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春雪瓶滿懷悲憤,睡在牀上一夜未曾閤眼,第二天天剛微亮,便即披衣起牀,輕輕走出房門,去馬棚牽出大白馬,備好馬鞍,正要上馬,卻被早已起牀前來飲馬的鐵芳看見,他忙放下水桶,搶步上前,伸手抓住馬繮,十分驚詫地問道:“天剛發亮,霜重路滑,你要到何處去?”
春雪瓶:“到祁連山去。”
鐵芳驚疑地問:“去找你母親?!’
春雪瓶:“我的母親已經死了!”
鐵芳囁嚅地説:“我説的是你生身母親。”
春雪瓶:“我只有一個母親。她已經死了。”
鐵芳不安地問:“那你還去祁連山做甚?!”
春雪瓶:“去找豹二太太清算這多年的舊賬!”
鐵芳情切地説:“春姑娘,別這樣!她畢竟是你母親。”
春雪瓶:“她早已捨棄了我,從未把我當女兒,我豈能認她作母親!”
鐵芳:“她雖不該如此,可你卻因此得福,學得一身好武藝,又得到一位愛你甚於親生之女的母親,你也不該怨她了。”鐵芳看了看春雪瓶,見她似已心動,忙又説道:“真正被她害得最苦的還是母親。母親若要找她算賬原是易事,可母親沒有這麼做。我想母親是愛屋及烏,念在你的份上才寬恕了她的。母親尚且這樣,你又為何還要耿耿於懷呢?”
春雪瓶:“正因為母親被她害得最苦,正因為母親出於對我的恩情才寬恕了她,我就更應去找她清算這筆舊賬。為人行事,應是當作便作,恩怨分明。”
鐵芳:“要是母親尚在,她一定不會讓你這樣去作。”
春雪瓶默然片刻,仍面帶激忿地問他道:“你也是被她害得夠苦了的呀!前番在肅州大鬧她的宅院時,你又為何不找她算賬?”
鐵芳:“我想:為人處世,還是應當遵照聖人之言,講點忠恕之道才是。”
春雪瓶不禁露出一絲含訕帶譏的神情,説道:“母親倘若尚在,你一定更能討得她的歡心!我可不願去遵照你那些聖人之言,也不想去講他説的什麼忠恕之道!我縱不和她算賬,也要找她評評理去!”她隨即從鐵芳手裏奪過馬繮,一躍上鞍,催動大白馬向東飛馳而去。身後只聽到傳來鐵芳一聲聲情急的呼勸聲。
春雪瓶一路馬不停蹄,不多天便已出了西疆進入肅州地界。一日,她因一意趕路錯過客店,便到路旁一座寺廟投宿。那寺廟雖在遠離村鎮的荒野,殿內廟堂神像卻葺塑一新,香火也很旺盛,春雪瓶不禁感到有些詫異便問廟裏主持:“這裏這麼荒僻,廟裏香火為何如此旺盛?”
主持説:“這廟原已破敗不堪,香火更是冷落,一年前肅州城裏的豹二太太前來許願,捐舍千兩紋銀,將廟堂修整一番,神像也重塑上金,香火才又漸漸旺盛起來。”
春雪瓶更是十分驚異,忙又問道:“豹二太太許願是為了何事?”
主持:“聽説她早年曾在甘州道上丟失了自己的親生女兒,她為思念女兒已憂傷成病,曾四處求神拜佛,祈求靈應,保佑她尋回女兒。她來廟裏許願也正是為的這樁心事。”
春雪瓶心裏不覺怦然一動,雖並未因此就對她生身之母有了多少好感,卻也頓然消去許多鬱積在她心中的怨忿。春雪瓶離開寺廟,只馳行一日便已到了肅州城外。因天色已晚,她便策馬進城直至西門小街,在“故人來客店”住了下來。劉婆一見春雪瓶來到,不由高興萬分,忙叫夥計打水備飯,顯得分外殷勤周到。晚上她又抽空來到春雪瓶房裏,陪她閒聊。劉婆問的也多是西疆邊情,特別關懷着艾彌爾和他那幫弟兄處境的安危,也十分惦掛着趙窈的近況。春雪瓶聽她提起趙窈,不覺心裏一動,便若不在意地問道:“那豹二太太眼下是在祁連山中還是住在這肅州城裏?”
劉婆:“她眼下既不在祁連山中,也不在肅州城裏,她已到陰曹地府去了。”
春雪瓶不由一怔:“她死了?!”
劉婆:“死了。”
春雪瓶凝然不動地出神片刻,才又説道:“姥姥可知她是何時死的?死在哪兒?又是怎樣死的?”
劉婆:“她是二月初在她常來城裏居住的那家大院裏死去的。聽説她去年冬天在山上就病了,直至今年正月十五元宵已過才下山進城醫治,不料病勢已沉,服藥無效,不過半月便死在城裏了。”
春雪瓶不禁悵然若失地問:“她患的是什麼病?”
劉婆:“聽説患的是風寒。這病原是死不了人的,只因她過去曾做過許多昧心喪德的事情,後來忽然良心發現,經常悔疚自責,瘋言癲語,以致病情加重,才死去的。”劉婆説到這裏不由嘆息一聲,又説道:“沒想到像豹二太太這樣一個喪盡天良、毫無人性的女人,竟然也有回心轉意、痛悔前非的時候,可見人心總還是向善的。”
春雪瓶的心也不覺有些感動了。她知道,劉婆所説豹二太太過去曾做過的那些昧心缺德事情,其中當然也包括着捨棄自己女兒去換掉鐵芳那件缺德事,説她終於悔疚自責,同樣也包含着捨棄自己的那樁昧心事。豹二太太昧心事確是做了,但是否真是痛悔前非了呢?春雪瓶又不禁問道:“姥姥説豹二太太回心轉意痛改前
非,何以見得她是如此了呢?”
劉婆:“豹二太太臨死前把她昧心弄來的那些良家女子全都遣散回家,並把她多年私自積蓄的幾千兩紋銀全施捨給各地寺廟,為早年被她自己丟失的親生女兒祈福,.也為求得那些曾被她損害過的人的寬宥。”
春雪瓶聽後心裏不但對豹二太太的怨忿之情頓然全消,而且還不禁生起一種悲憫之意。她也不知何故,心裏卻突然浮起一個念頭:她當時忍心捨棄自己去掉換鐵芳這樣一個男嬰,也許她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並非甘願做出這種不仁不義之事!春雪瓶想到這裏,不由對劉婆説道:“這也可説是‘過而能改,善莫大焉’了。”
劉婆笑了笑:“你那是讀書人説的書上的話。照我們的話説這叫‘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二人隨即轉過話題去聊一些別的事情去了。
第二天吃過早飯,春雪瓶在城裏轉了一轉,本想再去逛逛酒泉,卻不知不覺地競走到豹二太太原住的那家大院門前來了。她站立門前抬頭一看,見門上掛孝未除,兩旁所貼孝聯猶留坊上,院內庭空院靜,顯得一片清悽,光景大非往昔。她不覺跨進大門向院裏走去,競無人前來盤詰,任她東走西看。春雪瓶來到樓房下面那
間大廳,見廳裏尚設有豹二太太的靈堂靈位。她站在那塊寫着豹二太太名姓的靈位面前,猛然間,她耳邊又響起鐵芳曾對她説過的那句話來:“她畢竟是你母親!”隨即又浮上她心來的則是她自己的反思:這個雖為世人所不齒的女人,自己畢竟是她生下來了,畢竟又曾吸吮過她的奶汁。她對自己雖無母女之恩情,但自己畢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春雪瓶想到這裏,隨即對着靈位跪了下去,心中默默祝禱:“這就算我雪瓶報你生我之恩!我願助你盡贖生前舊怨,在泉下早得安寧!”她隨即又恭敬虔誠地拜了三拜,站起身來,對着靈位凝視了片刻,然後才一轉身走出大廳,又匆匆地離開大院向“故人來客店”走去。
春雪瓶回到客店,雖覺對豹二太太的一切舊賬均已了結,自己應該已是無牽無掛的了。可她也不知為什麼,心裏卻老是安靜不下,似覺又有許多牽掛飄浮上心,使她坐卧不安,日夜縈繞於懷。
究竟是些什麼牽掛,她自己也弄不清楚,只感到一陣陣心煩意亂,一陣陣惆悵難禁。最使她悵然無措的是:她似已失去依託,今後將投向何方?又將到哪裏安身去?春雪瓶在店裏悶悶地住了兩天,她十七年來破題兒第一遭感到了似若萍漂的處境和感到了百無聊奈的滋味。就在她進店後三天的傍晚,她感到實在煩悶難禁,打算去街上走走,不料她剛剛走出店門,忽然看見一人牽着一匹馬轉過巷口正匆匆向客店走來。
那人身影剛一映人她的眼裏,春雪瓶的心便不禁怦然一動,立即急劇地跳動起來,她已經認出了來人正是鐵芳!一瞬間,她想閃身避開不和他照面,可她只是心裏在想,站着的雙腳卻不肯移動。隨即,鐵芳已來到她的面前。可他卻只顧埋頭走着,並未注意到她。正當他已快從她身旁走過去時,春雪瓶卻忽然將他叫住,説道:“你來做什麼?”
鐵芳不由一驚,便忽地抬起頭來。當他看出是春雪瓶時,先是愣了一愣,隨即露出驚喜萬分的神色,囁嚅地説道:“我來……來追趕你的。”
春雪瓶:“追趕我做甚?”
鐵芳:“追趕你回去!”
春雪瓶:“回哪兒去?”
鐵芳:“回家去呀!”
春雪瓶:“我已經沒有家了!”
鐵芳不禁又是一愣:“你怎説沒有家了呢?!那艾比湖不就是你的家嗎!”
春雪瓶:“那兒是母親的家,母親若還在,我也還有家,母親既已死去,那兒的一切都是母親的,那家便是你的了。”
鐵芳一着急説話竟忽然也流暢起來:“你怎能這麼説!那兒原本就是你的家。從前是,今後仍還是。我名分上雖是母親之子,卻從未盡過人子之道,你從小就在母親身旁,一直伴隨着母親度過了她那艱難悽苦的一生!你才是母親真正的女兒。母親在臨死時口裏念着的也是你的名字,可見在母親心裏你才是她真正的親人。你怎能説母親死了那兒便不是你的家了呢!”
春雪瓶:“不管怎麼説,艾比湖而今卻是你的家了。”
鐵芳:“我確是已經把那兒當作我的家了。但我卻並不是因為那兒是母親的家才這麼想的。”
春雪瓶不由十分詫異地瞅着他,問道:“不是因為母親又是因為什麼?!”
鐵芳:“正是因為那兒是你的家。”
春雪瓶的臉一下紅了!可她卻既未低下頭來,也未掉開臉去,仍只脈脈地瞅着他,過了片刻才深情地説道:“你這話該我説才是。”
鐵芳卻不由顯得有些不解,又有些靦腆,問道:“為什麼?”
春雪瓶:“因為你是男子漢。”
鐵芳欣然地説道:“既然如此,那就隨我回去吧!”
春雪瓶含情脈脈地點了點頭:“你也該歇息,咱倆明天就上路。”
第二天,春雪瓶和鐵芳一早便動身了。一路上,春雪瓶揚鞭催馬,奔馳得雖仍和來時一樣迅速,心情卻和來時全不一樣。她時而勒馬顧盼,秀目生輝,依然颯爽英姿;時而停蹄指點,笑語如鈴仍似往日瀟灑自如。二人一路娓娓噥噥,不多天便已過哈密,正繼續向前趕路間,忽見一騎迎面飛馳而來,從二人身旁一閃即過。春雪瓶已經認出他是驛站馳遞雞毛文書的驛卒j不覺心裏。一怔,對鐵芳説道:這驛卒跑得這般火急,不知又是一封稟報什麼緊急軍情的文書送到朝廷去了!”
鐵芳不解地問:“似他這等馳行,不須半日人馬均已累倒,還能趕到京城?!”
春雪瓶:“此去京城沿途均設有驛站。每站相距不過四五十里,文書均是接站馳遞,只需二十餘日便可送到京城,哪能由一人一騎馳送。”
鐵芳:“如此,來回也須五十多天,一旦外寇大舉入侵,等朝廷得報後再發兵馳援,至少也須三月,恐半個西疆早已陷入外寇手中去了。”
春雪瓶:“正是因為如此,羅大伯才率領着他的那幫弟兄住在烏倫古湖一帶,以便時時抗擊從北界來犯的外寇,西疆北境全賴他才得保安寧。因此,西疆牧民百姓都把他率領的那幫弟兄稱為義軍。”
鐵芳:“等我向你學好一身武藝後,也投到父親那裏去!”
春雪瓶:“何須等到學好才去,到了那兒再學不也一樣!”
鐵芳:“這麼説,你也是願意隨我一同前去的了!”
春雪瓶不禁嫣然一笑:“不是願隨你去,而是早就和你相約,要你到烏倫古湖來的。”
鐵芳這才想起去年夏天他二人在甘州道上的談話,也才知道春雪瓶早已有了投身到烏倫古湖去的心意了。他不由十分高興地説道:“那就算我隨你去好了。”
春雪瓶又嫣然一笑:“還是算作我隨你!”
鐵芳也情不自禁地一笑:“就因我是個男子漢?!”
春雪瓶不勝惋嘆地説:“不,只因我不願學母親!”二人都不再吭聲了。
快近鄯善時,二人來到一個驛站門前,因見那驛站旁邊有口深井,二人便下馬汲水飲馬。正飲馬時,一個驛卒走過來了,他將大白馬和青驄馬打量一會,不禁連連贊説“好馬”,並和他二人搭起話來。彼此閒聊片刻,春雪瓶若不經意地問道:“昨日我在路上,見驛站又在飛傳火急文書,不知有何緊急軍情?”
驛卒:“我是為了半天雲羅小虎的事情。”
春雪瓶不禁全身一震:“半天雲怎麼啦?!”
驛卒:“聽説不久前在昌吉附近被烏蘇軍營的官兵擒獲了!”
鐵芳愣着一雙大眼,搶步上前,一把揪住他的胸衣,急切地問道:“你説的這事可真?!”
驛卒已被他那可怕的神情嚇呆,忙囁嚅説道:“西來的人都是這麼説的。”
鐵芳:“半天雲現被關在何處?”他已色變氣促,聲音也變得沙啞起來。
春雪瓶見他還要追問,忙伸手將他一拉’.説道:“我們還是趕路要緊,到了迪化便一切都會知道的。”
鐵芳這才鬆開了手,躍上馬,和春雪瓶一路揮鞭,飛一般地向迪化方向馳去。
二人各自的心中都如火烤火燎一般,一路上只顧催馬向前,彼此很少説話。剛過白柳河,忽見艾彌爾揚鞭縱馬迎面馳來。彼此一見,都趕忙勒住奔馬,一齊跳下馬來,去至道旁一個僻靜所在,急匆匆地問談起來。經過一番憂心忡忡、心情沉重的交談之後,鐵芳和春雪瓶已從艾彌爾口中獲悉:羅小虎確已於一個多月以前在吉昌以西的草原上落入官兵的手裏去了。落入官兵手裏的經過、情況是:那日羅小虎率領着他的弟兄們剛在廟兒溝擊潰了一股從北境人竄來侵的外寇,正向回烏倫古湖的路上走去時,恰好遇上剛在沙漠裏掩埋了玉嬌龍後又從沙漠裏走出來的鐵芳。羅小虎從他口中得知並猜出死在沙漠裏那個鐵芳當時還不知名姓更不知道是他母親的女人是玉嬌龍時,便離開了他的弟兄單人獨馬向沙漠那方馳去。他的弟兄們回到烏倫古湖後,見羅小虎多日未歸,便派人四出尋他,直至半月前才由塔城軍營的馬千總秘密派人來説,羅小虎就在離開他弟兄們的第五天,在昌吉西邊的草原上,碰上了正在四處堵截、追捕他的烏蘇軍營官兵,他當即被姚遊擊率領的百餘精騎團團圍困。羅小虎雖一再奮勇衝殺,終因勢單力孤寡不敵眾,且又身中兩箭,便被官兵所擒,關進昌吉軍營裏去了。官兵惟恐羅小虎的弟兄們知道這事後前去襲擊軍營救出他來,便一面極力隱秘此事,一面調集各營軍馬增防昌吉。艾彌爾等人在得到馬千總送來的這一密報後,便忙將哈里木、烏都奈、梁巢父等人一齊請到烏倫古湖共同謀計劫救羅小虎的辦法。正在這時,馬強又從迪化軍營探知,為如何處置羅小虎一事,將軍田項和欽差玉璣兩人意見不一:田項以羅小虎乃為朝廷要犯為由,堅持將他押解進京,交由朝
廷會審後再請旨處決;玉璣則以羅小虎賊羽遍佈西疆恐生意外為藉口,力主就地斬首以防不測。二人各執一詞,各持己見,相持不下。也正是因為這樣,才使羅小虎至今仍然關在昌吉,給弟兄們留下了一線尚可將他救出的希望。五日前,馬強又從昌吉軍營探知肖準已由塔城趕來昌吉,決定由他率烏蘇、昌吉兩地軍營的官兵將羅小虎押送伊犁將軍衙署,交由田項押管,聽候朝廷發落。馬強還已探知:肖準正在挑選兩地軍營精兵,不日即將起程。哈里木和梁巢父等人共同謀計,認為要救出羅小虎,只有伏路強劫這樣一個辦法了。這樣做,雖明知不僅將會傷亡許多弟兄,且將危及羅小虎的性命,但勢已至此,別無他策,也只有孤注一擲了。因此,大家商計,決定在呼圖以西的呼圖壁河西岸動手。因那裏乃是去伊犁必經之路,來往人多,易於混跡其中;河邊上又有十餘家店鋪,亦可讓一些弟兄分作過路客商混雜店內;店鋪對面一箭之地有片樹林,可以隱伏一二百騎弟兄,等官兵押解羅小虎來到東岸渡河時,趁他們一半渡過西岸,一半尚留東岸之機,由隱跡在店鋪裏的弟兄突然殺出,拚命護着羅小虎,隱伏林中的弟兄們隨即馳援,合力殺退官兵,將羅小虎從官兵手裏奪救回來。現哈里木和烏都奈已率領着烏倫古湖及各地的弟兄隱集在呼圖壁一帶,只等到時便動手了。
春雪瓶在聽了艾彌爾所説的這些情況後,心裏感到十分震驚,她既為羅小虎處境的危險深感憂惴,也為玉璣那險惡的用心感到寒慄氣忿!一瞬間,羅燕、香姑曾對她説起過對玉璣來西疆所懷的隱憂,以及不久前哈里木對官兵在克拉瑪依一帶出現所懷的疑慮,全部一齊湧上心來,不禁使她感到:自己對於世事人情的體察,遠遠不如他們警敏深沉!自己也還須多磨多思才行。春雪瓶抬頭看看鐵芳,見他緊握拳頭,怒目不語,似在只等一拚!艾彌爾卻正緊緊地注視着她,等她拿個主意。春雪瓶沉吟了會,不禁緊鎖雙眉滿懷憂慮地説道:“伏劫之計雖然可行,卻是未免太險!除非那首先靠近羅大伯的人確有很高的武藝,方能保得羅大伯安然無恙,不然就恐有失!”
艾彌爾猛然將手一揮:“我們憂慮的也正是如此!因此,大家都在焦急地盼望着春姑娘歸來。如今姑娘既已歸來,羅大哥也就有救了!”
鐵芳:“我雖武藝不高,但救父願和他們一拚,就讓我先去靠近父親。”
春雪瓶:“你當然是要身先靠近的!只是救人必須十全,意在一拚卻非十全之計。”
艾彌爾:“肖準十分狡詐,為防他調動吐魯番軍營官兵沿途巡哨,我特去知會那一帶的弟兄虛張一些聲勢,牽制住吐魯番軍營官兵,使他們不敢妄動離營,以確保伏劫順利得手!”
春雪瓶:“我去迪化稍作逗留便即趕去呼圖壁和哈里木叔叔他們會合。”
艾彌爾:“好了,事情緊迫,咱們就分頭行事吧!”他隨即一躍上馬,向吐魯番方向馳去。”
春雪瓶和鐵芳也急忙上馬,繼續向前趕路。
一路上,鐵芳心懷憂憤,總顯得惴惴忡忡,焦躁異常。春雪瓶見他如此,惟恐他傷了身體,亂了方寸,便回過頭來對他説道:“我們即將面臨大敵,正須抖擻精神,似你這般憂傷,不但於事無補,反會損傷身體,若讓羅大伯知道,他也會感到不安的。”
鐵芳這才強自鎮定,煩亂的心緒也平靜了些。二人到了迪化,春雪瓶找了一家客店住下。她剛剛放下行囊,
便對鐵芳説,她有事須去料理一下,要鐵芳留在店裏等她,便隨即出店去了。她出了店門,向街上行人打聽到玉璣是住在驛館裏面,便逕向驛館走去。來到驛館門前,她稱説要見玉大人,要門官給她通報。門官見她是個尋常姑娘,身上還帶着幾分野氣,不肯給她通報,二人便因此爭吵起來。正鬧嚷間,被玉大人隨身衙役走來看見,一面忙上前和她招呼,一面忙對門官説道:“這位姑娘就是前番在西疆邊界上救了玉大人的飛駱駝!”門官一聽,立即驚惶萬分,神態也突然變得十分恭敬,忙將她讓進館門,又由那衙役領着她逕直去到玉大人書房。玉大人正在房裏看書,一見春雪瓶到來,只是略感一怔,隨即站起身來笑容滿面地對她説道:“春姑娘久違了!不知是陣什麼風,又把你吹送到這裏來了!”
春雪瓶:“我要不是有事來找玉伯,什麼風也是吹我不來的。”
玉璣不由一怔:“春姑娘找我何事?”
春雪瓶單刀直入地:“聽説半天雲正率部在廟兒溝一帶追擊犯境入侵的外寇,卻被田項派兵將他逮去,玉伯定已知道這事的了。只是不知玉伯準備將他如何處置?”
玉璣沉吟片刻道:“半天雲乃是馬賊魁首,又是被軍營騎校擒獲,案涉軍務,應由將軍衙署啓奏朝廷,如何處置,只能遵照聖上旨意辦理,我乃文官,未便多加過問。”
春雪瓶:“聽説玉伯力主就地處決,不知確否?”
玉璣微微一驚:“西疆各府道衙署確真有過此議。雖然有議,也只議議而已。一切仍須遵聖上旨意行事。”
春雪瓶見玉璣一味推掩,一橫心索性説道:“那羅小虎與玉伯府上本有瓜葛,不知玉伯知否?”
玉璣一驚,神情立即變得凜肅起來,沉着臉冷冷地説道:“春雪瓶這話從何説起!我玉門乃世代簪纓,又是書香門第,何至與馬賊發生瓜葛!”
春雪瓶已不禁隱露出了憤然之色,憤然中還帶着些兒悽傷的神情。她緊緊地盯着玉璣,一字一句地説道:“玉伯請聽我説:羅小虎確與玉門有親!他有一子名叫鐵芳,現年一十七歲,為人十分誠信義勇,與玉伯確是血親。玉伯可以不認羅小虎,卻不能不認鐵芳!因此對羅小虎之事,玉伯縱然無力護顧,亦不應促其速死,致使自己的同胞骨肉含恨,使天下義勇之士寒心!”
玉璣一下站起身來,似欲舉手拂袖,忽又將手垂下;似欲張口喝斥,忽又將口閉上。他鐵青着臉在房裏來回踱步,沉吟了一會,才説道:“我與羅小虎向無仇怨,更無瓜葛,西疆也和京城一般,到處都有流言蜚語,春姑娘切勿聽信。關於羅小虎之事,我實難為力。至於鐵芳,只要他能立志向上,從此自拔污泥,他日相見我當另眼相看,給他謀個前程就是。”
春雪瓶知玉璣只一意維護着他自己,對他的同胞妹妹已無兄妹之情,更難望他對羅小虎會稍存眷顧之意,她真深悔自己有此一行!春雪瓶隨即站起身來,忿然説道:“天下自有正氣!羅小虎無須他人護顧,自會克兇為吉的!鐵芳本就未陷入污泥,他亦無須自拔!至於前程就不用玉伯操心了!”她話音剛落,隨即轉身走出書
房,向驛館大門走去。
春雪瓶氣沖沖地走出驛館,正邁步向前面大街走去時,忽見十餘名外邦漢子穿過巷口正向驛館走來。她不禁感到有些奇怪,忙注目一看,只見那走在前面的漢子正是半年前在京城王爺府裏和她較技被她擊敗的巫朵司。春雪瓶更是感到十分驚訝:他來作甚?!她正驚疑問,巫朵司亦已認出她來,趕忙上來和她見禮,又十
分欣喜地和她問談起來。巫朵司一面和她敍話,一面忙又對他身後那十餘條漢子説道:“這位春姑娘就是我常常對你們説起的飛駱駝。”那十餘漢子吃了一驚,一個個臉上都不禁露出飲佩之色,趕忙上前給她見禮。見過禮隨即便又退到一旁去了。春雪瓶這才問巫朵司道:“你怎到這迪化來了?”
巫朵司:“一言難盡!”他環顧一下四周,見巷內別無他人,才又放低聲音説道:“我等原是前來投奔半天雲羅小虎的,不想來到西疆才知他已不幸落到朝廷官兵手裏去了。”
春雪瓶不由感到驚詫萬分,忙又問道:“你等為何要遠離故國前來投奔羅小虎?”
巫朵司:“只因我等不甘故國沉淪的屈辱,更不願受西國驅使前來為他刺探貴國軍情,在他們強派我們前來貴國作奸的路上,我等十餘人便商量好了:一到西疆便去投奔羅小虎,要求加入他所率領的義軍中去,和他的義軍兄弟並肩並馬,共同抗擊一切恃強凌弱的入侵者,讓抗擊入侵之敵的義旗也在我國的國境裏高豎起來。”
春雪瓶:“如今羅小虎既已被官兵所獲,你等又將如何自處?”
巫朵司:“我等亦曾去投奔過迪化軍營,不料軍營裏的遊擊大人競疑心我等是假投奔,真作奸,還説我等是心懷叵測,不但不肯收留,反而勸我等回去聽候西國差遣。我等無奈,特來面見欽差大人,請他與我等作主。”
春雪瓶不由冷冷一笑:“欽差大人不會給你作主,他也作不了主!就是這兒的軍營收留你等,也不會讓你等去抗擊入侵者,他們也不會抗擊入侵者。他們的眼中釘不是入侵者,而是抗擊入侵者的英雄義士!”
巫朵司悵然若失地問道:“我等又怎麼辦呢?”
春雪瓶略一沉吟,説道:“你等且隨我來。”
她將巫朵司等人帶到一個僻靜處,才又對他説道:“那些義軍兄弟們,已決定救出羅小虎。我也將隨同他們前去。你等如願相助,亦可同往。只要能救出羅小虎,義軍又有了首領,你等的志向亦可酬了。”
巫朵司毫不猶豫地説:“我等願為救羅小虎效力!”
另一名漢子忽然插口説道:“要是救不出羅小虎呢!?”
春雪瓶慨然道:“浩氣自在人間,義旗仍將高卷,到時自會有人出來率領義軍!”
十餘條外邦漢子一齊欣然同意前往了。
春雪瓶將截救羅小虎的辦法和地點都一一詳細地告訴了巫朵司,並和他約好兩日後便在呼圖壁以西的呼圖壁河岸會合,只等押解羅小虎的官兵一到便即動手。
第二天,春雪瓶和鐵芳便到了呼圖壁西郊,和哈里木、烏都奈等人會合了。香姑亦率領着艾比湖的達奇、小黑、查牙子等人前來參加舉事,大家更是意氣奮發,一片鬥志昂揚。
第三天,巫朵司也帶着他那十餘條外邦漢子來到,大家又是一陣激奮。就在這天晚上,馬強亦帶着他剛從軍營探得的消息趕來。他告知大家:押解羅小虎的官兵已定在明日起程,肖准將親率從昌吉、烏蘇兩地軍營選出的三百精騎護送。他還帶來了一個使大家非常擔憂和憤怒的消息:肖準受欽差玉大人的暗中指示,也挾於他自己的私憤,對羅小虎進行百般摧折,必欲在送達伊犁前置他於死地,眼前他已被肖准折磨得遍體鱗傷,耳朵亦已經聾了。春雪瓶和鐵芳聽了更是感到悲憤傷心。
第二天時近中午,哈里木和烏都奈各率領百騎弟兄伏在西岸渡頭對面的一片密林裏,只等鑼聲一響便衝出樹林殺向官兵。春雪瓶和鐵芳扮作旅客混進渡頭旁邊的一家酒店裏,只等囚車路過店門前時,便突然衝出店去,殺了車旁官兵,緊緊護住羅小虎。巫朵司領着他那十餘名外邦兄弟,扮作外邦商販分散在店內店外,只
等春雪瓶一動手,便上前幫助她敵住向囚車撲來的官軍。馬強因年歲已大,只跟隨在春雪瓶身旁負責鳴鑼發號。一切部署均已周密,就只等官兵的到來。午後約在申時,一隊足足三百精騎的官兵終於在呼圖壁河東
岸出現了。肖準先派出十騎偵騎渡過河來在渡頭一帶巡邏了一遍,然後才指揮人馬渡河。肖準確也算是個有心機的人物。他一直緊靠在囚車旁邊惕視周圍的一切動靜,讓一半精騎已過了河後,他才押着囚車渡過河來。官兵走過來了!一百精騎過去之後,肖準才勒馬橫刀押着囚車走來。羅小虎項戴重枷、腳鎖巨鏈、蓬髮虯髯盤坐車內。他雖遍體傷痕、滿身血跡,卻仍然眉開目朗,臉上神情還是顯出凜凜威風。囚車很快就來到酒店門前,春雪瓶忙舉目望去,只見除了肖準橫刀馬上緊靠車旁外,還有四名步行軍漢,分站囚車兩旁,左手扶車,右手握刀,惕然而視,險象逼人。春雪瓶眼看囚車已快過店門,忙對馬強將手一揮;忽聽一聲鑼響,驚了四野,更驚了官兵。春雪瓶趁車旁軍漢吃驚回首之際,一揚手,連連發出三箭,四名軍漢中便有三名中箭倒地。鐵芳亦已拔出劍來一躍出店,向着那尚剩在車旁的一名軍漢奔去。那軍漢先是一怔,還不等鐵芳到他身邊,他已經向着羅小虎頭上舉起了手中的鋼刀,正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忽見一柄短刀流星般地一閃便插入他的咽喉!那軍漢一聲未曾呼叫,便倒到地上去了。春雪瓶早已看清這刀是巫朵司甩去的。鐵芳見軍漢已死,隨即轉身撲向肖準!春雪瓶已經提劍奔到車旁緊緊地護衞着羅小虎。巫朵司正和那幫兄弟向衝上前來的官兵迎去。在一片吶喊聲中,哈里木和烏都奈已率領着兩百騎弟兄衝出樹林,直向渡頭殺奔而來!只見馬如龍人如虎,一片閃閃刀光,真是勢如堤潰,石不敢當!這邊鐵芳正在和肖準交鋒。肖準確也驍勇,且又在馬上,鐵芳雖然力大,已是積憤成威,仍是戰他不下。二人正鏖戰間,姚遊擊忽又手提大刀、縱起羅小虎的大紅馬斜刺向鐵芳來。羅小虎在囚車裏早已看得清楚,他立即向大紅馬發出一聲唿哨,只見那大紅馬雙耳一豎,猛然向上一躍,直立騰空,早將它背上的姚遊擊掀下鞍來。羅小虎隨又發了出一聲長長的唿哨,隨着哨聲,大紅馬忽又縱起四蹄,反向河灘飛奔而去。那姚遊擊一隻腳尚掛鐙上,被大紅馬在那遍是砂礫卵石的河灘上拖了不過兩箭之地,便已是全身血肉模糊,連後腦勺均已脱落半邊了。這時,還在和肖準拚力相鬥的鐵芳,已漸漸居於劣勢,肖準居高臨下,仗着他刀長有利,愈戰愈猛,掄起長刀,不停地向鐵芳頭上猛劈下來。春雪瓶見了不由有些着急,忙舉起弩弓一揚手,正要撥動機關,她一閃念忽又將手向下一落,飛出的短箭並未射着肖準,卻正中他坐馬眼旁,那馬雙腳一跪,肖準未曾提防,竟一下栽下馬來。鐵芳趁勢躍上前去,手起劍落,幾乎將肖準劈成兩片。一個盤距西疆多年,作盡威福的肖準就這樣喪在鐵芳劍下了!這是春雪瓶有意讓他死在鐵芳手裏的。至於她究竟是為什麼,只有她心裏才明白。
已經渡過河來的兩百精騎,已被哈里木、烏都奈等殺得七零八落;尚在陸續渡河馳援的一百騎,見肖準已死,姚遊擊喪命,也都鳥獸般地四散潰去。
春雪瓶見戰鬥已漸停息,這才趕忙打開囚車伸手去扶羅小虎。
不料她剛把羅小虎扶起身來,羅小虎卻已立腳不穩隨又坐了下去。春雪瓶這才發現他那雙腿已被折斷,是再也站不起來的了!她不覺心頭一陣疼痛,幾乎失聲痛哭起來。羅小虎卻對着她笑了笑,説道:“別難過,女兒!這不是難過的時候!快扶我出車去。”
春雪瓶忙又伸出手去,將羅小虎抱出車來,將身坐在地上,讓羅小虎斜靠在她的懷裏。春雪瓶這才發現他全身衣服都已被血浸透,呼吸也是呼長吸短,神色異常難看。她不由一陣難過,忙俯下身去對他説道:“疼嗎,父親!他們競把你折殘成這個樣了!”
羅小虎望着她深情地笑了笑:“女兒,我真沒有想到還能見到你!我只想聽你再叫我一聲父親,我就心滿意足了!可惜我已經聽不見了!”
這時,鐵芳已殺退跟隨在肖準身旁的幾名騎衞,快步走過來了。春雪瓶忙指着鐵芳對羅小虎説道:“他是鐵芳。他是你的兒子!你的親生兒子!”
羅小虎隨着春雪瓶的手指抬頭望去,瞅着正向他撲來的鐵芳笑了笑,説:“老弟,今天又多虧你來相助了!”
鐵芳撲到他的面前,急忙雙膝跪地,淚水盈眶地道:“父親,我是鐵芳!我是你的不孝兒子!”
羅小虎那雙大大的眼裏閃着驚愕的神情,望了他片刻,才説道:“老弟,上次是你給我解了危,這次解危又是你,咱們也算有緣了!只是我這次卻變得這般狼狽,真不好意思見你,你為什麼要這樣?”
鐵芳又連連呼叫他幾聲,他似已聽見,卻又似未曾聽見,只愕然地望着他,眼裏露出困惑的神情。鐵芳跪行上前,伸手想將他抱過身來。羅小虎忙緊緊抓住春雪瓶的衣服,露出不願離開她的神色。春雪瓶雖已會意,卻仍將他擁扶到鐵芳懷裏,他回過頭來望着春雪瓶,説道:“女兒,我沒想到你母親會比我先死!她這一生真是夠可憐的!我也快不行了,今後就只剩下你一人了!”他眼裏不禁滾出一串淚水來。不知他是在悲悼他魂依夢繞的妻子玉嬌龍,還是在哀憐這牽腸掛肚的女兒春雪瓶!
春雪瓶撲過身去連聲呼叫:“父親,父親!”
鐵芳也在他耳邊喊着:“父親,父親!”
羅小虎雖仍未聽見,卻似已從他二人的神情和嘴形上看出來了。他看看鐵芳,又看看春雪瓶,會心地笑了笑,説道:“這就好了!我也可以放心了。”隨即又望着春雪瓶指了指鐵芳説:“他也真算是一條漢子!”
羅小虎的臉色愈來愈白,呼吸也漸漸變弱,他自己也知道是不行了!他抬起頭來看看圍在他身旁的哈里木、烏都奈、馬強、香姑……等人説道:“我把弟兄們都交給你幾位,把那些再入侵來犯的外寇也交給你們了!一切都偏勞弟兄們了!”他隨即仰眼向天,嘆道:“我這一生已別無嘆恨,只嘆恨我不是死在血戰外寇的刀槍下,卻是死在朝廷的官兵手裏!蒼天哪蒼天!你也太不睜眼了!”
這聲音響徹林野,在那莽莽深山峽谷間迴盪。羅小虎的頭垂到了鐵芳的胸前。
鐵芳失聲痛哭起來,四圍響起一陣悲泣。春雪瓶噙着淚,臉色變得慘白。她緊緊地咬着唇,呆呆地望着羅小虎!過了許久,許久,才抬起頭對大家説道:“這不是哭的時候;且埋下我們的悲傷,我們還有許多緊急的事情要做!”
巫朵司走到她面前來了,他後面緊跟着他那十餘位外邦兄弟。他惶然地望着,説道:“春姑娘,我們該怎麼辦呢?!”春雪瓶:“我定不負西疆,也不會負你等!”她隨即昂起頭來對環立四圍的二百騎義軍高聲説道:“此地不能久留。諸位立即收拾好一切,隨我趕回烏倫古湖!”騎眾發出一_片呼聲!呼聲雖不歡騰,卻也無悲痛!有的只是風發,昂揚,振奮!
哈里木、烏都奈、馬強以及香姑等人的眼裏閃起的是:讚許,欣慰,希望與佩服!
鐵芳抬起頭來望着春雪瓶,只説了一句:“我隨你去!”一會兒,兩百騎義軍在春雪瓶的率領下,浩浩蕩蕩地向烏倫古湖馳去。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