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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無奈芳心遭誤解,忍教好夢總成空

    史若梅把心一橫,“反正我已給他們發現了,還怕什麼?”當下一聲喝道:“閃開!”就押着田承嗣的兒子出去。

    聶鋒躇躊了片刻,忽地拔出劍來,喝道:“姓段的小子,你休要挑撥離間!我聶某人只知道服從長官,你在別處胡為也還罷了,你擅闖田大人的節度府我焉能不管!”

    段克邪心頭火起,想道:“原來一做了大官,好人也都變壞了。”見聶鋒提劍奔來,忍不着氣,“哼”了一聲,冷冷説道:“我爹爹當年識錯了人!”一個“盤龍繞步”,閃開了羊牧勞的一掌,唰的一劍,便向聶鋒刺去。

    寇名揚瞧出有機可乘,長鞭一揮,倏的就從左翼攻到,這時正面有聶鋒,右面有豐牧勞,段克邪身法再快,也決難同時閃開三個高手的攻擊。

    段克邪向聶鋒刺出的那一劍,劍勢十分凌厲,但以聶鋒的本領,若以全力招架,也總可以擋得一兩招,聶鋒卻似被他這凌厲的劍勢嚇住,“啊呀”一聲,忙不迭的便向後退。

    他這一退,恰巧擋在寇名揚與段克邪之間,聶鋒在魏博的地位乃是田承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將軍,寇名揚那一鞭剛剛掃出,不由得大吃一驚,生怕誤傷了聶鋒,這一瞬間已不容他思索,他的武功亦已到了收發隨心的境地,心念一動,長鞭疾的收回。

    但高手比鬥,爭勝只是在瞬息之間,哪容得有些許猶豫,錯失良機?寇名揚的長鞭收得快,段克邪的身法更快,他身形一起,早已從聶鋒的頭頂飛過,寇名揚的長鞭還未來得及再抖開來,只見光芒閃爍,已是有如黑夜繁星,千點萬點,飛灑下來,寇名揚嚇得魄散魂飛,哪裏還來得及招架?段克邪劍尖顫動,一劍刺下,在他身上戮了七處傷口。

    羊牧勞大驚失色,連忙趕上,連發三掌,才擋住段克邪的攻勢。寇名揚也才得保住性命。

    寇名揚在地上打了幾個滾,離開了段克邪數丈之遙,他的手下才敢過來將他抬起。寇名揚身受七處劍傷,雖非要害,卻是疼痛難當,忍不住呻吟呼叫,聲聲淒厲,連羊牧勞聽了,也不禁動魄驚心。

    聶鋒那一閃恰到好處,饒是羊牧勞老奸巨滑,也看不出他是故意的,只是在心裏暗罵聶鋒膽怯,錯失良機,累人累己。段克邪身受其惠,卻已心知肚明,知道了聶鋒暗助自己,暗自想道:“在聶鋒的處境,他豈能不故作姿態,與我作對。”

    段克邪本是個聰明人,一明白了聶鋒的心意之後,戰略也立即因人而施。當下使出了精妙的劍法,指東打西,指南打北,當真是靜如處子,動如脱兔,變化萬狀,疾似雷霆。表面看來,他攻向羊牧勞和攻向聶鋒的劍招都是同樣凌厲,其實攻向聶鋒的都是虛招,攻向羊牧勞的才是殺手。但他以極迅疾的身法使出極複雜的招數,其中雖是有虛有實,除了身受者可以感覺得到之外,旁人哪裏看得出來?羊牧勞被他殺得頭昏眼花,更是難以覺察了。

    羊牧勞連遇幾記險招,倒吸了一口涼氣,“想不到這小子如此厲害,看來我今晚是決難取勝的了!”但也有點奇怪,想起自己單獨一人和他交手的時候,他還未能着着進攻,如今有聶鋒聯手,反而給他迫得步步後退。不過羊牧勞既然不能覺察段克邪攻向聶鋒的乃是虛招,便只能有一個解釋,那就是段克邪初上之時,還未曾拿出全副本領,而是保存實力,準備對方有高手陸續到來。羊牧勞心裏有了這麼一個想法,禁不住更是怯意大生。

    段克邪正在殺得高興,忽見有一大羣人從前面一間屋子裏出來,與此同時,那些在四方觀戰的武士,紛紛移動腳步,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指指點點,現出一片騷動的情形。段克邪隱隱聽得有人説道:“咦,那不是薛節度使的大小姐嗎?”“她還未曾過門,怎麼卻與咱們的公子同在一起?”“她是幾時從潞州來的,怎麼咱們都不知道呢!”

    史若梅是用短劍抵着田承嗣的背後心,將他拖出來的,花園裏雖有火把,到底不似白天明亮,遠遠望去,就只能看出史若梅是和田承嗣的兒子並肩拖手,卻看不見史若梅籠在袖子裏的那柄短劍指着田承嗣兒子的背心。

    段克邪的目力本來超過常人,但他在與羊牧勞惡戰之中,也不容他留心注視,史若梅那一副好似是法官押解着囚犯的形狀與神情,他遠遠一瞥,當然也是看不清楚的了。

    這一瞬間,段克邪又是生氣,又是傷心,心中想道:“只見荒田生敗草,幾曾砂土拌黃金?這兩句俗諺確是不錯。她是在節度府中長大的小姐,當然是他們這一邊的人了。我對她豈還能存什麼指望?”又想道:“她等不到田家迎親,已先過門,想必是因為她已預料到我搶了她的聘禮之後,會到她公公的節度府來生事,因此她就不顧顏面,先來通知夫家了,對,一定是這樣,所以田承嗣在外宅男之處,又預先埋伏了羊牧勞這樣的高手!”

    段克邪本來人很聰明,但他對史若梅先有了偏見,就難免處處誤會。誤會叢生,也就不肯再用心思從另一方面思索了。

    段克邪受了這個刺激,禁不住心情激盪,高手對敵,哪容得稍許分心?豐牧勞的本領與他本是在伯仲之間,甚至功力還比他稍高少少,一見有機可乘,立即反守為攻,段克邪一不小心,肩頭已給他的掌鋒沾上,幸而閃避得快,但半條衣袖卻已給羊牧勞撕了下來。

    史若梅一出來就見段克邪遇險,禁不住失聲驚呼,其時羊牧勞的幾個弟子也正在給他的師父喝彩,史若梅的叫聲混雜在彩聲之中,雖然男音女音可以分別得出,但那驚惶的情緒,在歡騰的彩聲掩蓋之下,卻是難以令人感受到了。段克邪聽出彩聲之中有史若梅的聲音,更是傷心懊惱,心裏想道:“她竟如此狠心,恨不得羊牧勞將我打傷,為羊牧勞這一掌喝彩!”可憐史若梅對他一片關心,竟然給他當成惡意。

    就在這時,忽見一道火光,在空中一閃,接着又是“蓬”的一聲,一團火光在空中爆炸開來,守衞園門的武士譁然驚呼,叫道:“不好了,外面有大批強盜,你們快來呀!”

    原來杜百英與段克邪分手之後,已知段克邪要到田承嗣的節度府寄刀留簡,怕他有失,因此親自帶了十幾名精悍的嘍兵,早兩天前就混進了魏博城,藏匿在靠近節度府的民家,早晚注視着節度府中的動靜。

    這一晚他們聽得節度府中的廝殺之聲,知道一定是段克邪已在裏面鬧出事來,他們只有十幾個人,要殺進有三千“外宅男”防守的節度府,那當然是以卵擊石,智者之所不取。但杜百英頗有計謀,他早已準備了許多火箭,一發現節度府中有變,立即便率領嘍兵,佔據了節度府對面的城牆,在牆頭上居高臨下,一支支的火箭射進來。守衞園門的武士但見牆頭上黑影幢幢,哪知人數多寡,只當是大批強盜來攻。

    火箭紛紛射進,撲滅了裏面的火頭,西面的火頭又起,有兩個馬廄是用木板搭起來的,更已着火焚燒。

    園子裏一片混亂,段克邪心想:“我的事已經辦妥,何必還在此戀戰?唉,還是早早走了吧,免得與她對面,更惹自己生氣!”他逃走之念一起,聶鋒只是假意周旋,只羊牧勞一人,如何攔阻得了?但見他身形疾起,捷如飛鳥,就在武士們的頭頂飛過,他身法大快,園中又到處是人,連弓箭手也怕誤傷了自己人,不敢發射。

    眨眼之間,段克邪已飛過了牆頭,那些武士才大聲吶喊,亂箭射去,明知射他不中,只是虛張聲勢罷了。

    史若梅見段克邪已經脱險,又驚又喜,猛地想道:“不好,他已經走了,我也得趕快脱身!”她究竟是經驗太少,本來她已經拿着了田承嗣的兒子,正好作為人質,掩護自己;但她卻計不及此,一見段克邪已經脱險,由於她對田承嗣的兒子憎厭已極,一時無暇思索,便將他一掌推倒,自己一人衝了出去。

    那些武士知道她是薛嵩的女兒,田承嗣的未過門的媳婦,一時之間,誰也不敢自作主張,上去拿她。

    田承嗣聽得那老護兵的稟報,説他的兒子竟給薛嵩的女兒用劍指着,還用來要脅他,要他放走段克邪,不禁又驚又怒,急急忙忙的走出來。

    他走到園中,只見園子里正亂成一團,有人忙着救火,有人在大叫追賊,有人在大叫救人,又有人上來向他報告,説是那“小賊”已經跑了,薛節度使的小姐已把公子打傷,也正在逃跑,要不要追?

    田承嗣又氣又怒,大叫道:“不管是誰,將她拿下。”史若梅心中着惱,想道:“好呀,你不顧情面,我又何必對你的手下人客氣?”她本來是不想傷人的,這時一着了惱,運劍如風,誰追到身邊,便給誰一劍。

    她的劍法已盡得妙慧神尼的真傳,出手如電,每一劍刺出去,都是指向對方的關節要害,那些“外宅男”本來武功就不如她,而且雖有田承嗣的命令,究竟不無顧忌,更不是她的對手,轉眼之間已有十幾個人中劍倒地,嚎叫如雷。

    羊牧勞大喝道:“薛小姐,你還不回來,請恕我無禮了。”他邁開大步,不消片刻,就追上了史若梅,伸開蒲掌般的大手,一手向她抓下。

    哪知就在他的手指剛剛要觸及史若梅的時候,忽地有兩枚梅花針不知從何處射來,正中他膝蓋的環跳穴。本來以羊牧勞的武功,若有防備,那是絕不會受人暗算的。只因段克邪已經逃走,他心目中的敵人就只有一個史若梅,史若梅又在他的前面,倘使發射暗器,他當然會察覺,所以他根本就想不到需要提防。哪知另有一個敵人藏在人叢之中,趁着一片混亂,向他偷發暗器,所發的又是無聲無息的梅花針,他冷不提防的就着了道兒,膝蓋一麻,險些就要跌倒!

    説時遲,那時快,史若梅已是反手一劍,疾削過來。史若梅情知不是羊牧勞的對手,這一劍竟是用了最兇險的招數,拼着兩敗俱傷的!

    這一劍削來,正是羊牧勞膝蓋中了梅花針,搖搖欲墜的時候,只聽得“嗤”

    的一聲,史若梅這一劍又在他的大腿上添了一道五寸多長的傷口,羊牧勞大吼一聲,左足橫掃,踢了個空,獨腳難支,“撲通”跌倒。他的武功也真個高強,在中了梅花針之後,居然能夠還了一招,嚇得史若梅不敢再刺第二劍。

    史若梅只道是僥倖成功,還怕羊牧勞再來追她,慌忙逃跑。羊牧勞在地上打了幾個滾,他更怕史若梅乘此機會,再來給他補上一劍,正是避得越遠越好,哪裏還能夠去追史若梅?

    田承嗣見羊牧勞也受了傷,一面是生氣,一面又是害怕,心裏想道:“罷了,罷了,我只好死了吞併潞州的這條心,向薛嵩求和了。這門親事,那也只好算了。”

    園子里人多手眾,不久就把那幾處火頭撲滅,往外面“捕賊”的“外宅男”也已回來,報道:“對面城牆上有一股賊人,火箭就是他們從城牆上射進來的。我們追出去的時候,他們已與那姓段的小賊會合,見我們追來,紛紛翻過牆頭逃跑。我們怕他們還有埋伏,不敢輕進,特地回來請示大帥,要不要加派騎兵去追?”其實他們是怕了段克邪,只出園門張望了一下就回來的。

    田承嗣怒道:“你們都是膿包,這麼多人,連兩個小賊也拿不着,還追什麼,給我滾開。”田承嗣生了一會氣,記掛起兒子,問道:“大公子呢?”

    田承嗣的兒子給史若梅點了穴道,不能動彈,也不能説話,那些武士,只懂得弓馬武藝,卻不曉解穴,還以為他是受了傷,但又不見傷痕,正在紛紛擾擾,無計可施。

    田承嗣過來一看,他是綠林大盜出身的,看出了兒子是給點了穴道,但史若梅用的是妙慧神尼的秘傳點穴手法,田承嗣也不會解,連忙吩咐手下道:“快去看看,羊先生受的傷重不重,請他過來解穴。”一面叫人將他的兒子抬回房中。

    羊牧勞內功深湛,中了梅花針之後,就立即封閉了穴道,不讓梅花針再往裏鑽,這時已把梅花針剜了出來,他隨身帶有金創藥,中的劍傷也不算很重,敷上了傷,仍然可以行走,當下應召而來。他見了田承嗣甚覺慚愧,但一想到寇名揚比自己傷得更重,又覺聊可自慰。

    羊牧勞本領非凡,雖然不懂妙慧神尼的手法,也依然能解了穴道。田承嗣正在歡喜,忽聽得有人叫道:“咦,這牀底下似乎有人。”

    田承嗣也聽得悉悉索索的聲響,喝道:“什麼人?拖他出來!”那老護兵一彎腰看見兩條雪白的大腿,嚷道:“咦,是個女賊!”一拖拖了出來,看清了面貌,登時有如觸電一般,慌不迭的放手,嚇得呆了。

    他拖出來的正是田承嗣心愛的姬妾,這時房子裏擠滿了人,人人面面相覷,做聲不得。田承嗣的兒子渾身顫抖,叫道:“爹爹,饒命!”田承嗣氣得面色鐵青,一巴打去,喝道:“畜牲,畜牲!你、你、你幹得好事!”一口氣湧了上來,登時暈了過去。

    田承嗣暈倒自有他的家人救他,不必細表。且説史若梅逃脱之後,翻過牆頭,前面只有一條大路,心想:“他大約還未走得遠吧?”心裏又是羞怯,又是興奮,可是她一直走出了十多里路,還是未見段克邪的影子。

    史若梅好生失望,不禁自思自想:“難道他剛才沒看見我?不知道我是在暗中助他麼?怎麼不等等我?”正在胡思亂想,忽聽得背後有腳步聲追來,回頭一看,只見是個少年男子,卻不是她所想望的段克邪。

    史若梅覺得這人似曾相識,呆了一呆,手按劍柄,問道:“你是誰,追我作甚?”那人“噗嗤”一笑,説道:“紅線妹妹,你不認得我了麼?”

    史若梅一喜非同小可,叫道:“隱娘姐姐,原來是你,你怎麼扮成了個俊小子了。”

    她和聶隱娘自小至大,都在一起,且又是同一個師父習技的,當真是情逾姐妹,只因他們的父親都做了封疆大吏之後,這才分開的。如今史若梅與她意外相逢,自是高興之極。

    聶隱娘笑道:“你別忙着問我,我先要審一審你。”史若梅道:“咦,我做錯了什麼事?要勞姐姐審問。”聶隱娘道:“你為何不待人迎親,便先過門了?”史若梅嗔道:“姐姐,別作賤我了。你剛才既在園中,難道不見我是怎麼對待那個癩蛤蟆嗎?”聶隱娘笑道:“我還當你未曾出嫁,便要先立下馬威呢。”史若梅撲上去要撕她的嘴,聶隱娘道:“別鬧了,別鬧了,算我説錯了話,我向你賠罪。他是個癩蛤蟆,你是隻天鵝,癩蛤蟆怎配吃天鵝肉呢,怪不得你不歡喜他了。”史若梅道:“你別隻管抓着人家的碴兒好不好?我不是自高身份,但田承嗣的兒子確實不像個人。”當下將她剛才為了逃避羊牧勞的追趕,闖到田承嗣的房中所見,説給聶隱娘聽。聶隱娘聽得面紅耳熱,又忍不着哈哈大笑。

    聶隱娘邊笑邊道:“我明白了,你不歡喜姓田的癩蛤蟆,敢情是愛上了姓段的俊小子?”

    聶隱娘本是隨口和她開開玩笑,只見史若梅卻突然滿面通紅,低下頭來,問道:“姐姐,你可有發現他的蹤跡麼?我今晚的行事,正都是為了他的。”聶隱娘怔了一怔,莊重説道:“啊,原來你是真的喜歡他!”

    史若梅道:“姐姐,你我雖然不是一母所生,實勝似同胞骨肉。我的事情,不願瞞你。他、他、他實在是我的未婚夫婿。”聶隱娘大為驚詫,問道:“你是幾時和他定了婚的,既是和他定了婚,為什麼你的父母又將你許配田家?”

    史若梅道:“正是我的親生父母,在我出世的第一天,就許配了給他的。我現在的爹孃,並非我的生身父母。我原名叫史若梅,薛紅線這個名字,從今之後,是不再用了。”

    當下史若梅將本身曲折離奇的身世,原原本本,詳詳細細的説與聶隱娘知道。聽得聶隱娘時而眉飛色舞,時而短嘆長嗟,時而低聲飲泣,終而興奮欣悦。

    聶隱娘道:“怪不得我爹爹時時會提起段珪璋段大俠,説他是俠義可風,世間少有。又説段大俠有個兒子,可惜不知去向,屢次動念,想派人去查訪他的行蹤。而每次當他説起了段大俠父子之後,又總是有意無意的向我問起你來。這次他聽到薛表伯將你許配與田家的消息,鬱鬱不樂了好幾天,原來其中有這個原故。”

    史若梅喜道:“原來你的爹爹也是給段大俠説好話的。”聶隱娘道:“段大俠本來就好,何須人家幫他説話?段大俠是我爹爹最佩服的一個人。”史若梅暗暗嗟嘆,“如此看來,我的義父實在不是好人。可憐我給他瞞了這許多年。”

    聶隱娘笑道:“想不到你們竟是夫妻,這真是最好不過了。我父女倆今晚暗助你們夫妻脱險,更值得高興了。”

    史若梅恍然大悟,説道:“原來你爹爹是故意敗給他的;那老魔頭給我刺了一劍,想必也是你暗中相助的了。”

    聶隱娘道“不錯,我趁着混亂,藏在人叢裏射了他兩枚梅花針。”原來聶隱娘聽説田承嗣招她父親前往魏博,乃是要他陪伴新郎到女家迎親,她又知道父親對這頭婚事,鬱鬱不樂,她與史若梅情逾姐妹,當然更是關心,因此突然起了一個古怪的念頭,心想:“我爹爹好像不大歡喜線妹嫁給田家,莫非田承嗣的兒子並非佳偶,不如我隨爹爹前往,先替線妹察看新郎的人品,倘若真是很壞的話,我就去告訴她,叫她逃婚。”聶鋒離開駐地,單身到魏博去,也有點害怕田承嗣心懷叵測,藉辭暗算他,因此也便答應了女兒所求,叫她喬裝打扮,當作自己的一個從人。

    聶隱娘笑道:“我在田承嗣的節度府已經住了兩天,還未曾見着他那個寶貝兒子,想不到你今晚已自己來了。好啦,現在是不用我給你操心啦。”

    史若梅道:“多謝姐姐關心。”神情仍是悶悶不樂。聶隱娘道:“咦,你還有什麼心事?”史若梅輕舒裙帶,默然不語。聶隱娘笑道:“待我猜猜看,你一定是惦記着你的段郎,他也真是的,為什麼不等等你?”

    聶隱娘想了一想,忽又説道:“線妹,不,現在該改稱梅妹了,梅妹,你是不是很想見他,我倒有個法子。”

    史若梅顧不得害臊,説道:“請姐姐指點。”聶隱娘道:“好,你現在就隨我來。”史若梅詫道:“你知道他的去處?”聶隱娘道:“我帶你到一個地方,先見一個人。”史若梅道:“見什麼人呀?”聶隱娘道:“你不必問,總之我不會騙你就是。”她説話時微帶笑容,頰上也微泛紅暈,神情頗為奇異。

    史若梅滿腹疑團,説道:“我什麼都告訴你了,你卻藏頭露尾的,不肯對我説實話。”聶隱娘道:“我總會告訴你的,你急什麼。來吧!”

    史若梅只好懷着疑團,跟着她跑,聶隱娘帶她上了一座高山,史若梅道:“咦,三更半夜,你帶我來這座荒山幹嘛?難道你要我見的人就在這裏,你是和他早已約定的了?”

    聶隱娘笑道:“你看我扮作男子,似也不似?”史若梅見她答非所問,甚感奇怪,隨口應道:“很像,很像,我剛才也幾乎看不出來。”聶隱娘道:“你還未知道,我和你分手之後,這幾年來,時常打扮成男子,到外面遊玩,我爹爹不大管我的。你説我扮得很像,可是有一次卻給別人識破,呀,好危險,那些人還是金龍幫的壞人呢。”

    史若梅道:“喂,你葫蘆裏到底賣什麼藥?我問你的話,你一句不答,卻自顧自的説起故事來了。你的故事,我當然歡喜聽的,可是遲些再説也行呀。唔,你壞,你作弄我,急死我了。”

    聶隱娘笑道:“樹有根,事有由,我不從頭説起怎行。好,你既然着急,那麼就先見了那個人再説吧。”她仰頭望望前面的山峯,説道:“明亮已過中天,他大約已經來了。”史若梅道:“他、他、他,他到底是誰呀?”聶隱娘忽地發出一聲長嘯,片刻之後,就從山峯上傳來一聲回嘯,聶隱孃的嘯聲峭跋清越,傳來的這一聲回嘯則是雄厚高亢,當真是有如龍吟虎嘯一般。史若梅道:“咦,這人內功非凡,不在克邪之下,你要我見的,可就是這人?”

    正是:

    海外仙山多異士,翩然一劍到中原。

    欲知此人是誰?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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