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徐天良和錢小晴一早結帳,離開了高升客棧。
半個時辰後,神色慌張的店夥計,騎着一匹快馬,衝出了院門。
可怕,簡直是太可怕了。
徐天良和錢小晴平安無事,而高風球和四個夥計卻消失得無影無蹤!
帳房先生不見高風球回來,立即派人去尋找,後院的馬車靜靜地呆在那裏,卻不見人影,跟着足跡追到城外山溝,除了一片白雪外,什麼也不曾見到。
高風球和四個夥計神秘地消失了。
誰敢動魏公府閩大公子的人?
可怕的狼嗥意味着什麼?
帳房先生不敢留徐天良和錢小晴,只得命夥計快馬向閩大公子稟報。
徐天良和錢小晴行走在雪地上。
地上兩行腳印一大一小,一深一淺。
徐天良腳步雖然有些沉重,但心情卻十分平靜。
按理説,對於十個從未殺過人,而且精神上並沒有什麼毛病的人,初次殺人後,總有些後怕或神經緊張,因為殺人畢竟與殺雞宰羊有些不一樣。
他如此輕鬆,如此平靜,是否與他是狼崽有關?
他是否真像師傅擔心的那樣,使用過“倒懸天地”劍式之後,已完全失去了人性?
殺人時沒有任何感覺,快活、害怕、悲慼、自豪,什麼感覺都沒有,有的只是殘忍無情,這是世上最可怕的殺人者,天生冷酷殺手。
他就是八絕文狂徐滄浪苦心培訓出來的,肩負皇祖聖命的冷酷殺手。
他臉色冷峻,劍眉微鎖,似在思考什麼。
他沒想昨夜的事,而是在想:對身後的這位姑娘,該怎麼辦?
錢小晴裹着狼皮襖,輕跳着跟在徐天良身後,滿臉是笑。
她的心情此刻是高興極了。
昨夜把命作為賭注,她居然賭贏了,徐天良沒有拋棄她,而是毫不猶豫地救了她。拼着與閩公子作對也要救她,可見徐天良對她的情深厚意,已到了與她一樣膽大妄為的地步。
他將高風球和四個夥計怎麼樣了。她不知道。也懶得知道。
得罪了閩大公子,對他和她,還有她的家,會帶來怎樣的後果,她根本就沒去想。
她浸沒在幸福之中,滿腦子全是綺麗的夢。
路旁,田畦間有一間廢棄的破草棚。
徐天良頓住腳步。
“怎麼不走啦?”錢小晴笑吟吟地問。
徐天良板着臉道:“你到底要去哪兒?”
錢小晴秀眉斜揚:“不是已經説過了嗎?去滄州。”
他聲音低沉而凝重:“真的?”
自己要去滄州,她也要去滄州,真有這麼巧?所以儘管她已説過了三次了,他仍然不肯相信。
“哎呀!”她嬌喝地道:“你要我説多少次,你才相信?我這次逃婚逃出來,就是要去滄州外婆家,請外婆替我作主。”
他犀利的目光,看着她道:“我沒聽過滄州有個什麼西施莊,更沒聽説過什麼九龍神拐粟老太。”
關於滄州的情況,師傅對他説得比較明白,故此他心中有疑。
她眼珠子一轉道:“這有什麼奇怪的,你連魏公府閩大公子也沒有聽説過呢?”
他不覺一怔,這話倒也不假。
她抿抿嘴,忽然湊近前,壓低聲道:“你將高老闆和四個夥計殺了?”
他沒有猶豫:“是的。”
她眸子中閃出灼烈的光焰:“是為了救我?”
他沒有回答,只是目光勾勾地盯着她。
她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並不是全心去救她,而是當時覺得不能不去救她,至於殺人,那則是一股原始的獸性和邪魔劍術的衝動。
無聲便是默認。
她興奮中趁機向他進攻。
“你殺了閩大公子手下,他不會放過咱們。”
“我不怕。”
“你不怕,可我怕。”
“你有什麼可怕的?他只是想娶你,並不是要殺你。”
“你殺了他的人之後,他就會改主意了。”
他眼中稜芒一閃:“他真會殺你?”
她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你真不該救我,你救了我又不管我,我是死定了。”
他的防線被她攻破:“你到滄州後就沒事了?”
她翹起嘴:“我外婆會保護我的,閩大公子奈何不了她老人家。”
她的想法很簡單。她在滄州雖然沒有什麼外婆,但疼愛她的爹爹一定會找到滄州,到那時候,她把徐天良帶到爹爹面前一哭一鬧,爹爹定會原諒他們,至於閩大公子,一旦真正翻了臉,爹爹也決不會怕他。
關健在於,她要與他一道去滄州,既不能讓三叔抓回去。也不能落到閩大公子手中。
他沉靜了片刻:“好吧,我護送你去滄州。”
“太好了!”她拍着小手,高興地叫了起來。
他唬着臉道:“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行!別説是一個條件,就是十個、百個、千個條件,我都答應。”她笑得美目眯成了一條縫。
他輕咳了一聲道:“扮成流浪漢,繞山道去滄州。”
她笑容凝結在臉上,張大小嘴。
他沉聲問:“怎麼樣?”
她歪起頭,抿起了小嘴:“沒問題。”
“好,現在我替你化妝。”他伸手抓住她的肩頭。
她像泥鰍似的從他手中滑出:“這個用不着你幫忙,你等着瞧好啦。”
她一扭腰身,像燕子一樣掠向破草棚。
他冷冰着臉,挺直腰身在路旁等待。
須臾,草棚裏探出了一個頭。
蓬散的頭髮,黑黝黝的臉,連脖子也是黑乎乎的,她正在咧着嘴笑。笑臉在散發的襯托下,似一朵盛開的墨菊。
他沒有動,也沒有對她的笑報以回答,只是抿了抿嘴唇。
她弓着腰從草棚裏緩緩地鑽了出來。
他身子抖了一下,眼裏閃出灼熾的光。
她披着狼皮襖,穿條破皮褲,腳下的鞋子上繫着兩把草繩,胯下夾着一根竹棍。她故意極着腰,擺着屁股,使勁晃動着竹棍。
她跳躍着,學着狼嗥。奔向徐天良。
他仍然站着沒動,臉上是一片冷漠。
“嗚哇!”她昂頭叫了一聲,立在他身前,“我這樣怎麼樣?”
她有意扮成狼,目的是想看看他對她這條狼的反應。
然而,她的詭計沒有成功。
他冷冷地哼了一聲,未予評置,顯然,他未被她這條美麗的母狼所打動。
她翹起小嘴,手中的木棍重重地往地上一蹲,正色道:“老實告訴你,我的丹青和易容術是當今世界上最好的,這是外婆親自教給我的絕活,就連易容世家的慕容若真,見了本姑娘也謙讓三分。”
她説的這話,都是實話。
他凝視着她,她臉上左額多了一塊小疤,疤痕似散開的花紋,可以看出這是小時候不小心,被什麼鈍器、卵石塊之類的東西碰傷的,同時臉形變得圓多了,鼻樑下塌了不少,下巴也翹起了許多,準確地説她已完全改變了面貌,如不説穿,沒人會知道她就是鐵血堡的公主錢小晴。
好精巧神奇的易容手法。
他不禁點頭道:“不錯,手法的確是很高明。”
她綻笑了:“謝謝誇獎。”
他聲音突然一沉,變得冰冷:“聽着,以後不準扮狼。”她眸子裏射出兩道似乎要穿透他心靡的目光:“為什麼?”
他淡淡地道:“因為我不喜歡狼。”
她很機敏,同時也有一種直覺告訴她,他説的不是真話。
“可是……”她想趁機進一步試探他。
“走吧。”他冷冷地打斷她的話。
“哎,你還沒化妝呢。”她拍拍腰間的小包袱,“來,試試我的手藝。”
“不用!”他輕輕推開她:“扮流浪漢,我用不着化妝。”説話間,他三兩下脱下衣袍,鞋子,解散發結,再抓一把雪地下的泥土往臉一抹,一個十足的流浪漢便出現在她面前。
他説的沒錯,他是天生的流浪漢,根本用不着化妝。
灰濛的狼山,恰似一頭撲卧在雪地裏的巨狼。
雪覆蓋了山頂、山脊和山坡,卻未能填滿山谷與山坳。
山谷中溪流仍然在潺潺地流,溪旁茂密青翠的雜樹,與山峯白雪中露出的長青松柏相映,顯得格外素雅幽薛。
山道鋪着厚厚的積雪,蒙上一層隱約的薄霧,透着幾分神秘的氣息。
徐天良埋頭走在山道上。
“喂!你怎麼老是不説話?”錢小晴呶着小嘴,嘰嘰咕咕地説個不停,“山裏的雪景這麼美,要是能找個小石亭坐下來,燙上一壺酒,你我面對雪景飲酒賦詩,那該多好。”
徐天良沒答她的話,他在計算,如果用這樣的速度走下去,將要多少天才能到達滄州。
他雖然從未出過死亡谷,但師傅交給他一張地圖,圖上詳細標明瞭去滄州的路線與每村、每鎮、每條山路間的距離,憑他的才學,有了這部指南,他自能準確地計算每一段路程。“唷!前面有座石亭!”錢小晴高興地嚷了起來。
徐天良的眉毛卻皺緊了。
他早已發現了這座石亭,因大雪封山,附近沒有別的山道可走,所以他無法迴避。
“嘻嘻嘻嘻!”錢小晴嘻笑着,也不管徐天良同不同意,拔足便奔向石亭。
徐天良猶豫了一下,也踏步向石亭走去。
他在抬腳的時候,意識到如果他到新豐城是第一個錯誤,那麼他答應護送錢小晴去滄州,便是第二個錯誤。
石亭雖已破舊,但亭閻、石柱全都完好,正額上“望梅亭”三個大字,依然醒目。
亭內,有張圓形石桌,桌旁四張石凳,大概是許久沒有人來過,桌凳上積了一層雪。
錢小晴躍入亭內,拂袖將桌凳上的雪掃去,然後將包袱擱到石桌上。
她反揹着手到亭邊迎徐天良。
“徐公子請!”她笑容可鞠地做了個“請”的手勢。
他無奈,淺淺地笑笑,踏入亭中。
“徐天良請坐。”她請他在自己對面的石凳上坐下,然後伸手打開小包袱。
這個小丫頭想幹什麼?
他目光不覺盯住了她的手。
她從包袱裏取出一壺酒,笑吟吟地推到他面前。
他瞪圓了雙眼:“你居然帶了酒?”
她嘻嘻笑道:“當然羅,我剛才不是説了,你我在石亭中一邊賞雪景,一邊飲酒賦詩是很有趣的嗎?”
他心猛地震抖了一下,這個丫頭不簡單,一定要小心提防她!
她並不知他的心思,又從包襖中取出兩隻酒盅斟滿酒,緩緩站起。
“請。”她舉起酒盅。
他沒説話,舉盅一飲而盡。
她卻只吁了一口酒,放下酒盅。哦聲吟道:“梁園深雪裏,更看蕩寬山,通出關荊外,如遊盅少間,雲愁萬木老,漁罷一蓑還。此景堪延客……”
她一首詩尚未吟完,徐天良一聲沉喝:“誰在林叢裏?請出來!”
話音剛落,亭左側的林叢中走出了五人。
徐天良見到五人,不覺臉色微微一變,但這一變,只是在一瞬刻之間,隨即恢復了寧定。
五個披着狼皮的獵户。
錢小晴見到獵人時,立即把眼光投向徐天良,但她在他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找到。
一個長有落腮鬍須的中年獵人,走近石亭,用困惑的眼光打量着他倆道:“你們是什麼人?”
徐天良還沒答話,錢小晴搶着道:“過路人。”
“過路人?”中年獵人抿了抿嘴。
另一個年輕一點的獵人道:“兩個流浪漢,居然在此荒山飲酒賦詩,真是怪事。”
“這有什麼奇怪的?”錢小晴翹着嘴道,“人一生三窮三富不到老,哪有不落魄的時候?所謂是:人在時裏,鱉在泥裏。你別瞧不起咱們,説不定哪天你倒了黴,比咱們還不如。”
“你……”年輕獵人瞪了瞪眼,就待發作。
“哎,算啦。”中年人阻住他,復又對徐天良道:“你們若是要過山就要小心,山裏有狼羣。”
説完,中年獵人便同四個獵人執着鋼叉,踏山道上山去了。
徐天良望着五個獵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很明顯,這五個獵人是上山去打狼的。
“真掃興!”錢小晴咕嚕了一聲,在石凳上坐下,抓起酒壺。
“別理他們,咱們再來飲酒作詩。”
徐天良捂住酒盅:“咱們走吧。”
“為什麼這麼性急?”她瞪着明亮的眸子問。
“難道你不怕狼羣?”他十分冷靜地反話。
“有你在,我就不怕。”她很機巧地把問話踢了回去。
“我要走了。”他站起身來。
“哎!”她伸手攔注他,“難得的機會,你替我書一首詞吧。”
她想試試他的書法。
他卻沒有一絲的興趣:“不行,改天吧。”
她目光閃了閃,突然問道:“你是關心山上的狼羣?”
她這是大膽的試探。
他平靜地道:“沒有筆紙,叫我如何書寫?”
他避而不答,扭轉話鋒,使她的試探落了空。
她盈盈一笑,居然從小包袱中取出了文房四寶。
她又是早有準備!
他再一次感覺到了師傅“人心險惡”這一句話。
她推開酒壺,移下包袱,將文房四寶攤擺在石桌上。
硯,是紫石端硯。
墨,是烏龍御墨。
筆,是斑竹狼毛。
紙,是玉萱綿紙。
都是皇宮御書房才能見到的東西。
由此可見,鐵血門權勢之大。
她替他磨好墨,攤開紙:“請徐公子用筆。”
他凝身未動,究竟動不動筆,他還沒拿定主意。
她捧起筆送到他面前:“你不動筆,我就不會離開這座石亭。”
她決意要全面考查他的才華,故此決不放鬆。
這干係到她的終身大事。
他凝目沉思,依然未動。
她有意激將:“你不敢?”
他瞪了她一眼,傲氣頓發,接過筆,端起剛斟滿的酒盅一飲而盡。
他朗聲道:“以何為題?”
她目光落到亭外的一點紅枝上。
一枝寒梅俏立雪中,枝丫生趣盎然,數點梅花胭脂一般圈紅。
她纖指輕輕一指:“梅。”
他深吸口氣,欣然揮筆:昭君怨,梅,道是花來春未,道是雪來香異,水外一枝斜。野人家,冷落竹籬茅舍,富貴玉堂玉樹,兩地不同栽,一般開。
他擲筆於桌,長吁口氣,神情高傲,氣色凜然。
她注目董紙,芳心激盪,呼吸也感急促。
她顫抖着手,舉起董紙,低聲道:“這真是我夢寐所求!”
他淡淡一笑,踏步走出亭外。
然而,他並沒有聽懂她這句話的真正含意。
徐天良停住了腳步。
山道旁扔着一柄鋼叉。
斜目察看草叢的積雪,有數滴殷紅的鮮血。
他腦子裏飛快地閃過個念頭:獵户遇害了!
緊接着是第二個念頭:誰幹的?
錢小晴比他性急,已彈身躍起,竄向路邊林叢。
林叢裏的雪地上有血和拖痕。
徐天良和錢小晴順着血跡和拖痕搜索。
前進不到二十丈,是一條深溝。
溝底的積雪裏,躺着五具屍體,雖然雪將屍體的臉面埋往,但從衣着上可以辨認出,這就是那五個獵人。
“我的天啦,”錢小晴驚呼道,“有人把他們殺了!”
溝瀣深逾二十餘丈,沒有下溝的路,沒有可攀手的樹枝。
光禿的石壁上結着一層薄薄的冰。
“我下去看看。”徐天良眯起了眼。
“這怎麼……,小心!”她再次發出驚呼。
他撲下深溝,半空憾縮的身子猛然一伸,足在溝壁上輕輕一點,身子帶起一條淡談的灰線,直落在溝底的積雪裏。
她的臉色變得灰青,已失去了血色。
她是個武功很高的高手,明白從這麼高的距離跳下去,溝底縱有三尺深的積雪,也難免不會摔傷,因此她自然為他擔心。
他從積雪裏彈起,帶着雪花,站立在獵人屍體旁。
她紅潤的嘴角浮起一絲微笑,瞳孔裏卻閃過一片迷憫的光芒。
他輕功卓絕,而每一個動作和姿勢極像狼躍,他到底是哪個門派的弟子?
他彎下腰來,扳起中年獵人的頭。
中年獵人的頸脖上一條三寸寬的裂口,裂口象小孩屁眼似地翻開着,雖然不大,但卻是致命的傷口,因為裂口裏有一根被切斷了的主動脈。
再扳起其它幾個獵人的頭,同樣的裂口,同樣的致命傷。
他們是死在同一個人,同一把劍,同一招劍式下。
他練過這種劍式,這是崆峒派的秘殺絕招“滄海蛟龍”九式中的最後一式“蛟龍剪尾”。
崆峒派的殺手為何會在這裏出現?
他們為什麼要殺獵户?
難道……
突然,他豎起了耳朵,眼裏閃出冷綠的光焰。
他忽地一旋身,身子電射般地飛起,足尖在溝壁薄冰稜上一連幾點,已掠上了深溝。
她驚愕地看他微微彎曲的像鋼爪般的腳趾,心中充滿了疑惑。
“怎麼回事?”她定住心神問。
“走,有人已在道上等候咱們了。”他冷冷地説着,走向林外。
她緊跟在他身後。
山道上並沒有人。
她環目四顧,空山寂寂,連個人影兒也沒有。
他大步向山上走去!
她咬了咬下唇,暗自扣上了雙袖內的袖箭。
她自小隨爹爹闖蕩江湖,憑爹爹的名氣和她雙袖內的一對紫金劍、十三支連珠袖箭,鐵血堡萬神靈堂小公主的大名。已是燥極一時。
若是有剪徑強盜想攔路搶劫,那可是蚊子叮菩薩——找錯了事主。
山道向左,翻一道山脊。
徐天良有脊坡下驀然頓步,臉色幾分凝重。
錢小晴靠近一步,悄聲道:“是不是來了?”
徐天良尚未答話,山坡後走出一羣人來。
為首的人,五十多歲,青巾挽發,身着一襲道服,背背一柄長劍,項下一繕長鬚,飄然踏雪而至。
他踏過的雪地上,只有淺淺的深不及寸許的腳印。
他身邊的人皆背長劍,一式緊身密扣短打扮,也是踏地無聲。
他們在五步距離處,停下腳步。
錢小晴數一數,一共是八人。
道長瞅着徐天良道:“你是誰?”
他斜眼睨視,神態是倔傲已極。
徐天良冷然一笑,沒有回答。
道長冷咳了一聲道:“你以為你不開口,我就會放過你?”
錢小晴秀眉一挑,跨步上前,厲聲叱道:“大膽的道士,敢在本姑娘面前如此無理!”
道長眯眯眼道:“姑娘,這不關你的事。”
錢小晴臉罩嚴霜:“你知道本姑娘是誰嗎?”
道長抖抖袍袖:“請賜教。”
“你豎起耳朵聽清了。”錢小晴擺起架勢:“本姑娘是鐵血旗會會主,鐵血堡乾坤手錢振宇的女兒,鐵血萬神靈堂公主錢小晴。”
她不僅打出了自己的名號,連爹爹這塊王牌也打出來了。
她以為憑這塊王牌,也許能將道長這夥人嚇退。
道長凝注目光,仔細地端樣着她。
她以為他已被嚇住,得意地甩甩亂髮:“怎麼樣?是自己走還是本姑娘趕你們走?”
道長嘿嘿一笑道:“有人説鐵血堡萬神靈堂的易容術,連易容世家慕容若真也要遜之三分,貧道原是不信,今日卻是信了,好精湛的手法,佩服、佩服!”
錢小晴順着嘴道:“既然知道本姑娘的手法,就請不要為難這位公子。”
“公子?”道長仰面發出一串長笑,“他也算是公子?”
徐天良眼中閃過一道悸人的光芒。
錢小晴厲聲道:“你們想幹什麼?”
道長斂住笑容,肅容道:“想問他幾個問題。”
“原來是問幾個問題!”錢小晴目光閃了閃道:“你們問吧,不過在你們提問之前,我要先問你們一個問題。”
道長皺了皺眉,臉上明顯的露出幾分不高興,但還是強忍耐道:“請問。”
要不是閩大公子囑咐他不可得罪錢小晴,他早就對她不客氣了。
錢小晴凝目道:“五個獵户是不是你們殺的?”
道長坦然承認:“是的。”
“為什麼要殺他們?”
“因為他們礙事。”
“僅僅如此?”
“不錯。”
“出家之人,慈悲為本,豈能濫殺無辜?”
“對一般出家人是這樣,對貧道卻不同。”
“此話怎講?”
“貧道雖然出家,卻不戒殺,凡不順眼者,殺無赦。”
“惡徒!”
兩道電芒似的銀光,從錢小晴袖內射出,射向道長前胸和肚腹。
“連珠箭!”道長叱喝聲中,身形一晃,剎時,全身罩起一片金光。
一陣激烈的叮噹聲,銀光碰在金光上濺起無數金星與火花。
火花在空中消失,金星沒入足下的雪地裏,瞬間,一切復又歸於平靜。
道長站着沒動,背上的劍彷彿不曾動過。
七名漢子也站着沒動。
徐天良臉上帶着一絲冷笑。
錢小晴表情有些呆木。
道長冷冷地道:“該我發問了。”
此時,徐天良突然開口:“慢。”
道長詫異地瞧着他。
徐天良沉緩地道:“你剛才説,你我之間的事,與錢姑娘無關?”
道長不知他用意,想了想道:“是的。”
“很好,”徐天良點頭道:“咱們到那邊去説話。”
“哎!”錢小晴急忙道:“你當我是什麼人?我……”
“聽着,不準跟來否則你我之間的諾言就了結了。”徐天良截住她的話,邊説邊向山脊口奔去。
他身形並不很快。但他踏過的雪地上居然沒有一絲足跡、踏雪無痕!
道長驚疑了片刻,立即躍身追去。
七名漢子也隨身跟上。
錢小晴噘着小嘴,望着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山脊口內。
他仍然把自己當作外人!
她忿忿地跺跺腳,將身上的狼皮襖狠狠地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