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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駝鈴飄悠夢迴戀母 草澤説異人去懷情 (下)

    第十一章

    春雪瓶不禁想起她小時候和達奇、小黑等人打架的事來。那時,在男孩子們中,達奇個頭最大,力氣也最強,他每次總是充當馬賊的頭目,而她總是玉帥,站在她這邊的人雖然最少,有時甚至就只有她一人,但她憑着自幼母親傳授她的拳法,總是每次都佔上風,打得那些孩子們鼻青臉腫,奈何她不得。春雪瓶現在想起當時的情景,猶覺歷歷在目,心裏也樂滋滋的。她聽達奇告知蓮姑説當年經常和她打架的那些夥伴們今天下午要去湖邊練武,便問蓮姑道:“你們也在練武?”

    蓮姑:“不練怎行!説不定哪天阿拉山口那邊的部落也會侵犯過來的。羅大伯説,禦侮要有本領才行,不然,就只有任人欺凌。”

    春雪瓶:“你們經常都去林裏練嗎?”

    蓮姑:“逢五逢十才去那兒一起練,平時都各自在家裏練習。”

    春雪瓶:“誰是你們的師父?你們學的又是哪派技法?”

    蓮姑:“都沒有師父,也沒有一定的技法。大夥各自從各自家裏學來幾套,又帶到林裏來互相學學。我爹只要在家,也常到林裏來教教大家。羅大伯也來看過,他説,馬上交鋒,主要是靠勇敢和臂力,單憑點技法,闖江湖還可以,臨陣是不行的。”

    春雪瓶沉吟一會,説道:“羅大伯的話也有道理。不過,技法若真練到絕高時,臨陣亦無人可敵了。”

    蓮姑:“雪瓶姐,你的技法就一定是絕高的了,要不,你怎能憑着一根馬鞭便把姚遊擊和他的十餘騎軍校打得落花流水!”

    春雪瓶笑了笑:“我哪能稱得上絕高二字!要比起我母親來,也只能算是個薄薄的小技了。”

    蓮姑不禁一咋舌,説道:“我的天,你還只能算是薄技!”她凝神片刻,忽又説道:“我也曾聽我娘説過,天下武藝最高的除了李慕白便要算玉姑了。”

    春雪瓶不覺一怔:“玉姑?!玉姑是誰?”

    蓮姑也不禁十分詫訝地:“玉姑不就是你母親春姑姑嗎!”

    春雪瓶好像在晴朗的夜空中猛然看見閃電,又好像坐在艾比湖畔忽然有人從背後向平靜的湖水裏投下一塊石頭,她真的感到驚奇已極,忙盯着蓮姑問道:“你娘怎會把我母親稱作玉姑?”

    蓮姑見春雪瓶顯得那般急切的神情,又是奇怪,又是困惑。她想了想。説道:是呀,我娘有時和我談起春姑姑來就是稱的玉姑。她為什麼要這樣我可從來沒有問過。我想興許是我娘覺得春姑姑長得太美了,才這樣稱呼春姑姑的。我娘對我談起春姑姑的美貌時,就曾用過許多玉字。如説“春姑姑美得有如‘玉樹開花’呀,又説她的美貌是天生成的‘玉潔冰肌’呀,還有什麼‘婷婷玉立’、‘玉葉’、‘玉生温’呀。等等。總之,多得我也説不清了。因此,我娘稱的這個‘玉’字,興許就是這麼來的。”

    春雪瓶聽她一口氣説了這麼多個玉字,雖然也覺牽附得有些道理,但卻又與她多年來隱秘在心中的那個玉字並無什麼聯繫,她沉吟久久,才又若不經意地對蓮姑説道:“你娘今後若再提起這個‘玉’字,你不妨順便問她一問”。

    二人正談敍間,不覺已到了自家門口。蓮姑一直將春雪瓶送回房裏,她在離開春雪瓶房裏時,又説道:“下午我們在林裏練武,你也去看看,好嗎?”

    她見春雪瓶遲疑不決,忙又説道:“去吧,好姐姐。有你在場,大家會更來勁的。”

    春雪瓶笑了笑説:“好,我去。”

    蓮姑這才滿心高興地回她自己房裏去了。

    午飯後,在一陣悠揚的駝鈴聲裏,春雪瓶感到有些倦意,便美美地睡了一覺,一直睡到斜日照窗方才起牀,她剛整理好鬢髮,便見蓮姑換了一件扎袖短衫,腰繫綵綢,手裏握着一柄帶鞘的寶劍,精神爽爽地進房來了。春雪瓶打量着她,説道:“蓮姑妹妹,你也使劍?”

    蓮姑:“我爹原是教我使刀,可我娘説武藝高的人都是用劍,我也就改使劍了。”

    春雪瓶:“劍雖被稱為十八般武器之王,但最可貴的還是技,而不在於器。有個名叫俞秀蓮的老前輩,也是使的刀,據説他的刀法就可稱天下無雙,無人可敵。”

    蓮姑:“俞秀蓮?!我好像也曾聽娘説起過這個人來。”她凝神片刻,忽又説道:“想起來了!我娘還説這位俞秀蓮與那個可算天下武藝最高的李慕白本應成為一對恩愛夫妻的,可不知為什麼,他二人始終未能成夫妻,只落得一個終身不嫁,一個終身不娶。雪瓶姐,你能告訴我他二人究竟是為了什麼嗎?”

    春雪瓶只張着一雙驚奇的眼睛望着蓮姑,過了會,才又茫然地説道:“我只知他二人武藝高,其他的便什麼也不知道了。春雪瓶沒想到比她年齡還小的蓮姑,竟會知道和懂得那麼多她既不知道也不懂得的事情,真是枉了母親還常誇自己聰明。,她想到這裏,不禁感到有些傷心起來。

    蓮姑毫未在意,丟開俞、李之事,又津津樂道地談起村裏年輕夥伴們練武的事來。春雪瓶心裏被引起的那點兒傷心之感,也只短短的一瞬間便已消失無餘,又被蓮姑那興沖沖的話語喚起了勃勃的興致。她問蓮姑娘:“他們一塊練武的夥伴們中誰的本領最高”

    蓮姑毫不遲疑地:“達奇。”在她這短短的兩字中應聲中,已情不自禁地隱隱流露出了一種自豪的神情。

    春雪瓶瞅着她:“你呢?你比他如何?”

    蓮姑:“他力大,我每次與他對拳,總是打不過他。”

    春雪瓶:“力不如他就用巧打,借他的力來打他。”

    蓮姑:“力也能借?”

    春雪瓶:“當然能借。一根無知的木棒,有時被你觸發,也會借你的力來把你打得疼痛難當,何況於人。”

    蓮姑聽得又驚又喜,忙拉下春雪瓶説道:“好姐姐,你就教教我,讓我狠狠地揍他幾下,看他還敢輕傲我不!”

    春雪瓶:“達奇看去也很忠厚,怎會輕傲於你!”

    蓮姑:“每次他勝了我時,總是咧着嘴嘿嘿地一笑,説這不怨他,都只怪我力弱。他這不是輕傲又是甚麼!”

    春雪瓶被蓮姑這帶有嬌嗔的稚氣逗笑了,説道:“好,我就教給你一套以巧制勝的拳法,只要你留心記住,包你準能勝得過他。”

    蓮姑趕忙放下手裏的寶劍,跟隨春雪瓶走到房間的中央站定,按照春雪瓶的招式步法,一招一步地學練起來。

    春雪瓶領着蓮姑打完這套拳法後,才又給她講解道:“這是九華秘傳拳法中的套名叫‘石撼泰山’的拳法。這套拳共分四路三十二式。第一路名‘猿猴戲虎’。步法手式,進退騰閃,均慕效猿猴,以敏捷靈活取勝,重在一個‘靈’字。第二路名‘燕子逐雕’,展拳亮式,左右迴旋,取燕子之輕盈快速,重在一個‘快,字。第三路名‘舉箸撥鼎’即以輕撥重,以弱抗強,運拳出手,氣沉眼準,重在一個‘巧’字。第四路名‘一石破天’,對自己的拳路有如一石投湖後的水中星辰,飄搖閃忽,迷亂對手,誘其來攻,乘機一擊,出奇制勝,重在一個‘奇’字。”春雪瓶一路路給蓮姑講解一遍後,又一式一式的教給她,使她懂得每一式的技法和用法。蓮姑卻也聰明,四路三十二式拳法很快便已記住,她滿懷高興地謝過春雪瓶,忙又拿起寶

    劍,催促春雪瓶動身去到林裏,顯出一種急欲與達奇一試迫不及待的神情。春雪瓶只好陪她一道出了房門,向湖畔走去。一路上,蓮姑一邊仍在不停地比着練着,一邊又不停地對春雪瓶説道:“看,我今天準叫達奇大吃一驚,讓他也嚐嚐我的厲害!”

    春雪瓶見蓮姑只心滿於死記招式,不求對一招一式的深悟甚解,便對她説道:“拳重技法。技重練,法重悟。只練不悟,是難得其中奧秘的。這套‘石撼泰山’的拳法,人屬巧打,重在以靈、快、巧、奇制勝,全套雖只四路三十二式,若能深悟窮探,便可變化無窮,演出許多新奇的路式出來,若只墨守成規,一用再用,便易讓人識破,結果只不過成為黔驢之技。你須懂得:力生於速,巧生於技。誘人來攻須虛中隱實,進擊對手又須實裏藏虛。你去好好領悟這些道理,武藝自會突飛猛進。”

    蓮姑聽了春雪瓶這番論説,低頭沉思一會,才忽有所悟地説道:“雪瓶姐,經你這麼一點,我才真正領悟出一點學練拳法的道理來了。只可惜我和村裏的夥伴朝朝暮暮苦磨苦練了七八年,都還是一般平凡身手,連我娘看了都瞧不上眼,説我們打得笨手笨腳,像牛鬥熊搏,只能在村裏玩玩,見不得上面。”

    春雪瓶很感驚異地:“不想香姑姑姑竟有這般眼力見識!”

    蓮姑得意地:“我娘二十年前便隨玉姑進關,曾在京城住過兩年。她曾多次親眼看到玉姑和人爭鬥,是見過許多世面來的。我娘説,玉姑一劍在手,真可使鬼哭神嚎,那才叫武藝!”

    春雪瓶又一次被蓮姑話語中無意透出來的端緒怔住了。她已從蓮姑這有如忽然一閃的亮光中,窺見了母親過去的一些印跡,知母親二十年前曾和香姑姑姑一道進關,一道在北京住過兩年,並在那兩年中與人發生過多次爭鬥。至於母親為何進關?又為何與人爭鬥?與德秀峯所説的十八年前羅大伯大鬧北京城的事有無關聯?這一切她仍如霧裏看山,只覺得眼前一片迷朦,看不清峯巒面目。春雪瓶想再仔細問問蓮姑,又覺背地打探母親往事,不僅有違禮教,更是於心不安,便話到口邊又忍了下來。

    二人一路説着走着,不覺已走進樹林,來到臨近湖邊的一片空地上,見達奇、小黑和查牙子等七八位青少年早已全身緊扎站在那兒。這些青少年漢子大多是春雪瓶幼年時同玩的夥伴,見她到來,都高高興興地迎上前來和她照面招呼。就連正在空地中央展式走拳的一名蒙古小子也忙收起架式,叉手退到一旁。蓮姑滿懷興奮,臉上充滿了得意的神色,昂頭對大家説道:“大家都常常説起飛駱駝,你們可知道飛駱駝究竟是誰?”

    大家都被她這突然的一問怔住了,彼此面面相覷,不知她的弄的什麼玄虛。

    春雪瓶正想用話去把蓮姑岔開,可她話還未出口,蓮姑又閃起詭秘的眼睛瞬了瞬達奇,説道:“達奇就曾説他不信世上會有這樣的人物,還説他更不相信會有這樣本領高強的女子!今天我就偏要讓他見識見識,看他還有何話説!”

    大家見蓮姑説得這般認真,一個個都驚愕萬分地注視着她,不知她會從哪兒請出個神秘的飛駱駝來!

    蓮姑把大家環顧一眼,甩手將春雪瓶一指,説道:“飛駱駝不是仙,也不是神,就是咱們這位姐姐春雪瓶!”

    七八個青少年漢子不禁發出一聲驚呼,突然陷入一片沉寂,一個個只張大了眼睛,竟驚愕得一時説不出話來。大家呆了好一陣子,才又漸漸恢復了常態,開始活躍起來。年紀最小的小黑連忙走上前來,怯生生地説道:“雪瓶姐,聽説那些巴依、伯克只要聽到飛駱駝三個字就會嚇得喪魂落魄,他們都用你的名字來鎮住小孩子夜間的啼哭。他們對你怎會怕到這般地步?”

    查牙子忙插嘴説道:“聽説不但那些到處流竄搶劫的遊騎害怕雪瓶姐姐,就連那些遊騎所騎的馬只要一看到雪瓶姐姐,都像老鼠見了貓一樣,嚇得沒命地逃去。”

    春雪瓶笑了笑,説道:“別去聽信那些傳聞,看,我還不是和你們一樣,還不是八年前和你們一起玩耍的春雪瓶!”

    大家又仔細地打量了會春雪瓶,見她除了婀娜中顯出萬般嬌健,俊秀中含有一股英氣外,別的和大家也無多大差異,一種陡然被引起的神秘和敬畏之感,才又慢慢消減,對她也漸漸親近起來。

    大家聊了一會,還是在春雪瓶的激勵下,才開始練起武來。七八位青少年逐一去到空地中央,每人走了一路各自得意的拳法。然後又或舞刀,又或弄棍,也依次使了一路,春雪瓶站在一旁仔細觀看,不時含笑頜首,不時微皺雙眉。她從他們使出的那一套套拳法以及刀棍路式中,感到技法雖屬平平,且還顯得有些雜亂,但卻看出了他們在練武時具有一種百折不撓和勇往直前的英雄氣概。人人神態凝神專注,不浮不嬌,情致僕實無華,不炫不弄。雖無驚心動魄的神招絕技,亦無譁眾博彩的鄉腿花拳。一路一式都粗如山野,樸似荒村,顯得純真自然,獨具村夫本色。春雪瓶看着看着,心裏似覺裝滿鄉情萬縷,浸入一片莫名的喜悦,不禁為他們連連拍手叫好。大家在春雪瓶的鼓舞下興致更加熾熱起來,你一套拳,他一路刀,輪番練去,幾乎把他們學到的拳路刀法棍式劍式全都使了出來。

    大家單獨演練的興頭已盡,稍事歇息,對練又開始了。

    蓮姑將袖口一緊,首先站了出來,瞅着達奇説道:“往日儘讓你佔了上風,當着雪瓶姐姐的面,咱倆再來見個高低。”

    達奇:“你還是找小黑或查牙子和你對練了,以免讓你敗了興致又來生氣。”

    蓮姑:“今天我就要敗敗你的興致,讓你也來現眼生氣!”

    達奇尚在逡巡猶豫,查牙子在旁扮了鬼臉,説道:“蓮姑姐今天有了雪瓶姐給她撐腰,説話、氣概都與往日大不同了。”

    口,漲紅滿面,只驚奇萬分地打量着蓮姑,也難分他心裏是惱是喜。

    蓮姑見達奇跌倒,先是愣愣地站了片刻,隨即奔上前去,俯下身子,充滿歉疚和關切地問道:“疼得厲害嗎?我還以為你會躲開的!”

    達奇吃力地站起來,抱愧地説道:“你拳來得那麼快,我想躲也來不及了。”

    蓮姑貼上前去看看他的胸膛,見着拳處已經開始紅腫起來。

    她感到心裏一陣難過,忙又將她的拳頭舉起來看了看,嘟嚷道:“你的胸膛真結實,把我的拳頭也碰得疼極了。”

    達奇憨然一笑,説道:“吃了肥羊嫌嘴膩,也真有你的了!”他拂了拂身上的泥土,忽又抬起頭來驚奇地瞅着蓮姑問道:“你從哪裏學來這麼一套拳法?”

    蓮姑抿笑着瞟了瞟蓮姑,説道:“雪瓶姐教給我的。怎麼樣?”

    達奇:“簡直叫人無法對付,真是奇妙極了!

    蓮姑得意地:“我只用了兩路,更奇妙的兩路我還沒有使出來

    呢!”

    七八位青少年漢子一齊舉起眼來望着雪瓶,一個個臉上都溢露着欽慕神色。查牙子忙走到蓮姑面前,央求她道:“雪瓶姐,你也來練一套給我們看看,讓我們開開眼界如何?”

    大家還不等查牙子把話説完,便已一齊鼓起掌來。春雪瓶毫不忸怩作態,不待大家催請,便向蓮姑手裏要來寶劍,走到空地中央,説道:“我慣於用劍,就使上一一路給大家看看好了。”她説完便將左手握劍於懷,右手朝天一撐,亮出一個金雞獨立之式,隨即將她母親經多年琢磨融匯而成的一路“天山黯雪”使了出來。這路劍法招勢凌厲磅礴,劍鋒盤繞回旋,陰陽互換,變化萬千;虛如空爺,實似崖懸,閒若鷹翔鶴舞,急如倒海排山;劍如矛、鞘作盾,劍、鞘雙手齊用;或如騎,或騰躍,馬戰步戰皆宜。春雪瓶開始並不拔出劍來,只舞鞘揮臂盤旋起落,一掌一拳都隨鞘擊發,耳邊只呼風響,看不清出擊的是拳是鞘。她舞到正酣處,忽見她拔地而起的一躍騰空,同時只見空中白光一閃,她已拔劍出鞘,人隨劍落,便只見千條劍光閃閃,萬縷寒氣逼來,人與劍已合一,影和光已難分。大家哪裏見過這等劍術,一個個早被驚呆,只大張着眼和嘴,一顆頭只愣愣地隨着那團飛轉着的劍鋒光芒轉來轉去。春雪瓶把一一柄劍直舞得湖水不敢生波,清風不得人林,紅日停掛技頭,百鳥斂翅齊暗。她一口氣直至將這路“天山黯雪”的劍法舞完,方才收劍凝神,臉不紅氣不喘地望着大家一笑,説道:“我也學來不久,尚未練熟,讓大家見笑了。”

    在大家的一片驚歎聲中,小黑搶上前來,連聲説道:“絕了!太絕了!我要有雪瓶姐的小半武藝,早就投到羅大伯那兒了!雪瓶姐!雪瓶姐,我求你教給我們幾套刀劍法,讓我們可以捍衞自己這個村莊,使它不受外寇的侵犯。”

    春雪瓶正要應允,耳邊不覺想起了母親曾經告誡過她的那句話語:“這九華拳法乃是秘傳,學它本已犯忌,你千萬切勿外傳,以免貽禍於人!”她因此又猶豫起來。查牙子見她沉吟不語,也上前對她説道:“雪瓶姐,只要你肯教教我們,我願拜你為師,叫你師……師姑都行。”

    春雪瓶又默默地琢磨片刻,方才説道:“好,以後我就教給你們幾路天山拳劍,大家只要專心苦練,這西疆也很少有人能敵得過你們了。”

    春雪瓶説的這天山拳劍,乃是她靈機一動偶然想出來的一個名兒。因她母親在天山後期傳給她的一些拳劍套路,據她母親説乃是九華拳劍法中琢磨出來的路數,雖源於九華,實已變成她母親自己的技法套路。適才她舞的一路“天山黯雪”,就是如此。她曾動過勸母親自己創立拳劍技法的念頭、,只是由於母親情性謹嚴,又十分崇尚九華,她才不敢貿然出口。她適才已隨口説出了天山拳劍的名兒,一瞬間,她便已暗下決心,就讓自己來創出一套新奇的天山拳法,並讓它能廣泛傳人,豈不比墨守成規秘不傳人的九華拳劍更有益於世。

    春雪瓶離開林裏向回家的路上走去。一路上她都在思忖着如何琢磨出一套天山拳劍的事兒,因呲她只管凝神祝思,很少説話。走在她身旁的蓮姑也一反平時喜説喜笑的常態,變得心事重重,悵悵不語。細心的春雪瓶已經察覺到了蓮姑神情有異,只好把琢磨拳劍的事兒暫擱一邊,暗暗察看着她的動態。只見蓮姑走着走着,不時舉起拳頭來注視一番,然後搖搖頭,輕輕嘆息一聲,才又將手放下去。春雪瓶好生不解,不禁瞅着問道:“蓮姑妹,你好像有什麼心事,告訴我,你在想什麼?”

    蓮姑緊緊貼近她的身邊,帶着幾分羞澀、幾分悲傷和一半兒悔恨的神情,對她嘟嚷道:“真不該那樣打他!打得那樣沉!我真不該,真不該啊!”

    已經明白了,蓮姑是在為適才將達奇打翻在地的事而難過。她不明白的是蓮姑為何對這麼一樁小事竟顯得那麼傷心。因此,她只淡淡説道:“既是交手就有勝有敗,達奇長得那麼壯,挨你一兩拳也傷不了他的筋骨,你又何必放在心上。”

    蓮姑搖搖頭,不以為然地説道:“你沒有看到他跌倒在地時那一雙眼睛,愣愣地盯着我,顯得又驚又喜,又羞又愧,那兩道眉毛也擰得緊緊的,顯然是疼痛已極!。”蓮姑説話的聲也在微微顫抖,使她感到她的心正在為此隱隱作疼。蓮姑見春雪瓶無動於衷,漠然不語,便又説道:“好姐姐,你要是隻圖一時興起,傷了一個你不願使他受到傷害的人,你也一定會難過,會悔恨,甚至還會抱憾一輩子的!”

    春雪瓶聽她這樣一説,不知為什麼,竟突然想起她在塔城的的路上,曾經被她從馬上弄翻下地的那個少年,眼裏也是滿含着驚異和羞愧的神色。那少年當時所顯出的那種狼狽情景,説明他確是受到了傷害。不管春雪瓶願不願意使他受到傷害,也不管她是有心無心,她卻也曾為此歉疚於懷,久久地遺憾在心,直到她在塔城

    集市的摔跤場上助他一臂,把他從危急中解救出來,她才好像補償了自己的過失,心也才平靜下來。當然,當時隨即發生在林邊曠地上的那少年對她的無禮,那又使她的心受到傷害。至於那少年會不會因此而歉憾,則是那少年的事情,反正她已不欠誰的債,她可以心安理得了。但春雪瓶沒有料到,就在蓮姑説起為她打了達奇而深感愧疚的一瞬間,突又在她心裏浮現出那少年的身影,而且那身影死賴在眼前,強呆在她心裏,以至她想支也支不開,想趕也趕小去。春雪瓶心裏感到一陣莫名的慌亂,竟因此不禁羞澀而又暗自氣惱起來。

    “好姐姐,你説是不是這樣呀?”還在等候她回話的蓮姑,急切地問了這樣一句。

    “是的,會難過,會悔恨一輩子的!”春雪瓶忙應付着蓮姑。她自己卻也還未回過神來。

    二人各想着自己的心事,默默地向家裏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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