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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第一道旨令

    漆黑的天空,閃起了稀疏的星光,一輪昏灰的下弦月在二層中時隱時現。

    雨已經停了。但空氣中還飄浮着微寒的水霧。

    徐天良接到旨令後,立即從西子莊,鼓返水月軒。

    此刻,他已站在水月軒的洞府門前。

    今天,不,準確地説是昨天,他剛離開這裏,現在又回來了!

    他是懷着十分敬佩和幾分欣慰的心情,離開這裏。

    他卻又懷着十分的殺氣和無奈,重新來到這裏。

    他沒想到,錢振宇害怕的對手,居然會是自已!

    他終於明白了水月軒為什麼會如此驚慌失措。

    西子莊能擺平魏公府,其勢力比他預想的還要強大得多,在武林各派中沒有任何一派能單獨與西子莊抗衡。

    他感到有些為難,沒想到主人的第一道旨令,就要他去殺錢振宇。

    但,他沒猶豫。

    他必須不折不扣地執行主人的命令,即便是命他殺自己的爹孃,他也會毫不留情地動手。

    這是十八年來,主人精心培訓他的結果。

    完成皇祖聖命,是他的天職,沒有人能使他背叛皇陵。

    現在他已是皇祖聖命使者了,他是肩負聖命而來,任何人都無法阻止他。

    他沉下臉,眼中閃爍着冷厲的綠芒,一掌拍開了水月軒洞門。

    門是虛掩着的,一掌拍去,門扇大開,砰然震響。

    響聲震動了石壁,整個水月軒都在顫慄。

    不見任何回聲,也不見任何人影出現。

    難道水月軒洞的人已聞風而逃?

    心念閃動之間,他已掠入水月軒內。

    四周一片漆黑,一片沉靜。

    錢振宇是否還在水月軒?

    如果在,他會在房中?

    偌大的一個水月軒,要仔細搜索,一個人確是有些困難。

    他不懂,為什麼主人不給他派些人手。

    驀地,黑暗之中亮起了一點火光。

    他先是一怔,隨即迅速斷定這光亮,來自水月軒的涼軒亭。

    他沒有遲疑,身形驟起,電射而出。

    涼軒欄杆上點着一支蠟燭。

    欄杆旁的石凳上端坐着錢振宇。

    錢振宇身着鐵血堡堡主的袍服,雙手交叉搭在膝蓋上,面含微笑,神態十分安祥,彷彿並不知災難即在眼前。

    徐天良見到錢振宇,心中一塊石頭放了下來。

    錢振宇沒有逃走,他可以順利完成旨意了。

    他心中的擔擾放下後,又升起一股淡淡的倜倀,卻也説不清是怎麼回事。

    因此,他定定地瞧着錢振宇沒有説話。

    只聽得池塘溪流的流水聲,如同萬馬奔騰般地響着,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的尖鋭、恐怖。

    錢振宇打破沉寂:“你終於來了?”

    徐天良冷冷地問道:“你知道我會來?”

    錢振宇目藴笑意道:“我想他們一定會派你來,果然不錯。”

    徐天良的聲音如同寒潭之水,冷酷得令人心悸:“你知道他們派我來幹什麼?”

    錢振宇淡淡地道:“來殺我,取我懷中的鐵血令旗。”

    徐天良沉地道:“即然你早已知道,為何不逃走?”

    錢振宇淺抿嘴唇:“在劫難逃,何必多此一舉。”

    徐天良目芒一閃,手按住腰間織錦袋中天神劍劍柄:“你不要以為我會念在錢小晴的份上,饒過你。”

    錢振宇鎮靜地道:“我從來沒有這麼想過。”

    他的確沒有這麼想過。

    他曾想以徐天良對抗魏公府,想以徐天良的人頭,換得魏公府的信任,還想以錢小晴牽住徐天良與閩佳汝兩條狼,但他失算了。

    可是,他從沒想過徐天良會放過他。

    徐天良臉上泛出青冷的光芒:“拔出劍來,動手吧。看在你款待我三天的份上,我讓你三招。”

    錢振宇淡然地道,“我已認命,無須動劍。”

    説着,從懷中掏出一面褐色小三角旗,順手一揚。

    “嗤”小三角旗釘入徐天良身旁石樁沒至旗柄。

    小三角旗竿,乃是一根半小指粗的鐵絲,能釘入石柱之中,深至旗柄,可見錢振宇內力之深厚,在武林中已屬罕見。

    夜風吹拂,小三角旗展開放出光彩,光彩中一座城堡和“鐵血令”三個字,耀人眼目。

    錢振字道:“這就是你要的鐵血令旗,現在你可以動手了。”

    錢振宇內力精深,武功不弱,怎麼會交出鐵血令旗,自尋死路?

    徐天良心中頓起疑雲。

    錢振宇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道:“西子莊代魏公府向鐵血堡問罪,鐵血堡縱有十旗人馬,也根本無法與其對抗,為保鐵血旗數百弟子生命,我只能出此下策,以自已一條命,換鐵血旗數百條命。”

    徐天良沉聲道:“你不要以為你這麼説,我就會同情你。”

    錢振宇睜圓了眼道:“誰要你同情了?快動手吧。”

    徐天良目光寒冷如冰:“你真打算放棄抵抗的機會?”

    錢振宇道:“是的,我意已決,無須多言。”

    徐天良冷目中閃起綠芒:“好!我就成全你了。”

    話音剛落,身子卻往後一躍。

    呼呼呼!風聲掠響,火光晃動。

    十餘名臉罩蒙面巾的執着火把的青衣武士出現在涼軒洞!

    原來主人已安排了接應人手!

    青衣武士中,走出一個身不滿四尺的矮漢。

    因為蒙面巾遮着臉,徐天良無法斷定,他是不是在西子莊皇祖聖靈中見到過的,那個侍立在皇祖身旁的矮子。

    矮子款款兩步,擺在徐天良身前,亮出了手中的碧玉如意。

    徐天良立即躬身道:“皇祖聖命使者徐天良見過主人。”

    矮子低低地哼了一聲,舉起雙掌,輕輕一拍。

    涼軒走廊裏,火把驟然多了幾支。

    火把光焰下,兩名青衣武士押來了錢小晴。

    “爹”錢小晴哭喊着撲向錢振宇。

    “當!”兩把明晃晃的鋼刀,勒住了錢小晴的頸脖。

    徐天良冷如寒潭之水的目光,在她臉上一掃而過。

    錢小晴見到了徐天良,不覺退後一步,臉上展開一片驚詫。

    “天良!”她像是突然清醒過來,叫喊着,“快救我爹!”

    徐天良冷木着臉,不予理睬。

    她此刻看到的,是一張殘酷薄情的男人面孔,那面孔上充斥着的是冷漠與孤寂,沒有情感,也沒有人性。

    矮子冷冷地對徐天良道:“殺了他。”

    “是。”徐天良身形微側,手按住了腰間劍柄。

    錢小晴面現驚慌之色,惶然喊道:“不要……不要殺我爹。”

    徐天良冷如冰霜的聲音道:“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留他一個全屍,從今以後你我誰也不欠誰!”

    説話間,寒芒耀日,天神劍隨着一聲夜狼似的嗥叫聲,刺入了錢振宇的左胸。

    一股噴濺的鮮血,將欄杆的蠟燭濺滅。

    錢振宇的身子晃了晃,砰然從石凳上栽倒在地。

    錢小晴的牙齒咬破了嘴唇,鮮血順着嘴角往下流淌。

    她的心也在流血。

    她心中僅存的一點締思,一點幻想,已完全消散了。

    世外桃源的美夢,浪跡天涯的奇想,對未來的希望,對鍾情人的依戀,這一切都隨着殘酷的現實,消逝在蒼穹之中,永遠的去了。

    她心中充斥的只是仇恨和憤怒。

    她望着倒在血泊中的爹爹,面色蒼白,目藴淚珠,使勁地咬住已被咬破了的嘴唇,強忍着難以忍受的痛苦!

    徐天良插劍入鞘,拔出釘在涼軒石柱上的鐵血令旗,雙手捧送到矮子面前。

    矮子仰起短脖,一陣大笑,笑聲中接過了鐵血令旗。

    “徐天良!”錢小晴突然大聲喝喊,“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我一定要殺了你,替爹爹報仇!”

    徐天良靜地站着,冷漠的臉上沒有任何反應。

    矮子擺擺手,立即有兩名青衣武士進入涼軒,檢查錢振宇的屍體。

    青衣武士把過錢振宇的頸脈,又在鼻孔上捂了捂,這才出涼軒,道:“稟右護法,錢振宇確死無疑。”

    右護法?徐天良目芒一閃。

    他立即斷定,此矮子便是他在皇祖聖靈中見到的,站在聖祖右邊的那個矮子。

    原來皇祖聖靈也是由活人扮裝的!

    剎時,他似乎明白了不少。

    剛剛安靜下來的錢小晴,又吼叫起來:“徐天良,我饒不了你!就是死了變成厲鬼,也要找你算這筆血債!”

    矮子並沒有叫人阻止錢小晴的叫喊,卻是兩隻閃着森森然亮點的眼睛,盯着徐天良。

    徐天良神色自若,用一種冷漠得毫無人性的聲音道:“要不要殺了她?”

    説話聲中,他手又已按住了劍柄。

    他的話,像利劍一樣刺穿了錢小晴的心。

    她停止了叫喊,目光凝定在徐天良臉上。

    她的神色是這樣悽楚、悲傷,形態可憐,令人同情,也許,女人在極度傷心的時候,都會給人這種感受。

    然而,他卻似無動於衷,面上是冷酷與無情,手依然按住劍柄。

    矮子和在場的青衣武士,誰都不懷疑,只要矮子點點頭,他就會毫不猶豫地殺死錢小晴。

    矮子緩緩地道:“不要殺她,皇祖吩咐,要把她送到魏公府去。”

    “是。”徐天良低下了頭。

    此時,誰也沒有注意到,躺在涼軒裏的錢振宇臉上,居然慢慢地綻開一絲笑意。

    矮子揮揮手:“帶她走。”

    青衣武士押着錢小晴往外庭走去。

    走不出幾步,錢小晴扭回頭,目光盯着了徐天良。

    驀地,她在徐天良目光相接的瞳仁深處,看到了一絲光亮。

    那是温柔的、充滿着深情的光!

    難道徐天良尚未完全泯滅?

    難道他還愛着自己?

    可是……

    他眼中的那絲光亮一閃而逝。

    可她卻將這一瞬間的感覺,視為永恆,留在心中。

    她咬着牙道:“你想要我死,可我偏不死我要好好地活着,無論多麼痛苦也要活下去,日後再找你報仇,你等着瞧!”

    徐天良突然揚聲大笑,笑聲中帶有一種反常的狂亂。

    青衣武士帶着錢小晴走了。

    涼軒恢復了寧靜。

    只是多了一個矮子,少了個活人,添了具屍體。

    徐天良垂手轉身對矮子道:“主人還有何吩咐?”

    矮子尚未答話,一陣尖厲的笑聲,從軒外林中傳來。

    兩條人影如同飛燕,掠過涼軒池塘,來到涼軒前。

    人影尚未落穩,徐天良已認出二人來。一位是師傅徐滄浪。

    一位是皇祖聖靈中扮裝先帝的老人。

    徐天良因不知該如問稱呼這位扮裝先帝的老人,只好楞在原地。

    徐滄浪站穩身子後,立即道:“狼崽,這是西子莊西門復莊主,皇陵守者、聖命特使,即是你我的主人。”

    徐天良聞言,跪拜於地道:“狼崽徐天良叩見西門莊主。”

    西門復雙手托起徐天良道:“這裏不是皇祖聖靈現身之地,不必如此多禮。”

    “謝西門莊主。”徐天良復施一禮,才站起身來。

    矮子將手中的鐵血令旗和碧玉如意,交給西門複道:“莊主,錢振宇已……”

    西門復擺手阻住他的話道:“剛才發生的一切,我全都看到聽到了,徐天良,你很不錯,你很不錯,沒有辜負皇祖對你的期望,你過關了。”

    “過關?”徐天良迷惑地道。

    西門復點頭道:“不錯。今天並不是要你執行聖命,而是考驗你是否能過情義二字之關。你做得很好,今天起你正式是皇祖聖命使者了。”

    “謝主人。”徐天良目光掃過涼軒,神情冷漠而孤僻。

    西門復指着矮子道:“這位是西子莊護法伍奉旨,綽號武大郎。”

    伍奉旨摘下頭上的蒙面巾,拱手對徐天良道:“好劍法,好身手,好狠的心腸,好辣的手段,佩服佩服!”

    他話音雖然辛辣,卻是充滿了熱情,是出自肺腑的真言。

    “伍護法過獎。”徐天良聲音冷冰冰的,顯然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樣子。

    伍奉旨受到意想不到的冷落,臉色頓變,但礙於西門覆在,不便發作,只好強行忍住心中怒火。

    西門復抿着嘴,臉上露出一種説不出的滿意。

    徐滄浪一旁道:“伍護法,狼崽長期與狼為伍,天生的冷傲性格,還望見諒。”

    伍奉旨尚未答話,西門復突然沉下臉道:“你未免也太過於操心了。”

    徐滄浪垂下頭,惶恐地道:“屬下不敢。”

    西門復冷哼兩聲,聲音變得冰冷:“徐滄浪!”

    徐滄浪跨前一步:“屬下在。”

    西門複眼中閃出冷厲的青芒:“你擅離死亡谷,違抗聖命該當何罪?”

    徐滄浪“撲通”跪地:“屬下罪該萬死,不過,屬下是恐狼崽有失,有辱聖命,所以才擅自離谷……”

    西門復冷聲截斷他的話,問伍奉旨道:“皇陵聖規,擅離職守者,該以何懲處?”

    伍奉旨眼中閃着紅光,冷聲地道:“殺無赦。”

    徐滄浪垂首不語,臉上呈現出一片沉靜。

    徐天良形如木偶,冷漠地看着這一切,目光中透出難以形容的複雜神色。

    西門復青冷的目光,從徐天良臉上掃過,沉緩地道:“違反聖規,本應處死,念你十八年苦守大漠培訓狼崽的份上,將功折過,從輕發落,廢除武功,遣回大漠死亡谷。”

    徐滄浪頓首道:“謝莊主開恩。”

    徐天良別過臉去,心中交雜着海潮一般的複雜情緒。

    西門複目光轉向徐天良:“聖命使者。”

    徐天良心絃一震,扭回臉:“屬下在。”

    西門復泛着冷焰的眼睛,盯着他道;“廢了他的武功。”

    徐天良身子抖了一下,隨即道:“是。”

    他一抬足,兩步走到徐滄浪身前。

    徐滄浪抬起了頭,目光凝定在他的臉上,那表情是落寞的,沒有希望的,但似有種熱切的哀求意味,使人為之心動。

    徐天良的心像被蛇在咬一般。

    徐滄浪是他的救命恩人和師傅,有十八年的養育,怎能對他下手?

    人為什麼要相互殘殺,如此冷酷無情?

    他一腔對皇祖聖命的熱念,頓時如冷水澆頭,化為烏有。

    他感到茫然不知所措。

    西門復冷冷的目光望着他。

    伍奉旨雙掌微抬,臉上露出一團煞氣。

    徐滄浪的脖子中亮起冷漠的光。

    那是一種請求他動手的,卻又帶着一絲仇恨的的光芒。

    剎時,他胸中騰起一團烈火。

    眼前閃過徐滄浪逼他練冰渣練功。

    唆使狼羣撕咬他的慘景。

    他眼中閃爍出狼眼兇殘的綠芒,右手掌突然拍出,擊在徐滄浪頭頂上。

    徐滄浪身子一陣顫慄,頭額冒出豆般大小的汗珠,神情痛苦已極。

    西門復含着莫名的笑意,凝身未動,伍奉旨垂下雙掌,臉上煞氣盡退。

    片刻,徐天良收回掌,對西門複道:“稟主人,徐滄浪武功已廢。”

    西門復微嘆了一聲,道:“其實我也不想這樣,但聖規任何人都不能違背,包括我也是一樣。徐滄浪,我希望你不要怪我,也要怪狼崽。”

    徐滄浪面色蒼白,磕頭道:“謝聖命特使不殺之恩。”

    西門復的聲音,突然變得前所未有道:“我很高興,你已經是一個真正的殺手了。”

    “謝特使。”徐天良沉冷地回答,臉上卻浮起一片倜倀的神色。

    西門復冷電似的目光,掃過徐滄浪的臉,凝定在徐天良臉上:“從今後起,你已不再是徐天良了。”

    徐天良微微一怔,困惑地道:“屬下不明白主人的意思。”

    西門復扁扁嘴,冷聲道:“徐天良已死了。”

    徐天良困惑地望着西門復,心頭閃過一道不解的陰影。

    西門復抿唇發出一聲唿哨。

    亮起一支火把。

    一個瘦高的人影,押着一人,從涼軒後轉出。

    徐天良見到來人,驀然一驚,臉色變得有些蒼白。

    他吃驚的並不是那個瘦高的人,雖未經介紹,他已認出這人是皇陵墓前的護法。

    令他吃驚的是左護法押着的人,那人竟是“徐天良”。

    一個與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他似乎猜到了西門復的用意,五指微微發抖。

    西門復指着瘦高個道:“這位是西子莊左護法,綽號白無常。”

    徐天良雙手一拱,神情不卑不亢,聲音不冷不熱:“見過左護法。”

    左護法冷傲地點點頭,也沒答話,站到了西門復身旁,左手高擎着火把。

    他與伍奉旨,站在西門復左右兩側,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反差極大,可謂相映成趣。

    西門復指着像徐天良的人道:“這位是徐天良。”

    話音剛落,二道耀目的寒芒乍起,一股噴柱般的鮮血裹着“徐天良”的頭顱,衝上了天空。

    血雨紛飛,人頭砰然落地。

    人頭就落在徐滄浪的腳下,血珠還在空中飄灑,但眾人身上卻未沾一滴鮮血。

    風將血珠吹到了左邊的草地上。

    “徐天良”是左護法殺的,他左手仍擎着火把,右手垂在胯邊,斜在肩背上的鋼刀似乎根本不曾動過。

    好快的刀法!

    徐天良暗自吃驚不已。

    西門復冷森森的聲音響起:“徐天良已經死了。他的人頭,將與錢小晴一同送往魏公莊,這一使命,就交給你去完成。”

    西門復的手指指着了徐滄浪。

    徐滄浪垂下蒼白的臉:“遵命。”

    西門復抬頭望着灰灰的月色,緩緩地道:“你武功已廢,徐天良已死,錢小晴已送還,鐵血堡已歸順魏公府,想必閩少南也會滿意了。”

    徐天良眉頭一皺,臉上掠過一絲輕蔑的笑。

    西子莊原來就是用這種方法,來擺平魏公莊的!

    西門覆沒有理睬任何人的反應,似是自言自語地道:“知彼知已,百戰不殆,善守者,藏於九地之下,善攻者,動於九天之上……”

    徐天良心一動,臉上泛現一片異樣的光彩,在火把光下,顯然很不調和。

    西門複目光緩緩地從天空,轉註到徐天良臉上,再次重複道:“徐天良已經死了。”

    徐天良嘴角浮起一絲似嘲弄,又似譏諷的難解的笑意:“是的,徐天良已死了。”

    西門復點點頭:“這很好。”

    徐天良問道:“那今後我是誰?”

    西門復盯着他道:“你就是你,誰也不是。”

    徐天良眼中目光一閃:“我連狼崽也不是?”

    西門復沉冷地道:“到恢復狼崽名號的時候,我自然會告訴你,目前,你什麼也不是,無名無姓,無家無師,是皇祖聖命使者化為的幽靈,明白了嗎?”

    徐天良面色凝重,點頭道:“屬下明白。”

    西門復凝目道:“真的明白。”

    徐天良正色道:“是的。”

    話音未落,西門復倏地奪過護法手中的火把,往徐天良臉上戳去。

    徐天良凝身未動。

    他確是真正聽明白了西門復話中的含意。

    火把戳在徐天良臉上。

    響起了火燒皮膚的“噗噬”響聲。

    空氣中飄開一股肉燒焦的臭氣。

    徐天良仍然未動。

    西門復猛然縮回手,將火把遞到左護法手中。

    徐天良消失了,變成了另一個醜鬼。

    眉毛已被燒掉,前額的頭髮也被燒去大半,但更為可怖的是那張臉,臉上額頭、鼻樑、臉腮及半邊嘴唇都已被燒壞。

    徐天良緊閉着眼,咬着牙,全身在顫抖,顯然在忍受着難熬的劇痛。

    徐滄浪的臉扭曲了,手在發抖,但不敢有任何的表示。

    伍奉旨和左護法滿臉驚愕,嘴張得很大。

    他倆驚楞的並不是西門復的舉動,而是徐天良的反應。換了他倆中的任何一個人,見到戳來的火把,不管心中是有意還是無意躲避,一定都會往後躍退的。

    徐天良的表現,使他倆自嘆不如。

    西門復衣袖一撩,摸出一隻小瓶,扭開瓶蓋,親自替徐天良上火傷藥。

    他一邊敷藥,一邊道:“這是天山冰蓮玉液膏,敷上它後,馬上就會見效。”

    徐天良已幾乎無法忍耐面部的火辣刺痛,他竭力地支撐着,不讓自已後退,西門復説些什麼,他根本就沒有聽見。

    忽然,一陣冰涼蓋了過來,臉上的火辣減退,接着刺痛也逐漸減弱。

    他終於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西門復站在他身前,犀利的目光盯着他道:“你的表現出乎我的意料,我料定你要躲閃,你卻沒躲閃,儘管你雖然躲閃,我仍能將火把燙到你的臉上。”

    徐天良振作起精神,抿嘴道:“我知道沒法躲……所以我沒有躲。”

    他説話斷斷續續,神情十分痛楚,説話時引起的面部劇痛,使他難耐。

    “不要説話。”西門復打斷他的話,將小瓶塞到徐天良手中。

    “將天山雪蓮玉液膏,一日三次,早中晚塗在傷處,三日後便可全愈。”

    徐天良點點頭,收起了小瓶。

    西門復又道:“去大鋪鎮悦來店棧,等待旨令,三日後自會有人找你。”

    徐天良輕叱一聲。

    西門復沉聲道:“記住,你已不再是徐天良了,與西子莊毫無關係,你現在可以走了。”

    徐天良深沉地看了徐滄浪一眼,拱拱雙手,轉身就走。

    他面色冷峻,步履堅定,拱手的神態十分恭謹,但舉止之間卻有一種蔑視一切的狂傲。

    西門復凝視着徐天良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對徐滄浪道:“你將錢小晴、這顆人頭和鐵血令旗,送到魏公府後,立即回大漠死亡谷,不得違令。”

    “是”徐滄浪支吾了一下道:“這鐵血令旗……”

    西門複道:“你有什麼話,儘管説。”

    徐滄浪道:“鐵血族交給閩少南,魏公府憑添鐵血旗十旗人馬,豈不對咱們西子莊不利?”

    西門復凝視他片刻,道:“想不到你被廢武功,居然還對皇祖聖命一片忠心。”

    徐滄浪立即跪伏於地道:“為完成皇祖聖命,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西門復擺擺手道:“精神可嘉,你起來吧。”

    “謝莊主。”徐滄浪抖身爬起。

    西門復沉聲道:“你不用擔心鐵血旗的事,這面鐵血令旗送到魏公府時,已是面不管用的旗幟了。”

    伍奉旨忍不住插話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這鐵血令旗怎麼會不管用?”

    西門復冷笑着道:“你以為錢振宇真會拱手送出十旗人馬,而自已在這裏等死嗎?”

    伍奉旨摸了摸後腦勺。

    西門復繼續道:“早有人給錢振宇通風報信,錢振宇已下令改換令旗,十旗人馬全部疏散,轉入地下了,現在錢振宇已死,這面令旗豈不是一面廢旗了?”

    伍奉旨又問:“是誰有這麼大的膽,竟敢給錢振宇通風報信?”

    “這你就不必問了,西門復揚起手,走吧。明天西營武士護送徐天良等人去魏公府。”

    西子莊一行人離去。

    水月軒又罩在昏灰的月色和水霧中。

    風吹着,風中有血的腥味。

    水月軒的管家黃老頭,從假石的暗洞裏鑽出,溜進了涼軒。

    風仍在吹。

    一片烏雲飄過,下弦月露出半邊臉。

    冷清的月光灑進涼軒,照亮了地上的鮮血。

    血還在,血泊中錢振宇的屍體卻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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