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聽得“當”的一聲,楊潔梅手中的青鋼劍也掉在地上了。
不過她的兵器脫手卻和鍾無霸等人不同,他們的兵器是給黑衣婦人打落的,楊沽梅卻是由於驚惶過甚,自己失手跌落了兵器的。
龍天香站在她的身旁,見她面色蒼白如紙,吃一驚,驀地心頭一動,說道:“梅姐別慌,來的敢情是、是——”
話猶未了,只聽得喬拓疆“啊呀”一聲,跟著已在說道:“來的敢情是辛十四姑麼?久仰了!”
辛十四姑冷冷說道:“算你還有眼力。”
喬拓疆道:“請問辛女俠來意如何?咱們可是一向井水不犯河水。”
辛十四姑道:“不錯,過去是井水不犯河水,但現在你卻犯了。你明明知道侍梅是我的丫頭,你居然還敢將她綁架!”
喬拓疆道:“請你把令婢帶走,我答應以後不再與她為難便是。”
辛十四姑冷笑道:“哪有這樣容易,我既然來到這裡,這件事我就不能不管了。”
喬拓疆跟珠一轉,忽地說道:“此事關係重大,你剛才既曾說過,不打算幫哪一邊,那麼咱們談一宗交易如何?”
辛十四姑道:“我是有話要和你說的,你們這一夥都給我退出邵家莊去,過後我自會來找你們。”
鍾無霸拿起獨腳銅人,靠近喬拓疆,說道;“舵主,咱們來得不易,難道——”
辛十四姑冷冷說道:“喬拓疆,你是耳朵聾了?還要我再說第三遍麼?還是你敬酒不吃要吃罰酒?”
喬拓疆把手一揮,說道:“好,難得辛十四姑青眼有加,願與喬某商談。這杯敬酒我是卻之不恭了。鍾兄弟休要多言,咱們走!”
邵湘華看見仇人退走,眼中便似要噴出火來。
但因義父受傷,而且辛十四姑又說明了並非來幫忙他們的,邵湘華只好暫且壓下怒火,由得他們走了。
辛十四姑哼了一聲,說道:“侍梅,你眼中還有我麼?”
楊潔梅道:“請主人恕我擅離幽篁裡之罪。”
辛十四姑道:“你私逃也還罷了,為何害我侄兒?”
楊潔梅牙根一咬,亢聲說道:“我本是好人家的女兒,遭人拐賣,才做了你家的丫頭的。如今那件事不做也已做出來了,你要如何便如何吧。”
辛十四姑冷笑道:“你這丫頭倒是嘴硬,跟我走!”
邵家兄妹和龍天香不約而同的攔在她們中間。
辛十四姑哼了一聲,說道;“你們這幾個小輩膽敢阻止我管教丫頭?”
邵湘華道:“楊姑娘的父親也是武林中有名望的人物,請你念在武林同道的份上,就放了她吧。”
龍天香道:“令侄也曾親口說過,不再當她是個丫頭。”
辛十四姑道:“我早就知道她是楊大慶的女兒了,不是為此,我才不會待她這樣好呢。哼,但她如今卻竟敢忘恩負義!你們退開,侍梅,你跟我走!”
邵家兄妹,龍天香,武玄感四人都站在楊潔梅面前,排成一列,誰也沒有退開。
辛十四姑緩緩舉起竹杖,淡淡說道:“好呀,你們邵家莊的人是不是要和我動手?”
邵元化嘴角尚自滴出鮮血,慌忙叫道:“且慢,且慢!”
辛十四姑冷笑道:“我可沒有工夫等待你們,求情的廢話你別說了,不敢和我動手,那就趕快退開!”
邵湘瑤叫道:“爹爹,楊姐姐如今也算得是咱們邵家的人了,剛才你敢於抵抗喬拓疆,不讓喬拓疆將她擄去,如今卻又拱手將她送入虎門,不怕江湖上的好漢笑活麼?”
辛十四姑道:“好,你們怕人笑話,那是定要動手的了?邵元化,你上來吧,我還不屑於打這幾個小輩呢!怎麼,你不敢上來?我可不耐煩等候了!”
辛十四姑舉起竹杖,正要打走邵家兄妹等人,忽聽得狂笑之聲,遠遠傳來,轉眼間那笑聲已是如在耳邊,震得每一個人的耳鼓嗡嗡作響。
辛十四姑吃了一驚,舉起了的青竹杖不知不覺又放下來。回頭一望,只見那人已經進了園子,是一個年約三旬開外的中年書生。
這書生手中搖著一把摺扇,笑聲一收,冷冷說道:“你就是二十年前名震江湖的辛女俠辛柔荑麼?嘿嘿,人家說聞名不如見面,我卻要說見面不似聞名了!”
辛十四姑怒道,“你是不是笑傲乾坤華谷涵?”
笑傲乾坤道:“不錯,正是區區。”
辛十四姑道:“你說見面不似聞名,這是什麼意思?”
笑傲乾坤道:“你本有女俠之名,欺負一個可憐的小姑娘,不嫌有失身份麼?”
辛十四姑道:“辛柔荑早在二十年前死了,什麼俠義道不俠義道的與我可沾不上邊。你別給我臉上貼金,我只知道來找我這丫頭回去。”
笑傲花坤道:“好,你要找她,我也正要找你呢!”辛十四姑竹杖一舉,說道:“好,你劃出道兒來吧!”
笑傲乾坤笑道:“辛十四姑,你誤會了。我來找你,並不是想要和你打架。”
辛十四姑道:“那你為了什麼?”
笑傲乾坤道:“向你打聽一個人!”
辛十四姑心頭一震,亢聲說道:“什麼人?”
笑傲乾坤緩緩說道:“洛陽的韓大維韓老英雄,聽說他是在你家養病的,我們曾經到過你的家中,卻找不著他。你將他藏到哪裡去了?”
原來笑傲乾坤華谷涵是受了韓佩瑛之託,聽說辛十四姑的行蹤在江南有人發現,故而特地來追蹤她的。
辛十四姑最忌諱的就是別人提及她和韓大維的私情,不由得臉上通紅,老羞成怒,說道:“關你什麼事,要你多管?”
笑傲乾坤又是哈哈一笑,說道:“雖然不關我的事,但韓大維的女兒要找父親,我受她所託,這總可以管得著了吧?”
辛十四姑道:“你叫那丫頭來和我說。”
笑傲乾坤道:“她遠在山東的金雞嶺呢!”
聿十四姑道:“別說我不知道韓大維的事情,知道我也不和你說。”
笑傲乾坤冷冷說道:“你不願意和我說,我也不能勉強你。好,那你走吧,但只許你一個人走!”
辛十四姑正要去拉楊潔梅,聽了這話,呆了一呆,怒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笑傲乾坤輕搖摺扇,站在她們兩人之間,說道:“這位楊姑娘是我們金雞嶺的朋友,她已經不是你家的丫頭了,你不能將她帶走!”
辛卜四姑怒極氣極,冷笑說道:“從來沒人敢在我的面前指手劃腳,要我這樣那樣!你雖然名譽武林,我辛十四姑也不見得就怕了你!”
笑傲乾坤道:“凡事抬不過一個理字,你逼良作賤,算是什麼俠義道的所為?”
辛十四姑道:“第一,我沒有工夫和你講理!第二,我也早就對你說過,我辛十四站從來不以俠義道自居。你要庇護這個丫頭,那也容易,勝了我手中這根青竹杖再說!”
笑傲乾坤本來是個狂傲異常的人,做了北方的綠林盟主蓬萊魔女的丈夫之後,狂傲之氣方始暫且收斂。此時聽了辛十四姑一派蠻不講理的說話,不覺狂氣復發,縱聲笑道:“好,你不講理,我更是不講理的祖宗!你這根青竹杖有什麼值得寶貝,讓我瞧瞧!”
辛十四姑一杖向他戳去,喝道:“瞧個夠吧!”這一招閃縮不定,有如毒蛇吐信,可以隨機應變,襲擊笑傲乾坤的七處要害穴道。只要笑傲乾坤稍一不慎,就要給她乘虛而入。
笑傲乾坤笑道:“也不見有什麼稀奇!”隨手把摺扇一撥,就把她的青竹杖撥開了。
辛十四姑大吃一驚,心裡怨道:“怪不得人家把笑傲乾坤夫妻和武林天驕並稱武林三傑,果然是有點真實的本領!”
殊不知笑傲乾坤解這一招,看來雖然似是信手一撥,毫不費力。其實卻是發揮了他高深的武學造詣,全神應付,方能達到如此境界的。笑傲乾坤撥開了她的青竹杖,也是不由得微微一凜,口裡雖然在調侃她,心裡則在想道:“辛十四姑少年之時有辣手仙姑的外號,杖法變出劍法,果然是奇詭無比,名不虛傳!”
兩人各以上乘武功搏擊,竹杖吞吐,摺扇翻飛,雖然不似刀劍碰擊的那樣表面看來猛烈,但雙方的內力四面盪開,旁觀的人都有立足不穩的感覺,不知不覺的逐漸退後,空出了一個方圓十數丈的大圓圈。
辛十四姑的招數愈出愈奇,每一招青竹杖都是點向笑傲乾坤的要害穴道。笑傲乾坤目光不離她的杖尖,摺扇倏合倏張,張開來時當作盾牌招架,說也奇怪,摺扇雖是一張薄紙,辛十四姑的青竹杖卻戳它不破,一沾上就滑過—邊;合起來時就當作判官筆使,一樣的點向辛十四姑的要害穴道。
辛十四姑暗暗吃驚,心道:“他這卸力化勁的功夫實是非我所及!只怕我的青竹杖要輸給他的摺扇了。但我若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面子卻是保不住了!”
辛十四姑是個十分顧體面的人,她給笑傲乾坤調侃,咽不下這口氣,是以雖然想走,卻仍然不走,還在冀圖僥倖。
心念未已,忽聽得笑傲乾坤一聲長笑,突然摺扇一壓杖頭,左手伸出,閃電般的就把辛十四姑的青竹杖奪了過去,笑道:“也不見得是什麼寶貝,瞧過了,還給你!”辛十四姑竹杖被奪,大驚之下,恐防對方追擊,本能的縱出數丈開外。竹杖飛來,她還怕對方用上內力,慌忙霍的一個“鳳點頭”,竹杖從她頭頂飛過,直飛出了圍牆之外。
這根竹杖其實的確是一件寶物,是隻有崑崙山上才有的一種“綠玉竹’制的,這種綠玉竹彈性極強,而又堅逾鋼鐵。辛十四姑費了許多氣力,攀崑崙山之崩,方才獲得一枝。此時給笑傲乾坤擲出牆外,她也只好不顧面子,趕忙躍過牆頭,拾起竹杖,跑了。
笑傲乾坤哈哈笑道:“這女魔頭目中無人,也該讓她稍稍吃點苦頭。只可惜韓大維的下落,仍是不能得到。”
邵元化上前道謝,笑傲乾坤道:“不必客氣。邵莊主你受了傷,我這裡有顆少林寺老和尚送的小還丹,你把它服下,回去歇息吧。不必招呼我了。”
楊潔梅道:“華大俠,多謝你救了我。不過我和金雞嶺的人並無相識,華大俠剛才說——”
笑傲乾坤笑道:“金雞嶺上有你一位朋友呢,你忘記了?”
楊潔梅詫道:“是哪一位?”
笑傲乾坤笑道:“就是那位曾經得過你幫忙的韓佩瑛姑娘,你忘記她了?”
楊潔梅道:“我怎能忘記韓姑娘,只是身份懸殊,我怕高攀不起。”
笑傲乾坤道:“令尊的大名可是大慶二字?”
楊潔梅道:“不錯。華大俠可是認識家父?”
笑傲乾坤笑道:“餘生也晚,我出道之時,令尊早已閉門封刀,無緣結識了。不過,韓姑娘的父親韓大維韓老前輩卻是和令尊頗有交情的。”
楊潔梅道:“真的麼?我遭人拐賣之時,年紀還小,家父生前有些什麼朋友,我都不知道。”
笑傲乾坤道:“韓姑娘本來也是不知道的,到了金雞嶺之後,見了她的父執之輩,說起來方始知道。有人已經打聽到你的下落,知道你是遭人拐賣,落在辛十四姑這個女魔頭的手中。實不相瞞,我這次來到江南,固然是因為受了韓佩瑛之託,找尋她的父親,同時也是為了要查訪你呢。”
楊潔梅大為感動,說道:“我是個孤苦無依的薄命女子,得華大俠和韓姑娘這樣關心,真是不知要怎樣感激你們才好。”
笑傲乾坤道:“韓姑娘也是很惦記你呢,你若沒有別處地方好去,不如到金雞嶺去和她一起,也可以見見你爹爹生前的一些好朋友,好麼?”
楊潔梅道:“這是求之不得,不過,我想遲兩天方才動身。”
在她說話之時,邵湘華露出了心緒不寧的神態,一雙眼睛,一直朝著她看。
笑傲乾坤何等聰明,早已看出他們之間定然有點什麼不尋常的關係,於是哈哈一笑,說道:“對,也不必急在一時,你們商量之後再說吧。”
奚玉帆道:“韓姑娘已經到了金雞嶺,那麼谷嘯風想必也是在金雞嶺吧?”
笑傲乾坤道:“不錯,谷嘯風是和她一起到金雞嶺的。不過因為他要替金雞嶺的義軍和江南的同道聯絡,現在亦是已經來了江南。”接著說道:“他和韓姑娘經過一場風波之後,現在已經和好如初,只要找著她的父親,他們就可成親了。百花谷之役早已事過境遷,我想你也是一定不會放在心上的了。”
笑傲乾坤只知道谷、韓的婚變是因奚玉帆的妹妹而起,卻不知道奚玉帆也曾經暗戀過韓佩瑛的。
奚玉帆又是歡喜,又是有點尷尬,說道:“這可真是太好了。可惜不知道谷嘯風現在何處,我很想和他見面呢。”
笑傲乾坤道:“你準備上哪兒?”
奚玉帆道:“我想到臨安去找文大俠。”其實他是要去找尋他的妹妹。他還不敢相信奚玉瑾當真是嫁了文逸凡的掌門弟子。
笑傲乾坤道:“我和文逸凡多年未見,也很想見一見他,咱們一同去吧。”
此時邵元化業已服下那顆小還丹,回房歇息了。髮妻劉氏夫人進去照料他,留下高氏夫人和邵湘華、湘瑤兄妹陪客。
高氏夫人道,“華大俠,難得你大駕來到,請你多留一天。”似乎有話想說,卻又有所猶疑,不敢說出。
笑傲乾坤忽地“咦”了一聲,盯著她說道:“你剛才和那女魔頭交過手麼?”
高氏夫人道:“沒有呀!”
楊潔梅忽道:“伯母,你試吸一口氣,左脅下是不是好像針刺一般?”
高氏夫人大驚道:“你怎麼知道?”原來她早已試過了,不用作深呼吸已是感到脅下隱隱作痛,試一運用真氣,更是痛得厲害。她不知受的是什麼傷,正想向笑傲乾坤請教。
楊潔梅道:“伯母,你是給辛十四姑暗中下了毒!”
此言一出,不但高氏夫人登時變了面色,笑傲乾坤也是甚為驚駭,說道:“這女魔頭下毒的功夫果然是天下無雙,連我也看不出來!”
高氏夫人知道楊潔梅是辛十四姑的得寵丫頭,料想她曾跟辛十四姑學到一些使毒的本領,驚魂稍定,問道:“楊姑娘,我中的是什麼毒,還能有救麼?”
楊潔梅遲疑半響,說道:“你中的恐怕是金蠶蠱,救是有得救,但這解毒之法,我卻沒有學過。中了這種蠱毒,有時要數月之後方始發作,但也說不定在三五天之後就會發作。”
高氏夫人越聽越是吃驚,痛得更加厲害了,不禁罵道:“我和那女魔頭自問無冤無仇,不知她為什麼要下毒害我?”楊潔梅也是莫名其妙,心裡想道:“我害了她的寶貝侄兒,本來她應向我報復才對,何以卻會選中了高氏夫人下這毒手呢?”
笑傲乾坤道:“我有天山雪蓮泡製的碧靈丹,雖然不是對症解藥,或者也可以使毒性減輕一些。”
高氏夫人知道天山雪蓮是極為難得之物,但她也略懂毒物之學,知道中了蠱毒,必須下蠱之人方能解的。嘆了口氣,說道:“死生有命,我也不想耗費你的碧靈丹了。”
邵湘華兄妹扶她進去歇息,高氏夫人忽道:“湘瑤,你去服侍你的爹爹。”邵湘華向笑傲乾坤告了個罪,扶他義母進去。笑傲乾坤本來就要走的,但此際卻是不便馬上走了。——
笑傲乾坤和奚玉帆、厲賽英、楊潔梅等人在客廳等候,準備待那湘華出來再行告辭,過了一會,邵湘華出來說道:“厲姑娘,楊姑娘,家母想要見見你們,請你們進去。”
厲賽英隱隱猜到高氏夫人想要和她說的是什麼了,楊潔梅心裡卻是藏著一個悶葫蘆,不知她是為了何事。
邵湘華帶她們進入高氏夫人的臥房,看看他的義母,說道:“要不要我出去一會?”
高氏夫人說道:“你也留下。我要說的事和你們三個人都有關的。”
邵湘華驚疑不定,只見義母已向厲賽英招一招手,請她走到床前,說道:“厲姑娘,你是不是有一位師伯,名叫丘抗?”
厲賽英道:“不錯,但這位師伯在我出世之前已經死了。”
高氏夫人說道:“你有一位師姐,你知道嗎?”
厲賽英道:“曾聽爹爹說過,說是丘師伯的唯一徒弟,丘師伯將她當作女兒一樣看待。後來卻不知什麼緣故,離開了她的師父私逃了!”
高氏夫人緩緩說道:“我就是你那位師姐!當年之事,我是後悔得很!”
厲賽英心道:“果然給我料中。”故作驚詫說道:“師蛆,想不到我會見著你。爹爹說師伯臨死的時候還在惦記著你呢,當年你是為了什麼事情離開他的?”
高氏夫人嘆了口氣,說道:“此事說來話長,要從差不多一百年之前說起!”
邵湘華更是驚詫,心裡想道:“百年之前,只怕外祖還未出世,不知義母何以要從這麼遠說起?”
高氏夫人說道:“你們先聽我說個故事。百年之前,那時宋室尚未南遷,京城是在汴梁。那年金寇入侵,攻陷汴京,徽欽二帝給金寇擄去,宋室方始南遷的。
“城破之日,宮中有個掌管內庫的太監冒了極大的危險,偷了幾件寶物出來。
“那些寶物當然都是價值連城之寶,但其中最寶貴的卻是一幅穴道銅人的圖解。比起這份圖解,內庫所有的寶物加起來恐怕都不及它!”
厲賽英吃了一驚,說道:“我聽爹爹說過,穴道銅人的圖解不但是醫學上的珠寶,而且也是武學上的奇珍。聽說金寇攻陷汴京之後,將宋宮中的穴道銅人搬回大都,但因得不到正確的圖解,金國數代的皇帝,曾費了幾十年的時間,集中了全國的武學高手與名醫,來研究穴道銅人,這才重新弄出一幅圖解,但恐怕仍是比不上原來那份圖解的詳盡呢!”
高氏夫人忽道:“你有沒有學過圖解上的點穴功夫?”
厲賽英怔了怔,說道:“爹爹也只是知道宋宮中有這麼一個穴道銅人,連見也沒有見過!我又焉能學會?”
高氏夫人道:“真的嗎?”突然中指一彈,點著了厲賽英的穴道。厲賽英晃了一晃,幸虧得楊潔梅扶住,才沒倒下。
邵湘華大驚道:“娘。你怎麼啦?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厲姑娘?”
高氏夫人吁了口氣,緩緩說道:“不錯,你是沒有學過。否則你就決不會給我用普通的點穴手法制服了。”說罷,這才輕輕的在厲賽英身上一拍,解開了她被封的穴道。
厲賽英道:“師姐,你為何要試我?“
高氏夫人道:“因為我以為這份圖解是在你的爹爹手中?”
厲賽英道:“怎的會在我爹手中?”
高氏夫人道:“我以為是在我的師父去世之後,傳給了他的師弟、你的爹爹的。”
厲賽英詫道:“你不是說這份圖解已經給一個太監盔走了嗎,怎的又會落在我師伯手中?如果真的是落在他的手中,你是他最寵愛的徒弟,他是應該傳給你了。”
高氏夫人說道:“所以我一直是懷疑不定,不知師父是否真的得到了這份圖解。但現在看來,大概是假的了。”
厲賽英道:“何以你有這個懷疑。”
高氏夫人道:“我會慢慢告訴你的,你坐下來聽我說吧。”
喝過了一杯茶,高氏夫人接著說道:“剛才我說到那個太監盜走宮中內庫的寶物,你們想必也是在懷疑他了。”
邵湘華道:“是呀,這個太監得皇帝寵信,在宋帝國破家亡之日,他不報皇恩,反而乘危盜寶,也實在是太可惡了!”
高氏大人道:“不,你猜錯了。這個太監止是懷著孤臣孽子之心,忠於主上,才這樣做的。”
邵湘華道:“哦,我明白了。他是為了不讓這份稀世之珍落在金寇之手,並非為了自己偷的。”
高氏夫人道:“不錯。他本來是個武林人物,最初是因為想要學這穴道銅人圖解的點穴功夫,才淨身入宮當了太監的。
“後來在汴京陷落之時,他冒險盜寶,穴道銅人圖解的奧秘,他還未曾參透十之一二,但他可沒有再練了。他說他若是藏之名山,傳之後代子孫,別人一定以為他是為了私利,他要把它送還繼位的皇上。”
邵湘華道:“原來他是懷有這樣苦心,後來怎樣?”
厲賽英卻在想道:“奇怪,師姐怎的知道這樣清楚?連那太監想些什麼,她都知道。”
高氏夫人似乎知道她的心思,微笑說道:“你們想知道這太監是什麼人嗎?他是我的叔祖,姓高名鷂。七卜歲以上的武林前輩,大概都會聽過他的名字。”
第一個謎底揭開了,厲賽英道:“原來如此。那麼這份圖解後來哪裡去了?”
高氏夫人道:“他盜寶之後,設法逃出京城。後來宋室南遷,奸臣秦檜當國,這份圖解,若然送回臨安,只怕會落在秦檜手中。因此他就一直將它藏著,等待秦檜死了,有忠臣柄國之時,方始準備歸還內庫。”
邵湘華嘆道:“奸臣恐怕是死不完的。秦檜死了有史彌遠,史彌遠死了有韓侂冑。爹爹不就是因為事事給韓侂冑掣肘,才寧願自解兵權,告老還鄉麼?”
高氏夫人道:“過了四十多年,我那叔祖年紀漸老,秦檜還沒有死,他自知等不及了,在他病重之時,把他一個侄子叫來,將這秘密告訴他,要他發下重誓,無論如何把那匣珠寶連同穴道銅人圖解送回臨安。若是做不到的話,也絕不能據為已有。他的侄子就是我的爹爹了。”
厲賽英道:“師姐世代忠良,可敬可佩!”
高氏夫人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片紅雲,半響說道:“說來慚愧,我的爹爹並非如你所想象的那樣秉性忠良。我、我也不是。”
此言一出,大家都是感到意外,甚是尷尬,誰也沒有說話。過了一會,還是厲賽英說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這份圖解後來下落如何,還望師姐見告。”
高氏夫人道:“我的爹爹實是想據為已有,當時向叔父發下了毒誓,只盼能得這份寶圖,可是卻不如他所願!”
厲賽英問道:“為什麼?”
高氏夫人道:“叔祖講了這個秘密之後,又再說道:不是我不敢信你,但茲事體大,你一個人也未必能做到。我要另找一個人陪你去,這個人就是楊姑娘你的爹爹楊大慶了!”
楊潔梅說道:“怎的找上了我的爹爹?”
高氏夫人道:“你的爹爹當時是汴梁一家鏢局的總鏢頭,為人俠義,叔祖的年齡雖然與他相差甚遠,亦非知交,卻是可以信任他的。於是他要我的爹爹把楊大慶找來,當面將那個寶匣交給楊大慶保管。”
邵湘華聽得心急,想道:“原來楊姑娘的爹爹是這樣牽連進去的,聽她日間和喬拓疆說話的口氣,我的爹爹似乎亦是與此事有關,卻不知是如何了?”便即問道:“後來怎樣?”
高氏夫人悽然一笑,果然說道:“現在可就要說到你的爹爹身上了。”
邵湘華又驚又喜,說道:“我的爹爹?他也是幹鏢行的嗎?”心想:“此事果然是和爹爹有關,今日大概我可以得明真相了。”
高氏夫人道:“不,你的爹爹並非鏢局中人,他是一位江湖遊俠,不過他卻是楊大慶最要好的朋友。”
楊潔梅道:“是不是我的爹爹請他幫忙送寶?”
高氏夫人道:“不錯,你很聰明,一猜就著。”頓了一頓,喘過口氣接著說道:“華兒的爹爹名叫石稜,我的爹爹名叫高傑。為了敘述方便,我不加以尊稱,只叫他們的名字了。楊大慶找他的好友石稜幫忙,高傑本來是不同意的,但因那份圖解在楊大慶手裡,他拗不過楊大慶,最後只好勉強依從,可是他卻在打另一個主意。”
楊潔梅道:“什麼主意?”
高氏夫人道;“當然是獨吞寶物的主意了,可是他想來想去,只憑他一人之力,絕不能把寶物搶到手中,獨吞是不行的,他也只好找人暗中幫手了。”
邵湘華隱隱猜到幾分,問道:“找誰?”
高氏夫人道:“就是那喬拓疆了。”
邵湘華心想:“果然不出所料。”但心中仍有疑團,問道:“為什麼不找別人,單獨找他?”
高氏夫人嘆了口氣說道:“是呀,我的爹爹找他,可正是自找禍殃了。不過除了他,我的爹爹就無人可以信任,因為喬拓疆是他的師兄。”
邵湘華和楊潔梅都是“啊呀”一聲叫了出來,心想:“原來如此!”
高氏夫人繼續說道:“我的叔祖將那匣寶物交給楊大慶之後,這年冬天就去世了。過了大約四五年,楊大慶聽得南宋的秦檜亦已去世,宋朝有—位將軍名叫虞允文的,忠義雙全,認為時機已到,於是找個藉口結束鏢局,便和高傑、石稜三人,帶了那匣寶物,一同渡江,往江南去找虞允文將軍,意欲拜託虞將軍把這匣寶物轉呈皇上,歸還內庫。他卻不知高傑在這幾年當中,早已佈置妥當,和他的師兄喬拓疆接過頭了。”
邵湘華道:“那麼這份圖解終於沒有送到虞將軍的手中?”
高氏夫人說道:“喬拓疆從師弟處知道了這個秘密,知道有這樣一份武林中人夢寐以求的圖解,還有好幾件價值連城的珍寶,哪裡還能放過?當然是不會送別虞允文的手中了。
“寶物藏在鏢局的時候,他是無法下手的,如今送往江南,在路上他就有辦法下手了。不過若以武功而論,他還是打不過楊、石二人的,是以他和師弟陰謀定下詭計,只用智取,不以力劫。”正是:
秘寶不藏於密室,江湖從此起風波。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