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潔梅道:“如何智取?”
高氏夫人道:“喬拓疆有—種秘製的藥散,無色無味,混在茶水之中,讓身有內功的人服下,那人漸漸就會消失真力。妙又妙在服了它的人也不會發覺有甚異狀,要待和強敵交手之時,方才發覺自己的真力不及從前的。而且這種藥對身體亦無妨害,它的藥力只能保持十二個時辰,過了十二個時辰,又會復原的。
“喬拓疆把一包藥粉交給高傑,和他約好在某一天動手。這一天他們是剛好要經過一個險要的地方的。在動手的前一天晚上,要高傑把藥粉混在茶水中,讓楊大慶和石稜服下。為了避免嫌疑,高傑自己也得喝這茶水。高傑算準他們第二天一早就要經過那個險要的地方,於是在午夜時分,臨睡之前,悄悄做了手腳。
“楊大慶也算得小心謹慎的了,他們三個人一起送寶,在路上白天固然是在一起,晚上住客店的時候,也必定是同住—個房間,不許分開的,但饒是這樣小心,仍是做夢也想不到身為‘正主兒’的高傑竟會心懷異志,終於著了他的道兒!”
邵湘華駭道:“佈置得這樣周密,楊伯伯著了他的道兒,那麼這匣寶物應該是落在喬拓疆的手中了,何以他又得不到手呢?”
高氏夫人道:“這就叫做強中更有強中手,他們安排陷阱,好比是螳螂捕蟬,但卻不知黃雀在後!”
楊潔梅道:“那個‘黃雀’又是何人?”
高氏夫人又嘆了口氣,說道:“此事直到現在還是未明真相。我的爹爹則猜疑是厲姑娘的師伯丘抗。”
厲賽英道:“何以猜疑是他?”
邵湘華則道:“娘,那晚發生了什麼事情,你還是先向我們說個明白吧。”
高氏夫人道,“對,我且把這件事情先說清楚。
“那晚他們三人都喝下藥茶,睡了一會,大約是四更時分,忽地有一個蒙面人從窗口跳進他們的房間!
“高傑首先發覺,他還以為是師兄提早前米劫寶,為了避免嫌疑,便即大叫有賊,跳起來和那蒙面人動手。
“他只道師兄是定然假意和他動手,不會傷他的,只要自己裝作受傷,事後也就可以避免嫌疑了。不料那個蒙面人竟是真的和他動手,一照面就是重重的一掌,此時他的真力已經消失了四五分,禁受不起,這一掌就把他打得跌在地上,爬不起來!
“楊大慶和石稜二人跟著跳起來和那蒙面人動手,他們也是真力消失了的,不過幾個回合,又是雙雙給那蒙面人點了穴道。那匣寶物,連同穴道鋼人的圖解在內,也給那蒙面人拿去了!”
邵湘華、楊潔梅等人聽得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地說道:“這可真是意想不到!”
高氏夫人說道:“是呀,這樣的結果有誰能料想得到呢?楊、石二人一身本領使不出來,就給人家點了穴道,固然是莫名其妙,我的爹爹給那人重重打了一掌,更是驚駭莫名,思疑不定。
“他是在漆黑的房間裡和那蒙面人交手的,從那人的掌法看來,似乎不是他的師兄。但不是他的師兄,何以這人又會知道這個秘密?由於他沒有看見那人的廬山真面,是以也還有幾分懷疑是他的師兄喬拓疆!”
邵湘華吸了口氣,問道:“後來怎樣?”
高氏大人說道:“三人之中,只有我的爹爹高傑沒給點著穴道,雖然受了傷,仗著身子強壯,歇了一會,終於爬了起來。他點亮油燈,想給楊大慶和石稜解開穴道,但油燈一亮,照見了他們二人之時,他又改變了主意了。”
楊潔梅聽得緊急,問道:“為什麼?”
高氏夫人說道:“油燈—亮,只見楊、石二人都是滿面怒容!他們給點了穴道,說不出話。但不用說話,高傑也會猜想到他們是在想的什麼了!
“試想房間裡只有三個人,是誰在茶水之中下毒,使得他們的真力消失?
“楊大慶和石稜是好朋友,彼此相知極深,當然信得過對方。他們懷疑的不用說是高傑了。
“高傑一來作賊心虛,二來他也想去找師兄探明真相,若給這兩人解開穴道,自己就脫身不了。於是只好把這兩人丟下,獨自跑了。”
楊潔梅心裡想道:“還好,他沒有趁這機會,殺掉我和湘華的爹爹。”
高氏夫人似乎知道她的心思,說道:“我的爹爹心腸雖壞,還不至於壞得像喬拓疆那樣。這次事情過後,他心中抱愧,自此就再也沒有見過你們的爹爹了。”
楊潔梅道:“那麼他第二天見著了喬拓疆設有?”
高氏夫人道;“他和喬拓疆約好了在一處險要的處所見面的,這本來是他們三人前往江南的必經之地,喬拓疆準備在該處下手的,早就在那裡等侯了。
“喬拓疆一見他只是獨自一人,以為他已經瞞著自己下手,問他為什麼不按原定的計劃?高傑聽了,卻也疑心他是說謊,問他是不是昨晚那個蒙面人?
“高傑說了昨晚這件事情,喬拓疆哪肯相信?當下就把他嚴刑拷問,打得他死去活來!看看實在不行了,這才罷手。臨走之時說道,我饒你一命,為的是那份寶圖,你不肯交出來,這樣的苦頭,還有得你吃呢!”
邵湘華聽得毛骨悚然,說道:“可恨喬拓疆這廝下得如此毒手,對自己的師弟竟也毫不留情!”
高氏夫人以袖拭淚,說道:“可憐我的爹爹回到家中已是奄奄一息。那時我不過是個剛滿十歲的小女孩,爹爹在家只住一晚,第二天一早又要帶我逃走了,他不但怕喬拓疆找來,也怕楊大慶和石稜找他算帳。
“我們躲到一個山溝子裡,經過幾個月的調養,爹爹的外傷好了,但病得卻更沉重了。
“我記得十分清楚,是我十歲生日的那天晚上,爹爹把我叫到他的病榻旁邊,對我說道:‘我一念之差,想要那份寶圖,不惜引狼入室,如今身受其害,悔已遲了。但我喪在喬拓疆之手,卻是死不瞑目。’
“我雖然只有十歲,亦已相當懂事,便在父親面前發誓,說道,‘爹爹,我一定要給你報仇!’
“爹爹臉上綻出笑容,說道:‘紅兒,難得你有這個志氣。不過,爹爹都敵不過那廝,你又如何能夠為我報仇?’
“我說長大之後,我找名師學藝,不信世上就沒有武功高過喬拓疆的人。
“爹爹說道:‘有當然是有的,但可遇而不可求。不過,只要你有決心,給我報仇,那也不難。有一個現成的法子在這裡,用不著你現鐘不打,反去鍊銅。’
“我連忙問是什麼現成的法子。爹爹說道:‘把那份穴道銅人的圖解找回來,你練成了天下無雙的點穴功夫,不但可以殺掉喬拓疆,還可以給我報那蒙面人的一掌之仇!你要知道爹爹的仇人是兩個,喬拓疆是第一個大仇人,那蒙面人雖沒他這樣可恨,也是我的仇人!’
“我說:‘爹爹,你給這份圖解已經累得慘了,這份圖解只怕是不祥之物,你還想要它?’
“爹爹說:‘為了這份圖解,我費了半生心力,因它而死。若然得不到它,我在九泉之卜亦難螟目!何況,你只有得到這份圖解,才能為我報仇。’
“我只好再一次在爹爹面前發誓,發誓不惜採取任何手段,找回這份寶圖,發過了誓,我問爹爹:‘那蒙面人你又不知是誰,寶圖已經落在他的手中,叫我如何尋找?’
“爹爹見我發過了誓,這才說道:‘以前不知道,現在知道了。’我問:‘那蒙面人是誰?為什麼你以前不知道,現在忽然又知道了?”
這正是厲賽英想要知道的問題,聽至此處,分外留神。高氏夫人喝了一杯茶,歇一歇緩緩說道:“爹爹解開衣裳,只見他的小腹上有一個淡紫色的掌印。他身上的外傷都結了疤的,只有這個掌印還是十分鮮明!”
厲賽英道:“啊,我明白了。你的爹爹以為這是丘師伯的毒龍掌!”
高氏夫人說道:“不錯,我爹爹說,這一掌之傷,在打了對方之後,方始漸漸發作,而掌印也越來越鮮明的,只有蛇島島主丘抗所練的毒龍掌!”
厲賽英道:“你錯了。還有一種毒掌,也是如此的。”
高氏夫人道:“什麼毒掌?”
厲賽英道:“黑風島主宮昭文的七煞掌!”
高氏夫人道:“但聽說七煞掌之傷,掌印乃是黑色,和毒龍掌的紫紅色不同。”
厲賽英道:“不,七煞掌是要在半年之後才呈深黑色的。若在三四個月之內,受傷的人抵受不住,便已身亡的話,掌印卻是從紫色開始變黑的。當時你有沒有留心看你爹爹身上的掌印,是否如此?”
高氏夫人呆了一呆,說道:“你別忘記當時我只是十歲的小女孩,看見爹爹身上的掌印已經嚇得慌了,哪裡還敢仔細去看?”
接著又道:“聽說黑風島主曾經和你的爹爹比試過,輸了一招給你爹爹,他的七煞掌也是在你爹爹幫助之下練成的,有這事麼?”
厲賽英道:“不錯,是有這事。但已是多年之前的事了,那時他們還是朋友,現在早已翻了臉了。”
高氏夫人道:“倘若黑風島主已經得到那份穴道銅人的圖解,他決不會輸給你的爹爹。”言下之意,仍然懷疑那蒙面人是厲賽英的師伯丘抗。
厲賽英聽她說得有理,心中也是思疑不定,說道:“師姐,暫且不管那人是誰。令尊既然懷疑是丘師伯取了那份寶圖,想必就是因此要你拜在他的門下了?但卻不知丘師伯又何以肯收你為徒?”
丘抗所住的蛇島在明霞島之北數百海里,厲賽英從未去過,她的父親也只是去過幾次,但卻不是高小紅在丘抗門下的那幾年。丘抗也從沒有和他說過收這徒弟的原因,是以厲賽英免不了好奇,要問她一問了。
高氏夫人說道:“說起來你們一定意想不到,是喬拓疆幫了我的忙,我才能投入你師伯的門下的。”
厲賽英大為驚詫,說道:“這怎麼可能?喬拓疆是你的大仇人,你還敢去求他幫忙?而且據我所知,我的爹爹和丘師伯都是與喬拓疆結有樑子的,他要幫忙也幫忙不了!”
高氏夫人說道:“是呀,當時爹爹說出這個計劃,我也大感意外,不敢去做。但爹爹說:‘你要給我報仇,只有與仇人虛與委蛇,騙得仇人的歡喜,才能偷那份寶圖。偷了寶圖,你當然是不會真的交給喬拓疆的,練成武功之後,那不就是可以把兩個仇人的仇都報了嗎?”
厲賽英說道:“究竟是什麼計劃?竟然騙得過喬拓疆和我的師伯兩個江湖上的大行家?”
高氏夫人繼續說道:“爹爹不久就死了,留下一封遺書給我,臨終囑咐,要我拿這封信去見喬拓疆。”
厲賽英道:“信上怎樣說?”
高氏夫人道:“請喬拓疆收留我,傳授我本門武功。倘若喬拓疆應承的話,他定有重重的報答。”
厲賽英笑道:“這報答自是暗示那份穴道銅人圖解了。令尊倒是摸透了喬拓疆的脾氣,以此為餌,叫他不能不設法助你。”
高氏夫人道:“不錯,喬拓疆看了這封遺書之後,果然給它打動,卻假惺惺地說道:‘我和你的爹爹是師兄弟,雖然曾因奪寶之事失和,師兄弟之情總是在的。我照顧你是份內之事,何用報答。不過他既然這麼說了,我倒想知道他的報答是什麼了。’
“我依爹爹所教,說道:‘爹爹說,要你發下一個毒誓,我才能告訴你。’
“喬拓疆哈哈笑道:‘你爹爹忒也顧慮了,竟然要我發下毒誓,才肯相信我嗎?好,為了令你安心,我聽你爹爹的吩咐就是。我若不悉心照料你,他日我就像你爹爹一樣了,中了那蒙面人的毒掌而亡。”
楊潔梅笑道:“這毒誓發了等於沒發,那蒙面人與他並不相識,好端端的怎會打他?”
高氏夫人接著說道:“他發了毒誓之後,我就說道:‘爹爹說,他已經知道那個蒙面人是誰了,那份寶圖確是被他搶去,師伯,你若不肯相信,我就不說了。’
“喬拓疆道:‘不瞞你說,起初我確是懷疑你爹說謊,現在卻不由得我不信了。你快說吧,那人是誰?’後來我才知道,喬拓疆曾派人到處偵查我們父女的下落,爹爹毒發而亡,他的手下早已打聽到了。
“我告訴他是蛇島的島主丘抗,喬拓疆呆了半響,說道:‘這人的武功遠勝於我,我決不能在他的手中奪回寶圖。你爹爹許下的報答等於沒用。不過,你若肯聽我的話去做,倒是可以一舉兩得,彼此有利。’
“我問他要聽他什麼話,他說:‘我可以設法幫忙你投入丘抗門下,學他的武功。不過,你一定要將那份寶圖偷回來給我。’我當然滿口的答應了。”
厲賽英笑道:“他倒相信你?”
高氏夫人道:“他以為我是一個小孩子容易受騙,我在他那裡幾個月,他照料得我十分周到,我也假意討他歡心。同時他也一定要計算詳密,我偷了寶圖回來,一定瞞不過他。”
厲賽英道:“但他是怎樣設法讓你做得成丘師伯的弟子呢?”
高氏夫人道:“他教了我一套說話,在他的盜船經過蛇島之時,把我拋棄島上。”
厲賽英伸伸舌頭,說道;“師姐,我真佩服你的大膽。聽說蛇島之上,毒蛇遍佈,若然換了是我,只怕嚇也嚇死了。”
高氏夫人道:“那時我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當然是害怕的。但不冒此險,難報父仇,也就只好聽天由命了。我給拋在島上,不久就有蛇群游來,有頭部扁平的、三角形的、圓錐形的,有身子圈成一餅的、有豎起來的,還有四隻腳似爬蟲的,千方百怪,五彩斑斕,把我圍在中間,我嚇得幾乎暈了過去,尖聲叫了起來。幸虧那些毒蛇還沒咬著我,就在我被蛇群所噴的毒霧噴得神智迷糊之際,忽聽得一聲長嘯,宛如龍吟。說也奇怪,那些毒蛇就像湖水般的退下去了。迷糊中似乎有人將我抱起。待我清醒過來的時候,已是在一間靜室之中,只見一個白髮童顏的老頭笑眯眯的對著我了。他說;‘小姑娘別怕別怕,有我在這裡,毒蛇是不會咬你的,但你是怎樣來到我這個島上的呢?’”
厲賽英道:“這老頭想必就是丘師伯了。”
高氏夫人道:“不錯。於是我把預先編好的謊話說了出來。我說是被海盜劫的,父母都給強盜殺了。我又哭又罵,招惱了那個強盜頭子,他就把我拋在島上。說是要把我喂蛇。丘抗曾見懸著骷髏旗的喬拓疆的盜船經過蛇島海面,他當然想不到一個小孩子會說謊,果然不出喬拓疆所料,他就收我為徒了。”
厲賽英道:“怪不得丘師伯那樣疼你,他可憐你是無父無母的孤兒。”
高氏夫人面上—紅,嚥下眼淚說道;“我對不住師父,他救了我的性命,又那樣疼我,可是我卻在打著主意害他。
“我在蛇島過了七年,師父對我好像親生女兒一樣。我雖然一直把他當作殺父的仇人,但也不能不感激他對我的恩義。本來我有許多機會可以暗害他的,終於都是不忍下手。我想偷了那份寶圖也算了,殺父之仇與撫養之恩就作是相互抵銷了吧。”
厲賽英嘆道:“照你剛才所說的情形看來,那個蒙面人根本就不是丘師伯。你錯把他當作了仇人了。”
高氏夫人道:“幸虧我沒有下手害他,有一天他出海捕魚,要第二天才回來。我就趁這機會,偷入他的書房翻箱搜匣,找到了一本小冊子,裡面也有幾幅人像,人身上註明各處穴道和點穴解穴之法的,但和我父親所說的那份圖解不同。但我以為這是穴道銅人的圖解的副本,找不到正本,師父手抄的副本也好,我就偷了出來。在蛇島幾年,我已學會了駕船的本領,島上有一隻小船是留給我在附近的海面玩耍的,我就連夜駕馭這隻小船離開蛇島。幸好那幾天風浪不大,我冒了一些險,果然給我平安登陸。”
說至此處,在枕頭下拿出一本小冊子,遞給厲賽英道:“我做了這件對不住師父的事情,身子雖得平安抵陸,心中卻是一直不得平安。我是沒法到先師墓前請罪了,這本本門的武功秘笈,只好拜託師妹帶回去交還師叔吧。”
厲賽英翻了一翻,笑道:“這哪裡是什麼穴道銅人圖解,這只是本門所傳的點穴功夫,和那份圖解相比,可真是有天淵之別呢。不過這也是師祖心血之所聚,讓我帶回去也好。”
高氏大人繼續說道:“師父還未傳授過我點穴的功夫,或許是因為我功力未夠不該練等之故。回來之後,我按圖自練,幾乎走火入魔,病了一場。後來雖然練成了,但也還是打不過喬拓疆。我點著了他的穴道,他立即便能運氣自解,此時我也隱隱猜想得到,這一定不是那份穴道銅人圖解了。”
厲賽英道:“你打不過喬拓疆,喬拓疆肯放你走麼?”
高氏夫人道:“說也奇怪,他剛要追上我的時候,不知怎的,忽地摔了一跤,爬起來滿面驚惶的就走了。”
“我正覺得奇怪,忽地覺得小腹的膻中穴有一陣麻癢的感覺,登時不省人事。
“醒來之後,只見那本小冊子放在我的身邊,我也沒受什麼傷,以後一直沒事。”
楊潔梅聽至此處,恍然大悟,說道:“這一定是辛十四姑作弄你的。她使毒的功夫天下無雙,不知她是用了什麼藥物,令你昏迷。”
高氏夫人本是個極聰明的人,想了一想,也就恍然大悟,說道:“我明白了,那女魔頭想必亦是知道那份穴道銅人圖解的秘密的,她以為我偷的是真本,故而暗中幫了我一把忙,嚇走了喬拓疆,然後又把我弄昏迷了來搜我的身。她是個武學大行家,搜到了這本小冊子,只須略略一翻,當然就知道是假的了。也幸而她知是假,否則只怕我當時就遭了她的毒手了。”
邵湘華道:“她既然知道你沒有得到那份圖解,為何她今天又要跑來害你?”
楊潔梅笑道:“這還不易明白嗎,這是因為我們的緣故,連累伯母遭受無妄之災。”
邵湘華道:“哦,我明白了。她定是以為那份圖解既然不是落在丘抗之手,那就有可能是高傑當時說謊,那份圖解說不定是落在我的爹爹或你的爹爹手中了。娘,她以為你撫養了我,為的就是要找那份寶圖。”
高氏夫人心中暗暗叫了一聲慚愧,原來她當年極力主張要收養邵湘華作兒子,確實是出於這個動機。她並不懷疑父親說謊,但因出事之晚,房子裡是沒有燈火,黑漆漆的。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為是楊大慶或石稜把寶圖收起,給蒙面人拿走的只是裝著珠寶的匣子。而她父親設有看見,卻以為是蒙面人拿走了。
高氏夫人心中慚愧,不覺停止了說說,呆呆的看著邵湘華。邵湘華吃了一驚,問道:“娘,你怎麼啦?”
高氏夫人說道:“如果我真是為了那份寶圖的緣故,才撫養你,你還肯叫我娘嗎?”
邵湘華笑道:“娘多疑了,我怎會這樣揣度你呢?何況你們收養我的時候,我只是八歲大的孩子,又怎會知道寶圖的秘密?”
高氏夫人道:“或者我是存著這樣希望呢?我希望你們父子終有重逢之日,你的爹爹年紀老了,當然要把這份寶圖傳給你的。到時你感激我的撫養之恩,我問你要,你能夠拒絕我嗎?”
邵湘華呆了一呆,說道:“娘,即使你有這樣存心,我也不會怨恨你的。但你怎知我的爹爹沒有死呢?”
高氏夫人道:“當我發現我偷來的那本東西,並非穴道銅人圖解的副本之後,我就打聽你們兩家的下落,因為我懷疑那份圖解,不是在你爹爹手中。就是在楊姑娘爹爹的手中。”
“那次失事之後,楊大慶大概是怕牽連鏢局,辭了總鏢頭之職,逃到南方,隱姓埋名,我查不出他的下落。石稜則還在老家。”
“我曾經到過你的家鄉,恰好是在你家那晚遇盜之後的第七天,你們家裡的一個僕人重傷未死,我找到了他,給他醫治,讓他多活幾天。他告訴我,石稜那晚是受了傷,但沒有死。他親眼見到他衝出去的。”
邵湘華又驚又喜,說道:“爹爹若然還在人間,為什麼這許多年,江湖上沒有半點他的消息?”
高氏夫人道:“那天晚上的強盜,我想你的爹爹也一定知道是喬柘疆了。或許他是在重練武功,武功未曾練好之前,既然難以報仇,他當然不會在江湖露面給喬拓疆知道了。”
邵湘華道:“娘,我想不到我的身世,原來竟有這許多曲折。”
高氏夫人繼續說道:“我對不住你的義父,這些事情,我一直在瞞著他。當時我是第二次遭受喬拓疆手下的圍攻,幸得你的爹爹救了我。我捏造謊言騙他,忍受了委屈嫁他,因為我想借他的衙門庇護。他對我很好,後來我也不忍離開他了。今日我和你說的話,待你義父病好之後,你可以告訴他。”
邵湘華心裡想道:“為什麼要我告訴他,你不可以說嗎?”但卻不便在這時候問他義母。當下說道:“娘,多謝你把這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全都說了出來,你也累了,該歇歇啦!”
高氏夫人道:“不,我還有一件事情要說,楊姑娘,你過來。”
楊潔梅道:“伯母有何吩咐?”
高氏夫人道;“你們兩人的爹爹是好朋友,你們又都是從小就受仇人所害,命運相同。今日相逢,正是天意。我希望你們今後再不分開,楊姑娘,你能夠應承麼?”
楊潔梅羞得滿面通紅,說道:“伯母,如今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華哥就像我的親兄長一樣。”
高氏夫人咳了兩聲,說道:“不,我不是要你們做兄妹,我是要——”
邵湘華恐怕她說得太過明顯,弄得楊潔梅太過受窘,忙打斷她的話,說道:“娘,你不要為我們操心,這事、這事,待你病好了再說也還不遲。”
高氏夫人悽然一笑。說道:“我還會好麼?”
楊潔梅安慰她道:“蠱毒我雖然不會解,但卻並非絕對不能解的。”
高氏夫人道:“我知道,這是要下蠱的人親自來解才行。我這一生已經受盡折磨,不想再受辛十四姑這個女魔頭的折磨了。”聲音越來越弱,忽地喉頭作響,“喀”的吐了一口鮮血出來。
邵湘華這一驚非同小可,顫聲叫道:“娘,你、你怎麼啦?”只覺他握著的義母的手已是冰冷。
高氏夫人嘴唇開闔,邵湘華和楊潔梅彎下了腰,凝神靜聽。只聽得她斷斯續續地說道:“我,我不想連累你的義父一家,我死了之後,辛十四姑這女魔頭就不會找你們的麻煩了,我這一生做了許多錯事,這,這也是我應得的報應。楊姑娘,但求你能完了我的心願,我走也走得安樂。”原來她是自運內功,斷了經脈,說到“安樂”二字,臉上痛苦的神態卻是越來越顯,只剩下一口氣了。
楊潔梅粗通醫理,握著她的手,知道已是不能救治。這剎那間,她和邵湘華不知不覺的靠在一起,雙手相握,楊潔梅低聲說道:“伯母,我答應你。”
高氏夫人也不知是否聽見她的話,但見她的臉上忽地綻出笑容。邵湘華用指頭在她鼻孔一探,才知道她已是斷氣了。
奚玉帆陪笑傲乾坤在客廳裡坐了許久,還未見他們出來,忽地聽得裡面的哭聲。奚玉帆心知不妙,果然便看見楊潔梅陪著厲賽英出來,說道:“高氏伯母不幸,剛才去世了。邵大哥正在料理後事,叫我出來替他道歉。”
笑傲乾坤道:“怎麼就會死的?”厲賽英搖了搖頭,只是嘆了口氣。笑傲乾坤知道定有內情,不便再問,說道:“邵家遭逢喪事,主人又有病在身,楊姑娘你想必暫時不能走了。請你轉告主人家,我們走了。”
楊潔梅代主人送他們出到門口,和厲賽英說道:“待這裡的事一了,我和湘華也要到金雞嶺的,你們先走一步吧。”
路上厲賽英方始說出這件事情的原委,笑傲乾坤與奚玉帆聽了,俱都嗟嘆。奚玉帆說道:“這位高氏夫人雖有不是之處,卻也值得同情。”
笑傲乾坤說道:“辛十四姑這女魔頭給我嚇走,只怕是未必敢再來邵家鬧事了。我倒希望再碰見她,佩瑛姑娘託我訪查她的爹爹下落,我還沒法交差呢。”
奚玉帆聽得笑傲乾坤提起韓佩瑛的名字,不覺有點悵惘,說道:“谷嘯風現在不知是在哪裡。”
笑傲乾坤瞿然—省,說道:“對了,我也想找谷嘯風呢。他這次來到江南,為的是和江南武林中的領袖人物聯絡,文逸凡那兒他已經去過了。現在想必是在太湖王寨主那兒。奚世兄,我本來應該和你們一同去拜訪文大俠的,現在只好先到太湖打個轉了。”
奚玉帆道:“我也十分想見嘯風,但舍妹之事,亦是令我放心不下。嘯風如果不是急於回去,請你叫他在太湖多留幾天等我。”
三人分道揚鑣,笑傲乾坤獨自上太湖西洞庭山去找太湖的七十二家總寨主王宇庭,奚玉帆則與厲賽英作伴,到杭州天竺山文逸凡那裡去找他的妹妹。
情侶同行,這時又正是春暖花開的時候,江南的春天,雨,是沾衣欲溼;風,是吹面不寒。春光如畫,令人心神俱醉。
厲賽英想起楊潔梅的事情,將她和邵湘華那番離奇的遇合告訴了奚玉帆,笑道:“聽說杭州西子湖邊有間月老祠,月老祠有副對聯,願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屬;是前身註定事莫錯過姻緣。他們兩人可真是這樣。但那遇合的奇妙,可也真是令人意想不到呢!”
奚玉帆聽了這話,心頭帳觸,想道:“有意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萌,我和你何嘗不也是如此?百花谷鬧出的那場婚變,結果卻是谷嘯風與韓佩瑛分而複合,我的妹妹不知怎的卻又突然嫁給了文逸凡的弟子辛龍生,這尤其是令人意想不到了!”
厲賽英噗哧一笑,說道:“你在想些什麼?怎的好像發了呆了?”
奚玉帆笑道:“我是在想,月老祠那副對聯不是也正可以用在咱們身上嗎?”
厲賽英心裡甜絲絲的,卻“呸”了一口說道:“我只當你是個老實人,幾時學會了油嘴滑舌了。說正經話,我倒想起了一件事了。”
奚玉帆道:“你想起什麼來了?”
厲賽英道:“我懷疑那個用毒掌打傷高氏夫人的父親的那個蒙面人是黑風島主宮昭文,那份穴道銅人圖解是落在他的手中。可惜我見不著宮錦雲姐姐,否則一定可以探查出事情的真相。”
奚玉帆道:“小時候你不是和她很好嗎?”正是:
好友不知何處去,青梅竹馬憶當年。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