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不一終於在酒罈蓋上,找到了那頁被慕容久酒撕落下來的殘缺不全的劍譜。
他一下子便着了迷,述失在那一招不全的劍式之中。
他覺得這一招式和獨孤雙釣的那一招式,有許多相似之處,卻又迥然不同,就像是一對孿生兄弟一樣。
他説不出,但能體會得到這兩招劍式之間的內在聯繫。
練功自然地進入了緊張階段。
丁不一起早貪黑地練那一招不全劍式。
餘小二全心全意地練鐵頭功。
白如水將伙房所有活都獨自包纜下來。
所有的人幹得都很賣勁,心中充滿了信心和希望。
唯有慕容久酒的臉上仍佈滿了陰雲。
他對丁不一不聽自己勸告,執意練那不管用的劍式,心中十分不滿意。
七天過去,練功已到十天。
餘小二的頭磕在石條上“鼕鼕”作響,頭額已不再疼痛。由於練內氣的緣故,功力猛然增強,手中的小刀舞動起來,已有嚯嚯風聲。
丁不一的一招劍式仍練得不倫不類,大有走火入魔之勢。
晚飯過後,慕容久酒進前穴石屋。
盤膝於石地,打坐一個時辰,然後起身到石壁旁,推開一個暗壁櫃門。
伸出雙手,小心翼翼地從壁櫃裏捧出一隻酒罈子。
他發現墓穴的第五年,才在石屋暗壁櫃中找到了這種酒。這酒原有三壇,發覺後即喝了兩壇,醉卧了三個月。剩下的這壇酒,他捨不得喝,保存了十三年,直到現在。
他不知這酒叫什麼酒名,但從它珍藏在墓穴石屋的暗櫃裏,便知它的珍貴,而且它的酒力之強,眼下沒有任何一種酒能相比。
他鄭重其事地將酒罈子放在地上,雙掌合十,禱告了一番,然後五指運動,揭開了壇蓋。
一種奇異的誘人酒香,令人迷醉。
他深吸了口氣,摘下腰間的酒葫蘆,小心地捧起酒罈灌了一葫蘆酒,又將酒罈好,放回到暗壁櫃裏,關上石壁暗門。
他今日灌上這暗壁櫃裏的酒是有原因的,否則,他不會妄動此酒。
他要中止丁不一練劍。
他沒時間,也不允許丁不一練這毫無意義的劍式,而敗壞了自己梅邪劍的名聲。
遲早是中止的事,何不早些中止?只是這種形式的中止,對他和丁不一都是十分的窩囊。
他捧起酒葫蘆,抿了一小口酒,一股火氣頓時從喉嚨落入胸中,驀地燃燒起來。
他推開石屋門,走入石窟。
餘小二練功太累,已經入睡。
白如水還在廚房石屋忙碌着什麼。
丁不的房中沒有人在。
慕容久酒皺皺眉,走到前窟壁小洞門處。
小洞門是虛掩着的,陣陣冷風從縫隙裏直往裏灌。
丁不一到荒墳堆中練功去了?
慕容久酒推門面出。
月色很好,荒草枯葉在冷風中索索聲響。
丁不一手執長劍,在荒墳坪中抖出一圈圈、一朵朵劍光。
劍光閃起的縱橫交錯,上下盤飛的光圈,在月光下特別好看。
慕容久酒走近前去,在一個墳堆前站定。
丁不一專心練劍,沒有發覺到他的到來。
他舉起酒葫蘆喝了一口酒。
丁不一側身刺出一劍。
他皺起眉鋒,想説話,但沒開口。
這一劍的漏洞,比長邪劍一招的漏洞還要多得多。這小子自以為是,練的是什麼異想天開的劍招?
他捧起酒葫蘆咕嚕嚕連喝了幾口,體內燃燒的烈火,騰起了一股熱浪。
丁不一旋身又刺出數劍。
不成體統,他幾乎叫出聲來,這叫什麼梅邪劍?叫送死劍,交命劍,自殺劍,無望劍,那還差不多。
他忿忿地仰起脖子又灌了幾大口酒,體內的烈火更熾,熱浪直衝到了腦門頂。
丁不一退後一步,長吁口氣,又再次舉起手中的劍。
慕容久酒直盯着丁不一。
這小子練劍練瘋了,得制止他衝止他的這種無意義的練劍!
慕容久酒來此的目的就是要告訴丁不一,不要他再練劍了,當然七邪劍也就不用再學了,這葫蘆裏的酒就是為他餞行的,不管怎麼説,他是天老邪的兒子,總得敬他一杯。
慕容久酒舉起酒葫蘆,正要開口。
丁不一重新擺開劍式,刺出一劍。
月不波動,一串串的劍圈鎖向荒草,驀然,劍圈中透出點點的寒光。
劍圈中怎麼出現了寒光?慕容久酒瞪大了雙眼,舉起的酒葫蘆對向了嘴巴,丁不一淌着汗,反覆地演示着這一招劍式。
慕容久酒嘴巴不停地儒動着,葫蘆中的酒源源不斷地流入他的口中。
他的眼睛開始泛紅,熱浪在體內突兀狂奔。他感到燥熱難熬。
丁不一刷地刺出一劍,劍圈中透出一朵梅花。
梅花?慕容久酒眨了眨眼,呼地脱下外衣,摔掉腳上的布鞋。
他手中的酒葫蘆愈舉愈高,葫蘆中的酒愈來愈少。
丁不一側身又刺出一劍。
慕容久酒迷迷的眼光看到了一串劍圈和一串梅花。
他脱了內衣,光着上身,任憑涼風吹刮,腳在搖晃,只覺得頭重腳輕,身子飄飄然似要飛騰起來。
丁不一旋身刺出數劍。
一串串的劍圈鎖着一串串的梅花,在空中交錯電揚。
慕容久酒將最後一滴酒倒入口中,把酒葫蘆擲在地上,雙手使勁地揉着發紅的眼睛,説怎麼他也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的事實。
丁不一再次出劍。
慕容久酒踏着梅花樁步,搖晃着身子,跟着揮起了手臂。
他醉了,醉得迷迷的,但在這迷迷中,他見到了七邪劍中兩種劍法的內在聯繫,他不會長邪劍法,但卻能深深感受到兩種劍法的相搏相成。
這是個偶然的機會,他若不醉,尚不能看出其中的奧妙。
白費了師傅當年留下的那頁殘缺不全的劍式的苦心。
丁不一退後一步,長長吁氣,收住劍勢。
慕容久酒陡地爆喝出一聲:“好!”
“慕容叔叔”。丁不一這時才發現丁慕容久酒,便奔了過來。
他見至慕容久酒光身赤腳,滿嘴酒氣,步履踉蹌,連酒葫蘆也掉在了地上,於是,扶着他道:“你醉了。”
慕容久酒一掌推開他:“我沒……醉,出……劍!”
丁不一垂下劍,低聲道:“我沒練好,實在是……”
“出劍!”慕容久酒厲聲大喝。
“是!”丁不一咬咬牙刷地刺出一劍。
“不對。”慕容久酒奪過丁不一手中的長劍,搖晃着身子道:“這一招不全劍式,靠的是技巧和手法,而不是內功與蠻力,懂嗎?瞧這個樣!”
慕容久酒抖手刺出一劍,滿天梅花,隨風飄曳,他滿臉是得意之色,他還從來沒有這樣輕鬆地使用過劍。
“你來吧。”他將劍遞給丁不一。
丁不一照幕容久酒的樣刺出一劍,但仍勾勒不出梅花劍花。
反覆數次,仍是如此。
丁不一滿臉憂慮,心中十分內疚。
慕容久酒漲紅着臉,拍着腦袋,喃喃道:“哪兒不對勁?”
突然。他醉眼一瞪,抓住丁不一肩頭道:“小子,你是投骰子的一流高手。”
丁不一臉色微紅:“慕容叔叔見笑了,那是手指法上的雕蟲小技。”
“對!”慕容久酒在他肩頭上一拍,拍得丁不一彎下了腰,“把手中的劍當作是賭骰子撥弄就是。”
丁不一愣了片刻,抖手刺出一劍,這一劍雖不見梅花,便輕鬆自如多了。
“就這麼練。”慕容久酒像是掘到了什麼寶藏似的,顯得十分激動。
三劍過後,丁不一刺出的劍光中已見到了梅花的影子。
慕容久酒紅着臉,東倒西歪,高聲喝彩:“好!好!”
聽到慕容久酒的叫好聲,丁不一像是服下了一副興奮劑,頓時精神大振。
慕容久酒的臉愈來愈紅,步子愈來愈亂。
丁不一旋身刺出數劍。
他腦中想着劍譜上的那一招殘缺不全的劍式,手指像撥弄着賭骰一樣撥弄着劍柄。
空中幻起一串串劍圈,劍圈中透出一朵朵梅花,重重疊疊,殺氣森森。
幕容久酒一頭栽倒在地,嘴裏猶自在説着:“就這樣練……天才,真是練……劍的天才……”
慕容久酒醉了,醉得如山一堆爛泥。
丁不一收住劍,撿起酒葫蘆,抱起衣服,將光着上身的慕容久酒揹回了墓穴。
白如水焦急不安地迎了上來:“發生了什麼事了?”
次日。
這天,天氣好得離譜。
天空數日來的陰雲已經散盡。
九墳地中連日的寒風也停了。
風和日麗,萬里晴空。
慕容久酒腰掛酒葫蘆,手拎寶劍,紅光滿面,精神抖擻。站在墳坪上,和幾天前已迥然不同。
心中的憂隨和煩惱變成了喜悦與興奮,他做夢也沒想到自己會在丁不一的啓示下,找到了他們兄弟間常説的七邪劍法的奧秘。
他先為丁不一苦惱,現在卻為他而驕傲,了不起的天才!
他對餘小二也十分滿意。為能收到這樣的徒弟而高興,少有的小邪神!
他對侍立在身旁的餘小二道:“聽着,先練三遍內氣功法。然後磕九十個響頭,再練三遍刀法。”
“遵命”。餘小二深鞠一躬,向丁不一做了個鬼臉,自躍到別一塊墳地裏。
慕容久酒摘下腰間的葫蘆,扭臉對丁不一道:“咱們練劍。”
丁不一拉開架式,刺出一劍。
慕容久酒皺起了眉頭:怎麼回事?這劍式的漏洞比昨日還要大。
這一次,他沒叫丁不一停劍,只是舉起葫蘆,往口中倒酒。
人七分醉意時,他又看到丁不一劍光中隱現的梅花,於是,他拔出寶劍,開始與丁不一對練。
他在劍譜上浸泡數十年,對梅邪劍法自是造詣甚深,但對這一招殘缺不全的劍式卻是一無所知。
他由於受劍法傳統觀念的約束,和自身長期練劍習慣的影響,對這一招師傅留下的殘缺不全的劍法概念,還遠不及丁不一這位新手。
丁不一從小接受各門派有名拳師、劍師的培訓,集各種五花斗門的功夫一身,沒有固定的劍法概念,此刻,依照這一招不完全的招式運用梅邪劍劍路隨心所欲的發揮,倒把創造這招劍式的天玄宮師祖的意思,表現得淋漓盡致。
丁不一的劍圈裏透出朵朵的梅花。
慕容久酒的劍從丁不一劍圍的漏洞中刺入,即遇到迸放出來的梅花劍影。
怎麼回事?慕容久酒不住地喝酒,不停地思索,不斷地出劍。
丁不一已不似往日那麼吃力,輕巧地揮動着手中的劍,用梅邪劍和長邪劍的最後二招劍,竭力與慕容久酒周旋。
酒葫蘆中酒喝光了,慕容久酒步履開始踉蹌。
丁不一覺得慕容久酒的劍上有一股力量逼來,漸漸力不能支持,渾身汗如雨下。
慕容久酒睜着醉眼,看準了丁不一劍光中一個漏洞,揮劍刺去,劍尖剛透入漏洞,一朵梅花倏然進出,切向他的手腕。
他手腕一翻,急步斜移,劍尖轉向了另一個漏洞,“嗤!”一聲細響,丁不一手肘上的衣襟已被劍鋒劃破。
丁不一托地往後躍退數尺,抱劍拱手道:“慕容叔叔,我認輸了。”
慕容久酒凝視着丁不一,腦海中還在翻騰着,剛才對應的一劍。
突然,他眉毛一挑,瞪園丁血紅的眼睛,他意識到了師傅這招劍式的精妙之處,剛想開口,一陣頭暈目眩,“噗”地栽倒在地。
丁不一和餘小二中斷了練功,將醉得人事不知的慕容久酒抬回了墓穴。
慕容久酒一覺醒來。已是深夜。
睜開眼,發現自己是躺在丁不一牀上,牀旁木凳上沏着一碗濃茶。
用手摸摸,茶還是熱的。
他爬下牀,掀開竹簾,走出屋外。
石窟裏的清油燈閃着光亮,光亮照出坐在石窟小洞旁的白如水的身影。
慕容久酒走到白如水的身旁。
“慕容莊主,您醒來了?”白如水站起身來問候。
慕容久酒指指洞外:“丁不一在練劍?”
白如水點點頭:“他和餘小二在外面練功。”説着,她便要推門叫喊。
“別嚷。”慕容久酒阻住她,“不要驚動他們。”
他推開小洞門走了出去。
餘小二在左側墳堆坪上練內氣功法,丁不一在正坪中練劍。
他悄然移近數步,盯着丁不一手中的劍。
他驚異地發現,丁不一的劍式中漏洞明顯地又增多了不少。
他痴痴地望着丁不一,心念甫轉。
眼前的丁不一的劍法實在是雜亂無章,不是在亂揮亂舞,比他剛舉劍時的花架式還要差得多,這劍為什麼會越練越差?
酒醉時見到的劍圈,劍花怎麼都不見了?
真是有邪!對,不邪,怎能叫邪劍?
七邪,七個殘缺不全的劍式?
不錯,師傅既然留給了獨孤雙鈎和自己一頁殘缺不全的劍式,也一定留給了其餘五個兄弟。
其中必有奧妙。
他伸手去摸腰間的酒葫蘆,腰帶上空空的,酒葫蘆不在。
酒葫蘆不在,自然也就沒有酒。
他閉上眼睛,日間酒醉對劍的一幕在腦海中掠過。
明顯的漏洞,一劍刺入,迸濺出來的切向手腕的梅花劍光……
剎時間,他突然悟到七邪劍法的真正奧秘。
七兄弟每人一招殘缺不全的劍式,這些不全的劍式互捕互助,奇正相生相剋,合起來便是七邪劍法。
每一招殘缺不全的劍式中含着一邪劍法的三百六十四種變化,七邪劍合在一起,其威力可想而知!
因每一招劍式都是殘缺不全,所以出手時漏洞百出,練的殘缺劍式越多、越精,所顯示出來的漏洞就會越大,但其內在的威力就會越強,這些漏洞,可謂是誘人的死洞,只要對手一落入漏洞中,便意味着死亡。
七邪劍,必須要七邪合一,少一也不行,剛才之所以能從丁不一的漏洞中脱手,並把丁不一衣襟劃破,是因為丁不一還有五邪劍法沒有學到手,那五頁殘缺不全的劍式的漏洞,還沒有填補起來。
儘管如此,丁不一兩邪兩式不全劍中,已透出了令人生畏的冷森殺氣。
現在他看不到這股殺氣,他明白這是自己內力不夠有緣故,因此,他只有藉助墓穴暗櫃中的那種神奇的酒,才能體會這種懾人的感受。
難怪師傅在臨終前曾説過這樣的一句話:天下神劍,隱君游龍,勝神劍者,唯有七邪。
慕容久睜開眼,瞧着丁不一練了一趟劍,悄然回到墓穴。
他領悟到了七邪劍的奧妙後,心中已有了一套教丁不一梅邪劍的方法。
第二天,慕容久酒接着一滿葫蘆酒,開始用新方法向丁不一授劍。
他不停地用梅花萬朵一招向空中刺出,然後叫丁不一用殘缺不全的劍式來鎖套自己的劍光。
梅花萬朵是梅邪劍的精華所在,慕容久酒叫丁不一自己想法用殘缺不全的劍式來對付此招,確是絕妙的好主意。
三天過後,丁不一劍法表面上看來毫無進展,實際上已是突飛猛進了。
餘小二的“鐵頭”磕在石條上已能將石條表面磕出一層碎粉,手中邪龍神刀的速度也幾乎快了一倍。
再過五天。
墓穴暗壁櫃裏的酒喝完了。
慕容久酒的梅邪劍法也教到了盡頭。
丁不一的那一招漏洞百出的劍式,已能將梅邪劍的“梅花萬朵”鎖住,更有趣的是,丁不一是用“梅花萬朵”一招鎖住慕容久酒“梅花萬朵”的。
當然,慕容久酒還是能很輕鬆地將丁不一刺倒,因為丁不一的劍式中還有五個空白,須待剩下的五邪劍法去填補,但就劍法而言,慕容久酒已實在是沒什麼可教了的。
前後日子加起來,一共是二十天,丁不一實際練這一招劍的日子只不過十天,其悟性之高,令人匪夷所思。
餘小也不賴,“鐵頭”砸在地上鏘鏗有聲,小條形麻石能磕成兩截,不過,要練成刀槍不入的鐵頭,還大欠火候。
白如水十天來,烹調的手藝也有進展,一樣白羅卜便能做出十種不同的口味。
應該説是,丁不一、餘小二和白如水三人,在梅花園的墓穴中都各人所獲。
封閉墓穴的閘門拉開了。
兩名黃衣人送來了整整一桌的菜。
慕容久酒將丁不一、餘小二、白如水叫到石窟八仙桌旁。
“咱們該分手了。”慕容久酒抓起酒罈子,手微微顫抖。
“師傅!”餘小二嚷道:“怎麼就要分手?”
“慕容叔叔。”丁不一道:“我的劍法恐怕還未到火候……”
“你們不用多説什麼。”慕容久酒深吸了口氣,穩住手指,斟上酒道:“你們的梅邪劍和鐵頭功就到此結束吧,我盡力了,你們也盡力了,以後究竟怎麼樣,我不知道,但我對這次練功十分滿意。”
“謝謝慕容叔叔。”丁不一道:“但不知我該怎洋去找那皇甫天衣前輩?”
“哎,別急,”慕容久酒端起酒杯道:“咱們先痛飲幾杯,至於如何去找三哥?我告訴你的。”
“他是你的三哥?”丁不一問。
慕容久酒將酒塞到丁不一嘴邊:“別問不該問的話,幹!”
“幹!”四人碰杯,一乾而盡。
“來。”慕容久酒又捧起酒罈:“今日我是東道主,為你們餞行,一定要每人連幹三杯。”
酒過三巡,四人皆帶微醉。
慕容久酒從腰上抽出把丁不一作為信物交給他的梅花扇,展開到桌面上。
丁不一和白如水不知何故,兩雙眼睛直盯營慕容久酒。
慕容久酒凝視着丁不一,緩聲道:“丁公子,請你説老實話,你喜歡蘇小玉嗎?”
丁不一沒有猶豫,點頭道:“喜歡。”
慕容久酒又問道:“你會娶她嗎?”
丁不一沉思片刻:“只要她願意,我就娶她。”
慕容久酒目光轉落到扇面:“我想她是會願意的,否則,她不會將這柄梅花扇送給你。”
“那當然,師傅真是睿智慧眼。”餘小二插話道。
慕容久酒狠狠地瞪了餘小二一眼,轉臉對白如水道:“白姑娘,我知道你與丁公子的關係很不一般,我想聽聽你的意見。”
白如水臉上泛起一層桃紅,低頭道:“我已向丁公子表過了,我願意和蘇姑娘一同侍候他。”
“好。”慕容久酒拍桌站起:“這我就放心了。”説着,將梅花扇收起,塞到丁不一手中,“這柄扇子就算是我送給你和小玉的賀禮。”
餘小二忍不住又道:“師傅這麼關心蘇姑娘,她是師傅的親戚嗎?哎……唷!”
丁不一在餘小二的腳背上狠狠一踩。
慕容久酒捧起酒罈子咕嚕嚕喝了幾大口説,“説給你們聽也無妨的。當年蘇小玉的娘是杭州芳春樓的名位,我和她有過一段深厚的交情,為了這交情,我和妻子鬧翻了,後來……”話音到此一頓。
“後來怎樣?”餘小二急着問。
丁不一又在餘小二腳背上踩了一腳。
慕容久酒抬頭望着窟頂長明燈道:“後來一位風流公子到了春樓,她娘對我就變心了,我一氣之下決定去殺那位風流公子。那天夜裏,我闖進芳春摟,逼問她娘那風流公子是誰,住在哪時,她娘流着淚,將一切都告訴了我,原來那風流公子已經……強暴了她。”
丁不一攢成了拳頭。
白如水秀眉緊盛,眼中光芒閃爍。
餘小二拍桌罵道:“狗雜種,師傅,您宰了他沒有?”
慕容久酒抱着酒罈一陣猛喝,然後緩緩搖搖頭:“沒有,那人我惹不起。”
三人都驚呆了,那人是誰?連梅邪慕容久酒也不敢惹。
“你們不要問。”慕容久酒像是猜到了三人的心思,堵住三人的嘴道:“她娘跪在我面前求我不要去惹那公子,並送了一條手帕給我留着紀念,説是來世再相見,從此以後我再沒去過她的芳春樓。兩年前,我得知蘇小玉就是她的女兒,所以我便執她孃的手帕去寶座見了她一面。”
慕容久酒擱下手中的酒罈子,朗聲笑笑道:“好啦,現在一切都過去了,我打算回陝北老家找妻子去,浪子歸家羅!”
“慕容莊主,東廠耳目甚多且心狠手辣,您一定要多加小心。”白如水道。
“你們放心,梅花園三日後便解散,今夜我就啓程,不會有人發覺的。”慕容久酒胸有成竹地道。
丁不一端起酒杯:“慕容叔叔,我敬你一杯。”
慕容久酒道:“現在我該告訴你了,人邪皇甫天衣在嶗山清風觀,你執魔花玉石和這柄梅花扇去見他,他自會收留你和餘小二,教你們刀、劍,至於白姑娘,他肯不肯收留那就不知道了,他的脾氣很古怪的。”
白如水道:“我不要緊的,他老人家肯收留,我就陪着丁公子練劍,他老人家若覺不便,我就在嶗山找個歇腳處,等候丁公子就是。”
慕容久酒注視着白如水片刻道:“丁公子能有你這樣的女人,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是嗎?”白如水莞爾一笑。
慕容久酒呵呵笑道:“白姑娘,你知道我為什麼肯留下你在梅花園嗎?”
白如水笑道:“難道不是因為我是蘇小玉的表姐?”
慕容久酒道:“我知道你不是,蘇小玉根本就沒有表姐,但你確實很像她的表姐,兩人的臉形和眸子有誘人的神韻,因此我才留下了你。”
丁不心中一動,慕容久酒也認為白如水和蘇小玉相象!
還有小貞和那瘋女人江春花也有這般臉形和神韻哩!
但,他沒有説出來,把這個謎埋在了心底裏。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慕容久酒站起身來道:“咱們該分手了,你們什麼時候動身去嶗山?”
丁不一道:“為了以防萬一,我想等您走之後,我們在前莊住一天再動身為妥。”
慕容久酒想了想,點點頭:“這樣也好,謝謝你們,我這就去安排。”
兩名黃衣人正在屋中靜候。
慕容久酒對一名黃衣人道:“通知梅技勝,安排丁不一白如水和餘小二在前壓使歇一天,勿必要好好款待。”
“是。”黃衣人領命而去。
慕容久酒對留在石屋中的另一名黃衣人道:“黃副,三號信鴿準備好了沒有?”
黃福道:“稟莊主,三號信鴿早已準備好了。”
“很好,”慕容久酒從懷中模出一隻小竹管交給黃福,“立即將此信送出去。”
“是。”黃福頓了頓,低聲問道:“主人要走了?”
“主人要去哪裏?”黃福仍是低着聲問。
慕容久酒沒有回話,一雙眸子盯着黃福。
黃福抬起頭,噙着淚看着慕容久酒道:“小人跟隨主人多年,實在是捨不得離開主人,以後若有機會小人想末看看主人。”
慕容久酒貌似鐵心腸的漢子,實際上七兄弟中他性格最豪爽,心腸最軟的一個。
他沉默片刻,對黃福道:“我回陝北老家榆林。”
黃福眼中滾下了兩滴淚水:“小人日後一定會來看望主人的。”
“去吧。”慕容久酒擺擺手。
黃福垂手退出石屋。
慕容久酒打開石壁暗櫃,從裏面取出一個包袱,攤開在地上,包袱裏裝的是長錦褂袍,短掛皮襖,長毛皮靴,翻皮毛帽等北方冬裝衣服。
黃福退出石屋後,迅速回到自己的卧室。
片刻,黃福卧室窗户裏飛出一隻信鴿。
信鴿在空中盤旋數圈後,朝着北方瞄山方向箭也似的飛去。
須臾,黃福卧房窗户裏又飛出一隻信鴿。
信鴿騰起空中,沒有絲毫的猶豫,便一頭向南面五十里外的都城飛去。
夜裏,丁不一、白如水和餘小二搬出墓穴,宿到了前莊。
慕容久酒揹包袱離開梅花園,登上了歸鄉的道路。
江湖生涯已經結束,一切都已成為過去他將回老家去平靜地度過餘生。
殊不知,死神卻在歸程上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