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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幽魂堡九鬼

    丁不一在幽魂堡九內殿前的青石道上停住了腳步,他又看見了堡門前那個神秘的鬼影。

    畢不凡指着披斗篷的黑影道:“你是不是覺得這守門神很離奇?”

    丁不一沒有答話,但神色中卻表露出極大的興趣。

    “你跟我來。”畢不凡説着,躍向內殿堡門。

    丁不一緊跟其後,畢不凡朗斗篷黑影一抓,黑影倏忽不見,退後一步,手縮回來,斗篷黑影又驀然出現了眼前。

    丁不一感到驚訝。

    畢不凡手指向堡門殿角:“你瞧那兒。”

    丁不一仰起臉面。

    “殿角處有一塊透明的閃着月光的亮點時,但能折射出這個堡門守門神的身影,當你的手或身子觸到守門神身影時,破壞了折射光線,守門神就會神奇地消失了。”

    “哦,原來是這麼回事。”丁不一輕輕地點點頭。

    畢不凡淺笑道:“這種水晶石一共有三塊,分裝在三個堡門上,想必剛才已讓丁公子吃驚不少。”

    丁不一坦然地道:“不錯,適才確實讓我大吃一驚。”

    “哈哈哈。”畢不凡哈哈笑道:“別説是你,就是我這個瘋鬼魔剛見到了這幽魂堡的守門神時,還以為世間真有鬼。”

    八鬼和假齊北斗肅立在堡門台階下,默默地聽着他倆的對話,誰也沒多嘴。

    “請。”畢不凡深吸了口氣,大踏步地進入堡門內殿。

    畢不凡舉掌一擊。

    剎時,殿內燭光明亮。九支手臂粗的蠟燭和一百零八支小蠟燭,同時燃起。

    此殿與前兩殿有些不同。

    殿面積較前兩殿小,但沒有破敗之處,石壁畫面清晰,畫的全是牛頭馬面和十八層地獄的苦刑圖,十分陰森可怖。

    殿內正中拼擺着兩張條形矮桌,八張同樣的桌子呈八字形左右擺開,每張桌子上都擱着一隻酒壺和酒樽及大碗的肉,那場面就像是古代王侯設下的酒筵。

    十八名身着青衣的少年,垂手侍立在殿內四角及兩側。

    畢不凡引丁不一走到殿中的兩張矮桌旁。朝右邊的桌擺擺手道:“丁公子請坐。”

    丁不一拱拱手道:“謝畢城主。”説罷,便盤膝在矮桌後的軟墊蒲團上坐下。

    畢不凡在左邊的矮坐旁盤膝落座後,才對站在殿中的八鬼魔道:“大家坐。”

    “謝城主。”八鬼魔齊聲答應,分別在左右桌旁依次坐下。

    假齊北斗退至左角,換上青色裝,然後侍立到矮桌旁。

    “難得丁公子今日來魔城分堂作客,我們大家敬丁公子一杯。”畢不凡端起桌上酒樽。

    丁不一端起酒樽,只覺微熱暖手,他心不覺微微一沉,看來畢不凡對自己來此,已是早有準備!

    “丁公子請!”八鬼田端起酒樽,八雙眼睛。十六道利刃的目芒,射到丁不一臉上。

    丁不一感覺到得,這是兇狠、毒怨、不懷好意的眼光。

    但,他淡淡地一笑,從嘴裏吐出一個祥和的字:“請。”隨仰脖,將酒樽中酒樽飲而盡。

    “好!”畢不凡高聲贊喝,也仰脖將樽中酒飲下。

    八鬼魔隨後飲下樽中之酒。

    畢不凡捂住空樽,突然沉下臉道:“丁公子,你不怕剛才這酒中有毒嗎,剛才在花園中就可以置我於死地了。”

    畢不凡陰沉着臉道:“你認為酒中真沒有毒?”

    丁不一呵呵一笑道:“當然不會有。”

    畢不凡冷臉如鐵:“你再倒一杯試試看。”

    丁不一抓起桌上的酒壺,斟滿一樽酒,正待要喝,畢不凡冷不防伸手奪過酒樽,他出手之快,令人匪夷所思。

    丁不一困惑不解地望着這瘋瘋癲癲的鬼魔城城主。

    畢不凡冷聲問道:“這壺酒是誰灌的?”

    “是弟子子豪。”一名侍立在桌旁的青衣少年應道。

    畢不凡道:“你過來。”

    子豪走到畢不凡桌前,垂手挺胸直立:“弟子子豪聽候城主吩咐。”

    畢不凡伸出手:“將這樽酒喝了。”

    朱顏和熊宗的臉色變了。

    於豪沒有猶豫,接過酒樽,一飲而盡。

    “謝謝……”“主”字還未吐出口,他身子突地一陣痙攣,仆倒在地,頓時氣絕。

    好烈性的毒酒。

    丁不一此刻才覺得腹內似有一團火在燃燒,但除了皮膚稍感發熱之外,並無其它反應。

    畢不凡擺擺手,立即有青衣弟子上前抬走了子豪的屍體,並替丁不一重新換過酒壺、酒樽,連大碗肉也換過。

    畢不凡對丁不一道:“江湖險惡,人心比江湖更險惡,你要處處提防,剛才若不是你有百毒不入之身,死的也就是你了。”

    丁不一皺皺眉道:“其實剛才城主完全沒有必要……”

    “上酒”畢不凡打斷他的話,“咱們邊喝邊談,先讓老夫來介紹幾位兄弟……”

    畢不凡將八鬼魔一一與丁不一介紹,丁不一除了瘦鬼骷髏和水鬼康潛之外,其它的人都已見過,而且還有不少仇怨,剛才指使子豪毒酒的人,就是色鬼朱顏和厲鬼熊宗。

    八鬼魔一一與丁不一見禮,但臉上已露出忿忿不平之色。

    畢不凡全然不理睬兄弟們的反應,猶自笑吟吟地向丁不一敬酒,説着鬼魔城的內幕。

    “師傅九天狂魔當年收養了咱們九個孤兒,在西平窯建了個九孤堡,又稱西域九孤城,專收養遺棄的、無法活下去的嬰兒,這是一件很難做的事,比你想像的要難得多……”畢不凡雖然蓬頭散發,大小眼睛斜瞟着,卻沒有了絲毫的瘋氣。

    丁不一臉色,驟然覺得肩上似壓上了一副千斤重擔。

    他不知道西域鬼魔城竟會做這種善事,也明白畢不凡為什麼要告訴自己這一切,現不曉得畢不凡所説是真是假。

    他只用心地聽,然後再作結論。

    “師傅多年的積蓄不到三年就花光了,但城裏的嬰兒要吃、要喝、要人照料,還要看病什麼的,花銷大得多驚人,師傅又不准我們去搶,去偷,他説他過去就是因殺戮過重,而被江湖稱為九天狂魔,遭武林各派聯手的追殺……”畢不凡説到此,端起酒樽,目光掃過八鬼魔的臉。

    八鬼魔神態不一,但都有些呆木。

    畢不凡目光落到丁不一臉上,繼續道:“沒多久,師傅就病倒了,他老人家臨終前,瞧着擱在堂中播籃裏的數十名嬰兒道:‘你們要不惜任何手段維持着這個孤兒城,這是我的……’他話未説完便嚥了氣,我們知道他老人家一定還有很多話要説,或許還要替我們定許多規矩,但這一切他都沒有能説出口……”話説到此,他眼裏居然滾出兩顆淚珠。

    瘋鬼魔也會淌眼淚?簡直不敢想像!八鬼魔眼中也有淚水滾動。

    丁不一最富有同情心,見此情景,也不禁眼眶泛紅。

    畢不凡用手背揩去眼角的淚水,酒樽重重地往桌上一蹲,眼中又透出一股狂亂的神情,抿抿嘴道:“我們的命就是師傅撿來的,他老人家的願望就是我們的使命,當時我們九人商議,就是拼了命也要維持住孤兒城,替師博收養了更多的孤兒,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我們開始搶富家糧倉,繼而發展以劫鏢、搶官銀、商隊,搶保姆、當奶媽,當然也要殺人,一年後,江湖便稱我們九人為鬼魔,三年後,西域城變成了西域鬼魔城。”

    丁不一臉色在變化,心情也為之澎湃。

    畢不凡猛吞下了一樽酒,聲音變得低沉、冷漠:“我們成了武林派的公敵,九派十二幫聯手來對付我們,並派人襲擊了孤兒城,殺了不少嬰兒和長大後的孤兒,我們不得不轉移孤兒城,不得不以更厲害的手段來抵坑各派的聯手攻擊,那麼做,就只有死,所有的嬰兒和孤兒,也會被當做會小鬼魔給毫不留情的殺死……”

    “媽的!”熊宗的禿深掌、胡塗、康潛、邱波的巴掌同時拍在桌面上。

    畢不凡手掌按住桌沿道:“在這些無數殘酷的廝殺中,我們變成了真正的鬼魔,瘋了的瘋了、呆了的呆了、狂了的狂了,我們變成了殺人狂,暴力狂,我們不能成家,也不能有家,但我們也是人,有七情六慾,於是姦淫擄搶的事,我們也幹!哈哈,鬼魔為了生存和保護嬰兒什麼事不能幹!”

    他神情大亂,矮桌在他的掌下吱吱發響,桌腳沒入石地數寸!

    殿內一片沉寂,窒息人的沉寂。

    燭光在驚悸地搖曳。

    畢不凡神色冷肅,瞳孔裏交織着迷惘與淒涼,仇恨與憤怒。

    丁不一臉上的肌肉痛楚地痙攣了一下。

    由於世俗的觀念,江湖的規矩和特定的環境,使這個原想做善事,替師傅完願贖罪的孤兒,變成了個介於人獸之間的畸形人。

    良久,丁不一問道:“你們收養的嬰兒,長大之後如何處置?”

    丁不一認為這是鬼魔中棘手的問題。

    畢不凡望着丁不一,故作淡然地道:“年滿十六年之後,送出鬼魔城,永不許回來。”

    丁不一又問道:“能做得到麼?”

    不一亮的睜光盯着他:“難道孤兒中沒有不願意走的?”

    畢不凡領着淺笑道:“當然有,甚至可以説每一個孤兒都不願意走,但,他們卻不能不走。”

    丁不一道:“為什麼?”

    畢不凡眉宇間透出一股殺氣:“鬼魔城規定,孤兒凡到年齡不出城者殺,出城而返回者殺。”

    丁不一皺眉道:“這規定是否太絕情了!”

    畢不凡神情肅穆地道:“我們如果不這麼做,城內哪能容納這許多孤兒?我們又怎能養活他們?”

    丁不一想了想道:“難道不能讓他們在城內自力更生?”

    畢不凡打了哈哈道:“自力更生?鬼魔城是武林中人的眼中釘、肉中刺,隔絕於世不説,還得時刻擔心遭到襲擊,怎能自實其力,過平靜的日子?”

    丁不一一時語塞,目光投向侍立在旁邊的十八位青衣少年:“這些都是要送出城的孤兒?”

    畢不凡冷冰冰地道:“你們對這些孤兒就沒有一點感情?”

    畢不凡點點頭:“不錯。”

    丁不一沉緩地道:“沒有。”隨後幽幽地一嘆,“剛開始時,卻不是這樣,九妹和三弟負責收養嬰兒,二弟和八弟負責調教長大後的嬰兒,四弟和五弟城堡安全,六弟和七弟負責城外聯絡,及找保姆、奶孃等工作,我負責全局,並策劃弄到維持生計的經費,當第一批年滿十六歲的孤兒,離開我們時我們都哭了……”

    八鬼魔呼吸驟然加重,情緒都顯得有些激動。

    畢不凡臉罩嚴霜,語氣極為深沉,像在回憶不堪回首的往事,“當時,有兩個叫子劍、子如的孤兒,説什麼也不肯離我們,但城規已經頒出,再説不這麼做,九孤城就無法繼續生存下去,於是,我只好下令九妹殺了他倆……”

    他頓住了話音,目光投到沈情臉上。

    沈情額頭青筋暴露,顫聲道:“這是我最喜歡的……兩個孤兒,我與他倆就像親生……的母子一樣……然而……,我……還是舉起刀,毫不猶豫地砍……了下去血濺得好高……好高,人頭滾得……好遠,好遠,當時我覺得自己的頭也……彷彿被砍了下來……”

    畢不凡接過話道:“從此以後,每年我們要送四批共七十二名孤兒出城,接七十二名嬰兒入城……”

    “媽的!”朱顏左手三指手掌拍在桌上,打斷了畢不凡的話,“九孤城變成了這個模樣,全是你們這些所謂的江湖正派,和官府捕頭所害的!”

    丁不一的臉色微變。

    熊宗舉起禿手,厲聲道:“丁不一,還我手掌來!”

    胡塗放着酒壺道:“欠賬還錢,欠手還手,請大哥替六弟和七弟做王,向丁不一討還個公道。”

    康潛霍地站起,咧嘴嚷道:“丁不一,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開門你進來,納命!”

    金精、古髏和沈情同時沉聲喝道:“你是自行了結,還是要咱們動手?”

    他們認定大哥將丁不一引進鬼魔殿的目的,就是要好好的收拾他。

    唯有邱波端坐着五短身軀,默然無聲。

    畢不凡徒然變色,瞪眼道:“你們想幹什麼?”

    七鬼魔同時道:“剝他的皮,獨他的筋,剁他的骨頭,挖他的心,然後再下油鍋!”

    畢不凡臉色一沉,目光迸射:“丁公子是我的客人,誰亂來?”

    熊宗揮着禿手嚷道:“大哥要客人,就不要咱們兄弟了?”

    沈情含着眼淚道:“當年我連子劍和子如都殺了,難道大哥今天殺不得這負情的小子?”

    胡塗嚷道:“至少得要他自斷一臂!”

    剎時,殿內亂哄哄的怪吼,一片灼熾逼人的殺氣。

    “胡鬧!”畢不凡拍桌道:“你們連我的話也不聽了?我還是不是城主?是不是你們的大哥?”

    七鬼魔聞言,頓停住了吼叫,相視一眼,低下了頭。

    不管怎麼説,大哥終是大哥,七鬼魔不敢違抗畢不凡的意願。

    畢不凡沉聲道:“我在西山口與丁公子交手時,已經説過鬼魔城與丁公子的恩怨一筆勾銷,從今以後,誰也不許再提起此事。”

    “大哥!”此時,邱波説話了,“兄弟想説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畢不凡眉頭一蹙:“你説。”

    邱波輕咳一聲道:“有恩報仇,有仇報殷,欠情還情,欠義還義。這是江湖的規矩,死去的師博也是這麼教我們的,丁不一傷了我六弟與七弟,又勾結江湖三殺手擅闖幽魂堡,大哥不治他的罪,自然就以上賓相待,實叫我三弟不解。”

    畢不凡掠了邱波一眼道:“這有什麼不解的?我請他來堡中做客,自然就以上賓相待,我説過去的恩怨一筆勾銷,當然就無仇可言。”

    邱波反舌道:“大哥是否認為了公子現已是十三洲府總捕頭,就不敢為兄弟作主了?”

    殿內所了氛剎時變得緊張起來,充滿了濃濃的火藥味。

    畢不凡説是瘋鬼,人卻十分機靈,已意識到邱波這次發難,是蓄謀已久。

    邱波之所以説這番話,意在挑動七兄弟殺了丁不一。

    他要殺丁不一,有他的理由,但並不是為朱顏和熊宗報仇,而是因為他接受了馬無良三十萬兩銀票。

    畢不凡重重哼了一聲:“你認為我是這樣的人嗎?”

    邱波沒答他的話,卻道:“大哥,你覺得不好動手,就讓咱們的兄弟自己來!”説話間,邱波突然發動,九天回輪飛刀尖嘯着射向丁不一。

    弦上的箭,只待扣箭的手指一鬆,便義無反顧地射出去了。

    邱波手指一動,七鬼魔同時躍起越過矮桌,隨着九天回輪飛刀,撲向丁不一。

    畢不凡當然不會殺自己的兄弟,但他不僅不阻擋他們,而且手臂一動,抓走了丁不一擱在矮桌旁的天邪劍。

    丁不一沒想到邱波會突然動手,也沒想到七鬼魔會不顧畢不凡的阻攔,一齊猛然襲向自己。

    但,他並不慌張。

    他自信,只要畢不凡不動手,憑着天邪劍,他能夠應付八鬼魔的聯手攻擊。

    他從容不迫地去取劍。

    剎時,他臉色變了,天邪劍已不在矮桌旁!

    他慌亂中發現畢不凡已搶先奪了他的天邪劍。

    難道這是預先設下的陷阱?他的背脊冒出一股冷氣。

    九天回輪飛刀已到胸前。

    飛刀後是張牙舞爪,氣勢洶洶的七鬼魔。倉猝間,丁不一五指在腰間一抄,抽出徐温玉捎給他的白玉骨折扇,透浸功力,往上斜裏一挑。

    白光一閃!

    在燭光下,自光略帶淡紫色。

    九天回輪飛刀就在剎那碎了,裂為兩截,飛向石壁。

    摺扇一展,殿中旋起一股勁風。勁風中騰起九條龍。

    “冬!”斷裂成兩截的九天回輪飛刀,嵌入石壁之中。

    七鬼魔一齊倒退,各自回到自己的矮桌旁座位上呆立木然。

    丁不一也感到有些吃驚。

    剛才這一扇,為何如此輕易地就擊退了七鬼魔?

    畢不凡抓着七邪劍端坐着沒動。

    邱波弓起作跳躍狀的矮小身軀,仿若凍結在矮桌上。

    十八名青衣少年和假齊北斗,始終如同木偶。

    丁不一仍不敢大意,凝招在手,以防畢不凡的偷襲。

    他覺得有些奇怪,畢不凡既然奪走了七邪劍,為何剛才不出手?若畢不凡剛才和八鬼魔一齊出手,他決無活命的理由。

    畢不凡為什麼要坐山觀虎鬥?

    又是一個猜不透的謎。

    良久,殿內誰也沒動,誰也沒吭聲的。

    丁不一緩緩收起摺扇,毅然道:“剛才聽畢城主一席話,使我悉知鬼魔城內幕,對九孤之事甚為感動,只可惜道不同,不相為謀,對諸位的為救嬰兒和抵抗各派聯手追殺,而採取的相應殺戮手段,所謂以七情六慾為由的姦淫擄搶行為,在下也持不同的看法,不過在下對各位的身世和處境表示深深的同情,日後當盡力替鬼魔城所為澄清事實,説明真相,我想鬼魔城一定會得到武林各派的諒解。”

    殿內四壁響起的迴音,九鬼魔和十九位青衣少年都面容肅然,顯然,他們都在認真地聽丁不一的話。

    丁不一繼續道:“不過,希望諸位不要再行殺戮之事,以殺救人,以罪贖罪,縱然九孤城每年救活七十二個嬰兒,九天狂魔在九泉之下,也決不會心安目瞑。”

    畢不凡平靜地點點頭。

    八鬼魔中有五人也點了點頭。

    丁不一肅容道:“在嶗山清風觀,朱、熊二鬼魔曾欲強暴我妻白如水,又逼我吃火蠱毒,若無人邪皇甫天衣相救,後冰寒相剋,在下早已喪命,後來我替劍狂薛宇紅代劍,削二位兩掌,實為報歉,但當時若二位真與薛宇紅對劍,恐怕丟掉的不是掌,而是二位的命了。”

    殿內氣氛沉重,連燭光也凍結了似的絲毫不動。

    丁不一神態凜然地道:“在下話已説明,若諸位還認為定要報朱、熊二鬼削掌之仇,就儘管上前動手,我決不還手。”

    丁不一將摺扇插入腰間,緩緩地站起,挺胸直立,神情昂然。

    邱波首先拱手道:“丁總捕頭光明磊落,襟懷坦白,實令我等佩服不已,相形之下,慚愧萬分,剛才失禮之處,還望丁總捕頭多多海涵。”

    胡塗跟着道:“大人不記小人過,閻王不記小鬼過,請丁公子原諒我等莽撞。”

    金精道:“我等有眼不識泰山,請丁公子不要見罪。”

    沈情眼含柔情道:“丁公子是我所見的男人中,最英偉、傲氣、最豪爽、最寬容大量、最動情的男人。”

    熊宗舉着禿手道:“丁不一,衝着你這份膽量,再看在扇主的面上,你我的仇怨一筆勾銷!”

    扇主的面上?丁不一的心念一閃。

    難道九鬼魔與徐温玉有什麼交情?

    難怪八鬼見到展開的扇面時,都躍然而退。

    畢不凡悄然奪定了七邪劍,而又不出手,目的就是讓自己亮出摺扇。

    徐温玉與九鬼魔不僅有交情,而且交情非淺,甚至於超過他們的兄弟之情。

    畢不凡尚不能阻止八鬼魔動手,而這把摺扇卻能讓八鬼魔敬若明神,見之即退,立變態度,所以徐温玉要讓獨腳人,將這把扇用信物的名義送給自己。

    這把神秘的摺扇中,是否又藏着一個令人費解的秘密。

    最後只剩下朱顏沒有表態。

    畢不凡問道:“六弟,你怎麼説?”

    朱顏聳聳肩:“我還有什麼好説?所有帳一筆勾銷,從此丁公子是咱們的魔城的貴賓客。”

    “好!”畢不凡端起酒樽,“咱們敬鬼魔城的貴客丁公子一酒樽。”

    青衣少年前,替每人斟上酒,然後又退到桌後。

    畢不凡對丁不一道:“丁公子,你可知手中的酒樽,曾經為何人用過?”

    丁不一凝目注視酒樽片刻,含笑地搖頭。

    他雖然詩書琴畫知道不少,但對這些個古董玩物卻是一竅不通。

    畢不凡晃着手中的酒樽道:“這十隻酒樽,據説是戰國時期,趙國蔭相如獻壁秦王時,酒筵上所用的酒樽,你手中的那一隻是藺相如用過的,而這一隻卻是秦王用過的。”説罷,仰面一陣大笑:“幹!”

    笑聲中,眾人將樽中酒飲盡。

    丁不一執着空酒樽道:“這酒樽從何而來?”

    這等酒應只有在皇宮內庫才有,為何會落在畢不凡的手中?

    畢不凡坦然道:“實不相瞞,這套酒樽,實是從西北八大鏢局總鏢頭仲天忌所解押的鏢箱中拿得。”

    丁不一沉聲道:“仲天忌一行人馬十餘人,果然是你所殺?”

    畢不凡道:“一半是,一半不是,稍刻,請丁公子到後堡秘室一看,但知實情了。”

    丁不一拱起雙手:“謝畢城主。”

    畢不凡擺擺手道:“先領丁公子沐浴更衣,在秘室等候。”

    假齊北斗和三個青年應聲上前,垂手恭候。

    丁不一環手全場,朗聲道:“在下先形告退。”

    丁不一隨假齊北斗走進內壁暗門。

    邱波第一個發問:“丁不一為何會有這柄游龍摺扇?”

    畢不凡沉聲道:“執有此扇者便是咱們的貴客,若誰對丁不一不敬,如同此桌。”

    嘩啦一聲,矮桌裂成無數碎片!

    畢不凡的臉色,比石壁上的牛頭馬面還要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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