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透出一絲朝霞!
霞光給墳地抹上一層淡淡的金色。
墳地裏排擺着饅頭似的墳堆,墳堆前石碑,周圍的樹枝、青草、沉沉地凝立着,沒有一絲半點的動態。
雖是荒郊墳地,晨霧中看來,清幽而寧靜,倒也有幾分詩情畫意。
墳地的一座墓前,躺着兩個人。
兩個呆木的人粘合在一起,就象是一座石雕。
這是一男一女,男的躺在女的懷裏,女的摟着男的頭。
男的徐天良,此刻,他還未甦醒。
女的是錢小晴,她已甦醒多時,但怕驚擾徐天良,所以沒動。
她知道他中的五更返魂迷粉,並不礙事,很快就會醒來,故此有意讓他在自己懷中多躺一會兒。
她樂意這麼做,這是憐憫、關切,也是愛的需求和表示。
她的這一隻手,按在他的肩上。
這是一個佈滿傷痕的胸肩。
她眼中含着淚水,凝視着疤痕,手指在微微顫抖。
這每一條疤痕,意味着他所經歷的每一次痛苦。
密密麻麻的縱橫交錯的疤痕,無法數清,他所經歷的痛苦,自也無法言喻。
可憐的人!
他身子陡地痙攣了一下,一股悽楚湧上她心頭,胸口感到一陣絞痛!
十八歲,人生最亮麗的年紀,他卻已經經歷了一個漫長的黑暗。
她愛他,疼她,她的心碎了,腸也斷了。
她咬着下唇,默默地道:“聽説世上有一處秘密靈泉能洗去各種疤痕,我一定要替你找到它,洗去你身上的所有的疤痕。”
她並非是厭惡他身上疤痕,而是她意識到,如果能洗去他身上的疤痕,也許就能撫平他心靈的創傷。
“弧!吸!”一隻烏鴉撲翅從墳地上空噪鳴而過。
清晨就撞到烏鴉,這可不是吉祥之兆!
世上真會有洗去各種疤痕的靈泉?
這也許僅僅是世上身有疤痕的人們的一種美麗的幻想。
她嘴角剛露出那絲笑容,由於苦澀而變成了悲傷,眼中的淚水不由自主的滾滾落下!
冰涼的淚珠,灑落在他的臉上。
他眼皮動了動,緩緩地睜開。
他醒了。
他是第一個進逍遙宮而能復返的男人。
的確,從昨夜的情形看來,他確是到鬼門關內走了一趟。
他發現自己躺在錢小晴懷中,但並沒有絲毫的驚異。
這一結局,原本在他的預料之中。
他沒問錢小晴怎麼會在這裏,這本也未出乎他的所料。
唯一使他有些驚異的是擱在身旁的那隻織錦袋。
他沒想到廖小瑤會將織錦袋還給他。
“你醒來了?”錢小晴温柔地問。
他認為這是個不必要回答的問題,於是,把手伸入織錦袋。
“老媽子是逍遙宮的人,我中了她的道,被藏入茶盤中的三步迷魂香迷到,被人送到這裏……”她向他講敍自己的遭遇。
他打開織錦袋,袋內的東西都在,天神劍在,紅蝙蝠粉撲也在。
他覺得還有些沉重的眼皮深深地眯起。
“當我醒來的時候,大約是四更半,我發覺你就躺在我的身旁,身中了五更返魂迷粉,我無法解這種迷藥,只好等你醒來。”她説話的時候,仍然輕輕地摟着他。他忽然掙出她的懷抱,霍地站起,眯起的眼睛陡地睜開。
他手中執着一支玉笛。
玉笛上繫着一根紅繩,繩端接着一個玉墜。
廖小瑤將他的竹笛換過了。
他抓住晃動的玉墜,用手指捏着,對着霞光望去。
玉墜用水晶温玉雕制,冰潔透明,閃射着七色光,稱得上是稀世之寶,更為奇特的是,玉墜中央透着光彩,怒放着一朵踞紅的玫瑰花!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他眼光驟然放亮,內心深處泛動着一股複雜矛盾的騷動。
錢小晴靠近他的身旁,臉色有些蒼白:“你怎麼啦?”
他竭力睜開眼皮,用晶瑩透徹的眸子,凝望着東方那片漸漸燃燒起來的天空。
錢小晴眼中又淌出淚水,但聲音卻異常平靜:“銷魂橋,人銷魂,五更三刻難逃生,你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能從逍遙仙宮返回的男人。”
他緩緩扭過頭,閃着灼熾光焰的眸子盯着她:“我已經告訴她了,你是我的女人,除了你以外,我不會喜歡任何女人。”
“天良”她發出真摯熱情的歡叫,撲到他的懷中,將他緊緊抱住。
他捏住玉墜的手,摟着她的肩頭,沉聲道:“天已亮了,咱們走吧。”
曲陽城東。
官道路口。
一座白皺紋紙糊成的紙橋,擱在路道中央。
紙橋橋身上,硃砂紅筆寫着三個觸目驚心的字:“斷魂橋”。
紙橋下,橫躺着一個赤棵的屍體。
慘白的臉,慘白的手,慘白的身子,慘白的腳。全身都沒有血色,就像是曾被扔進螞蟥池裏吸乾了血似的。
他就是華山青衣浪子史其峙。
路旁,圍着一羣人在觀看,比手畫腳地竊竊私議,但誰也不敢近前。
徐天良分開人羣,踏步向前。
錢小晴留在人羣中,因為史其峙赤裸着身子,她縱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敢走近紙橋去。
徐天良走到斷魂橋邊,低頭凝視了史其峙片刻,然後抓過擱在史其峙身窮的青衣裝,蓋在他的身上,再把史其峙帶劍的小包袱,放在他胸脯上。
逍遙仙宮殺了史其峙,但他隨身攜帶的物品,卻是一件也不少地如數歸還。
史其峙雖然死了,面色慘白如紙,但神情卻十分平靜,嘴角還浮着一絲甜蜜與滿足的笑容。
顯然,他死得很惺意,很愉快,甚至是很心甘情願。
然而,徐天良卻不這麼認為。
他冷漠的臉上透出重若萬鈞的殺氣,眼裏露出絲絲綠芒。
他認為,採陽虛脱而死,是一種最殘酷的刑法,就是千刀萬剮凌遲處死的極刑,也莫及如此。
他忿忿地將“斷魂橋”撕碎,摔擲在史其峙身旁,嘴裏自言自語地道:“廖小瑤,你也實在太過份了……”
有人居然敢拆逍遙仙宮的斷魂橋!
圍觀的人羣驚呆了,誰也不敢出面制止,誰也不敢出聲,唯恐惹火燒身。
官道上一片沉寂,除了紙橋撕裂的睹睹聲外,什麼聲音也聽不到。
徐天良撕碎紙橋後,深沉地看了史其峙一眼,轉身離去。
他該做的,已經做了,剩下的事,自然該由華山派的人去收拾。
他剛走出兩步。
“站住!”響起了兩聲暴喝聲。
兩個人從人羣中躍出,搶到官道上。
兩名中年漢子,身材魁梧,肩背行囊,風塵僕僕,看模樣是遠道而來。
徐天良向人羣中的錢小晴丟了個眼色,示意她不要露面,凝住身子,沉靜地道:“你們是叫我?”
此時,一名中年漢子已奔到史其峙身旁,彎腰察看屍體。
另一名中年漢子冷聲問道:“你就是徐天良!”
他神情倔傲,口氣十分託大,顯然沒有把徐天良這黃毛小子放在眼裏。
徐天良的臉像帶着面具,沒有任何表情:“不錯,你們是誰?”
中年漢子昂起頭,神氣地道:“華山七星乾坤劍高飛翔,那一位是五弟地府劍客石修陽。”
徐天良雙手微微一拱,神情不卑不亢:“原來是華山兩位前輩。”
高飛翔冷冷一哼,算是回禮。
石修陽蹲在史其峙身旁,嚷道:“三哥,峙侄兒已經死了!”
高飛翔臉色倏變,沉聲道:“是你害死他的?”
徐天良沉靜地道:“不,他是因色慾而死,你們看看他身旁的斷魂紙橋,就該明白了。”
高飛翔陰沉着臉道:“天仙居杜老闆説,昨天晚上他曾與你在一起,你們先在天仙居酒樓,然後一起去了春光院。”
徐天良不慌不忙地道:“此事與我無關。”
説罷,他轉身邁步。
“留步!”高飛翔的怒喝聲,震耳欲聾。
徐天良停止了腳步,但沒轉身:“還有何指教?”
“你昨夜也去了逍遙仙宮?”高飛翔聲音變得低冷。
錢小晴芳心猛然一陣狂跳,雙手不自覺地攢起了拳頭。
他並不為徐天良眼前的局勢擔擾,她知道高飛翔和石修陽,縱是兩人的聯手,也不會是徐天良的對手。
她擔憂的是,一旦讓江湖上知道,徐天良是進過逍遙仙宮而未受到傷害的人,事情就麻煩了。
她焦急地希望他不要承認去過逍遙仙宮的眼光,像利箭一樣射向他的眸子。
他看到了她的目光,但嘴裏卻猶自沉聲道:“是的,我昨夜也去過逍遙仙宮。”
這個傻小子!
錢小晴腦袋嗡地一響,頭額滲出一層汗水。她明白,他又惹上麻煩了。
從逍遙仙宮活着回來的男人!人羣一陣騷動。
無數好奇、質疑、詢問的眼光,紛紛投向徐天良。
高飛翔的臉扭曲了:“他為什麼死了,你為什麼能夠回來?”
徐天良仍未回頭,背向高飛翔道:“因為他該死,而我不該死。”
高飛翔厲聲喝道:“胡説!”
徐天良淡談地道:“不是胡説,這是命,命中註定的事,誰也逃脱不了。”
高飛翔一震,旋即道:“好!告訴我逍遙仙宮在什麼地方,宮內是什麼模樣,有多少人馬?”
徐天良緩聲道:“無可奉告。”
高飛翔扁扁嘴唇:“如此説來,閣下是存心與華山派為敵了?”
他經驗老道,已看出徐天良不是等閒之輩,故此抬出華山派這塊王牌來。華山派正值鼎盛時期,七星劍陣連武當派也畏之三分,加之掌門黃明道大張旗鼓,招兵賣馬,除本門嫡系弟子數百人外,門徒遍佈九省,多達三千餘眾,已在十大幫派中躋身於第四位,所以江湖上也沒有人敢惹華山派。正因為這樣,華山的人也都染上個專橫霸道的惡習。
高飛翔想用華山派這張王牌壓住徐天良,逼其説出逍遙仙宮的秘密,和史其峙受害的經過,這樣,他回華山,也好向掌門黃明道交待。他和石修陽這次下山,就是奉黃明道的命令,來接史其峙回山的,如果先抬具屍體回去,恐怕在黃明道面前不好説話。
然而,他沒想到,他遇上了一塊硬石頭。
徐天良生性冷傲,充滿着野性和狠勁,怎肯吃他這一套?
徐天良沉冷地道:“我看不出華山派有什麼了不起的地方。”
高飛翔和石陽全都僵住了。
這小子可是瘋了?
錢小晴暗自叫苦。糟,閩大公子的事尚未了結,現在又結下華山派的樑子了。
石修陽歪着頭,扁着嘴,甕聲甕氣地道:“你小子想找死?”
徐天良背對着他倆道:“想死的不一定會死,不想死的不一定不死。”
“媽的!”石修陽兇狠狠地罵道:“臭小子,你今日死定了!”
突然,寒光閃動,一簇寒星挾着破空的厲嘯聲,襲向徐天良背部。
石修陽出手了。
他的地府劍在江湖頗有名氣,而他的暗器奪命寒釘比地府劍更有名氣。
劍光暴起,“叮叮噹噹”。金鐵交鳴之聲,滿天寒星墜落。
出劍的人是高飛翔。
他已將石修陽擲出的奪命寒釘,盡數擊落。
他出劍之快,力道之強,準確的程度,在武林中確是已屬罕見。
徐天良仍然背對他倆,凝立的身子動也沒動。
石修陽的臉色變得蒼白。
高飛翔垂下手中劍,緩緩地道:“你已經知道我拔劍是擊暗器,而不是而你!”
徐天良端然地道:“是的。”高飛翔訝然道:“你長有後眼?”
徐天良微微聳聳肩:“沒有,我只是憑感覺。”
高飛翔默然片刻:“你的確很鎮靜。”
徐天良在暗器襲來和高飛翔的劍揮出時,絕未有半點閃避和拔劍反擊的動態,他是鎮靜的。
高飛翔明白,這種鎮靜是需要實力作為依靠的,因為無論是誰,都不會拿自己和性命開玩笑。
他已低估了徐天良的實力,他兄弟倆加在一起,也沒有份量能與徐天良相比。
於是,他一變倔傲的態度,客氣地道:“實不相瞞,在下是奉掌門之命接史其峙回山的,現在史其峙已死,如此回去恐怕不好交待,請徐公子略敍其受害詳情……”
徐天良冷冷地打斷他的話:“請原諒,我並不知道史公子是怎麼死的。”
“這……”高飛翔頓了頓道:“請徐公子説説逍遙仙宮內情,在下也好向掌門交待。”
“我想説,但可惜不能説。”
“為什麼?”
“因為我已答應替逍遙仙宮保密。”
“你是逍遙仙宮同夥人?”
“不是。”
“那你為什麼要幫逍遙仙宮?”
“因為我願意。”
此時,石修陽拔出史其峙胸脯上包袱中的長劍,彈身躍起,撲向徐天良,“三哥,與他羅嗦什麼!”
石修陽的出手,逼得高飛翔不能不出手。
他不能讓石修陽送死,必須保護他,而保護的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與石修陽一起聯手出劍。
他不出手則已,一出手便是歹毒兇狠的兇招。
乾坤劍與地府劍,一上一下,一前一後,配合默契,天衣無縫,罩得冷森的殺氣,刺向徐天良。
徐天良的臉雖然是沉靜的,但他的目光卻變得冷酷,透着絲絲綠色的火焰。
劍到背部,他突然旋身出劍。
錢小晴突然綻出一聲大叫:“劍下留情”
話音未落,劍光倏閃忽滅。
徐天良已躍出三丈開外,到了路邊。
圍觀的人羣呼地閃開,讓出一條寬寬的道。
高飛翔的劍還凝在空中,臉上滿是懷疑與恐懼。
劍怎麼會刺空?徐天良像是熟知乾坤劍法的招式,真是見鬼!
石修陽單膝跪在地上,雙手撐着手中的長劍,兩頰青筋暴起,眼珠鼓暴,冷汗淋漓,牙齒緊咬着嘴唇,像是在忍受着極大的痛苦,鮮血從他的腹部順着褲擋往下流淌。
徐天良剛才一劍,將他下腹劃出一條六七寸長的裂口,幸喜不深,否則他就被開膛破肚了。
突起的眼睛死盯着徐天良,怎麼也弄不明白,他是下路進攻,又躲在高飛翔身後,徐天良的劍是怎麼刺中的?
徐天良拎着織錦袋,什麼話也沒説,轉身走向曲陽城。
錢小晴看了高飛翔一眼,搶步跟在徐天良身後。
高天翔認識錢小晴,他明白剛才若不是這位鐵血堡小公主一聲“劍下留情”,他們兄弟倆早就沒命了。
徐天良究竟是何方神聖?
華山惹不惹得起這位小煞神?
這一切,恐怕只能回華山見到掌門黃明道後才能明白。
徐天良和錢小晴走不到百步,官道上急匆匆地走來了宋志傲。
“晴”宋志傲一聲歡叫:“終於找到你倆了!”
錢小晴搶步上前,唬着臉道:“你怎麼來了?”
宋志傲昂着頭道:“三叔叫我來的。”
“三叔?”錢小晴似是不信,三叔在哪裏?
宋志傲道:“三叔和堡主去了滄州,他們叫我繞道來找你們。”
錢小晴臉上露出一絲驚慌:“爹爹也來了?”
宋志傲沒答她的話,卻對着徐天良道:“堡主吩咐你一路上要小心保護小姐,到滄州後,即將小姐送到水月軒,不得有誤。”
徐天良淺淺一笑,算是回答。
宋志傲道:“堡主還……”
錢小晴急聲道:“爹爹還説什麼”
宋志傲瞧着徐天良:“堡主説,他很想見見你。”
錢小晴臉上掠過一抹喜色,兩頰泛起暈紅。
宋志傲忽然手一指:“那邊發生了什麼事?”
路口,燃起了火。
那是高飛翔點了斷魂橋紙屋,在為史其峙超度亡靈。
錢小晴向徐天良眨了眨眼,橫在宋志傲身前道:“沒什麼事,是有人在燒乾草。”
“燒乾草?”宋志傲不信,踞起了腳。
徐天良突然發問:“你怎麼知道我們會在這裏?”
宋志傲道:“是天仙居杜老闆告訴我的,他説想要找你們,就去城東郊荒地墳地。”
徐天良眉頭一皺,霍地捉住宋志傲的手臂:“咱們走。”
宋志傲一連扭頭望着路口,一邊問:“去哪兒?”
徐天良拖着他飛步向前:“去天仙居喝酒。”
錢小晴眉頭微皺。
去天仙居,為什麼偏偏要去天仙居?
難道他心中還沒有忘記那個逍遙仙宮的宮主?
雖然是清晨,天仙居的生意也是格外的好。
一樓廳賣茶和包點,廳中的八仙桌已坐滿了八成,人聲鼎沸,十分熱鬧。
徐天良、宋志傲和錢小晴穿過廳堂,登上二樓。
“喂!你怎麼……”二樓的夥計在摟口截住徐天良,當夥計認出徐天良是昨晚包下頂樓客廳的徐公子時,立即改變了態度:“徐公子,您……來了?”
徐天良沒答話,反揹着手,登上了三摟。
三摟也有不少人,但比起一二樓來要安靜得多。
來頂樓品茶、喝酒的客人,都是些有身份的人物,所以大都擺出各自凌人的架子,斯條慢理的喝茶,飲酒,説話。
值堂領班還是昨夜那個夥計。他見到徐天良不覺一怔,隨即點頭哈腰道:“徐公子、宋少俠、錢姑娘,請裏邊坐。”
徐天良三人由值堂領班,帶到東隅的一張空桌旁坐下。
三人剛落座,西隅摟欄桌旁一個身穿錦袍,頭帶狐頭小帽的老爺子,尖聲道:“夥計!,天仙居這地方,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進來的麼?”
徐天良臉色微變。
值堂領班急忙討好:“徐公子大量,別與他們一般見識。”
説着,忙向在旁邊的夥計招招手,自己卻趕向西隅向那位老爺子解釋去了。
宋志傲向夥計吩咐:“來四碟滷菜,兩壺好酒,三籠小包。”
夥計已從值班堂領的示意中,知道這三人不是一般的客人,連聲應晤,高聲吆喝着,躬身退下。
徐天良目光從樓堂緩緩掃過,最後落在堂中的一幅畫像上。
一副鎮邪的鐘馗捉鬼圖。鍾馗的一雙眼睛像活的一樣,精芒閃爍。
錢小晴悄悄地拉拉徐天良的衣角,輕聲道:“不要惹事,不要找鐵面判官的麻煩。”
徐天良目光凝視着畫像,沉聲道:“我自有分寸。”
宋志傲卻問他倆道:“你倆離開舊關帝廟後,有沒有見過逍遙仙宮宮主廖小瑤?”
“哦,”錢小晴接過話道:“沒有。”
徐天良目光從畫像轉註到宋志傲臉上,“她沒見過,我見過。”
錢小晴皺着眉,吸着小嘴,在桌下暗自狠狠地踩了徐天良一腳。
徐天良似是不覺,仍然道:“在逍遙仙宮。”
“你去過逍遙仙宮了”宋志傲幾乎驚叫起來。
錢小晴的秀眉擰成了一條線;徐天良淡淡地道:“是的。”
宋志傲扁着嘴唇,用帶着一種苦澀的聲音道:“聽説沒有任何男人能從逍遙仙宮回來,你為什麼……”
徐天良沉聲打斷他的話:“宋兄,你如果還當我是朋友,就請不要問這些問題,因為我已答應過廖小瑤,替她保守逍遙仙宮的秘密。”
宋志傲看了徐天良一眼,沮喪地低下頭,低聲道:“她……還好嗎?”
徐天良正經道:“她很好。她雖然很邪,也很冷酷,但她是個好姑娘,而且也長得很美。”
宋志傲猛然抬起頭,眼皮一挑:“她是個好姑娘?”
“是的。”徐天良神情肅穆地道:“她有樣東西,叫我轉送給你。”
“她有東西送給我?”宋志傲臉上泛起奇異的神采。
徐天良從織錦袋中將墜着温玉的玉笛,取出來交給宋志傲。
宋志傲用顫抖的接過玉笛,把玉墜緊緊地捏握在手中,他呼吸急促,臉色泛紅,眼中閃爍着興奮激動的光芒,廖小瑤吹地的玉笛!
這説明廖小瑤愛着他,即使不是這樣,也給了他一線追求她的希望。
錢小晴的臉亦變得紅彤彤的,鼻翼在急劇地激動,顯然也處在激動之中。
徐天良將廖小瑤的玉笛送給了宋志傲,這説明徐天良拒絕了廖小瑤的愛情,他真愛的人是自己。
女人不僅有嫉妒心,而且特別敏感,她在舊關帝廟的事情發生後,就意識到廖小瑤已經愛上了徐天良。她一直為這事煩惱,不安,現在一切都解決了。
可是,宋志傲又將怎麼辦?
徐天良瞧着宋志傲道:“她很需要人的幫助,我想你能幫她,但你要注意一點,千萬不要中她的邪。”
宋志傲茫然地點點頭,復又道:“我不會吹笛怎麼辦?”
徐天良道:“到滄州還有三天路程,在路上教你。”
“謝謝你。”宋志傲一反高傲的常態,伸手握住了徐天良的手。
此時,夥計的酒菜送到了。
四碟滷菜,肉、魚、蝦、蛋,擺設圖案精巧,色澤悦目,香氣撲鼻,想必味道也一定不錯。
兩隻酒壺,皆精銅製成,呈白鶴形狀,做工精緻,酒盅也是上了彩釉的瓷盤,相當的漂亮,壺中酒也一定是上等好酒。
宋志傲揮手斥退夥計,抓起酒壺給徐天良斟了一盤酒。
徐天良淺淺一笑,表示謝意。
宋志傲目光注視酒,端起酒盅:“徐公子,哦……師博,我敬你一杯。”
徐天良捂住酒杯道:“師傅二字不敢當。”
“音樂如溪流,自見格韻,濁者自濁,清者自清,我只能教你吹笛發音,至於音韻,全在你自己領會了。”
“謝了。請,請!”宋志傲連聲道。
“哎!你倆怎麼把我給忘了?”錢小晴小嘴翹上了天。
“吆!對不起,賠罪,賠罪!”宋志傲説着,忙又給錢小晴斟上一盅酒。
“請!”三人舉起酒盅,各喝了一口。
“好酒!”錢小晴與宋志傲同時稱讚。
徐天良卻唬着臉,將酒盅往桌上一放,高聲喝道:“夥計!這是什麼酒,怎麼這麼難喝?”
樓堂裏的夥計和客人全都愣傻了。
居然有人在天仙居酒樓説天仙居的酒難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