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小虎飛奔着來到王嬌龍面前,一把拉住她的雙手,回頭向羅豹和躺坐地上呻吟着的幾名兵士掃了一眼,迅即帶着玉嬌龍轉蔽樹後,這才急切而驚詫地問道:“你怎的會到這兒來了?”玉嬌龍好似迷途的孩童忽然遇到親人一般,一下伏偎到他胸前,傷心他説道:“我為你已從家裏逃出來了。我一直在四處尋你。”羅小虎撫抱着她,困惑地説道:“你從家裏逃出來了?!為了我?!”玉嬌龍含着淚,抬起臉來仰望着他,抽咽着説:“父親要強行將我許給魯翰林,我拒不從命,就逃出來了。”羅小虎沉默片刻,又問道:“你孤單單的,打算逃到哪兒去?”玉嬌龍柔順而果斷地説:“我隨你去。你説過,我們一同回西疆。”羅小虎沒吭聲,只緊緊地摟着玉嬌龍,用他那巨大的身體護着她,心裏充滿了愛憐、時間雖只短短的一瞬,可他們相互蓄進心裏的情和愛卻是深了又深。過了一會,羅小虎才用手托起她的臉來,對她説道:“這不能啊!官府正在捉拿我,到處都張貼着我的圖像,我連夜裏睡覺都得半睜着眼睛,怎能讓你跟着我過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玉嬌龍固執地:“我不怕。我們可以離開河北,馬上回到西疆去。”羅小虎笑了,眼裏又閃出了那種略帶嘲弄的神情,説道:“回西疆去當馬賊?”玉嬌龍微微一怔,張眼望着他,沒應聲。羅小虎:“我還有些事情要辦,現在還不能回西疆。那邊有一些弟兄都是從河北放去的流人,我要尋到他們的親人,給那些親人捎個信。再説,我也還有個親人沒找着……”玉嬌龍忙搶過話去,説道:“可是羅豹?”羅小虎:“正是他。”玉嬌龍興奮地説道:“剛才救你那人就是羅豹。”羅小虎猛然鬆開手來,抓住她的雙肩,急切地問道:“果真?”玉嬌龍:“果真。你將從這兒經過也是他告訴我的。”羅小虎頓時兩眼閃光,連眉毛也顫動起來。他已按捺不住心裏的喜悦,急忙對玉嬌龍説道:“你可先到西疆去,去找布達旺老爹和達美,我再過一年就回來。”羅小虎説完後就想抽身離去,剛轉過身,忙又回過頭來説道:“你一人在路上不方便,我可叫羅豹送你去。”玉嬌龍傷心了,不高興地説:“我不需要誰來送,要去我會自己去。”羅小虎只好又轉過身來,充滿温存地撫慰她説:“我心裏也沉。你得行我想想,我不能有負我那些弟兄。你武藝雖高,畢竟是個女流,關山險阻,單身去闖也不容易。要不,你不妨先找個地方暫時住下,半年後我到那兒找你去,我們再一道回西疆。”玉嬌龍悵惘地説:“我能到哪兒去呢?”羅小虎:“你總不能孤單單地老這樣盪來盪去啊!”玉嬌龍偶有所觸他説:“我還有個伴兒。半年後你到安國留村何招來家去找我。他是香姑的舅父。”羅小虎:“香姑也隨你出來了?”玉嬌龍點點頭。這時,林子那邊突然響起一聲清脆的口哨。羅小虎一驚,忙説:“這定是羅豹在催我,可能是路上有人來了。千言萬語一句話,彼此不變心,闖過千重險,回到西疆去。我該走了。你要小心!”羅小虎最後又深情地看了看玉嬌龍,然後,一轉身向等在路旁的羅豹奔去。緊接着,他二人便一同向對面樹林深處跑去。玉嬌龍轉身出來,用背靠着大樹,目送着羅小虎漸漸遠去的背影,直至他已完全消失在樹林深處則,她才仰頭枕樹,閉上眼睛,讓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般似地滾墜下來。玉嬌龍回到香姑車旁時,太陽已經升得老高,河水亦已退了下去,堤橋又露了出來。香姑一見玉嬌龍就迫不及待地問道:“人救出來沒有?”玉嬌龍迷迷惘惘地只點了點頭。香姑又壓低聲音問道:“仇大哥該沒受傷吧?”玉嬌龍還是心不在焉地只應了聲:“沒有。”香姑急了,説道:“我的好……好春哥,你多説幾句好不好,我折騰了一大早晨,心都焦熟了,你怎這般温不温冷不冷的。”玉嬌龍見香姑那般情急,不禁也笑了。説道:“你怎的這般關切着他?你儘可放下一百顆心來。他已被救了下來,一點皮毛也沒傷着,和羅豹一道早已逃得遠遠的了。”香姑這才合着掌,學玉夫人的模樣,唸了聲“阿彌陀佛”。王嬌龍瞟着她,突然引起對母親的思念,她又不禁黯然起來。香姑對玉嬌龍這一細微的變化,已經察覺到了,她也不再去追問什麼,只説:“春哥,我們該趕路了。”玉嬌龍這才懶洋洋地登上駕座,趕着馬向堤橋駛去。太陽快當頂時,保定城城廓已經在望。香姑肚子早已餓了,一看到城牆便高興得在車裏拍起手來。馬車快駛近城門時,忽見城門熙攘的人羣突然散開,只聽一陣緊密的馬蹄聲響,隨即就從城門裏衝出一隊騎兵,為首的一員武官,騎着一匹高大的黑馬。身披軟甲,左手執弓,腰懸一口闊葉大刀,神情凜肅,有如臨陣一般,率領着三十餘騎,蕩起一片塵土,直向玉嬌龍來的方向駛去。玉嬌龍見他們這般急迫,料想多是羅豹劫救羅小虎之事已被保定府衙知道,這隊騎兵正是奉令前去進行追擊的。她想到這裏,心裏不由慌亂起來。便忙跳下車去,就在道旁攤上買了幾枚葱,餅,遞給香姑,也不和香姑答話,勒馬回車,猛揮一鞭,又向來時的路上駛去。香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被玉嬌龍的這一反常行徑驚得呆了,也顧不得猛烈的搖晃顛簸,幾次探身出來問她為何。玉嬌龍毫不理會,只一個勁地揮鞭催馬,向前猛趕猛追。玉嬌龍的這番舉動究竟是為了什麼,連她自己也弄不清楚。她只感到又有一種危難正在向羅小虎身旁襲去,她不能袖手旁觀,讓那巨大的木枷和沉重的鎖鏈重又加到他的身上。一路上,她也曾斷斷續續地有過一些浮想:若在西疆,羅小虎要是騎在馬上,這三十餘騎官兵,怕也奈何他不得。但這是中原,他身旁又無寶馬,若讓這羣官兵圍住,他就要吃虧了。忽兒她又埋怨羅小虎不該羈留河北,這樣四處遭受官府追捕,實如虎落平陽。突然她又不住自問:自己這樣急匆匆地趕去,究竟意欲何為?難道羅小虎還會守候在林中坐待官兵前去捉拿?儘管在她匆匆閃過的浮想中已經感覺到了自己這番舉動的可笑,但她卻並未停下車來,還是一個勁地往前趕去。大約過了一個時辰,玉嬌龍便又來到樹林旁邊,她這才停下車來,注意察看林內的動靜。只見整片樹林還是那麼鬱鬱葱葱,四圍一片寂靜,連個人影也沒有,更未看到一點刀光馬影的痕斑。玉嬌龍在林邊停了一會,她自己也不禁失笑起來。香姑又探出身來,遞給她兩枚葱餅,疼惜他説:“你也該吃點東西了。”玉嬌龍這才突然感到腹中確已飢餓,便香噴噴地吃着葱餅。香姑又略帶調笑地説:“你常説古人讀書可以廢寢忘餐,我看你不讀書也可廢寢忘餐。”玉嬌龍回頭瞟了香姑一眼,説:“我心裏有事,你休絮絮。”香姑:“你心裏的事,我已看出來了。”玉嬌龍淡淡地説:“你看出什麼來?”香姑:“你比我更掂着仇大哥。”玉嬌龍不覺一怔:“你在信口胡説。”香姑:“不是信口,也不是胡説。你剛才在保定城門口,看到那隊疾馳過去的官軍時,神色就有些異樣。隨即又回車拼命追來。我後來才猜出,你準疑他們是去追拿仇大哥才追來的。”玉嬌龍:“瞎説。誰會像你這般傻,我豈不知仇雙虎他們早已逃得遠遠的了。”香姑:“道理歸道理,人情歸人情,有時聰明人也會幹出傻事來的。”玉嬌龍回頭瞪了香姑一眼,把話岔開:“我們該尋個幽靜所在好好地歇息了。”説完,她又掉轉馬頭緩緩地向保定行去。直至太陽已經西沉,玉嬌龍又駕車來到保定城外,她並不驅車入城,只沿着城牆邊向西南方向行去。時已黃昏,始到達一個村鎮上,那村鎮只有百十來户人家,正在唐河邊上,乘着蒼茫暮色望去,河岸垂柳拂波,四野麥綠如畫。玉嬌龍心裏十分高興,便找了一家客店住下。她吩咐店家,把馬卸下車來,牽去馬房好好照料。香姑聽她這般吩咐,心裏已經明白她將在這裏多住些日子了。玉嬌龍果然在這村鎮上住了下來。她雖然神情顯得有些疲憊,整天總是悶悶不樂,但心境卻十分平靜。有時坐在房裏,又覆露舊態:以手托腮,浸入沉思,呆呆出神。香姑也不去驚動她,各自在旁縫補衣服。一天清晨,玉嬌龍站在客店門前,眺望着唐河景色,正在遐想神馳,有一老婦懷抱一隻貓兒向她面前走過。那老婦走到玉嬌龍身前,她懷裏的貓突然叫了一聲,玉嬌龍不覺低頭看去。正好那貓兒也張大着一雙圓滾滾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她。驀然間,她竟被貓兒那雙似通人性的眼睛怔住了。她緊緊地盯着它,它也一眼不眨地打量着玉嬌龍。它那圓圓的頭,方方的臉,那虎虎的生氣和含着一種探究神色的眼睛,在她眼裏竟突然變成了羅小虎的神情相貌。玉嬌龍趕忙揉揉眼睛,再一看,卻又仍是那張虎頭虎腦的貓臉。在這短短的一瞬間,玉嬌龍竟懷疑這隻貓就是羅小虎所變的了。恰在這時,老婦在玉嬌龍面前停下步來,引頸向客店裏探望。那隻貓卻仍一直目不轉睛地望着玉嬌龍。它那眼神、虎氣和憨態,在玉嬌龍眼裏,簡直越看越似羅小虎。玉嬌龍這時確已情不自禁了,不覺伸出手輕輕撫了撫它。那貓也通人性,張開嘴叫了一聲,隨即從老婦懷裏掙脱出來,一下跳到玉嬌龍肩上,傭它的頭額不停地去挨擦王嬌龍的耳鬢,使她頓感有種莫名的柔情蜜意沁入她的心頭。她被貓兒這種無端的親熱感動了。老婦在旁含嗔帶寵地對貓兒説道:“雪虎,過來。別弄贓了官人的衣服。”隨着伸出手來將貓兒抱回懷裏。玉嬌龍聽老婦砰出“雪虎”的名字,不覺大吃一驚,忙問道:“它叫雪虎?”老婦撫着貓兒,十分疼愛地應道:“是的,叫雪虎。怪會親熱人的,又逼鼠。”玉嬌龍詫異極了。心想:哪有這般巧,不但長的神情像羅小虎,連名也同了個虎字。她這才又仔細向貓兒全身看去,只見它通身雪白,全無一根雜毛。只嘴角邊有兩團形似蝴蝶般的黑花,越更顯托出它全身的白色,也更增添了它的嫵媚。玉嬌龍決心要把它從老婦手裏買過來。於是便問道:“你這貓兒可願出賣?”老婦嗔怪地:“罪過,罪過,哪有賣貓一説!”玉嬌龍急切地:“我可以多給你些銀兩,你拿去換頭豬來豈不更實惠!”老婦聽玉嬌龍願出一頭豬的價錢來換貓,心裏半信半疑,不覺猶豫起來。玉嬌龍也不等她應允,忙從身邊摸出紋銀二十兩,交與老婦,抱過貓兒就轉身進店去了。玉嬌龍自從得到雪虎後,有如獲得珍主一般,每天與它形影不離,對它寵愛萬分,關照備至。那貓兒卻也也惹人歡心,不是蜷縮在她懷裏酣睡,便是與她縱跳嬉玩,它的一挨一擦輕抓淡咬,都使玉嬌龍感到開心,給她帶來無比的樂趣。玉嬌龍和香姑在村鎮上一連住了半月,季節已是初夏,天氣也漸漸轉熱起來。一天傍晚,玉嬌龍抱着雪虎在村鎮旁的一口池塘邊閒蕩,一陣晚風吹來,把池裏的浮萍吹得隨波亂散。玉嬌龍觸景生情,不禁感慨起來,覺得自己離家出走已經時近三月,結果也好似池裏的浮萍一般,沒個紮根之處,只得隨風漂盪。覺得老住在客店裏終非長久之計,還須找個暫時能立足棲身之所才是。但到哪兒去呢?到香姑舅舅家去?可離與羅小虎相約在那兒相會之期還有半年,總不能現在就去呆在那兒。再説香姑又是否願去?玉嬌龍想來想去,也拿不定個主意。她悶悶不樂地回到客店,又和香姑談起這件事來。香姑説:“像你目前所處的境況,能到哪兒去?我看還是不如回西疆找達美去。”玉嬌龍含糊地説道:“西疆是要去的,只是目前還不成,我還想在河北呆些時日。”香姑也不再追問她的緣由,想了想,忽然將手一拍,説道:“我倒想到了一個去處:到安國留村我舅舅家去。”香姑這一説,正中玉嬌龍心意,但她還是不露聲色地想了想,隨即欣然應允了。一切商量定妥,第二天,玉嬌龍便又帶着香姑和雪虎向安國駛去。一路上,玉嬌龍也不急於趕路,遇上景色幽美的村莊或熱鬧的城鎮,她總要停下車來歇息看看,在那裏流連一番。一日,玉嬌龍駕車來到搏野境內一處村野,當時已是中午,頭頂上的太陽照得火辣辣的,王嬌龍感到一陣燥渴,雪虎也顯得焦躁不安,幾次想掙脱香姑懷抱跳下車去。上嬌龍打定主意,想找一處涼爽的地方停車歇息。又行了一程,轉過土岡,前面突然出現一條河來。河岸上聳立一排白楊,白楊樹下濃蔭四覆,綠草如茵。土岡前面開有一家酒店,酒店門前種有垂楊數株,馬車行過樹下,垂絲拂面,有如涼風送爽,又似牽衣留客,玉嬌龍不禁為這景色所述,頓覺情意依依。於是便停下馬來,決定在這兒少憩片刻。店家見來了過客,趕忙出來招呼,就在柳樹下襬好桌椅,沏上一壺清茶,又回身張羅麪點去了。玉嬌龍喝了兩懷茶後,店家便將麪點端來。她邊吃邊選出麪點的肉餡去喂雪虎,不料雪虎卻一點不吃,只焦躁不安地掙扎着,老想跳下地去。玉嬌龍不忍拂它心意,將手一鬆,由它自在。雪虎縱身下地後,便去到柳樹周圍的草地上,東嗅西尋,專揀一些草葉草根,貪婪地嚼着吃着,比吃魚蝦還要顯得津津有味。玉嬌龍只在一旁驚奇而有趣地看着它,心想:這雪虎真饞,放着鮮味不吃,偏去吃草根,也是怪性。突然,她不覺又記起了深夜在西疆的樹林裏,看到羅小虎坐在篝火前豪飲豪吃的情景。那些食物和她在玉府裏天天食用的比起來,不也近乎草根和肉餡。她越想越覺雪虎簡直連心性也和羅小虎相似起來。雪虎尋嚼了陣草根,又去撲捉草間那些蟲子去了。它興致勃勃地在草地上追逐着,撲擊着,逗弄着,時而伏身欲撲,時而潛爪伺機,騰縱迴環,威猛中常帶稚媚,兇惡裏時露天真。玉嬌龍充滿情趣地欣賞着,見它逐着一隻蚌猛,一路向近旁河邊撲跳而去。她見雪虎玩興正濃,也不去管它。回頭看看香姑,她已在一旁打起盹來。玉嬌龍忽然也感到有些倦意,只説閉目養一養神,不料迷糊地竟酣然睡去。也不知過了多久,才被一聲馬嘶驚醒過來。她忙舉目向河邊望去,卻不見有雪虎蹤影。心裏一急,趕忙起身去河邊尋找,不來上上尋了三四里地,還是枉然。玉嬌龍憂心如焚,被弄得驚魂不定,急得幾乎哭了起來。店家見她這般情急,也出店幫她四處尋找,尋遍了房前房後,左岡右岡,仍然是蹤跡全無。眼看日已西沉,玉嬌龍無奈,只好在酒店裏住了下來。天黑後,玉嬌龍也無心吃飯,仍趁着月色在河邊來回找尋呼喚,她那一聲聲帶着悲涼的呼喚,在寂靜的原野裏播散開去,聽了令人惻然。第二天,店家給玉嬌龍出了個懸賞招尋的主意。玉嬌龍立即叫店家取來紙筆,寫了幾張賞帖。賞帖上詳細註明貓兒的毛色外貌,並約定:不論誰人,只要將貓尋得送來,即賞付白銀十兩,決不食言。賞帖寫好後,便交店家拿去四處張貼。這酒店附近一帶,地方雖然僻靜。也比鄰幾處村莊。那些村莊裏也各聚居着三二十户人家。賞帖一經張出,見到的人無不嘆異稱奇,誰能想到為尋一隻普通貓兒,競會懸出十兩賞銀。於是一傳十,十傳百,不到一天功夫,便已傳遍各個村莊。一些貪圖賞銀的人,心存僥倖,白日牽犬帶網,夜裏火把燈籠,四處搜索找尋。也有一些疑信參半的人,便親自跑來酒店詢問,他們確信懸賞非虛之後,也忙跟着找尋去了。玉嬌龍焦急不安地守候了兩天,卻仍不見有何消息。直到第三天,她正在房中悶坐難過,店家急奔來報,説有人已將貓兒找回,正在外面等候辨認領賞。玉嬌龍趕忙起身離房,來到門外一看,見一人懷裏抱着一隻白貓,那貓雖也是全身白色,卻長得頭小臉尖,神情呆木,見人即驚怖萬狀。玉嬌龍不但失望萬分,而且不禁心中怒惱,便氣沖沖地對那人説道:“你在哪裏弄來這麼一隻蠢貓,怎能當得我的雪虎?”那人硬説自己費了多少功夫才從壠上捕得,又嘮嘮叨叨怨個不休。王嬌龍心裏煩亂,也不願和他多説,隨手拋給幾錢散碎銀兩,便各自進店去了。接着,又有幾人,也是懷抱白貓陸續前來要求認領。玉嬌龍被弄得情性起伏,煩亂透了,見着不是,也不答話,賞給一些散碎銀兩也就算了。這樣又過了三天,雪虎仍無蹤影。玉嬌龍心更急了,她想:雪虎該不會被什麼野獸捕食了,不然何以這多人尋找都無下落。但她不禁又聯想起羅小虎來,在這河北各府各縣,四處不都在張榜捉拿於他,拿他不住,豈是因他已被強手所算,以他的機警和猛勇,誰也休想暗算於他。因此,她又漸漸放下心來,總覺雪虎也和羅小虎一般,哪會輕易落入野獸之口。因此,它多半還是竄到哪裏去了,迷了歸路,回來不得。於是,她又寫出賞帖,將賞銀改為二十兩,想用重賞去激勵村人,讓他們去搜遍周圍十里的田野草叢和壠壩樹林,務求將它尋得。又過了一天忽有一個牧童到酒店來了,他年紀不過十三四歲,看去也還伶俐。他在店外逡巡了會,見店裏無人,這才進到店來,口稱有事要找失貓的客人説話。玉嬌龍在房裏聽得,忙把他叫進房去,問他來意。那牧童這才説出一段有關雪虎的去向來:這牧童原是離這裏十里以外一個村莊的人。四天前他在附近河邊牧羊,忽見一隻白貓在他的羊羣中竄來跳去,他便去將它捉起一看,見那貓兒又肥又壯,全身雪白,長得好看極了。他見那裏附近又無村舍,也不知哪來這樣一隻招人喜愛的白貓,一時難捨,便把貓兒抱在懷裏,趕着羊羣往回家的路上走去。不想走到半路使碰到他們村裏的陶大爺騎着馬過來了。陶大爺在馬上看到他懷裏抱的那隻白貓,要過去看了看,問他是從哪兒弄來,牧童不會説謊,只如實説是從路上拾來。陶大爺便説這是他家逃出來的貓兒,硬將貓兒強佔去了。牧童敍述了這段經過之後,又説道:“昨天我才聽村裏人説起這兒酒店裏有位過路客官懸賞尋貓的事情,聽他們所説那隻貓兒的形狀,與我拾得的那隻一般無二。我想客官出了這麼多的銀子尋找這隻貓兒,定是客官心愛之物,這才大膽偷偷前來報你得知。”玉嬌龍又是驚詫,又是心喜,忙問道:“為何説是‘偷偷前來’?那陶大爺是個什麼樣的人物?”牧童氣憤憤地説道:“聽説過去曾在外地開過鏢行,回村來後,上頭專門結交官府,下頭經常和各地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往來,在村裏橫行霸道,無惡不作。這附近幾十裏的人誰不怕他。”玉嬌龍:“那姓陶的家住何處?”牧童:“就住在這條河下十幾裏遠的對岸,地名陶家莊。”玉嬌龍:“好,我找他去。”隨即從身邊取出十兩銀子,遞給牧童。牧童卻連連搖手説道:“我來不是為討賞銀,只是向你報知貓兒下落,好讓你放心。”玉嬌龍強將銀子塞到他手裏,説:“多承你一片好心。我這就向他索討貓兒去。”牧童心神不安地説:“客官可千萬別去。那陶大爺一向蠻橫無理,又兇又惡,又有一身好武藝,加上他家手下人多,你去了要吃虧的。”玉嬌龍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説:“我豈怕他。”牧童猶豫着,似還想説什麼卻未説出口來。玉嬌龍已經會意,便安慰他道:“你儘管放心,我自去找他,決不牽出你來。”説完忙吩咐香姑收拾行裝,她便出店套車去了。玉嬌龍趕着馬車,沿河行了十四五里,未到一個三岔路口,一條是沿河直去,乃是通向博野大道:一條向右爬上一座土岡,是條可通蠹縣的小路;右邊橫跨一座石橋,則是通向河間的驛道。玉嬌龍驅車上橋,舉目望去,見橋頭那邊的驛道兩旁,河岸十分平坦,沿岸下游約半里之遠,有一座很大的莊院,粉白的圍牆,八字形的莊門,卻顯出一種富豪氣派。玉嬌龍知道,那兒就是牧童所説的陶家莊了。她隨即驅車下橋,直向莊前馳去。不到一刻功夫,車已到了莊院門口,玉嬌龍停馬下車,對香姑説:“你不用怕,我去向姓陶的討還雪虎就來。”香姑擔心地問道:“你怎不帶劍去?”玉嬌龍:“我只以理索,並不想和他動武。”香姑:“萬一他不講理動起武來,你赤手空拳,豈不吃虧?!”玉嬌龍:“‘投鼠’還須‘忌器’,雪虎在他手裏,還是不帶劍去為宜。萬一動起手來,我雖赤手,難道還懼這般鼠輩!”説完,她便昂然闖進莊門去了。玉嬌龍對一位正在院壩裏刷馬的漢子説:“煩你去通報莊主,説春龍有事見他。”那漢子打量了玉嬌龍一下,見他生得清秀異常,氣宇不凡,不敢怠慢,連忙入內通報。不一會,他出來傳了一聲:“請!”便領着玉嬌龍步上石級,穿過前廳,直向後廳走去。未到後廳,廳前是一個寬大的院壩,壩上擺有石鎖石擔,一望而知是個練武場地。玉嬌龍穿過院壩,剛走到石級面前,只見從內廳大門內走出一人,年紀約在四十開外,矮矮的身材顯得十分壯實,臉色微黑,濃眉下一雙環眼,項下一口連鬢鬍鬚。玉嬌龍暗暗思度他,心想此人定是那姓陶的了。她正想着,那人説道:“在下就是陶某。不知春先生進莊找我何事?”玉嬌龍不軟不硬有禮有節他説道:“我數日前在東村酒店門前走失一隻白貓,聽説現在陶莊主莊裏,特來謝領,希予賜還。”陶莊主並不正面回答,只狡黠地説道:“我也聞聽人説,東村酒店來了一位過客,為尋一隻丟失的白貓,竟懸賞二十兩白銀,原來就是春先生,真是少有的慷慨大方。我倒想問問,這究竟是由於此貓真有這般寶貴,還是出於春先生的大方?”玉嬌龍摸不透他這樣問的用意何在,只含糊説道:“人各有癖好,陶莊主無庸多問,只求將貓還我,我仍照付賞銀就是。”陶莊主狡詐地笑了笑,説道:“俗話説:‘拾得不如當來’,出價由你,要價就得由我了。”玉嬌龍不由怒惱起來,但還是強忍住心頭火,問道:“你要多少銀兩?”陶莊主:“你既然這般大方,對一般村民都可懸賞二十兩銀子,難道對我陶某不出二百兩還成!”玉嬌龍見他這般無賴,心裏怒極,憤然道:“這貓本是我身邊之物,你何得無理勒索!”陶莊主:“既然是你身邊之物,我未搶未盜,你來找我則甚!”玉嬌龍見他存心欺賴,一心想收回雪虎,惟恐事情弄僵,更難得手,一時性急,計上心來,強忍着怒氣説道:“你去將貓抱來看看再議。”陶莊主回頭呼喝一聲,一會兒便有幾條漢子從從廳門走了出來,其中一條漢子懷裏抱着一隻白貓。玉嬌龍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正是自己幾日來苦尋不得的雪虎。她再仔細看去,只見它在那漢子的懷裏顯得焦躁不安,不住地掙來扭去。它的頸項上已被套上一條小指般粗的鐵鏈,那鐵鏈在它頸項上顯得是那麼的刺眼和沉重。玉嬌龍一看到那鐵鏈,她眼裏立即閃現出了羅小虎在樹林裏戴着枷鏈的情景,心裏不由引起一陣疼惻。她不覺喚了一聲:“雪虎!”。那貓立即豎起耳朵,驀然回過頭來,當它一看到玉嬌龍時,便立即連聲呼叫,奮力掙扎着,力圖從那漢子的懷抱中掙脱出來。它越是拼命掙扎,那漢子卻抱得越緊,雪虎憤怒了,猛向那漢子又咬又抓,慌得那漢子幾乎撒手。陶莊主忙伸手抓住鐵鏈,就在這一剎間,雪虎突然一躍下地,直向玉嬌龍奔來。不料陶莊主猛地將鐵鏈一收,雪虎便被懸吊空中,任它騰蹦抽搐、嘶叫哀鳴,陶莊主都毫不動心,帶着幸災樂禍的神色瞅住玉嬌龍。玉嬌龍心疼已極,頓時臉色發白,忙尖聲喝道:“快鬆手,我願以二百兩相贖。”陶莊主漠然地説道:“只要你把銀子交出,我立即就放還給你。”玉嬌龍帶着衷懇:“我就去取銀來,你先鬆一鬆手。”陶莊主:“它一時也死不了的,你去把銀子拿來再松不遲。”玉嬌龍雖在和陶莊主急切應答,眼睛卻一直注視雪虎。這時,她見雪虎哀叫聲已漸漸轉弱,身子騰蹦亦已顯得無力,眼看就快沒命了。她真是五內如焚,似覺肝膽皆裂,情到急處,她乘陶莊主不備,猛撲過去,左手奪過鐵鏈,右手向他胸前一掌擊去。陶莊主未防,仰面一翻跌倒地上。玉嬌龍抱住雪虎,轉身就向外面奔去。她奔出莊門,忙將雪虎遞給香姑,縱上駕座,勒轉馬頭,猛一揮鞭,飛快地向河邊大道馳去。馬車快駛近橋頭時,陶莊主帶領着幾個莊漢拍馬追來。看看追近,陶莊主把幾個莊漢留在車後,他縱馬抄到車前,又突然橫截過去,車馬受驚,長嘶一聲,躍立起來。玉嬌龍見勢危急,趕忙一躍下車。她剛站定,忽聽後面一聲砰叫,她忙回頭望去,見香姑已被翻出車來跌倒在地;雪虎受驚,也從香姑懷裏躍了出來,驚惶四顧。後面那幾個莊漢一齊下馬來捉雪虎。雪虎回頭又向車前竄去,正好竄到陶莊主身邊,他一腳踏住鐵鏈,雪虎便又落入他的手中丟了。玉嬌龍為了忙着照扶香姑,無暇顧及雪虎。等她將香姑扶起來時,忽聽陶莊主發出一陣狂笑,她回頭看去,見他右手握刀,左手提着鐵鏈,雪虎又被懸吊空中,在那兒拼命抽搐。陶莊主用刀指着王嬌龍説道:“姓春的小子,你真是狗膽包天,竟敢到太歲頭上動土來了!你也不打聽打聽,這保定滄州一帶,誰不知我黑虎陶馱!”“滄州!”“陶馱!”玉嬌龍心裏一怔,她猛然想起來了:十三年前在滄州助紂為虐,害死羅小虎雙親,又半夜放火陰謀燒死羅小虎兄妹的,不正是陶馱!想到這些,新怨舊恨在她心中一齊迸裂,忙從車中拔劍在手,怒視着陶莊主恨恨地説道:“你原來就是陶馱!你在滄州作惡不夠,今天又來逞兇,我饒不過你了。”説完,便舉劍迎上前去。陶馱聽她提到滄州作惡之事,不禁怔了怔,料她定然有些來歷,不敢輕心,亮開架式,留神以待。同時給幾個莊漢遞去一個眼色,示意他們在後策應。還不等玉嬌龍與陶馱交手,幾個莊漢便撲去惡戲香姑。香姑又哭又罵,和他們扭成一團。玉嬌龍趕忙回身來救香姑。陶馱趁她剛轉身奔去,又將雪虎折騰得哀叫連聲。一時間玉嬌龍竟被弄得有如穿梭般地來回奔跑,全身的血都湧上心來。正在這時,橋頭對岸的土崗上來二人。走在前面那人,年約三十四五歲,寬袍大袖,頭挽發舍,戴了一頂空頂青紗遮陽盤帽,髮髻露出頂外,帽檐下露出潔瘦面容,劍眉星目,項下一綹青須。看去不道不儒,卻生得風神飄逸,隱隱露出一種超塵撥俗之概。後面那人年在四十以上,身軀微胖,圓面風眼,唇上須為八字,頭戴一頂麥杆精編的遮陽草帽。他二人在土崗上停下步來,站在一株大榆樹下,不露聲色,只靜靜地觀看着橋頭對岸發生的情景。再説橋頭這邊河岸上,玉嬌龍被折騰得來回穿梭,急得滿頭是汗,不知救哪頭的好,香姑掙扎得頭髮散亂,衣裳也被扯破,她既不呼救,也不告饒,只拼命地又抓又咬。突然,玉嬌龍見香姑的兩隻臂膀被兩個莊漢反扭過去,另一個莊漢正用手去撕她衣服,玉嬌龍忿極,將齒一咬,也不再顧雪虎,直向幾個莊漢撲去。另一個站在旁邊助興的莊漢,哪裏把她放在眼裏,揮刀迎了上來。刀劍剛一相接,玉嬌龍挑開刀,閃進身去,嗖地一劍正刺中那莊漢右臂,他一聲慘砰,便忙拋刀跳到圈外去了。那三個莊漢這才慌了,趕忙放開香姑,一齊向玉嬌龍撲來。玉嬌龍運用腕力,抖動劍鋒,只見青光忽地幾閃,立即又有一個莊漢倒下地去。剩下兩個莊漢,同時舉刀左右向玉嬌龍劈來,玉嬌龍點頭讓過,隨即弓步送去一劍,右邊那個莊漢又倒下去了。僅僅只一剎那的功夫,四個莊漢便被她連砍帶刺傷去三人,剩下哪個莊漢見勢不對,忙向陶馱面前奔去。玉嬌龍也不管他,提劍直向陶馱撲來。陶馱見玉嬌龍如此厲害,心已怯了幾分,一面舞刀來迎,一面揮動鐵鏈,將雪虎當作流星,劈頭蓋腦向玉嬌龍擊來。那個莊漢也閃到她的背後,橫砍順剁,乘隙來攻。玉嬌龍一心顧疼雪虎;不敢用劍去迎,只忙於閃躲。陶馱見計已奏效,更是用力旋舞鐵鏈,步步向玉嬌龍逼來。玉嬌龍被迫向橋上退去,漸漸退至橋心,陶馱覷着一個可乘之機,趁她已被遲到橋邊石欄處時,猛然一刀砍去,玉嬌龍忙用劍架住,這邊鐵鏈又到,玉嬌龍情急,只得躍上石欄,不想鏈端雪虎竟一下砸到石欄上了。只聽一聲崩裂,雪虎便頭碎腹裂,癱墜橋上,玉嬌龍不禁一聲驚呼,手上的劍也差點掉了下來,陶馱也是一怔,他瞬即明白過來,自己手中唯一可以制勝的武器已經失去,只能拼死一斗了。他迅即提起鐵鏈往河心一拋,雪虎便跟着鐵鏈墜落河心,眨眼間便沉入水底去了。玉嬌龍看到這一情景,撕心裂肺般地呼了聲:“雪虎!”眼裏幾乎進出火來。隨即轉身端劍,騰身而起,劍與身平如一字,直向陶馱咽喉刺去。陶馱慌忙用刀去格,玉嬌龍腳剛點地,驀然將身一伏,箭步翻腕,嗖嗖嗖一連三劍,閃電般地向陶馱胸前刺去。陶馱連拔帶退,總算躲過三劍。玉嬌龍毫不讓他還手,緊跨一步,舉劍又朝他面門砍去。陶馱仰身避劍,玉嬌龍翻身將劍向上一挑,只聽“撲”的一聲,劍尖已桃破陶馱肚腹,隨着一聲嚎叫,陶馱便垂伏在石欄上動彈不得。玉嬌龍恨猶未解,又用腳一挑,陶馱便翻過石欄,也如雪虎一般墜入河中去了。一直站在土崗上旁觀的那位頭戴青紗盤帽的過客,露出十分驚詫的神色,急忙走下山崗,來到玉嬌龍面前,稽首問道:“請問台端的劍法是師承何人?”玉嬌龍尚在悲痛雪虎,心中餘恨未消,見來人問得唐突,不禁怒衝衝地答道:“這與你何干!”來人毫不介意地説道:“實不相瞞,這確與愚下有關,務請見告為幸。”玉嬌龍心裏煩躁,也不管理,各自轉身向橋下走去。來人卻搶步上前,攔住她的去路,固執地説道:“恕我冒昧,台端若不相告,我就只好攔路相求了。”玉嬌龍突然怒惱起來,怒喝道:“你怎敢這般無禮!”來人仍毫不在意地説道:“我情急相求,實不得已。台端不説,就休想過去。”玉嬌龍大怒,也不再答話,挺手一劍刺了過去。來人輕輕一閃,一伸手便將玉嬌龍的手腕扣住。玉嬌龍大吃一驚,急忙奮力一縮,不料那手有如被鐵鉗夾住一般,任她怎樣掙扎,總是掙脱不出。玉嬌龍憤極,忙伸出左手向他肋間穴道點去。不料手還未到,又被來人擒注。只一閃間,不知怎的,玉嬌龍手裏的劍也被來人奪去。玉嬌龍正要拼命去奪寶劍,來人厲聲喝止住她,説道:“我相問並無他意,只因見你劍法與我係同出一脈,而我派劍法又從未外傳,是以相問,台端何致竟動起手來!”玉嬌龍聽他這樣一説,不禁吃了一驚,怒氣也平了下來,這才將來人打量一眼,見他神情英爽,氣度不凡,心裏暗暗稱奇,可只仍是氣咻咻地瞪着他,並不答話。來人將玉嬌龍注視片刻,説道:“你不願相告,可能有難言之隱。我已從你這身裝扮中看了出來。‘君子不窺人之私,不道人之隱’,我也不相強於你。只情聽我奉告一言:觀你劍法雖然與我同門,但也並非得於真傳實授,多半是‘按圖索驥’而來,只能升堂,終難入室,切勿恃以橫行,尤當慎開殺戒。勉之,勉之!”來人正説至此,那位胖子也上橋來了。他催促來人道:“李大哥,時已不早,趕路要緊。”玉嬌龍聽胖子叫他“李大哥”,不覺一怔,問道:“二位何人?胖子指着那人道:“這位乃是李慕白,我乃爬山蛇史進。”玉嬌龍不禁大吃一驚,對李慕白説道:“你原來就是李慕白!”李慕白點點頭,將劍遞還給她,又語重心長地説道:“陶馱作惡多端,死是罪有應得,但你手也未免太狠,戒之,慎之!”説完略一稽首,便和史進步下橋頭,揚長而去。玉嬌龍獨自呆呆地站在橋上,望着他二人漸漸遠去的背影,恍如一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