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陰陽拍拍羅漢頭,沉聲道:“都準備好了嗎?”
小山涼亭外來傳來聲音:“一切就緒。”
嚴陰陽再問:“可有疏漏?”
“三丈方圓之內,連一隻鳥也沒有。”
“很好!”嚴陰陽抬起了頭。
蘇三泰霍地從亭內躍出,站立在坪中。
嚴陰陽凝視着他,手中揚起了竹杖。
蘇三泰冷笑一聲道:“老一套,唬不住老夫。”
嚴陰陽背脊透過一股寒意。
今天準要砸鍋!
但,他卻又只有硬着皮幹下去。他盯着蘇三泰道:“動手前,我要讓你看一件東西,也許你見了這件東西,就會改變主意。”
蘇三泰聞言,面色顯得幾分緊張:“什麼東西?”
嚴陰陽一字一吐道:“水母娘娘的水玄衣。”
蘇三泰惶恐地退後一步,旋即定住心神,道:“你不用騙我,水母娘娘怎會將水晶富的鎮宮之寶借給你?”
嚴陰陽正色道:“信不信由我。”
蘇三泰紅臉泛紫:“你真想殺我?”
嚴陰陽想了想道:“那也不一定。”
蘇三泰眸光閃了閃:“有什麼條件可講?”
嚴陰陽垂下竹枝:“如果你肯肯將你的內紗衣交給我老人家,我老人家敢許不會殺你。”
“哈哈哈哈!”蘇三泰爆出一陣狂笑,“原來生死判官也在打這個冤枉主意?少説廢話,出劍吧!”
嚴陰陽沉聲道:“你寧可要那件內紗衣,而不要命?”
蘇三泰面色一沉,厲聲道:“我知道誰是你的僱主了。想要老夫的內紗衣?你只不過是那個醜老頭的又一個替死鬼而已。”
嚴陰陽無奈。只得拍拍手:“取聖衣。”
涼亭外一片沉寂。
蘇三泰面色凝重。
嚴陰陽羅漢面具裏的臉色有些難看。
嚴陰陽再次喝喊:“取聖衣,來人!”這次響起了回應聲。
戴着牛臉面具的齊俊林捧着一個木盒,出現在坪中。
蘇三泰的眼珠子頓時瞪得溜圓。
劉俊林單膝跪倒在嚴陰陽的面前,呈上木盤,然後復又退出坪外。
嚴防陽揭開木盤上的紅絨布,盤上擱放着一件金光閃閃的紗衣。
嚴陰陽厲聲喝道:“聖衣在此,還不下跪?”
蘇三泰瞪圓的眼一眨,進出一聲冷哼:“嚴陰陽,你竟敢耍我?”
嚴陰陽情知不妙,仍故作鎮定道:“水玄衣在此,你還不相信?”
蘇三泰仰面笑道:“水晶宮鎮宮之寶,只有不母娘娘和守水宮的小慧可以執掌,其它任何人都近不得此物,因此水母娘娘即算同意將水玄衣借給你,也須得有小慧姑娘陪着送衣到此。”
嚴陰陽暗自叫苦不迭,心中把白素娟罵了狗血淋頭。
他見過水母娘娘,小慧姑娘,也見過水玄衣,所以才有此一計。
按照原定計劃,是由白素娟化妝小慧姑娘來送假水玄衣的,因為他知道每一次水玄衣出宮,捧衣人必定是小慧姑娘,但他不知道水玄衣為何一定要小慧姑娘送的原因。
因白素娟未按時趕到,所以整個計劃便付之東流。
蘇三泰冷聲道:“老夫今日才知道,原來武林生死判官也做唬人的買賣。”
“當!”嚴陰陽拔出了劍。
他知道蘇三泰的脾氣,此刻除了動手之外,已別無選擇。
蘇三泰衣袍一撩,橫起了雙掌。
火霹靂與高手交手,使的是霹靂掌與霹靂彈,從不用兵器。
“看劍!”一抹匹練也似的銀虹,兜頭向蘇三泰斬落。
先下手為強!嚴陰陽搶先出手。
蘇三泰喝一聲,騰身上迎。雙掌猛然拍出。
銀劍像流泉在右巖上一樣散開,化為無數細小的銀芒,分上中下三路,向蘇三泰蜂擁而至。
蘇三泰雙掌陡然變紅,一股灼熾的熱浪從掌心發出,兩眼閃出射出炬電似的紅芒。
嚴陰陽“乾坤陰陽劍”眼看即將得手,忽覺握劍的手心像觸電似的一麻,劍勢不覺一緩。
一緩之間,一股燙手的熱浪的逼上手掌,竹中劍險些撒手墜地。
剎時,劍熱已冰消瓦解,熱浪沿着他的手臂襲上。
霹靂掌!嚴陰陽知道霹靂掌的厲害,若被霹靂掌心氣攻心,必會內腑焚燬而亡。
倉猝之間,只得撤劍後退。
竹中劍後撤,優勢盡失,嚴陰陽已處劣勢。
蘇三秦得勢不饒人,欺身急進,掌力如同浩然的烈火,罩向嚴陰陽。
嚴陰陽的無法抵禦,只得拔空而起,企圖轉移到蘇三泰的左側,以再尋求進攻的機會。
蘇三泰在沉喝聲中,左掌分手一揚,三顆霹需彈在破空的尖嘯中,齊齊射向嚴陰陽。
霹靂彈在空中爆開,騰起三團烈火與濃濃的紅煙。
嚴陰陽空中一連三轉體,拂袖掩面。
任他輕功再好,空中腳不能得力,雖然旋出丈外,仍被霹靂彈的烈火與紅煙罩住。
“當!”竹中劍墜地。
隨後,嚴陰陽“略”地栽倒在地上。
一陣狂笑聲中,蘇三泰躍到嚴陰陽身窮,抬腳跺住了他的胸口。
“武林生死判官,天下第一號殺手,老夫看來也不過如此!”蘇三秦得意地狂笑着道。
嚴陰陽咬着牙,閉上了雙眼。
沒想到復出江湖後,第一次出手便蝕了老本!
他在等待着死神的降臨,他知道蘇三泰決不會放過自己。
他並不怕死,只是感到有些遺憾。
然而,事情卻出人意料。
蘇三泰沒有出掌殺他,卻挪開了踩往他胸中的腳。
他緩緩睜開眼睛,困惑地瞧着蘇三泰。
蘇三泰冷冰的目光瞧着他,神情似有些怪異。
他緩聲問道:“你為什麼不殺我?”
蘇三秦沒答話。
他又道:“我是個殺手,受僱來殺你,既然落在你的手中,你有權力處置我。”
蘇三泰仍沒説話。
他苦兮兮地一笑:“你認為我這位自稱我老人家的殺手,很沒有本領,不願殺我,怕弄贓了你的手,是不是?”
蘇三泰抿抿嘴,還是有口無聲。
他嘆氣道:“其實這也沒有什麼為難的,只要你開一句口,我老人家便會自行了斷,無須我費力。”
蘇三泰凝視他片刻,道:“説實在話,我很想你,老夫最討厭那種戲弄人的人,你用假水玄衣來唬我,我真恨不得能將卸成八塊,方泄心頭之恨。”
嚴陰陽皺起眉道:“既然如此,你為何不動手?”
蘇三泰抿嘴:“我不能動手。”
嚴陰陽滿眼盡是驚愕:“為什麼?”
蘇三泰肅容道:“因為有人要我給你一條生路。”
嚴陰陽沉思了一下,道:“誰?”
“你看這個就明白了。”
蘇三泰摸出一張紙條扔在嚴陰陽身上。
嚴陰陽拿過字條一看,幾乎叫出聲來。
字條上寫着幾個歪斜的字:“嚴陰陽死,你也得死。”
沒有落地款署名。但字後畫着一隻塗了紅顏色的蝙蝠。
吸血紅魔紅蝙蝠廖天奎!
這個大魔頭為什麼要救自己?難道師孃她又……
蘇三泰沉聲道。“這張字是昨天夜裏,江湖怪傑獨眼通天沙渺渺親自送給我的,我一看是廖天奎的字,我真猜不透這個大魔頭為什麼要送這字條給我?”
嚴陰陽困惑的目芒中,露出幾分痛苦之絕。
蘇三泰以為他是因中霹靂彈火毒,而引起的痛苦,不覺的陰冷的笑了笑道:“現在你該知道,我為什麼對你這麼客氣的原因了?我並不是怕你,而是不願招惹那個大魔頭,我雖然不殺你,但也不會替你解除火毒,你就自己慢慢地去品嚐霹靂彈火毒的滋味吧。”
哈哈大笑之中,他退後數步,仰面道:“牛馬二鬼差,還不現面?”
坪外小山林中,戴着牛馬鬼臉面具的劉俊林和馬英玉,雙雙躍入坪中。
“師傅!”他倆一齊撲到嚴陰陽身旁。
嚴陰陽掙扎着想站起來,卻又“撲”地一聲,復栽倒在地。
他只覺得胸內燃燒着一團烈火,唇乾口燥,眼冒金星。
“您怎麼啦?”
劉俊林和馬英玉齊聲呼喊。
蘇三泰道:“他沒事,只是中了一些火毒而已,快帶他走吧。”
劉俊林和馬英玉攙扶起來嚴陰陽,抬起地上的竹中劍。
蘇三秦一旁道:“輕點,輕一點!中了霹靂火毒的人,不能急劇晃動,不能運功動氣,否則火毒攻心就沒命了。”
劉俊林和馬英玉對視了一眼,放慢了速度,攙扶着嚴陰陽。向坪外青石道走去。
“慢!”蘇三泰綻出一聲沉喝。
難道蘇三泰又改變主意了?嚴陰陽心陡然一沉。
劉俊林和馬英玉頓住腳步,扭回頭。
如果蘇三泰改變主意,定要殺師博,他倆就決心與蘇三泰拼了!
蘇三泰沉着臉道:“像們這種人,能從火鷂摟的前門走出去嗎?”
劉俊林和馬英玉架起了嚴陰陽的胳膊,忍不住哇地吐出一口鮮血。
劉俊林和馬英玉慌了手腳,立放下嚴陰陽的胳膊,扶住了他的身子。
蘇三泰陰惻惻地笑道:“老夫説過,他是不能晃動的,你們這們做,很可能會要了他的命。”
劉俊林噘起嘴道:“前門不讓走,圍牆不能躍,我們怎麼出去?”
蘇三泰呵呵一笑,手往左側一指:“那裏有個洞,你們可以從洞裏鑽出去。”
劉俊林目光轉向左側。
左側,紅牆角有一個狗洞。
劉俊林氣得漲紅了臉。
“你……”嚴陰陽憤怒得扭曲了羅漢面具裏的臉。
他怒氣一動,剎時全身血液都燃燒起來,身子悠悠地火中熔化。
他頭一歪,昏厥了過去,心中的鮮血從羅漢面具的嘴裏溢了出來。
馬英玉見狀低聲對劉俊林道:“師傅不行了!要我們鑽狗洞,我們就鑽狗洞吧。”
劉俊林道:“那師傅……”
“哎。”馬英平道:“我們把師傅倒拖過去,師傅就不是鑽狗洞,而是倒過狗洞了,不會影響師傅名聲的。”
劉俊林咬咬牙道:“好,眼下也只有這麼辦了。”
馬英玉挾着嚴陰陽走向狗洞“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劉健林緊跟在後“小不忍則亂大謀,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馬英玉先鑽過狗洞,然後從洞裏探出頭、伸手抓住了嚴陰陽的雙腳。
嚴陰陽此時甦醒過來:“你閃……”
劉俊林緊貼在他耳旁道:“你老人家千萬別出聲,此事與你老人家絕對無關,你老人家已經昏死了,根本不知道我們幹了些什麼……”
嚴陰陽忍住氣,閉上眼,任憑劉俊林將他的身子放倒。
此時,傳來蘇三泰的聲音:“嚴陰陽,怨老夫不能相送,老夫還要忙着去辦喜事,做新郎倌呢。來啊,送客!”
後小山裏響起了急促的狗吠聲。
“快!”劉俊林急急地道,“快拉狗……來了!”
二十餘條粗壯的獵狗,猶吠着向涼亭小坪奔來。
馬英玉用力一拉,“卡嚎!”嚴陰陽身子過了狗洞,頭上的羅漢面具被留在了火鷂摟裏。
蘇三泰的狂笑聲震撼了整個小鷂摟。
嚴陰陽在劉俊林和馬英玉的幫助下丟盔卸甲,逃回到了狼山腳下的保讓小客棧。
客房裏一片沉寂。
嚴陰陽躺在牀上,慘白的臉毫無血色。
劉俊林坐在牀旁,面色陰沉。
白素娟坐在小桌旁,小嘴翹得老高。
誰也沒有説話。
氣氛十分沉悶,令人喘不過氣來。
嚴陰陽沒有責怪白素娟,雖然他在火鷂樓的後山小坪曾把她咒罵過不知多少次。
他是個講究實際的人,事情既已發生,責怪她也無濟於事,不如不責怪的好。
劉俊林和馬英玉雖然窩着一肚子的氣,但他倆不敢責怪白素娟,白素娟不找他倆的麻煩,就算是萬幸了。
正因為如此,房內才會出現這個沉寂的局面。
馬英玉端着一豌藥。走進房來。
他先向白素娟躬了躬身,這才走到牀邊,將藥碗遞給劉俊林。
劉俊林捧着藥道:“師傅,這是我們為你老人家熬的清熱去毒去火藥,你老人家先喝了吧。”
嚴陰陽搖搖頭,示意他將藥碗放下。
“師傅……”劉俊第還想説什麼。
白素娟突地一巴掌拍在小桌上,厲聲道:“兩個蠢才!師兄中的是霹靂火藥,豈是這種普通的去火藥能治好的?”
“小豔女,我是想……”馬英玉小心地插嘴,想作解釋。
“你是想死是丕是?”白素娟氣沖沖地打斷他的話。“吃下你們這種去火藥,好比是是喝下了一碗油,將會使他體內烈火更灼熾數倍,將他活活燒死!”
“我們……”劉俊林和馬英玉一番好意,變成了謀害師傅,只好面面相覷。
“你們這碗藥,自己喝啦!”她漲紅了臉,聲色俱厲。
劉俊林和馬英玉無奈,只得捧着碗,分別各自喝下半碗藥。
嚴陰陽抿着嘴,始終沒説話。
該生氣的,沒生氣。
不該生氣的,生氣了。
該罰的,沒受罰。
閻王娘娘宮中的事,常常就是這樣。
馬英玉輕輕放下手中的碗,用手背抹抹嘴唇。
房內又陷入了沉寂。
良久,嚴陰陽開口道:“他呢?”
白素娟知道他指的是誰,嘟起嘴道:“他死了。”
劉俊林和馬英玉瞪圓了雙眼。
嚴陰陽沉靜地道:“他又惹你生氣了?”
“哼!”白素娟重重地哼,眼中流出了淚水。
嚴陰陽輕嘆道:“師妹,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有些事是不能勉強的。”
白素娟眼中的淚水閃着亮光:“他既然不肯接受我們的幫助,我們為什麼還要幫他?”
嚴陰陽道:“這是師傅的意思,同時也是你……”
“不!”白素娟揮起手臂,“我沒有任何意思,從今以後。我再不管他的任何事了,不管!決不管。”
嚴陰陽想了想道:“其實,我覺得你倆之間似乎有一種親密的關係,也許……”
“不要説啦!”白素娟尖聲叫道,“煩死了,今後不準任何人再提到他,不許説他的名字,不準説他的事!”
嚴陰陽慘白的臉上泛起一絲紅光,沉緩地道:“不管你願不願意聽,我還是要告訴你,你必須幫他。”
白素娟眸子裏閃着灼灼光亮:“我決不,這個醜八怪,讓他去死吧。”
嚴陰陽不理睬她,仍是緩緩地道:“有兩件事要告訴你,第一,杜雲魂規已到了狼山。”
白素娟神色一證,但沒有話。
嚴陰陽繼續道:“據線報,他已派人與徐天良聯絡,打算在明天正午,在蘇三泰迎親時候,向蘇三泰下手。”
白素娟眼睛微閉,瞳仁深處閃過一抹焰光。
臭小子,你若與杜雲魂聯手,本姑娘就要給你個好看。
在她的心目中,徐天良既然不肯接受她的幫助,自然就更不能接受別人的幫助,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嚴陰陽並不知道她心裏在想什麼,接着道:“現已查明杜雲魂是聖火教的白衣聖使,他這次奉命前來,與其它武林各派一樣。是想染指這筆金陵寶藏。但,我總覺得此人不簡單。來此地的目的,並非僅僅是為了金陵寶藏,一定還有其它的企圖。”
嚴陰陽頓了頓,又道:“第二,徐天良已下貼蘇三泰,約他明夜子時,在狼山子牙峯相見,論實力,徐天良該不是蘇三泰的對手,你可用你的毒物助他一臂之力。”
白素娟咬咬唇道:“我不會幫他的,他也不需要我的幫助!”
嚴陰陽道:“你倆昨天一夜不見,到哪裏去了?”
白素娟扁了扁嘴,沒有説出深山澗的事。
嚴陰陽唬起臉道:“依對我也不説實話?”
白素娟翹翹嘴道:“我已經向人家起誓了,此事不能説的。”
嚴陰陽輕咳一聲道:“我必須告訴我。”
白素娟搖搖頭:“不行。”
嚴陰陽撐起上身:“我以師孃的名義,命令你告訴我。”
白素娟咕嚕着道:“你這……是威脅我嗎?”
嚴陰陽忍佳胸中騰起的烈火:“可以説是。”
“你……”白素娟睜圓了眸子,“好吧,我告訴你,昨夜我去見我爹了,這總行了吧!”
嚴陰陽驚傻了眼。
劉俊林和馬英玉更是驚詫萬分。
小豔女什麼時候找到她爹了?
未待嚴陰陽再問話,白素娟站起就往門外走。
“你要去哪兒?”嚴陰陽厲聲問。
“替你去配治霹靂火毒的解藥。”白素娟頭也不問地走了。
“你……”嚴陰陽霍地坐起。
他身子往前一俯,“哇”地吐出一大口鮮血。
響起了花炮的劈啪爆響聲。
一串串的炸響,一聲聲的爆鳴,一陣接着一陣,一聲追着一聲,震耳欲聾。
爆炮聲中響着熱鬧的鑼鼓和尖厲的吸吶,還有聲聲高兀的吆喝。
送親的隊伍來到火鷂樓外的莊門牌摟前。
本來就很熱鬧的狼山西山腳口,顯得更加熱鬧非凡。
莊門牌棍前擠滿了看熱鬧的人。
火鷂樓主人蘇三泰每年都要娶個老婆,西山腳日的人全都知道。
蘇三泰從莊迎親,每次都是女方送親的彩轎把新娘送到莊門牌樓前,西山腳口的人全都清楚。
彩轎停在躁樓前,蘇三泰打出“迎親禮”,然後上前踢轎,迎出新娘,接入火鷂樓,這老一套的儀式,西山腳口的人都看慣了。
按理説,這熱鬧該沒多大的看頭。
然而,蘇三泰每次娶老婆,看熱鬧的人總是特別的多。
原因只有一個,為了錢。
蘇三泰打迎親禮時很大方,每次都有大把的碎銀打向看熱鬧的人,若是他特別高興時,還會有大錠的銀子打出,這世道為了錢,人們什麼不會幹?何況是看看熱鬧?
因為看熱鬧的人多,有的怕錯過時辰,有的想搶個接銀子的位置,常有人來得很早,於是,無孔人不入的小販們也跟着來了。
莊門前的路旁,擺上了兩個小吃擔和一個臨時搭就的茶棚。
白素娟就坐在茶棚裏。
她仍是女扮男裝,不過衣裝改換過了,眼睛就像一個山裏的小青年微黑的胸膛,粗布衣裳,一雙眼睛和所有人一樣,勾勾地盯着牌樓大門。
雖然她和所有的人一樣盯着牌樓大門,但目的卻完全不同。
所有失都在等蘇三泰的迎親禮。
她卻在尋找徐天良。
蘇三泰的迎親禮打出多少銀子?
八名頭戴草帽的轎伕中,哪一個是徐天良?
鞭炮更熾。
八名轎伕搶着彩轎在門前扭着身子。
彩轎急劇地搖晃着。
在沒有接到火鷂樓主人的迎親禮之前,彩轎是不會停落下地的。
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捲起袖口,翹首以待。
時正中午,陽光垂射。
時辰已到,該是時候了。
可是,蘇三泰仍沒有露面。
新郎倌沒露面,沒收到彩禮,所以有彩轎愈搖愈劇烈。
這是狼山當地人的風俗,所有送親的彩轎都會如此。
鬧劇愈演愈烈。
鞭炮扔進了大門裏,掛到了牌樓上。
吹鼓手鼓足了腮幫,鑼鼓敲得更快更急。
喝喊聲、呼叫聲如同海潮,一浪接着一浪。
彩轎在聲浪中顛騰着,轎向晃得高高的,突又墜下,復再騰起。
白素娟皺起了眉頭。
這等顛騰,轎內的新娘怎能受得了?
這種娶親法今後得改一改!
要是自己嫁人,決不坐這種折騰人的彩轎!
嫁人?
嫁給誰?
她咬緊了牙,手指一用力,“嘔當!”手中的茶碗碎了。
茶碗片掉在地上,茶水濺了她一身。
幸喜茶棚的地老闆和所有的客人,都跟着朝着彩轎叫喊,誰也不曾注意到這個不起眼的小青年。
她唬着臉,霍地站起,將茶桌往前一推,撞開了茶棚旁的幾個人,托地跳到桌子上觀看。
“喂!你這是幹什麼?”被撞開的茶客瞪圓了眼。
“幹什麼?”白素娟的眼比對方睜得更大,“小爺這樣看得過嗎!”
“你當你是誰?”一個茶客挺起了胸脯。
白素娟翹起嘴:“我是你沒瓢的爹!”
“媽的,敢罵咱大……爺!”菜客撩起衣袍,霍地躍起,搶向桌面。
看樣子,這個茶客練過幾套拳腳功夫。
白素娟冷嗤一聲,身子微微一旋。
“撲通!”茶客的腳尖剛沾到桌沿,身子突地往後一仰,四腳朝天地跌了下去。
“哎唷!”茶客捂着屁股哇哇叫道“給我……打!”
四五個茶客抄起板凳,湧了過來。
原來這個茶客有一夥幫手,難怪這麼氣盛。
“住手!”一聲沉喝,茶棚老闆手兩把菜刀,風火火地搶到。
看來茶棚老闆也非等閒之輩。
茶棚老闆將雙刀往桌上一放:“想在茶棚鬧事,好大的膽子!給我把板凳放下!”
菜客似乎對這位茶棚老闆頗有些顧忌,聞言都擱下了手中的板凳。
茶棚老闆又抬頭對白素娟道:“你小子,也給我下……”
話未説完聲音頓住,菜棚老闆換了個面孔:“小爺高興就請便。”
白素娟手中捏着一錠足足有五兩重的銀子。
錢能通天,這話可一點也不假!
五兩銀子就使茶棚老闆前後判若兩人。
白素娟手指一鬆,銀綻落到榮棚老闆手中:“我就買這個座。”
“謝小爺!”茶棚老闆躬躬身,抓起菜刀扭頭對菜客道:“還不站開些?別打擾小爺看熱鬧”
此時,有人高叫:“出來了!新郎倌出來了!”
“什麼新郎倌?是財……神爺出來了才對!”菜棚老闆咕嚕着,忙把菜刀和銀錠收起,擠身搶上去。
白素娟目光轉向火鷂樓。
她居高臨下,所處的位置又好,所以牌欞門前的情景看得十分清楚。
彩轎還在瘋狂地顛騰。
八頂晃動的草帽。
哪一頂草帽下是徐天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