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張酒桌,座無虛席。
客棧都住滿了人。
居民家借宿的人也住滿了。
滿街是人,到處都是人。
由於武當雲圓掌門的干預,他不得不決定暫時放棄對楊豔豔的跟蹤,但是他心中很是憂鬱,在武林陰冥大會之後,楊豔豔是否還地留在豐都鎮?
如果楊豔豔走了,要再找到這條狡猾的孤狸精可就難了。
他抓起擱在板凳上的酒罈,一陣猛喝。
他旁邊兩張酒桌。
按照陰冥大會的習俗,在大會宣佈祭單名字之前,各門派的人是不能打招呼的,所以他們相互間沒打招呼。但崔子靈、紀蓮麗、鍾大腦和趙子晉,都已向他丟了眼色,示意請他到酒桌上來一同飲酒。
他知道這將是一個很難、而又很費口舌的事。
他舉起酒罈,湊到嘴邊。
他放下酒罈,目光轉向店堂,然後又轉向店門。
徐大川疾裝勁服,背背一個小布袋,風塵僕僕,像是遠道而來。
他默默地穿過店堂,在櫃枱前站定。
徐大川沒待他把話説完,掏出一錠銀子往櫃枱上一擱,肩頭一聳,已將小布袋抖落在地上。
他一屈身,盤膝在布袋上坐下:“拿一罈酒來,在好酒。”
“嗤!”壇蓋削飛了,酒罈仍然施轉着往下墜,壇中酒如形狀飛出壇口。
削飛的壇蓋,在店堂空中劃了個很大的圓圈,然後飛回到徐大川的膝蓋上。
徐大川舉起酒罈,喝了一大口酒,咂咂嘴道:“好酒。”
唐世絕手按桌沿,已弓起了身子,卻被唐世鼎按住了肩頭。
一隻手拉住了他的衣袖。拉他的人是天威鏢局總鏢頭柯達偉。柯達偉是朱合壁父母親的朋友,此行負責照料朱合壁,因此朱合壁不能不聽他的話。
其餘的人都是些老江湖,見的事兒多了,經的風浪多了,也沒把徐大川賣弄放在心上,大家只是在想:“徐大川什麼會這麼到這裏來?”
紀蓮麗像是對崔子靈,又像是自言自語地道:“聽人説鼠王許復生已在豐都鎮郊野出現,現在徐大川又到此,可不能掉以輕心。”
崔子靈低頭自語道:“此事古怪得很,必有陰謀。”
姚星華把竹笠壓得低低的,決心不管堂中之事,他除了來參加武林陰冥大會外,還有些私事要辦,因此不願招惹徐大川這樣的麻煩人物。
徐大川又在賣弄“豆子”功夫,這是擺明向店中羣豪的挑釁行為。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羣豪面容變色,神情凝重。
誰也不想首先犯忌,而且店堂中能惹起徐大川的人,也沒有幾個。
朱合壁一爪抓向青皮豆。青皮豆滴溜溜地一轉,竟從他爪下滑走。
他霍地站起,臉紅了,手指在顫抖。
他右手一伸,握住了擱在桌上的長劍劍柄。
柯達偉急忙伸手,按住他手背,並在他耳旁輕聲道:“朱公子,切不可輕舉妄動!”
英雄出少年,此話不假!
恰在此時,門外飄進一股幽香。眾人只覺眼睛一亮,中原一點火楊豔豔身着披紅豔裝,進入了店內。
朱合壁的手頓在桌上,長劍沒有拔出來。
空中的青皮豆墜落到地上。
朱合壁動着鼻息,呼吸驟然急促,手也在顫抖。
唐世鼎瞪眼瞧着楊豔豔,眼冒出了火花。
朱合壁失神地坐下,滿臉是失望的表情。
楊豔豔從唐世鼎桌旁走過,斜睨地投去一個媚笑,並屈指做了個手勢。
楊豔豔走到左角落,姚星華的長板凳前站定。
戴着竹笠的姚星華沒有抬頭,但卻把擱在板凳上的酒罈挪開了。
姚星華聞到一股芳香,不覺把身子往外挪了挪。
這條狐狸精在搞什麼鬼花樣?他手背上的青筋在不住地跳動。
偷聽別人隱私,與窺視別人練功一樣,是武林一大忌。在座的大都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所以都將注視着楊豔豔的目光,轉註到了別處。
唯有徐大川不怕犯忌,一雙眸子仍牢牢地盯楊豔豔。
楊豔豔抿唇道:“在這種地方,你不會傷害我。”
姚星華睜圓眼:“老夫從來就沒有想到過要傷害你。”
她走過唐世鼎桌旁時,看也沒再看他一眼。
她走了。
她留下了一股幽香,那是給大家的。
小窗上日影西斜。
霍夢燕雖然調皮任性,膽大包天,卻是個很講信用的姑娘。
昨夜葫蘆谷坳裏的事,她恪守諾言沒有向任何人提起,就連這位祖師公她也沒有説。
從種種跡像表明,武林陰冥大會一定會有意外性,她將這個想法,告訴了霍安仙,並表示自己的不安。
霍安仙是個怪人,且極為聰明,他一到鎮上便已有了一種要出事的感覺,他已覺察到了霍夢燕的心緒變化,並從她隱瞞的隻言片語之中,推斷她昨晚一定出了什麼事,但他沒有問她,只是想她為什麼不把昨夜發生的事告訴自己。
他還知道,她沒有耐心,她不想説的話,你只要等着,過不了多久,她就會主動説出來。
這是從來沒有的事,他覺得很奇怪。
最後,他開口了:“時辰不早了,你該回答……”
他手在空中一抓,鑽窗而出。
沒見到一個人影。
“怎麼回事?”霍夢燕蒼白着臉,“是不是老……”話音陡地頓住。
霍夢燕低下頭,她不好意思在他面前説假話,可也不能説真話。
霍安仙聳聳肩:“你去吧,今晚和宋孝忠在一起,不要亂跑。”
霍安仙待她走後,凝視着小院牆,喃喃地道:“此人是誰,能有這等身手?”
沒有台頭,也沒有署名。
誰送的這張字條?
他眉頭沉沉皺起。
廟殿內漆黑一片。
“姚前輩。”丁非凡輕聲呼喊。
聽爹爹説過,姚星華是個非常守時的人,此時已到子時,難道他還沒有來?
丁非凡捻燃了火折。
這個姚星華居然約在這種地方見面!
燃起的燭光,照亮了香案上釘着的一張字條:“丁少主,請稍待。黃山盤龍劍客姚星華。”
聽爹爹説,姚星華若是留字條必會署上姓名,此話果然不假。
香案上留下一個小小的洞,深近一寸。
顯然,姚星華的武功要高出他許多,難怪他在情人洞前與姚雲瑜一戰,終搶不到她手中的“仙鞋”,反而丟失了桃花扇。
他凝視着字條,心中翻動着疑雲。
他思忖片刻,盤膝在香案前的蒲團上坐下。
除了等待,他已沒事可做。
一條人影隨着渦風施轉着,出現在大仙岩下的草叢小路上。
忽然,風未停,人影停住了。
昏暗的月光照映出徐大川的獨臂身影。
很明顯,是蒙面人攔住了徐大川的路,或者換句話説,是蒙面人截住了徐大川。
徐大川冷哼一聲,“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蒙面人緩緩地道:“你不告訴我,就哪兒也別想去。”
蒙面人道:“那你可以試一試。”徐大川沒再説話,踏步即往前走。
蒙面人腳下挪動步子,迎面走來。
一片落時飄旋到兩人間,立刻落到路面上,連風都再吹不起來。
大仙岩在響聲中搖曳。
地上的落葉騰起來,像箭一樣射向空中,然後噴散開來裂成無數塊碎片。
他倆都一樣,誰也沒想到對方的武功會如此之高。
蒙面人道:“在在下的眼裏,凡是執有大行宮銅牌的人,都是大行宮的人,必須無條件地聽從宮主的命令。”
徐大川舉起獨臂,晃了晃手中的銅牌,淡淡地道:“想不到閣下就是大行宮的大管帶。”
徐大川垂下獨臂,凝身未動。
銅牌射向徐大川咽喉,宛如怒矢。
蒙面人也在暗自後悔,剛才不該託大用手硬扣銅牌,若不是暗地裏練過祖母的“移功大法”這條手臂恐就已廢了。此刻,他右手掌虎口已被震裂,鮮血正在往外流淌。
徐大川坦然地道:“是的。”
蒙面人沉冷地道:“為什麼?”
蒙面人陰冥森地道:“你可知宮主的計劃已有改變?”
徐大川凝眉道:“我要見宮主。”
蒙面人斷然地道:“不行,宮主正在練功,七日之內不能見客。”
蒙面人道:“武林大會的事,由在下全權處置。”
徐大川臉上泛出青煞,手背上的青筋起:“你是誰,你如何能擔此重任?”
蒙面人冷哼一聲道:“你不是大行宮的人,怎能指揮大行宮的行動?宮主對你救走花容容的舉動已十分不滿,他要我轉告閣下,你若願合作就得聽我的指令,否則你就請便。”
蒙面人冷聲道:“我對閣下已經是夠客氣了。”
“好,這件事待見過宮主後再説。”徐大川頓了頓,又道:“你可是準備在九蟒洞中除掉姚星華?”
徐大川道:“楊豔豔在仙記酒店,當着那麼多人的面約會姚星華,若姚星華死了,楊豔豔又有何能執行自己的行動計劃?”
蒙面人目光放亮:“體是為救姚星華而來?”
徐大川哼聲道:“我是為救你。”
蒙面人微微側身,手握住腰間劍柄,眼裏發出了慘綠的冷酷光芒。
刀出三寸,寒芒耀目。
徐大川忽然身子抖動顧一下,退後一步。
“當!”刀入鞘,徐大川轉身就走。
蒙面人沉聲道:“請閣下履行原計劃中的職責,休管其它鬧事。”
蒙面人鬆開握劍的手,劍柄上已沾滿了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