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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死得不明白

    沒人説話。如果你親眼看到一股煙便沒了一個人,而且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你也會心寒。無心婆婆伸出玉手,一隻尖尖玉手。只有方方看了那手一眼,心跳:她的手比刺刺的胖,比刺刺的好看,比佛佛更好看,比磨磨更好了。不知人家那手是怎麼長的。難怪從前荊軻看到了美人的手,説聲:“美哉手也!”無心婆婆嫣然一笑,讓方方心略步亂蹦。她説:“汾水雜十八,相信大家也聽説過……”方方揚眉道:“雜十八,就是天下去得的‘賭聖’麼?”無心婆婆淺笑道:“是他。”“賭聖”是賭界最有名的人,他怎麼會死?汾水是一條不算很有名的河,這條河兩岸的人都不怎麼富庶,除了雜十八。他自叫“十八子”也自叫雜十八。説他雜、是因為他什麼都賭,牌九、骰子、大點兒、豁拳,有什麼賭法他會什麼賭法,而且無一不精。賭王酒掌嚴釋的徒弟,還錯得了麼?他怎麼會死?雜十八也不相信他會死,在十二天前,他正在京都賭錢。他這一會的是京都有名的惡大少。惡大少叫何鈴兒,一個女孩子的名字。他老爹生下他時,已經死過十個兒子了,忙不迭的聽風水先生的話,叫他一個女孩子的名字,以好養活。惡大少與雜十八在京都的城門下賭。這一賭豪興。先是雜十八的身後帶來了三個人,他們三人都提着箱子。惡大少帶着六人,他們也提着箱子。惡大少皺皺眉説道:“怎麼只來了這麼兩個鳥人?”雜十八説道:“也夠了。”惡大少咧咧嘴,説道:“別到時沒了耍興。”便擺開了地攤賭。先是賭蓄草。蓄草本來是占卜用的,一把草兒一抓,也不知道是幾根。數一數,奇數算是惡大少贏,偶數算是雜十八贏。一扔而已。躺着,看着。“輸了?”他問。就輸了十萬兩銀子。再扔,一直扔了十六把。惡大少輸了。他的運氣不佳。他叫道:“沒意思,沒意思,來別的,來別的,怎麼活人叫尿憋死?來別的,好玩的!”就來別的。用腳丫子擲骰子。這玩藝兒惡大少從小便練過,他來過十六回,贏了九回。惡大少的臉色好看些了。他叫嚷道:“王八蛋,我要你們早晨出來時,叫那些女人別出來倒屎倒尿,別攪了我的儲運,媽的,還遇上了一個!真黴興!”他劃手大叫:“來快的,來快的!”一擲兩瞪眼。一枚神宗通寶,一背一字,一擲看樣兒,便扔銀票。一擲便是十萬兩。這一回更快了,轉眼間惡大少便擲出去了二百萬兩。惡大少叫道:“不來了,不來了,你的手怎麼有鬼啊,一“扔就準?”“他叫道:“你別來,你來!”他指着對面的那個清秀小子,他再指指他身後的一個家人,叫道:“你們兩個來過,替替班!”便用兩個家人擲。看看天晚了,惡大少的箱子也空了,他説道:“不來了,不來了,我約了小香在那兒等我,不去她揪我耳朵。”雜十八笑笑,説道:“什麼時候再來?”“三天後。地點時間再定。”兩下分手了。惡大少罵道:“王八蛋,來時輕,口去沉,壓死你個老烏龜!”一想到他叫了雜十八是老烏龜,他就笑了,心裏好受些了。雜十八向回走。這時的月亮剛爬上天,地面很亮,他走路,一路笑着。忽地,他站住了,問人:“聽到什麼聲音了沒?”從人皆説沒有。雜十八大聲道:“怎麼沒有?”從人站住了。他們細聽聽,只有風聲,細細微微的風聲,再有什麼聲音?什麼聲兒也沒有。沒有什麼聲音。雜十八的臉上有一種驚恐,他悄聲道:“不對,不對,不對走了,你們站住,把我圍起來!”一共是一十六個人,把他圍起來了。他站在眾人中間,身子哆,説道:“你們都聾了,怎麼聽不到那麼大的聲音?”決不會十六個人都是聾子,他們再聽,沒有什麼聲音。雜十八是闖過大陣勢的漢子,刀頭上也舔過血,他怎麼會忽地怕起來?那十六個人忽地聞到一股很不好聞的臭味兒:是雜十八的屎臭味兒!他怎麼竟嚇出了屎尿?有一個大漢叫道:“十八爺,麼了?”那雜十八叫道:“行,行,真他媽的香……”方方也明白了,這個雜十八也死了。“傘”説:“那一十六人活着?”無心婆婆説道:“到現在為止,他們都活着。”傘説:“活着就好。”無必婆婆看看她的指甲,像她的指甲裏有這秘密。什麼人殺死了雜十八,竟連他身旁的一十六人也看不出?無心婆婆一嘆,她説:“還有一個鐵炭……”鐵炭是天下的好漢,他最佩服的人,平生只有三個。一個是漢時的大將軍樊哈,一個是本朝的叛人李逢,還礦一個是搏浪椎能擊刺秦王的張良。他是洛陽裏城的花王。説他是“花王”,那是一點兒也不摻假的,他耷洛陽的七十二家花牌裏,家家去得。如果有哪一天哪一家花魁接了“花王”,比她做了一年的生意還快樂。因為“花王”是她們的皇上。這一天“皇上”正在他的“正宮娘娘”那裏納福。“正宮娘娘”是洛陽的第一名妓,她叫秀蕾兒。她在一點一點兒為“花王”按摩。她有這種本事,能讓男人的心象飄在海上的船,忽悠悠地晃。心裏很好受,有一種説不出來的享受滋味兒。秀蕾兒正在摸他的腳,他的腳正很享受。他忽地推開了秀蕾兒,問道:“聞到了花香沒有?”秀蕾兒淺笑:“我的頭上有一種新的香粉,你從來沒聞過。”鐵炭笑了,他説:“是麼?”他再躺下,看着秀蕾兒撓他的腳。只有秀蕾兒會這麼撓男人的腳,撓得人不想做神仙,只想做鴛鴦。鐵炭忽地失色了,他坐起來,看着秀蕾兒,説道:“你聞沒聞到血腥氣?”秀蕾兒怪道:“什麼血腥氣,你是不是開玩笑啊?”她也看出不對了,鐵炭的臉變色了,他的牙咯咯響了,他怕得很,有什麼事叫他那麼怕?屋裏看一遍,沒有什麼。再看看屋外,也沒什麼。鐵炭叫道:“不好,不好!”他抓住了秀蕾兒的手,説:“快,快叫你的姐妹們來,圍着“我!”秀蕾兒豔笑,説道:“看你不好好聽我的,硬要那麼多的姐妹來哄你,你是越來越不像了。”她笑罷,便去叫人。來了一羣鬨笑不已的女人。鐵炭的神色真個不對了,他大聲叫道:…,快,你們都脱了衣服,你們的衣服都有味兒!”女人都知道他要豔玩了,一個個淺笑,全聽他的,把衣服都脱了,全圍在他身旁。他仍在棘,説道:“貼一點兒我,貼近一點兒我。”那些女人樂道:“鐵爺怎麼來了雅興,要我們貼肉親麼?來吧。”她們都貼在了鐵炭的身上。忽聽那鐵炭説話,聲音像是很久遠,他説道:“有沒有人來付,“沒有。”除了他身旁的女人,哪裏有人?他説:“不對啊,不對啊,你們沒看到一個女人?,“什麼樣兒的女人?”“她身穿着一件耦色衣服,還笑,對着我笑。她的手伸出來了撲。…女人摸他的腦袋。他叫道:“別摸,我沒發燒!”他笑了,咯咯在笑,説道:“你不如洛陽的姑娘好看……”他似是昏諧,在説昏話。女人們貼近他,聽他心跳,竟也是很弱,他説:“我要你,你快走!那女人似乎不走,鐵炭叫道:“我是鐵炭,你聽聽説洛陽花王,我就是花王!”那女人沒看到,這些女人面面相覷,她們怎麼連一個人兒也不曾見到?天很晚了,鐵炭只是説着胡話,她們計議要請一個醫生郎中來了,也不明所以,他只是説不明白,説了一大堆1最後搖頭而去。眼見得他的氣息越來越弱,眾女人不知所措。秀蕾哭了,她説:“莫不是陰世間也缺花王,要請鐵丈去?”眾女人點頭,要不是這麼回事,怎麼會不見人影兒?她們燒紙弄壇,請了一會神,但沒什麼結果。一直到了晚上,鐵炭就死了。他死時總在抓什麼東西,他想抓什麼,急着向前撲?沒人吱聲。怪事,怪事天天有,此處特別多。方方突説道:“我不信神。”“傘,’也説;“我也不信。”無心婆婆説道:“我也不信,可你不由不信。…除了有神有鬼,還怎麼解釋這事兒?許茹仙突然要説話了。因為她從來不説話,她要説話,人都注意聽。她説道:“真的有鬼。”方方噗樂了,他笑道:“我以為你有什麼高見,原來是這麼一句。”許茹仙大聲道:“你是笑話我,還是笑話米離?”方方愣了,看她那神氣,很是據傲,象她便是米離。方方大笑道:“笑你怎麼樣?笑米離又會怎麼樣?”許茹仙大聲道:“你要笑我,那還算平常,你要是笑話米離,我看就是活得不耐煩了。”方方突地放聲大笑。誰不知道米離?他是一個缺主心骨的男人,他在殺肅殺時,那猶豫讓天下人齒冷。米離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傘”説:“我不認得米離。”方方也大聲説道:“我也不認得米離。…許茹仙冷冷道:“是麼?”她在冷笑。無心婆婆嘆一口氣,説道:“如果我説完了,你還有心爭執,那是最好了。”兩人才想起來,他們是來這裏聽無心婆婆的話的,不知道她還會説出些什麼?方方冷笑:女人哪,真是頭髮長,見識短!無心婆婆説道:“鐵炭死了,沒有一個人知道他是怎麼死的,他死得太怪了……”曲十六輕柔柔地問了一句:“他死時,那些女人還在麼?”“在,她們仍在,她們都活着,活得好好的。”曲十六笑一笑,柔聲説:“總會有些蛛絲馬跡的。”方方讚賞地看她,一拍手道:“對啊,總不會真個是鬼。”無心婆婆笑了,她看着曲十六,説道:“請幾位來,也因為都是絕頂高手,怕只有幾位才看得出其中溪蹺。”她笑笑説:“好在幾位洛陽牡丹正在這裏,不妨一試,問間如何?”果真來了六個女人。人説洛陽牡丹好,卻不説洛陽女兒秀,真是虧了心。看她們幾人,一個個秀色可餐,十分豔麗。,來到屋內。顯是她們並不曾從那驚慌中醒來。方方看一個紅衣秀女,心道:她比刺刺胖那麼一點點兒——OCR書城掃描校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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