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孫璞心裏明白,這個青袍老者,就是宮錦雲的父親,亦即是江湖上令人聞名喪膽的大魔頭黑風島主宮昭文了。
這剎那間公孫璞不由得心亂如麻,想道:“奚大哥傷在他的手下,死生未卜,偏生他又是錦雲的父親,卻叫我如何對付他才是?”
心念未已,這青袍老者已經站在他的面前,直上直下的向他打量,冷森森的目光,瞧得公孫璞也不禁有點心裏發毛。
問題已不在於公孫璞要如何對付他,而是他要對付公孫璞了。
公孫璞給他寒冰利剪般的目光瞧得心裏着慌,卻不知黑風島主接觸到他的目光,也是不由得心頭一震。
公孫璞的目光精華內藴,黑風島主是個武學的大行家,一看就知道這個少年身具上乘的內功。
黑風島主不覺吃了一驚:“這少年年紀輕輕,內功的根底倒似甚為深厚,他不會就是公孫璞吧?”
公孫璞沉住了氣,説道:“老丈有何指教?”
黑風島主道:“你的功夫很不錯啊。尊師是哪一位?”
公孫璞道:“晚輩練的不過是莊稼漢的把式,三腳貓的功夫。説出來怕辱沒了家師的名字。”
黑風島主“哼”了一聲,説道:“你是何人?”
公孫虞詐傻撈懵,説道:“我是個過路的人。老丈,你呢?”
黑風島土冷笑道:“我是勾魂使者,誰碰上我誰就倒黴!”
公孫璞道:“我有一位姓奚的朋友,不知你老曾否碰上?”
黑風島主道:“碰上了,他已經給我一掌打死了啦!”
公孫璞不覺咬了咬牙,忍不住説道,“黑風島主,你與他無冤無仇,因何下此毒手?”
黑風島主哈哈大笑:“老夫殺人,從來不問因由!嘿,嘿,哼,哼!你知我是誰人,卻還故意問我,這就是死罪一條!快把你的姓名來歷報上,或許老夫還可網開一而,法外施恩!”
公孫璞冷笑道:“你好好的問我,或許我還會説給你聽。大丈夫死則死耳,豈能任人欺侮!”
黑風島主面色一變,説道:“你不告訴我,難道我就沒法知道了嗎?看掌!”聲出掌發,突然就是一掌向公孫璞打下來!
公孫凌早有準備,一招“大衍八式”,揮掌還擊,招數是桑家的“大衍八式”,用的卻是明明大師所授的內功心法。
只聽得“篷”的一聲,公孫璞倒退三步,但黑風島主卻也不禁身形一晃!
黑風島主抬眼一看,只見公孫璞面色如常,並無中毒的跡象,不由得駭然暗驚,茫然莫解。
黑風島主自視極高,對付一個後生小子,當然不會一上來便即使用全力,但雖然沒有使用全力,他那一事亦已是用了八成功力再加上毒功,因為他看出了公孫璞內功頗有根底的緣故。
在黑風島主一掌向公孫璞打下去的時候,他定以為公孫璞不死亦必重傷。哪知雙掌相交,對方非但不死不傷,連跤也沒有摔!
非但如此,他自己反而給公孫璞的掌力震得晃了一晃,而且連對方的家數也未看得出來!
黑風島主在海外苦練了二十年,自信功力足可與當世的一流高手如笑傲乾坤、武林天驕、蓬萊魔女等人抗衡,不料如今和一個不知來歷的少年對掌,竟然給他震得晃了一晃,雖然只是晃了一晃,他這—驚已是非同小可了!
而更令得他惶惑的是:他竟然連對方的家數也未看得出來。
要知黑風島主見多識廣,各家各派的武功,他只須看上一眼,便知來歷,怛如今他卻不知公孫璞使的哪一門武功。
原來公孫虞的“大衍八式”,乃是桑家的不傳之秘,是公孫璞的外祖父桑見田生前刻在石室之中的。這套“大衍八式”只有公孫璞的母親桑青虹知道,桑青虹傳給了他的師父耿照(事詳《挑燈看劍錄》),此外就沒有第三個人知道了。
黑風島主和公孫璞的父親公孫奇雖然是好朋友,但公孫奇卻不知道,他當然是更不知道這套“大衍八式”的來歷了。
而公孫璞所用的內功,乃是明明大師所授的佛門內功心法。明明大師練成了內功心法之後,從未曾在江湖上用過,黑風島主當然也不知道。
黑風島主茫然不解,一怔之後,心裏想道:“莫非我又走了眼了?這小子不是公孫璞?”隨即又想:“這小子年紀輕輕,竟有如此本領,用不着再過十年,只怕他的武功就要遠勝於我!管他是不是公孫璞,殺了他再説!”
殺機一起,黑風島主喝道:“好小子,再接我的一招!”
身形疾掠,兔起鶻落,黑風島主撲上前來,話猶未了,手上的青竹杖已是向公孫璞點去!
黑風島上的獨門點穴手法也是厲害無比的,他能夠在一招之間,點對方的七處穴道,而且能傷對方的奇經八脈!
公孫璞喝道:“好狠的點穴功夫!”避過杖頭,一掌便擊下去!
原來公孫璞自幼得三位當世的武學大師傳授武功,在點穴方面,是蓬萊魔女的父親柳元宗傳給他的“驚神指法”,這套指法,是當世至高無上的點穴功夫。一理通,百理融,故此黑風島主的獨門點穴手法雖然厲害,卻也奈何不了他。他一看就知道了對方是要點他哪幾處穴道了。
不過,公孫璞卻沒有用點穴功夫還擊,他一避開杖尖,便即一掌擊下,使的仍然是明明大師所授的佛門內功。
可是他這樣應招卻難免吃虧了,黑風島主的功力遠勝於他,這一次已是用上了全力,公孫璞一掌擊下,黑風島主竹杖一挑,登時就把公孫璞摔了一個筋斗!
但公孫璞雖是吃虧,但也有個好處,因為如果他用柳元宗所授的“驚神指法”的話,難免給黑風島主識破。如今他仍然用明明大師秘傳的內功心法,黑風島主無法猜出他的來歷。
黑風島土的那根青竹杖是件寶物,可是雖沒給公孫璞打斷,卻也裂開少許,因而黑風島主本人也不禁心頭一震。
黑風島主冷笑道:“好小子,看你還跑得了嗎?”
公孫璞跌倒地上,正自一個“鯉魚打挺”要跳起來,黑風島主已然趕到,眼看手起杖落,公孫璞即將性命不保!
忽聽得一個清脆的聲音叫道:“宮伯伯,住手!”
厲賽英笑嘻嘻的從樹林裏鑽出來了。
黑風島主吃廠一驚,説道:“厲姑娘,你怎麼也在這兒?他是誰?”
厲賽英道:“宮伯伯,你怎麼打起我的朋友來了,我就是和他一道來此的呀!”
黑風島主道:“哦,他是你的朋友?那你剛才躲在那兒,為何不和我説?”
厲賽英笑道:“我是想看看他的功夫呀!宮伯伯,他的功夫不錯吧?”
黑風島土“哼”了一聲,説道;“不錯,很不錯!他叫什麼名字?” 厲賽英道:“他叫耿除奸,宮伯伯,他可沒有得罪你呀,你為什麼要殺他呢?”
公孫璞聽得厲賽英胡亂給他捏造一個名字,心裏好笑,卻也只好默認。忽地心念一動,想道:“我的小名叫做去惡,這是我媽給我起的,外人絕不會知道。這個厲姑娘給我捏造的名字叫做‘除奸’,‘除奸’和‘去惡’剛好相對,難道她不是胡亂捏造,而是頗有深意的嗎?”
黑風島主眉頭一皺,説道:“你這個朋友的名字好古怪!看在你的份上,我可以不殺他,但你們必須和我説個清楚!”
厲賽英噘着小嘴兒道:“什麼事呀,宮伯伯你這樣兇?好,請問吧!”
黑風島主指着公孫璞和厲賽英説道:“我昨日打傷了一個人,他説這個人是他朋友,你知道嗎?”
厲賽英道:“知道什麼?”
黑風島主道:“他説的是真是假?這個人又是什麼人?”
公孫璞怫然道:“是我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為什麼要説謊話?”
厲賽英卻笑道:“知道。這個人是百花谷的少谷主奚玉帆。説得確切一點,這位奚少谷主本來是我的朋友,不過,既然是我的朋友——那也就當然是他的朋友了。”
話中之意,即是説她與奚玉帆認識在前,公孫璞只是由於她的關係,方始和奚玉帆交上朋友的。這話一方面給公孫璞開脱,一方面又顯示了她與公孫璞的關係非比尋常。
厲賽英一口説出了奚玉帆的來歷,公孫璞也覺得有點驚異,心想:“這位姑娘年紀輕輕,江湖上的事情和人物,她倒是知得不少。”心裏雖然不高興厲賽英為他説謊,但卻也是當然不便揭破她了。
黑風島主道:“好!這位姓奚的既然是你的朋友,那我就必須問個明白了。這人曾經親口對我説過,他是和小女同住在一家客店的,你們可也是住在那家客店?”
厲賽英搶着答道:“這倒不是,我們有我們一對,他們有他們一對,各自走的。”説話之際,雙頰微紅,説完之後,羞澀一笑。
公孫璞眉頭一皺,心裏想道:“這小姑娘也未免太會裝模作樣啦。如此一來,沒的卻叫這黑風島主胡亂猜疑了。”
黑風島主果然起了猜疑,心裏想道:“莫非我這寶貝女兒喜歡的不是公孫璞,卻正巧就是給我打傷了的那個奚玉帆麼?不過,我也暫且不管這些,先得知道雲兒的下落。”
於是黑風島主便接着問道:“雖然你們不是住在一家客店,但你既然知道小女是在此地,想必也知道她的去處吧?”
厲賽英毫不躊躇,馬上笑道:“當然知道。錦雲姐姐是要往金雞嶺去的,而且我知道她走的哪一條路呢!”
黑風島主大喜道:“快告訴我,哪一條路?”
厲賽英用手一指方向,説道:“就是西邊的這條小路,你快去找她吧。”
黑風島主道:“你當真沒有騙我?”
厲賽英道:“你不相信,那就算了。你的家人張弓也正在這條路上呢,你大可以去看一看,用不到一個時辰,就可以見着他了,他會證實我的話的。”
黑風島主回過了身,厲賽英巴不得他早走,心裏正自歡喜,不料黑風島主忽又站着,回過頭來。
厲賽英吃了一驚,只聽得黑風島主説道:“對啦,我忘了問你,你和這姓耿的小子又是什麼樣的朋友?”
厲賽英剛才給公孫璞捏造了一個“耿除奸”的名字,黑風島主口中所説的“這姓耿的小子”當然就是指公孫璞了。
厲賽英雙頰暈紅嗔道:“宮伯伯,你查根問底幹嗎?難道你還不明白?”
黑風島主正色説道:“我不是和你開玩笑的,非查根問底不可!”原來他的心裏是在想:“若然這小子和她僅是朋友,那我還是非要把這小子殺掉不可!”
厲賽英佯嗔説道:“你一定要問,我只能這樣對你説了。我、我也不知道和他是什麼樣的朋友,爹爹叫我將他帶回明霞島去和他見面,你要知道,你回去問我爹爹吧。”
黑風島主吃了一驚,暗自想道:“如此説來,這小子竟是明霞島主看中的女婿了。當真如此,我倒是不能動他了。”
黑風島主“哼”了一聲,沉聲説道:“我打傷廠你們的朋友奚玉帆,剛才耿老弟好像要找我算帳,因此我還是要問個清楚,耿老弟,你還打算不打算給你這位朋友報仇?”
厲賽英連忙搖手示意,公孫璞卻是忍不住氣,説道:“你若是打死了我的朋友,我現在報不了仇,將來也還是要報仇。”
黑風島主冷冷説道:“他傷在我的七煞掌下焉能活命?好,那麼,咱們這個仇是結定的了!”
厲賽英卻忽地噗嗤一笑,黑風島主道:“你笑什麼?”厲賽英道:“宮伯伯,你也未免太自負了,我不信你那一掌就真的打死了他,你是見他當場斃命之後才走的麼?”
黑風島主道:“他倒是沒有當場斃命,不過他受了我的七煞掌,即使還能苟延殘喘,也絕不能再活一個月!”
厲賽英笑道:“你忘了我爹爹能解你的七煞掌之毒嗎?侄女雖然學不到家,料想也還可以救得奚少谷主一命!”
黑風島主登時明白了她的意思,哈哈笑道:“很好,你救活了他,耿老弟也用不着向我報仇了,咱們這段樑子算是解了。”
黑風島主走了之後,公孫璞滿腹疑團,説道:“厲姑娘,有兩件事情,我要問你,請你和我説實話。”
厲賽英笑道:“你懷疑我哪兩件事情説謊了。”
公孫凌道:“你指那一條路給黑風島主,這是不是騙他的?”
厲賽英道:“不是。”公孫璞吃了一驚,説道:“錦雲真是走那一條路,那你告訴了她的爹爹,這,這——”
厲賽英“噗嗤”一笑,説道:“你急什麼?你忘記了我那匹坐騎,我已經交給了張弓,叫他拿去送給你的錦雲姐姐麼?”
公孫璞瞿然一省,説道:“不錯,錦雲騎着馬走,她的爹爹想必是追不上她的了!”
厲賽英笑道:“我這匹坐騎乃是日行千里的駿馬,黑風島主輕功再好,也是望塵莫及。所以你現在也不必着急了,黑風島主追不上她,你亦同樣追不上她,到了金雞嶺,你們自然就可見着。”
公孫璞道:“錦雲沒有危險,我自是無須急於見她。我、我——”
厲賽英道:“你怎麼樣?對啦,你只説了一件事情,還有一件又是什麼?”
公孫璞道:“你説你能治七煞掌之傷,這可是真的?”
厲賽英道:“當然是真的。你以為我是騙黑風島主的嗎?”
公孫璞喜道:“厲姑娘,你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
厲賽英道:“你是要請我去教治你的朋友——百花谷的奚少谷主?”
公孫璞道:“正是,你不是説他本來也是你的朋友嗎?”
厲賽英道:“怎麼你又不懷疑我是説謊了呢?”
公孫璞怔了一怔,説道:“原來你井非認識奚玉帆的?”
厲賽英道:“對啦。不過,我也不是完全説謊,我認識他的妹妹,前幾天我還碰見過她呢!”
公孫璞又驚又喜,説道:“你認識奚玉瑾?我聽得玉帆説過,他們兄妹二人是在洛陽韓家出來之後分手的,他的妹妹説是要回家去,可是玉帆卻懷疑妹妹未必真的回家,你是在哪兒碰上她的?”
厲賽英道:“前幾天在前面的柳河鎮上碰上她,她和一個少年男子在一起。”
公孫璞道:“柳河鎮?這倒是前往江南必經之路。可是那男子又是誰呢?”心想:“谷嘯風是和我在一起押運寶車的時候出事的,該不會是谷嘯風吧?”
厲賽英道:“是江南武林盟主文逸凡的掌門弟子辛龍生。告訴你實話吧,我只認識辛龍生,是見了辛龍生,才認識奚玉瑾的。”
公孫璞詫道:“這就奇怪,她為什麼和姓辛的在一起?”
厲賽英笑道:“你也太好管閒事了,她為什麼不能和辛龍生一起?這關你什麼事?”
公孫璞不想談淪別人私事,説道:“好,咱們還是説正經的吧,你肯幫我這個忙,治好奚玉帆的傷麼?”
厲賽英笑道:“你對朋友倒很熱心,不過——”
公孫悽急忙問道;“不過什麼?”
厲賽英笑道:“我並不足一個愛管閒事的人,這次我幫忙你免遭黑風島主的毒手,都是為了錦雲姐姐的緣故。”
公孫璞道:“教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請你再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厲賽英道:“幫忙可以,你怎樣報答我?”
這—問倒把公孫璞問住了,他是個忠厚老實人,可從沒想過幫忙朋友要望報答的。
公孫璞想了一想,説道:“日後,你若有什麼要我幫忙的話,我舍了這條性命,也必定給你做到。”
厲賽英道:“我用不着你這樣報答,我也不會有什麼要你捨命幫忙的事情。”
公孫璞呆了一呆,説道:“那麼你的意思是想我怎樣報答?”
厲賽英道;“我只要你答應我一件事情。”
公孫璞道:“什麼事情?”
厲賽英笑道:“我現在還沒有想起,待我想起了再和你説。”
公孫璞遲疑半響,訥訥説道:“這個,萬一我是做不到的呢?”
厲賽英道:“你大可不必顧慮,第一、我不會要你做違背於俠義道的事情;第二、這件事情,一定是你力之能及的。”
公孫璞所顧慮的正是這兩個問題,厲賽英識穿他的心事,一開口就解除了他的顧慮。公孫璞喜道:“好,既是這樣,我當然可以答應你。”
厲賽英道:“好,那麼現在咱們可以去百花谷了,不過這樣一來,你就要遲些時候才能見到錦雲姐姐了,你願意嗎?”
公孫璞面上一紅,説道:“厲姑娘休要取笑,我當然是應該陪你往百花谷。”心思:“錦雲到了金雞嶺,不見我來,當然是難免等得心焦,但到她明白之時,想必她也不會怪我失約。”
厲賽英鑽進林子,把那玄鐵寶傘取了出來,説道:“好,那就走吧。”一面説話,一面把這把玄鐵寶傘遞給公孫璞。
公孫璞道:“這把傘我是已經送給了你的。”
厲賽英“噗嗤”一笑,説道:“傻子,你以為我當真要你的寶物嗎?我只是為了不讓黑風島主知道你是公孫璞罷了。”
走了一程,厲賽英忽又笑道:“我剛才和黑風島主所説的話,許多地方你都懷疑我是説謊,但有一句話,你卻還沒有問我是真是假呢?”
公孫璞怔了一怔,説道:“哪一句話?”
厲賽英道:“我説要把你帶回家去見我的爹爹。”
公孫璞笑道:“這句話我不用問你,也知道你是有意騙黑風島主的了。”
厲賽英側目斜睨,淡淡説道:“是嗎?但或許是真的呢?”
公孫璞笑道:“厲姑娘,你真會開玩笑!”
厲賽英道:“為什麼你以為我開玩笑?”
公孫璞道:“令尊又不認識我,甚至恐怕根本就不知道有我這個人,怎會要你帶我去見他呢?”
厲賽英道:“那你猜我為何出來的?”
公孫璞道:“我猜多半是和錦雲一樣,私自逃跑出來的。”心想:“她們都是一樣的淘氣,想必我沒有猜錯。”
厲賽英道:“如果我説,我是爹爹特地差遣出來,要我找着你這個人,把你帶回去的,你信不信?”
公孫璞忍不住哈哈大笑,説道:“哪有這個道理!厲姑娘,請你別再老是和我開玩笑啦。”
公孫璞哪想得到,厲賽英這次説的句句是真,一點也不是和他開玩笑的。
厲賽英微感失望。暗自思量:“他以為我是和他開玩笑,他的心裏當然是不願意跟我回去的了。我縱然可以叫他遵守諾言,跟我回去,但這又有什麼意思?”想至此處,心中不覺苦笑:“看來這一次我又是輸給錦雲的了。”
五年前的往事重現心頭,那年厲賽英和父親到黑風島作客,宮錦雲天天陪着她玩,兩人一般年紀,甚是投機。
但也正因為她們都是十四五歲的小姑娘,又是同樣給父母嬌縱慣的,因此有時也就難免發生彼此各不相讓、爭強鬥勝的事情。
有一次宮錦雲笑她不會打扮,像個鄉下姑娘。宮錦雲是曾經跟隨父親到過陸上的,厲賽英卻從未離開過明霞島,不知道“鄉下姑娘”是怎樣的人,只是從宮錦雲的神情語氣之中,懂得這是輕視她的意思。
宮錦雲一張小嘴甚為刻薄,知道她不懂,指着小溪裏游水,的一隻鴨子給她看,説道:“鄉下姑娘就是像一隻醜小鴨一般,這你懂了吧?”氣得厲賽英哭了一場。
又有一次,宮錦雲和她比試功夫。厲賽英輸給了她,宮錦雲大為得意,厲賽英也是個好勝的小姑娘,忍不住就説:“你爹爹練成了七煞掌都虧得我爹爹的幫忙,你神氣什麼?”這件事後來給宮昭文知道了,把女兒責罵一頓,氣得宮錦雲也哭了一場。但厲賽英因為比什麼都輸給了她,心裏當然也是十分不舒服。
當然小孩子是不會記恨的,這些小事也並沒有影響她們的友誼。不過,厲賽英雖沒記恨,這兩件事情她卻是忘不了的,總想着有一天要勝過宮錦雲。
女兒的心事總是瞞不過父母的,有一天她跟父親練一套金霞掌法,練得沒精打采,她的父親皺了皺眉,接着笑道:“你不是想勝過錦雲姐姐麼?這也並不難啊,只要你練成功這套金霞掌法,就可以勝過她了,不過你可得多用點心才行。”
厲賽英仍是悶悶不樂,説道;“招數上勝過她也沒用。爹,我是不是生得很醜?”明霞島主笑道:“誰説我的女兒長得醜?”
厲賽英道:“宮錦雲説的,她説我是醜小鴨!”明霞島主哈哈笑道:“你自己都不知你長得多美呢!不但美過她,我見過的女孩子沒有一個比得上你的好看。”
厲賽英道:“我不相信,除了錦雲姐姐,我又沒有見過第二個女孩子。”
明霞島主哄她道:“好,只要你練成了武功,我就讓你到中原去開開眼界,那時你就知道我不是騙你的了。”
一晃幾年,厲賽英幾乎都忘記這件事了,有一天她的父親和她説道:“賽英,你今年十九歲了,是不是?”厲賽英道:“是又怎樣?”忽然想起昨晚爹孃閒話家常,她無意間聽到的幾句話,母親説:“賽英今年十九歲了啊,你做爹爹的為什麼老是不放在心上?也該給她找個婆家了呢!”父親説:“我正是在為着此事傷神呢,不知誰配得咱們的女兒?總不能讓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母親笑道:“你是老王賣瓜,自贊自誇。”父親哈哈笑道:“什麼自贊自誇,咱們的女兒,你不是也有一份的嗎?”
厲賽英想起昨晚偷聽到的這幾句話,不禁面上一紅,心道:“莫非爹爹是要和我找婆家了?”她對外面的事情毫無所知,但一個女孩家長大了就要嫁給男人,這卻是不用父母説她就知道的,隱隱覺得這是一件可羞之事。
豈知她的父親説出話來,卻並不是她想的這回事。明霞島主説道:“你十九歲了,算得是成人了。你的功夫雖沒大成,但也總可以比得上你的錦雲姐姐了。你不是想勝過她嗎?要不要試一試?”
厲賽英笑了起來,説道:“爹,虧你還記着這件事。我和她現在都是長大了,怎還好意思找她打架。”
明霞島主笑道:“我不是要你和她打架,我給一個難題與你,你做得到就是壓倒了你的錦雲姐姐了,很好玩的,你幹不幹?”
明霞島主行事怪僻,不過做女兒的是不知道父親不同於常人的。她只覺爹爹像她一樣的“孩子氣”,很是好玩,便興致勃勃地説道:“好呀,爹爹,你説説看。”
明霞島主説道:“錦雲有個未婚夫名叫公孫璞,不過他們是未見過面的,現在你的宮叔叔正在要他的女兒去找這個人呢。”
其實宮錦雲乃是瞞着父親私逃,明霞島主厲擒龍以為她是黑風島主叫她去的,這只是他的猜測而已。
厲賽英聽了父親的話,莫名其妙,説道:“錦雲姐姐有了婆家,那很好呀。可是這和咱們又有何干?”
明霞島主説道:“我要你和她暗中賭賽。”厲賽英道:“賭賽什麼?”
明霞島主道:“你記得嗎,我答應你在功夫練成之後,就讓你到中原去開開眼界的。現在你可以去啦,我希望你找着那個公孫璞,將他帶回來見我。這樣,宮錦雲想做而不成功的事,給你做到了,你不是贏了她嗎?”
厲賽英搖了搖頭,説道:“爹,你是要我搶錦雲姐姐的丈夫,我不幹!”
明霞島主笑道:“你可以當作是開玩笑呀,誰要你搶她的丈夫?不過,如果將來你當真喜歡上那個小夥子的話,要嫁給他我也可以給你作主,諒黑風島主也不敢奈何你的。”
厲賽英心想:“我受過她的氣,和她開開玩笑,氣氣她也好。”於是説道:“好,那麼説好了我只是開玩笑的,可是我又不認識那個公孫璞,怎能引他回家。”
明霞島主説道:“我早已打聽得清楚了,我所知道的事情,黑風島主都還未知道呢。”當下將他所打聽到的,關於公孫璞的一切事情,原原本本、詳詳細細的都告訴了女兒。
厲賽英雖然不懂人情世故,但人卻是十分聰明的,不覺起了疑心,説道:“爹,為什麼你對這個公孫璞如此留心?不會僅僅是為了幫忙我和宮錦雲姐姐開玩笑吧?你不告訴我真正的原因,我也不開這個玩笑了。”
明霞島主這才把真話説了出來,道:“英兒,你只知道我幫忙過宮叔叔練七煞掌,卻不知道他也幫忙我練過內功。我和他的內功是同一路子,並非正宗內功,練到了最高境界之時,只怕難免有走火入魔的危險!公孫瑛曾得到當代的三位武學大師傳授正宗的內功心法,我要是得到他的內功心法,並不是要他這個人。當然,如果你要他的話,那又另當別論。這件事於你於我都有好處,所以真正説來,你還不能當它是開玩笑的啊!”
此際,在公孫璞以為厲賽英是和他開玩笑之時,厲賽英不禁微感失望,心裏想道:“他是念念不忘錦雲姐姐,當然我可以叫他遵守諾言,跟我回去,但我總不能拆散他們,將來他們見了面,説起這件事情,我豈不是更難為情?”
厲賽英獨自在江湖上行走已是半年有多,不似從前那樣絲毫不通人情世故了,因此也就難免有所躊躇了。
可是,正如她父親所説那樣,這並不是一件開玩笑的事,是要幫忙她的父親解除走火入魔的危險的,魚兒已經上了鈎,又要放走嗎?正是:
忍把探情當兒戲,莫教悔恨到紅妝。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