了口氣。說道:“大宋的江山他們都要雙手奉送給那姓顏的呢,你的一柄玄鐵寶傘值得什麼?我怎能為你向韓侘胄討還?”
公孫璞大吃一驚,說道:“那姓顏的究竟是什麼人?”
耿照說道:“其實他並非姓顏,他是複姓完顏,單名一個豪字。”
公孫璞道:“完顏豪?這個名字,似是金人?”
耿照說道:“還不是普通的金人呢。他的父親是金國的皇叔,身兼金國御林軍統領的完顏長之!”
公孫璞道:“原來他的父親是完顏長之,怪不得韓希舜都要奉承他,稱他做貝子啦!”
耿照說道:“完顏長之是金國第一高手,金國劫奪了宋宮的穴道銅人,就是由他主持研究部銅人圖解的上乘武功的。聽說他集合了金國許多武學高明之士,窮十年之力,重繪一份圖解,雖然不及宋宮原來那份圖解,卻也參透了不少秘奧。後來這份圖解給武林天驕偷去了一部分,但還是不及完顏長之所得的完全。”
公孫璞道:“怪不得完顏豪要和我比試武功,現在我明白了。”
又道:“宋宮原來的那份圖解的下落,徒兒現在也知道了。聽說幾經轉折,現在是落在韓希舜師父的手中。”
白逖說道:“此事我亦有所風聞,韓希舜與完顏豪深相結納,除了公事之外,彼此交換對這份圖解的心得,這也是原因之一呢。”
公體璞道:“金宋乃是敵國,目前不過暫時休戰而已,完顏豪怎的竟敢到相府作客?”
耿照說道:“那完頗豪正是金國的密使,金主不願派遣正式使臣,以免給蒙古方面知道。是以由他以貝子的身份,來和宋國的宰相磋商。”
公孫璞憤然說道:“金寇佔據宋國的半幅江山,還有什麼好磋商的?”
耿照苦笑道:“咱們此刻身在臨安,臨安就是宋室南遷之後,把原來的杭州改名的。為什麼要改名臨安,你想想看。”
公孫璞懂得師父的意思,長嘆說道:“我明白了‘臨安’即是‘苟安’,南宋君臣,只圖偏安江左,哪裡還顧得中原父老?”
耿照說道:“正是這樣,否則也沒有當年秦檜用十二金牌召回岳飛的事了。
“不過這次完顏豪以金國密使的身份到來,內情卻還要比當年勾結秦檜騙和的複雜得多。”
白逖雖是相府客卿,亦是不知內情,說道:“他們磋商什麼,耿大哥可有所知?”
耿照說道:“我是個現任總兵,韓侘胄不能不讓我知道一些。
“據我所知,今年春初,蒙古本來也派有密使來的,蒙古大汗要求與宋國聯盟,滅金之後,蒙古願歸還宋國被金所佔的疆土。”
白逖說道:“這恐怕也只是騙人的話罷了。要是蒙古有誠意與宋聯盟,它又何必派兵侵擾陝南川北,又指使史天澤在江淮搗亂?”
耿照說道:“不錯,朝廷之中,許多大臣也有與你同樣的看法。是以這半年間,是否要聯蒙古以滅金,朝廷一直是懸而未決。
“看來大概是金國已得到風聲,所以急急忙忙就派遣完顏豪來了。
“皇上與韓相國既怕蒙古,也怕金人,但蒙古離得遠,金國離得近,他們怕萬一蒙古未曾滅金,金兵先來入寇,如何得了?是以雖有與蒙古聯盟之意,卻也不能不敷衍金人。他們接待完顏豪,就是想探聽出金國什麼價錢的。”
白逖嘆道:“這不等於把江南的剩水殘山,插上草標找尋賣主嗎?”
耿照說道:“也是事有湊巧,蒙古方面因有汗位之爭,滅金的計劃要拖延一年,皇上和韓相國打聽了金國所開的價錢,就願意和金國先謀和了。他們還說這正是看風使舵的上上國策呢。”
公孫璞道:“金國開的是什麼價錢?”
耿照說道:“兩國劃江而治,聯手襲匪。”
公耿璞道:“襲什麼匪?”
耿照說道:“他們口中的‘匪’,還能是什麼人,當然是民間抗金的義軍了。”
公孫璞憤然道:“這麼說,我也是匪了。”
白逖苦笑道:“你是從金雞嶺來的,當然是如假包換的匪了。我和你們金雞嶺互通聲氣,也算得是通匪有據了。”
公孫璞道:“義軍抵禦外敵,正是要保大宋扛山。皇上怎能恩將仇報,反而和敵人攜手屠殺他們?”
耿照說道:“皇上可不是你這樣的想法,他是寧願做金虜的兒皇帝,卻怕老百姓造反搶他的江山。這樣的事情不是現在才有,以前也不知有過多少次了。嶽少保大敗金軍,在朱仙鎮殺得金兀朮幾乎全軍覆沒,你知道得的是什麼人之力?”
公孫璞道:“那是牛皋所豐領的太行山上的一股義軍功勞最大,我雖然不熟前朝史實,也常聽得說書人說的。聽說岳少保為了招降牛皋,不惜與他結拜做異姓兄弟。”
耿照道:“牛皋也是因為嶽少保是抗金名將,這才歸降他的。但後來嶽少保也因聖旨難違,強迫牛皋助他襲匪。最可惜的是襲滅了太湖的楊麼。楊麼當年有十幾萬弟兄,正是抗金最得力的一股義軍。”
公孫璞道:“現在皇上又要‘襲匪’了,這不正是重蹈覆轍嗎?”
耿照嘆道:“豈只是歷史重演,比當年還要糟呢。現在是和金寇聯手‘襲匪’的呀!”
公孫凌道:“師父,那你怎麼樣?”
耿照道:“嶽少保為了愚忠,牛皋為了手足之義,做出了大錯之事。我的功業自然遠遠不能和他們相提井論,但也不能像他們的糊塗。”
公孫璞道:“師父,你是現任總兵,如果皇上調你襲匪,那又如何?”
耿照道:“我現在已經不是總兵了。”
公孫璞喜道:“師父,你老人家不做官啦?”
耿照道:“廷議中我堅持異議,皇上很不高興,要把我調任御林軍的副統領,我說我願削職為民,皇上大概見我去意甚堅,終於也答應了。”
公孫璞道:“師父,你做得對,這樣的官,做不做也罷。”
白逖卻道:“耿大俠,你不肯附和他們,只怕韓侘胄也不放心你吧。你可得提防他暗中加害才好。”
耿照說道:“我會小心的。所以昨日我一辭了官,今日就搬出相府。”
公孫璞這才明白師父為什麼改了平民的服裝,住在這個小客店裡。說道:“師父,那你就該早點走呀。”
耿照說道:“我的兵權尚未交代,韓侘胄要害我,至少也得等到新任的總兵接了我的兵權才行。我本來想今日走的,但因聽到你的消息,所以要等你脫險。”
跟著白逖告訴他,原來韓希舜私囚他的事情,顯然是早已吩咐手下,切不可讓白逖知道。但還是有一個送信給他的僕人,和白逖相交甚厚,偷偷地告訴了他。
公孫璞拜謝了白逖救命之恩,說道:“白老前輩,這件事恐怕終須會給韓希舜知道,倒是我連累了你不能在相府安居了。”
白逖苦笑道;“就是沒有這件事情,我也不能在相府再住下去了。我本來是充當他和義軍的聯絡人,才做他的客卿的,如今“國策”已變,我也沒有必要再做他的客卿啦。”
公孫璞道:“白老前輩,那你也得多加小心才是。”
白逖說道:“我活了這一大把年紀,還怕什麼。我擔心的倒是文大俠,他住在中天竺,離此不過一日路程,住址雖然隱秘,只怕相府也會有人知道。”公孫璞道:“我正是奉柳盟主之命,要來拜見文大俠的。咱們一道到他那裡去如何?”
剛剛說到這裡,忽聽得外面一片吵鬧之聲,有人喝道:“我們已打聽得清楚,有位耿總兵住在你們的客店裡,你怎能說不知道?”一個驚惶的聲音說道:“小的委實不知道哪個是耿總兵。你看小店這樣簡陋,我們的客人多是做小生意的客商,哪會有官老爺住到我們的店子裡來?”有一個人說道:“咱們還是搜吧!”前頭哪個人道:“不好。耿照若然當真住在這裡,咱們還不方便得罪他。”白逖聽山這個人的聲音正是相府的大護院史宏。
白逖說道:“他們的消息倒是好靈通呀,怎麼樣?”
耿照道:“光明正大地見他。璞兒,你先躲一躲,若是他們沒提起你,你就不用出來。”
白逖說道:“他們來得正好,省得我回相府告辭,耿大俠,我和你一起見他們,礙不礙事?我想他們既然能夠找到這裡,想必也已知道我是來找你的了。”
耿照點了點頭說道:“好,明人不做暗事,和他們說清楚了也好。”當下朗聲說道:“史護院,耿照在此,請進來吧,別與店主人為難了。” 只見史宏和三個人一同進來,其中兩個正是完顏豪的隨從,和公孫璞交過手的那兩個人。
史宏雖然早已料到白逖是在這裡,但見他公然出現,也是不禁怔了一怔,說道:“白老師,相爺正在找你,原來你是在給耿大人送行。”
白逖冷冷說道:“我不是來送行的。你們才是來送行的。”
史宏一時不解其意,笑道:“不錯,我們來替相爺給耿大人送行的。白老師,你不是來送行的卻是什麼?”
白逖說道:“白某今日與耿大人一同離開杭州,麻煩你回去稟告相爺,白某沒工夫回去向他告辭了。”
史宏道:“耿大人要借重你參與戎幕麼?”
白逖說道:“此事與耿大人無關。我們一同離開杭州,可卻是我走我的,他走他的。你們不用胡亂猜疑。”
史宏說道:“白老師,你在相府住得好好的,人人都尊重你,這一走卻是為柯?”
白逖冷笑道:“多謝你們的尊重了。白某因何要走,你回去問你們的二公子自然明白。”
史宏甚是尷尬,打了個哈哈說道:“白老師,你的事咱們慢慢再談。”
耿照說道:“你們幾位到來,有何見教,不妨直說!”
史宏說道:“實不相瞞,史宏奉了相爺的指示,確是有三件事情要辦。”
耿照道:“很好,那就請你一一道來,看我是否能夠照辦。”
史宏說道;“第一件事情我早已說過了,我們是來替相爺給你耿大人送行。”
耿照淡淡說道:“不敢當,耿某早已辭了官職,不是什麼大人了。”
史宏說道:“相爺說新任的總兵已經派出,他知道耿大人尚未離開臨安,是以,是以——”
耿照冷笑道:“原來是相爺叫你來催促我走的。”
史宏說道:“不敢。相爺說耿大人若是未盡遊興,異日自當請耿大人再來遊賞西湖。”
耿照淡淡說道:“多謝了。你回去稟告相爺,說耿某巴不得馬上解除兵柄,用不著他催促,我自當快馬趕回防地。”
史宏說道:“是。還有一樁事情,想要請問大人。有一位少年英雄名叫公孫璞,聽說是耿大人的高足。”
耿照說道:“不錯,公孫璞正是小徒,怎麼樣?”
史宏說道,“是這樣的,二公子與令徒一見如故,好生敬重。日前他曾請令徒入居相府,不知何故令徒不告而別,想請問耿大人可知他的去處嗎?”
耿照冷笑道:“你這話有點不盡不實吧?”史宏裝出一副惶恐的神氣道:“二公子確實是這樣告訴小的。”
耿照驀地提高聲音叫道:“璞兒,你出來!”公孫璞在內室應聲而出,對史宏等人怒目而視,說道:“是韓希舜與完顏豪要找我回去打架麼?”耿照道:“璞兒,不可無禮,有話好好的和他們說。”
史宏打了個哈哈,掩飾窘態,說道:“完顏公子與你切磋武功,那也是一番好意。公孫少俠,你是怎麼出來的,也不和二公子說一聲。”
公孫璞冷笑道:“我和韓希舜說了,他還肯放我出來?”
白逖冷冷說道:“史宏,你不必假惺惺了。韓希舜是要查究他怎能走出相府的,是麼?你回去告訴他,昨晚的事都是我姓白的乾的!”
史宏說道:“白老師,恐怕你和公孫少俠都是有點誤會了。二公子說他挽留公孫少俠的方法容或不當,卻實是一番誠意。昨晚的事已經過去,大家不必再提。二公子還說,他已向爹爹進言,若然請得公孫少俠回去,擔保相爺會重用公孫少俠呢。”
公孫璞冷笑道:“好個誠意!昨晚我可曾親耳聽見,韓希舜和完顏豪可是正在想方設法地加害我!”
史宏吃了一驚,說道:“公孫少俠,你聽錯了吧?哪會有這種事?耿大人,請你勸勸令徒,二公子已經與相爺說了,相爺確是要借重令徒。”
耿照說道:“他有他的主意,我雖然是他師父,可也不能勉強他。”
史宏奸笑道:“哪有徒弟個聽師父之命的,所以相爺才特地叫我們來和你耿大人商量。相爺說耿大人辭了官他是十分可惜,但盼耿大人肯讓令徒作他臂助,他日令徒也好有個出身。”
耿照說道:“這是相爺的命令嗎?”
史宏道:“不敢,我只是代轉相爺的主意。”言下之意,不啻承認這是命令。
耿照冷冷說道:“我已經辭了官,縱然是相爺的命令,我也無須照辦!不是命令,那我就更用不著勉強我的徒弟了。”
史宏深知耿照的厲害,見他說得如此決絕,一時間倒是不敢再說下去了。
耿照說道:“第三件事就是什麼,你還未說呢!”
史宏道:“第三件事是相爺要請白老師回去。”
白逖一聲不響,緩緩地站起來,提起腳尖,在地上一劃。
腳尖一劃,只見地下的方磚開了一道裂痕,橫過七塊方磚,足有六七尺長,宛如刀刻一般,拖得筆直。
白逖冷冷說道:“古人割席絕交,此處無席可割,只好以磚代席,略表白某心意。從今之後,你我是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陽關路,我走我的獨木橋,休將不入耳之言,再來囉唆!”此言一出,史宏臉上登時變色!
要知以內力踩碎磚頭不難,江湖上二三流的人物都可以辦得到,但要像白逖這樣,橫過七塊方磚,劃出裂痕,一樣課淺。筆直拖過,除了這條裂痕之外,七塊方磚的其餘部分毫無碗損,這就難了。這是爐火純青的內功,莫說史宏做不到,當世一流高手之中,有這般功力的也是寥寥無幾。
史宏聽他說得這樣決絕,心裡想道:“好漢不吃眼前虧,三十六著,還是走為上著。”於是說道:“白老師既是執意不回相府,史某告辭了。”
公孫璞忽道:“且慢!”史宏吃了一驚,道:“公孫少俠,我可只是奉了相爺之命來的。”此時不僅臉上變色,說話的聲音也都變了。”
公孫璞道:“我並不是和你為難,但你說了二件事情,也該輪到我說一件事情了吧?”
史宏忐忑不安,說道:“公孫少俠要說何事?”公孫璞道:“此事與你無關。”一個虎跳,站在門口,攔著完顏豪的那兩個隨從,獨孤行大吃一驚,叫道:“公孫少俠,你要作甚?”他是擅使快刀的高手,反應靈敏,不自覺的就出手向公孫璞推去,公孫璞正是要他如此,雙指一扭,已是扣著他的脈門,左臂一伸,把另一個名叫西門柱石的隨從也抓著了。
史宏驚道:“公孫少俠,手下留情!”公孫璞道:“你放心,我不是要你們性命。只是有一件事情未了,須得他們交代。你可以走,他們不能走!”
西門柱石顫聲道:“公孫少俠,我們可沒得罪你,不知有何事賜教?”
公孫璞冷笑道:“你還裝什麼蒜,你們偷了我的玄鐵寶傘,我如今是要捉賊追贓!”
獨孤行痛徹心肺,額角的汗珠像黃豆般大小一顆顆滴下來,忍著疼痛,說道:“公孫少俠,這寶傘是我們的主人要我拿的,早已交給了主人了。你要討還,只能向我們的主人討取。”
史宏也嚇得慌了,向耿照求情道:“耿大人,完顏公子是相爺的貴賓,此事尚祈包涵,免得相爺為難。”
耿照說道:“失主追回失物,這是天公地道的事情,按說是必須追究的。不過念在這兩人只是從犯,璞兒,你就從寬發落,讓他們回去吧。”正是:
狐鼠猖狂猶事小,最傷胡馬渡江來。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