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厥大汗為夏侯堅給他醫好了龍爪樹,極為高興,問了姓名,當即賜酒三杯,並吩咐默躡太師道:“你替朕招呼夏侯先生。”默躡是代表大汗做首席的主人招待貴賓的,大汗這幾句話吩咐下來,當然是要默躡太師請夏侯堅到首席上坐了。
首席上坐的都是第一流的武學高手,而且除了主人之外,七個座位都坐滿人了,默躡太師默想了一想,走去與吐谷渾武士麻翼贊商量道:“這位夏侯先生是遠方貴客,你是自己人,讓一讓吧。”麻翼贊不敢不依,心中卻是很不舒服,想道:“他雖然醫術高明,也不過是個走方郎中而已,怎配坐上此席?”表面上裝得極為客氣,拉開椅子,讓他上坐,暗地裡將腳輕輕一絆,想把夏侯絆倒,令他當場出醜,那知心念方動,突覺腿彎一麻,躬下腰來,竟似要對夏侯堅行大禮一般,夏侯堅故作惶恐的神情,急忙將他扶起,連聲說道:“不敢!不敢!”麻翼贊但覺一股大力將他托起,饒是他用了渾身本領,竟然抗拒不來,這才大吃一驚,知道對方不但醫術高明,武功亦是深不可測,連忙拱手說道:“佩服,佩服!”而就在這剎那間,他腿彎的麻痺之感也登時爽然若失了。
這中間的變化,連菩提上人也未曾察覺也來,但覺麻翼贊前倨後恭,有點古怪,坐在鄰席的程達蘇則大吃一驚,心道:“這老頭兒的點穴功夫,當真是神出鬼沒,嗯,那晚用梅花針暗算我的,莫非就是此人?”只見默躡太師恭恭敬敬的請夏侯堅坐下,並向同席諸人介紹道:“這位夏侯先生醫術通神,小兒所患的頑症便是他醫好的,哈,哈,夏侯先生,想不到你不但能夠醫人,還能夠醫樹,我也給你敬酒三杯。”程達蘇聽了,對夏侯堅敵意更濃,原來他以前命南宮尚劫殺那花刺子模商人,本是想搶奪他們的藥材,獻給默躡太師的,如今默躡太師的兒子已給夏侯堅醫好,他送給太師的那份禮物,價值便當然大減了。
夏侯堅坐下,剛好與天惡道人對面。天惡道人尷尬之極,只見夏侯堅微笑說道:“邛崍山一別,未滿十年,道兄的腐骨神掌已經練成,小弟甘拜下風。”天惡道人雙眼一翻,道:“待盛會過後,還要請老兄多多指教!”其實他們暗中已較量了一場,天惡道人本來以為自己的毒掌練成,便可以天下無敵,那知對龍爪樹所下的劇毒還是給他解了。天惡道人自忖,就是直接與他動手,也未必能傷得了他,故此不敢當場發作。心中盤算,只待百優上人來後,再想法子贏他。
座中谷神翁與符不疑都是夏侯堅的老相識,幾個人開懷暢飲,談笑甚歡,天惡、滅度二人被冷落一旁,更為不快。
碰杯談笑聲中,忽聽得宮中內侍傳出來的報道:“新王妃駕臨,向貴賓敬酒來了!”
參加宴會的武土,人人都知道大汗新娶的王妃乃是國中第一美人,一聽說王妃到來,登時全場肅靜,屏息以待。
但見幾名宮女,猶如眾星拱月似的,簇擁著王妃,從內殿的月牙門緩緩走出,果然是絕色的美人兒!
李逸對新王妃本來不感興趣,但王妃既然來了,他當然也隨著眾人看她,不料這一看,登時令他驚得呆了。新王妃的相貌,竟然似曾相識,尤其是看她那眉宇間的神情,越看越似一個人。李逸苦苦思索,“她,她是誰呢?”
大汗喜孜孜的起身迎接,說道:“卡洛絲,今日是你我佳期,我特別為你宴請天下英雄,各方武士,這樣的來慶祝你我結婚大典,實是突厥開國以來,從所未有的盛宴,請你向各位貴賓敬酒一杯。”
新王妃低聲說道:“多謝大汗為我安排了這樣隆重的宴會。”隨即伸出纖纖玉手,舉起了一個白玉杯,笑盈盈的說道:“請各位貴賓幹了此杯!”
此言一出,李逸的酒杯從手中跌下,幸而南宮尚在他旁邊,急忙舉手一抄,另一酒杯未曾落地,便給南官尚搶至手中,南宮尚將酒杯遞還李逸,悄聲說道:“王妃果然美豔非凡。殿下你喝酒吧。”南宮尚還以為李逸是因見王妃美貌,以至動心,故此提醒他不要失禮。
李逸接過酒杯,心神稍定,想道:“不但這神態似曾相識,連說話的聲音也簡直一樣!她,她,她一定是武玄霜。”
不錯,這王妃確是武玄霜假扮的,真的卡浴絲已按照她們原走的計劃,冒充一個侍女,帶了新娘的嫁衣,乘原車回她的家鄉去了,這是她家鄉的習俗,突厥大汗雖然精明,卻絕對想不到有人敢冒充王妃,王妃卻冒充侍女,何況武玄霜本來也是秀麗非凡,並不在真王妃之下。
武玄霜也絕對料想不到李逸就在這座宮殿之中,而且居然看見她,要知武玄霜雖然用了易容丹,說的也是維族的語言,但她的神情是改變不了的,面貌的輪廓也還是不能完全改變的,李逸曾經和她千里同行,對她的一切是太熟悉了,縱然隔別八年,武玄霜的改容易貌,仍然瞞不過他。
李逸如墜入五里霧中,他看了又看,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麼可能是武玄霜呢?”武玄霜竟然成了大汗新娶的王妃?這事情未免太過離奇,就在李逸做夢也想不到。可是眼前的王妃,分明是他夢寐難忘的武玄霜!李逸一片茫然,狠狠咬了一下嘴唇,很痛,這可真不是夢啊!
八年前往事,霎時間重上心頭,峨嵋此劍,道畔談詩,千里護持,驪山訣別,這一切錯綜複雜的恩怨,到如今都已似夢如煙,然而回想起來,卻又似昨天一樣。忽然,李逸但覺眼前一片模糊,眼前武玄霜的影子忽然變成了他的妻子,他好似感覺到長孫壁幽怨的眼光在暗中注視他!李逸神智清醒過來,心中想道:“但願這不是武玄霜,唉,縱使是武玄霜,你也不應孩有這樣的心情了。”
這時李逸已把夏侯堅對他的勸告,勸他趁早找機會離開的勸告忘記了。他雖然自己責備自己,不應該對武玄霜再有這樣的心情,但他的眼光卻始終沒有離開武玄霜,可是武玄霜卻不曾發現李逸,賓客太多,每個人的眼光都在對著她,因此李逸的張惶失態,也就沒有引起別人的特別注意了。
新王妃對一眾賓客敬酒之後,突厥大汗帶她到席前去,說道:“這幾位是最尊貴的賓客,請妃子每人敬酒一杯。”符不疑嘻嘻笑道:“不敢當,不敢當!”輪到天惡道人之時,天惡道人舉起酒杯,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王妃,到王妃乾杯之後,他才記得喝酒,大汗心裡很不高興,想:“這道士好沒禮貌!”武玄霜面色稍變,但隨即便鎮定如常。不過大汗和天惡道人都已瞧在眼中,大汗以為是她討厭天惡道人的失態,對天惡道人更增惱怒。天惡道人則在暗暗吃驚,原來他已看出新王妃是一個武功極好的人,而且好似是在不久之前,還在那裡見過一樣?但不論他怎樣猜想,也不敢猜是武玄霜。
大汗與王妃回到座上,大汗吩咐一個侍從道:“你去請那兩位大唐使者前來。”這時中國雖已改唐為周,但蓄邦外族,習慣上還是把中國稱為大唐。武玄霜聽大汗這麼吩咐,甚是詫異。心道:“我可不曾聽姑姑說過要派使者來啊。”正自思疑,只見那兩個使者已走到席前,卻原來就是武玄霜在天山上碰見過的那兩個人——封牧野與祝見章。
封祝二人磕頭行禮,說道:“恭祝大汗君臨萬國,恭祝王妃永享榮華。”大汗哈哈大笑,說道:“兩位使者平身。”武玄霜心中惱怒,想道:“這兩個傢伙,假冒使者,丟盡了中國的體面。”這時她還不知道這兩個人是她的堂兄武承嗣派來的。
大汗微笑道:“卡洛絲,待這武士大會舉行之後,我便要揮兵打入中國。長安富麗之極,卡洛絲你可以住進長安的宮殿,要什麼便有。這兩位使者是中國女皇的侄兒派來的,這個女皇帝不得人心,連她的侄兒也反叛她,願意與咱們裡應外合,哈,哈,這不是上天助朕麼?這兩位使臣明天便要回國了,所以朕特另宣召他們來,可賀敦(突厥對王妃的尊稱),請你代朕賜他們一杯美酒。”
武玄霜雖然早就知道武承嗣結掌攬權,圖謀承繼他姑姑的帝位,卻還未料到他壞到如此地步,竟敢不擇手段,勾結外兵,背叛本國,心中又驚又怒,饒是她如何冷靜,神色間也不免稍稍露出了不滿,這時封祝二人剛剛抬起頭來,正好與武京霜的目光相接,似覺武玄霜的目光含有敵意,不覺心頭一凜,但隨即想道:“我們並沒有地方招惱王妃,她也許是另有甚麼不愉快的事情。心念方動,武玄霜已把兩杯酒遞了過來,微笑說道:“兩位使臣萬里遠來,多多辛苦,請飲此杯。”封祝二人見她和顏悅色,暗笑自己胡亂猜疑,接過了王妃手中的白玉杯,便即一飲而盡。
封祝二人向大汗與王妃叩頭謝恩之後,封牧野忽道;“我有一件緊急的事情要稟告大汗!”突覺大汗微有詫意,湊近少許,盯著他道:“請說!”封牧野道:“大汗所要尋找的那位李逸,他,他已經來到!”大汗吃了一驚,叫道:“到了,到了哪兒?”話猶未了,忽見封祝二人身軀搖晃,封牧野勃然變色,尖聲叫道:“毒,毒!”
不敢說出來而已,這時菩提上人一說出來,立即便有好幾個武士跟隨著他,冷言冷語的向天惡道人盤問。
天惡道人勃然大怒,指著菩提上人斥道:“你放屁!”菩提上人冷笑道:“你是天下第一使毒高手,除了你還有誰”?天惡道人有點懼符不疑,剛才符不疑的冷言冷語,他敢怒而不敢發作,但對於菩提上人,卻還不怎樣放在心上,何況符不疑只是轉彎抹角的影射,而菩提上人直言指斥是他,天惡道人如何按捺得住?但見他面色鐵青,菩提上人話猶未了,他便一抓抓來,暴怒喝道:“你有什麼憑據?你若說不出來,得給我磕頭賠罪!”
菩提上人早已防他毒掌厲害,見他一抓抓到,倏的避開,立即脫下連三裟,向他當頭一罩,也大聲喝逼:“還要什麼憑據?場中除你之中,還有哪個有這種下毒本領?你若不是心虛情怯,何須暴跳如雷?”
兩人從罵戰演為激戰,但聽得“嗤”的一聲,菩提上人的袈裟被撕成兩片,但天惡道人給他掃得身形不穩,琅琅蹌蹌的倒退幾步。
菩提上人袈裟被他撕裂,怒火上升,再也顧不得他是客卿身份,袈裟再展,又是呼的一聲,向天惡道人罩下,這一下他運了純真的內功,柔軟的袈裟變成了鐵板一般,呼呼抉風,將天惡道人裹得風雨不透。
天惡道人內功稍遜,他一連發了幾記劈空掌,仍然解不了菩提上人的攻勢!亦是怒火攻心,牙根一咬,瞪眼喝道:“你當我怕你不成?你磕不磕頭?再不磕頭,休怪我手下無情!”就在這說話的當,他臉上突然扭出了一層照氣,雙掌拍出,帶起一股腥風,菩提上人但覺頭暈目眩,胸口脹悶,料不到天惡道人的毒掌,未接觸到身體,也這樣厲害,不禁大吃一驚,連連後退。
大汗的隨從見他們鬧得不成體統,急忙向大汗請示,大汗說道:“先把宮中各處門戶封閉,不可放任何人出去!”原來他記起了封牧野臨死之前的告密,說是李逸到了這兒,怕李逸趁這混亂的時機逃跑。吩咐了這件事情之後,跟著淡淡說道:“你們派兩個人將天惡道人請到後面暫行安歇吧。”這句說話的意思,大汗的隨從武土當然明白,乃是要他們助菩提上人將天惡制服,押到後面以待大汗審訊。不過大汗不好直說出來,所以用了一個客氣的“請”字。麻翼贊和恰克圖聽了大汗的吩咐之後,立即撲上前去,幫助菩提上人。
場中菩提、天惡二人鬥得正酣,這兩人都是身懷絕學,各有奇能,雖然交手不過幾招,但每一招都是險到了極點。他們都在全神貫注,對付對方,根本就聽不到大汗說些什麼,也不知道麻翼贊與恰克圖是奉命來的。
這時天惡道人正在施用腐骨毒掌的神功,將菩提上人迫開兩步,陡然間忽覺腦後風生,知是有人襲到,天惡道人怒道:“呸,好不要臉!”反手一掌,但聽到“篷”的一聲,恰克圖那水牛般雄壯的身軀,竟自應聲飛起,跌出了一丈開外!麻翼贊是吐谷渾的第一名武士,武功十分了得,他使出摔跤絕技,腳尖一踮,上身一仰,將天惡道人的手肘架住,但天惡道人使了“千斤墜”的重身法,麻翼贊絆他不倒,說時遲,那時快,但聽得“嗤”的一聲,天惡道人的龍袍吃他一爪抓裂,麻翼贊正要擒他,忽覺一股腥氣,衝上心頭,麻翼贊頭暈目眩,胸口脹悶,登時全身麻軟,天惡道人一個“蹬腳”,反身踢出,“咕咯”一聲,麻翼贊那瘦長的身軀,像一根木頭似的,也倒在地下了。
天惡道人回頭一看,認出麻翼贊與恰克圖二人,麻翼贊也還罷了,恰克圖是大汗的衛士隊長,不禁大吃一驚,但這時菩提上人又已撲了上來,只聽得菩提上人喝道:“都不要上來,我非把這牛鼻子拿下來不可!”原來菩提上人也不知道麻、恰二人是來勸架的還是來幫手的,以他的身份,實不願有人幫手,剛才無惡道人罵他以多為勝,已是大大的傷了他的面子,同時他也不願有人勸架,所以他喝眾人不要上來。
天惡道人心頭一涼,想道:“恰克圖他也上來,難道是大汗疑心我了?”但菩提上人攻勢極猛,已不容他仔細思量,只好凝神應付。
大汗一看,只見恰克圖在地上哼哼卿卿,面目青腫,尚未爬得起來,但他還哼得出聲,麻翼贊卻似死屍般挺在地上,面色瘀黑,眼耳鼻口都滴出血水,顯然是中了天惡道人的毒掌,活不成了。
大汗因為天惡道人適才毒死龍爪樹,本來就已討厭了他,這時見兩個心愛的武士又被他所傷,更為惱怒,正想翻面,下令擒他,忽聽得守門的武士大聲叫道:“百優上人到來謁見大汗!”
但見一個身材高大的和尚,披著紫紅色的袈裟,十分惹人注目,混亂中宮殿本來擠滿了人,但百優上人身形所到之處,也不見他伸手推開阻路的人,另一些人便似潮水一般,紛紛後退!有一些本領稍弱的更跌倒地上,顯然他還來不及讓路,便給百優上人發出的一股無形潛力所推倒了。這種最上乘的“沾衣十八跌”內功,連穀神翁夏侯堅這般人看了,也不禁暗暗吃驚!
百憂上人並不舉步飛馳,但晃眼之間,便已到了場心,這時天惡道人正要施展殺手毒招,掌挾腥風,向菩提上人猛襲。這兩大高手,全力爭持,除了注目對方之外,對旁邊的一切,當真是到了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地步,百憂上人到來,場中那麼鬨動,他們竟似絲毫未覺。
這時菩提上人亦已感到胸口脹悶,腥氣攻心,知道如此下去,縱然不被天惡道人的毒掌觸及,亦將必敗無疑。就在天惡道人施展毒招之際,他一咬牙根,也用了全力,大打出手,但聽得“轟”的一聲,掌風起處,桌倒椅勒,殿攝震動,掌力之強,有如排山倒海,眼看四掌相交,兩大高手。便將同歸於盡。
就在這剎那間,兩大高手驟然感到身子一輕,立足不穩。但見百憂上人長袖一揮,當中一拂,天惡道人倒縱出一丈開外,菩提上人也踉踉蹌蹌的退了六七步才穩得住身形。這一下,全場高手,盡都震動,連符不疑也聳然動容,筷子在桌上一敲,讚道:“妙啊,妙啊!這老和尚當真是名不虛傳!”要知天惡菩提二人的掌力,足可開碉裂石,如今竟被百憂上人輕輕一拂,便將這兩大高手的掌力盡都化開,功力之深,實在比他剛才顯露的那一手“沾衣十八跌”還更驚人!
只聽得百憂上人斥道:“都是自己人,這樣拼命幹麼?”天惡道人生平只畏懼兩個人,一個是優雲神尼,一個便是百憂上人,對百憂上人的斥責,當然不敢發怒,懾懾懦懦的分辯道:“他,他胡賴我毒死魏王使者。”“魏王”是武承嗣的封號,百優上人看了橫在地上的封祝二人的屍體,說道;“他們便是武承嗣的使者嗎?哦,果然是中毒死的!這個毒可是有點奇怪!”
早些時候,突厥大汗要菩提上人將“國師”的封號讓給百憂上人之時,菩提上人本來只是口服而心不服,如今見百優上人的功力遠在自己之上,不由得心也服了。對百憂上人的斥責,也不敢發怒,低聲辯道:“是呀,上人,你也看出來了?你看這兩個使臣死得這樣奇怪,天下使毒的高手能有幾人?教我怎能不猜疑是他?”
百憂上人道:“你們且別吵鬧,待我再去仔細審視,天惡,你先把解藥取出來,把麻翼贊救了。”
百優上人謁見大汗,聽大汗說了封祝二人暴斃的情形,他自己又再去仔細審視,看了又看,臉上露出非常奇怪的神色,眼光向坐在首席之人掠過,冷冷說道:“是誰下的毒手?有這樣高明的本領,為什麼不敢站出來?”
符不疑嘻嘻一笑,捏了夏侯堅的手心一下,但就在這時,卻另外有一個人站了起來,大出眾人意料之外,這個人卻是百憂上人的大弟子陽太華!
百憂上人詫道:“什麼,是你乾的嗎?”陽太華道:“不是,但我知道在這座宮殿之中,有一個人一定知道是誰幹的,我要密奏大汗。”百優上人和他同至大汗跟前,陽太華道:“和程達蘇同來的那個上官敏,乃是李逸的化名,他不授受大汗的邀請,卻偷偷的改容易貌而來,顯然是存心和大汗敵對,這兩個中國使臣即算不是他毒死的,也必定是他的黨羽所為。請問大汗如何處置?”
原來程達蘇與陽太華兩人早已對李逸起了疑心,但還未確知他的身份,封祝二人則認出了“上官敏”就是李逸,不過他們要親自向大汗揭露,以便邀功,故此事先也瞞著程陽二人。想不到封牧野一說“李逸”二字,便中毒死亡,這自便宜了程陽二人,他聽了封牧所說的話,當然立即便猜到了“上官敏”便是李逸了。
大汗吃了一驚,心道:“這李逸膽子真大!”當下降旨說道:“只許生擒,不許傷他性命!”陽太華向程達蘇打了一個暗號,程達蘇便提起菸斗,站起身來。宮中筵開百席,陽太華與大汗的言語,除了與大汗相鄉開的首席請人之夕其他的人,都聽不見,只見大汗神色緊張,人人心中納罕。
李逸正自心亂如麻,忽見程達蘇向他走來,心中已知不妙,強自鎮定,站起來迎接,問道:“程幫主有何吩咐?”程達蘇端起了一酒杯,說道:“老夫有眼無珠,不識殿下,特地陪罪來!”李逸這一驚非同小可,急忙說道:“程老幫主喝醉了麼?”程達蘇哈哈笑道:“今日幸識殿下,雖醉何辭?來,來!我先向殿下敬酒一杯!”說時遲,那時快,但見他舉杯飲盡,突然張口一噴,一股酒浪好似白浪般射出,向李逸的“太陽穴”衝來,酒杯飛出,打李逸臂彎的“曲池穴”,程達蘇打穴的功夫出神入化,這兩下正是他的平生絕技,但聽得“當”一聲,另一酒杯正中李逸的臂彎,裂成幾片,另一股酒浪也射中李逸的額頭,李逸一個琅蹌,登時跌倒。
南宮尚的席位與李逸相鄰,見李逸突然被程達蘇打倒,大驚失色,急忙說道:“他確是李逸,但他化名而來,卻有因由,他是投奔大汗來的,大哥,你誤會了!”程達蘇喝道:“蠢東西,你識得甚麼,他是搗亂來的,連你也脫不了關係,你還敢為他求情!”一掌推開了南宮尚,彎下腰來,便要擒拿李逸。
程達蘇只道李逸已被他打中穴道,這一下還不是手到拿來,那知他的手指尚未觸及,李逸突然一個“鯉魚打挺”躍了起來,但見青光一閃,“唰”的一聲,程達蘇冷不及防,饒是他本領高強,閃避得快,右手的食指已被李逸的寶劍削了!
原來李逸的本領雖然尚不及程達蘇,但他所學的卻是正宗內功,程達蘇被南宮尚阻了一阻,雖然不過一盞茶的時刻,但李逸已趁此時機,運氣衝關,自行解開了穴道。
程達蘇被削去了二隻手指,勃然大怒,菸斗一磕,立刻便照李逸的頂門打下,李逸橫劍一封,但聽得一片金鐵交鳴之聲,震得耳鼓嗡嗡作響,程達蘇這支菸捍乃是百鍊金鋼,加上他深厚的內功,李逸的寶劍削它不斷。
南官尚急得滿頭大汗,卻是不敢阻攔,那班赴宴的武士們不知他們是為了什麼事情,在這森嚴的宮殿之中,自是不敢隨便插手,見他們打得激烈,紛紛避開,抱著看熱鬧的心情,看他們惡鬥。
武玄霜絕對料想不到李逸竟也敢來參加這個武士大會,剛才聽得陽太華的密奏,吃驚不小,但還不敢相信,這時一見李逸動手,認出了他的那把寶劍,也認出了他的那手峨眉劍法,果然真是李逸!她本要避開李逸的,但終於還是在這裡見面了。
程達蘇的打穴功夫出神入化,但見他的那隻煙捍天矯如龍,乘隙即入,不須多久,李逸只有招架之功,武玄霜暗暗叫苦,但她現在乃是王妃身份,在大汗跟前,毫無辦法。只有極力抑制自己,不敢叫大汗瞧出來。
她雖然極力壓制,神色之間仍是掩飾不住。大汗好生詫異,望著她道:“卡洛絲,你怎麼啦?有什麼不對?不必害怕,他不會打上這兒來,我是想看看這兩個人的本領,你害怕,我就叫菩提上人出去,將那個李逸趕快擒下,結束了這場比試吧。”
武玄霜稍定心神,說道:“沒甚麼,我不是害怕,我是有點疑惑!”大汗道:“怎麼?”武玄霜道:“剛才那個中國使臣,似乎說他是武則天的什麼人,武則天不是中國的女皇帝嗎?”大汗道:“是呀!”武玄霜道:“你剛才又說這個李逸乃是大唐的王孫,那麼他應該與武則天作對才是,怎麼中國使臣又說他是武則天的人?”
其實封牧野臨死之前所說的那句話,指的乃是武玄霜,也正是因為他突然認出武玄霜,驚恐過度,所以末曾把話說完,便心臟爆裂而死。武玄霜當然也知道封牧野說的是她,她故意扯到李逸身上,用意正是要為自己遮掩。
哪知大汗對她沒有疑心,天惡道人卻早已對她猜疑了。大汗說道:“這個李逸他雖在大唐王孫,但不肯歸順於我,或者真是武則天派來的也說不定。權力之爭,難說得很,你看那武承嗣是武則天的侄兒,他不是也派了使臣來要我將來扶助他做皇帝嗎?”武玄霜聽出大汗絲毫沒有疑心她,放下了心頭一塊大石,暗暗盤算用什麼方法可以去救李逸,但她無意之間,眼光一瞥。卻見天惡道人也正在用一種奇異的目光看著她。
天惡道人越看越是起疑,他早已看出武玄霜是個極有本領的女子!這時又聽出她的聲音好熟,竟似在那兒見過似的,心中想道:“這個封牧野分明是面向她說出你,你是武則天的,的……”那幾個斷斷續續的字眼,可惜這一句話沒有說完,但揣度意思,這個你字指的不應該是李逸,而應該是這個王妃,她是武則天的什麼人呢?是武則天的奸細還是與武則天有勾結的人?身份卻是突員交屬國的一個公主,而且是大汗新娶的王妃。要說她是武則天的什麼人,這簡直是不能想像的事!”天惡道人雖然大膽猜疑,卻怎樣也還不敢想到她便是武玄霜。
武玄霜忐忑不安,向大汗耳語道:“這個道士賊忒忒的一對眼睛直看著我,我有點害怕。”大汗也注意到了,他對天惡道人毒死龍爪樹一事,本來就不高興,這時見他對王妃這樣無禮,更為惱怒,但以大汗的身份,又正在招納能人的時候,一時不便發作,於是冷冷的瞟了天惡道人一眼,卻對百憂上人說道:“大師可瞧出了是什麼人毒斃使臣的麼?哼,哼!這毒藥下得好厲害,無論如何,今日必須先查出這下毒的人!”言下之意,自是猜疑下毒的便是天惡道人,他怕百憂上人與天惡道人友好,予以庇護。
百憂上人一直就在審查這兩個使臣的死因,他剛才伏在地下,聞了封祝二人流出來的血液的氣味,這時方站起身來,正皺著眉頭思索。
大汗向他一問,他突然雙眼放出光芒,應聲答道:“不錯,瞧出來了。這兩個使臣不是死於毒藥!”大汗急道:“你瞧出來了?是誰?”恰克圖也問道:“怎麼,不是毒藥?那又怎麼會六竅流血,當場暴斃?”
但見百憂上人神色凝重,緩緩說道:“且待我先找出行兇的利器。”突然把封牧野的屍體翻轉過來,掌心對著他背心的“大椎穴”一按,雙指拈起了一枚三寸長短的梅花針,接著依法施為,在祝見章的“大椎穴”也拈起了一枚梅花針,這一下自大汗以至首席諸人均是大吃一驚,大汗驚的是哪個施放毒針的人竟是如此厲害,滿堂高手眾目睽睽,竟然被他神不知鬼不覺的連殺二人,要是這個人偷偷的向自己射一口毒針,哪還了得?首席幾個頂尖兒的武學大師吃驚的卻是百憂上人的內功竟然精妙如斯,掌心一按便能吸出毒針,這手功夫、他們自問都辦不到。
百優上人說道:“這梅花針不是天惡道人的東西,他有的透穴神針,我能夠分別!”說了這兩句話,便將那枚梅花針擺在掌心,走到夏侯堅的身邊,突然問道:“你便是金針國手夏侯堅麼?老納久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