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敏走出山谷,心中疑團未釋,悶悶不樂,突然,自大石之後閃出一個縞素身影。
嶽敏定睛一看,原來正是“三羽毛”之幼女羅湘君。
此女名列“四色天狐”之末,但武功卻高出乃姊多多,且為人正派,容光懾人,有如出水白蓮,一塵不染。
因而,嶽敏對她早生好感!
羅湘君卓立在晨風之中,縞袂飄飄。超塵脱俗,直欲凌空飛去一般。
此刻她那妖顏上綻出醉人的笑意,道:
“嶽小俠怎的落了單?”
嶽敏道:“她負氣走了,這女人毛病太多,走了也好,省得動輒得咎!”
羅湘君道:“‘索魂仙’心黑手辣,死在她手中的黑白兩道高手,數在千字以上,但他獨對嶽小俠另眼相看,看來嶽小俠的福氣不淺哪!”
“見鬼!什麼福氣,簡直是受氣!”
羅湘君“咭咭”嬌笑一陣,又一肅容道:“‘索魂仙’已對小妹起了殺機,遲早要向小妹動手!”
“怎麼?她向你下手,難道你得罪了她?”
“沒有!”
“那為什麼?”
“為了你呀!”
“為我?”
“嗯!”
“為我什麼?”
“因為你對小妹……”
羅湘君赴前兩步,嬌軀一扭,粉頰上飛起兩朵紅暈,一雙剪水雙瞳,像在説話似的,注視着嶽敏。
嶽敏那知女孩兒家的心理,忖道:“怎麼搞的?天下的女人,都是怪物麼?”
微風徐來,少女身上獨有的陣陣幽香,往嶽敏鼻孔中猛鑽。
他又是一徵,暗道:“難道天下所有的女人,身上都有這種怪味道?!”
他不解地道:“我對你怎樣?”
“你……你對……小妹……我不來了!”
羅湘君粉頰飛紅,吶吶而止,手弄衣角,不勝嬌羞,但她那一雙剪水雙瞳,卻好象在説:
“傻子!難道你還看不出來麼?”
但嶽敏怎知她的心意,不由大奇,付道:“又是不來了!真是莫名其妙,那個叫你來的?”
他大聲道:“我以前還以為你很聰明呢!”
羅湘君微微一怔,道:“你説我傻?”
“嗯!”
“怎見得?”
“原來和‘索魂仙’差不多,連一句話也説不清楚!”
羅湘君“噗嗤”一聲,笑得花枝招展,粉頰更紅潤了。
“你笑什麼?”
“我笑……我笑……我們兩人之中有一個是傻子!”
“傻子?你是説我?”
“我沒有説你嘛?反正不是你就是我!”
“那你最好説清楚點!你就是你,我就是我!因為我討厭‘傻子’這句話!”
羅湘君又笑彎了腰,但小妮子心中不知是氣是愛。
氣由愛而生,愛由氣而發,這種憨直的少年人,正是多情少女所傾心的對象,她的氣是因為在露骨表示之下,對方仍不能領悟,愛的是他這種純真敦厚的個性,正表示他的內心有如一張白紙,一塵未染。
羅湘君美眸連轉,小嘴一嘲,道:“那麼嶽哥哥是討厭小妹羅?!”
嶽敏猛搓雙手,不安地道:“我沒有討厭你呀!”
羅湘君一看他那氣極敗壞的幼稚之態,不由忍俊不住,嚶嚀一聲,投入嶽敏懷中。
嶽敏大吃一驚,手足無措,道:“君妹不要這樣,小兄駭怕極了!”
羅湘君道:“你怕什麼?”
嶽敏一險惶恐之色,道:“我怕壞了你的名頭!”
羅湘君不由一怔,道:“怎會壞了小妹的名頭?”
嶽敏道:“小兄和‘索魂仙’在那小轎之中,被你姊姊看到,所以她們説‘索魂仙’不好聽的話。”
“嗯!有一點!”
“小妹呢?你怕不怕?”
“不怕!”
“你喜歡我麼?”
“……”
羅湘君的嬌軀,被嶽敏有力雙臂摟着,全身微微擅抖,嬌軀乏力,兩人坐在大石之後,其實羅湘君此刻已躺在嶽敏懷中。
羅湘君星目微張,吐氣如蘭,望着誠惶誠恐的嶽敏,粉臉有意無意地漸漸貼近,道:“敏哥,我是傻子!”
“你不象傻子呀!”
“要不就是你!”
她説到此處,又“咭咭咕咕”嬌笑起來,露出一口編貝似的白齒,血紅的櫻唇,象火一般地向嶽敏嘴邊赴近。
嶽敏有些氣促,道:“原來你是轉彎子罵我呀!”
羅湘君玉臂一緊,吃吃嬌笑不已。
嶽敏雖然不解風情,但他已弱冠之年,更非柳下惠再生,軟玉温馨抱個滿懷,自不免綺念橫生。
他低頭注視着羅湘君的嬌靨,道:“君妹,小兄如果親了你,會壞了你的名頭麼?”
羅湘君星目微閉,面綻微笑,兩頰好象熟透的蘋果,全身都散發出撩人的幽香。
但是停了一會,嶽敏仍未行動。正在呆呆地出神。
羅湘君猛咬一下下唇,道:“當然會壞了小妹的名頭!”
嶽敏如被蛇咬似的,推開羅湘君,一躍而起道:“幸運,幸運,尚幸小兄還未親你!”
羅湘君被他推開,差點摔倒,不由又氣又混,滾視着他那餘悸猶存的面孔,幽幽地道:“晚了!”
嶽敏大聲問道:“晚了!小兄沒有親你呀!”
羅湘君極力忍住笑意,板着面孔道:“你可知道男女授受不親這句古訓?”
“知道!”
嶽敏面色一黯,象被判死刑的囚犯似的,惶恐之情,兼而有之。
羅湘君道;“你我擁抱半天,早已壞了小妹的名頭!”
“那怎麼辦?”
嶽敏急得直搓手,滿地繞圈子。
羅湘君又差點笑出聲來,連忙別過頭去,道:
“小妹再也不能嫁人了?”
“一輩子不能嫁人?”
“嗯!”
“那怎麼辦?”
“只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你快説呀!”
“你再抱起小妹,對小妹説一句話。”
嶽敏半信半疑地道:“這個辦法行麼?”
“信不信由你!”
“好吧!只要壞不了你的名頭,我怎麼樣都行!”
他説着,又抱起羅湘君,道:“你要我説什麼?”
羅湘君摟着他的脖子道:“你用腦筋想一想吧!應當説什麼?”
嶽敏正要説話,突然一聲冷哼,兩人面前,已經站定一個全身黑色夜行衣靠,背插短劍的少女。
來人正是去而復返的“索魂仙”崔珊。她面罩寒霜,殺機陡現。道:“‘四色天狐’沒有一個好東西!連你羅湘君也包括在內。”
嶽敏急忙將羅湘君放下道:“珊妹不可傷她!不然的話,我再也不理你了。”
“索魂仙”嘴角顯示兩道弧線,冷峻地道:“你被狐狸猜迷住了,還在作夢呢!有一天你會死在四狐手中!”
愛之愈深,責之愈切,真是一點不假,“索魂仙”視嶽敏如禁臠那能容別人染指!尤其嶽敏對羅湘君另眼相看,羅湘君又比另外三狐美得多多;怎不引起她的嫉火!
“索魂仙”獰視着羅湘君,似乎在盤算如何下手?她知道嶽敏心地善良,且對羅湘君頗有好感,如果當面殺死她,嶽敏可能拂袖而去,永遠不會再理她。
好個“索魂仙”,果然有她的一套,她微微一嘆,道:“算了!只要你自己不怕,我又何必替古人擔憂!”
她又向羅湘君揮手道:“走吧!走得越遠越好!”
羅湘君也不是愚笨之人,她知道“索魂仙”能暫時放過她。不過是顧及嶽敏,今夜也就是沾了嶽敏的光,不然的話,對她焉能輕易放過!
羅湘君深意地睨了嶽敏一眼,緩步下峯而去。
嶽敏對“索魂仙”仍然不滿,理也不理她,大步下峯。
“索魂仙”俏險上又泛起懾人的煞氣,但好象被另一種力量淹蓋,一閃即沒,冷笑一聲,道:“傻子回來!”
嶽敏對她已傷透了心,牛脾氣大發,悶聲不響,腳步加快,往下疾奔而去。
突然,峯下傳來喧吵之聲,嶽敏循聲望去,只見一株大樹之旁,站着十餘人,正在不停地向中央一個身軀高大的老人作揖打躬,神態十分虔誠。
高大的老人慈眉善目,紅光滿面,一雙電目,精光暴射,令人不敢逼視。
嶽敏好奇心大熾,走了過去,高大的老人看了他一眼,使他機伶伶地打一寒顫,雖然老人險上略帶笑容,但不知怎地,嶽敏頓感一股涼意由心中升起。
四周十餘人看到嶽敏,立即同聲喝道:“孺子不可無禮還不快拜見‘拳王之王’拳先生!”
“啊!‘拳王之王’!原來這老人就是武功高不可測的‘拳王之王’,無怪他的目光令人不敢逼視!”
嶽敏再仔細一打量這十餘人,啊!原來都是知名之士,且有的曾參加過此次的論劍。
其中有“獠牙鬼丐”宮大光,“千里追風客”蕭冰,“龍門吊客”桑門奇,“青衫老人”東門劍,“辣手青天”雷嘯峯,“八臂神農”裴剛,另外幾個,也多在四旬以上,精神飽滿,看來都是江湖一流高手。
嶽敏一看這些人邪正都有,皆對“拳王之王”必恭必敬,深知這“拳王之王”眾望所歸,果然名不虛傳,反之,這些武林高手,絕不會對他如此虔恭。
嶽敏跟張老伯伯讀了幾年書,也知道尊師重道之禮,立即上前拜見。
“拳王之王”呵呵大笑,道:“好,好!好極了!小友師門可否見告?”
“拳王之王”聲調和藹可親,使人頓生孺慕之情。
嶽敏正欲回答,突然背後有人代答道:“白衣‘天下第一劍’之徒‘子午劍’嶽敏!”
“啊!”四周十餘人一齊驚噫一聲,這才知道他就是此番論劍大會上,與那蒙面白衣“天下第一劍”各拼三掌的“子午劍”。
他們當時雖知嶽敏是個少年人,那是因為他,口帶童音,但沒想到尚是一個弱冠未到的年輕人,因而,大家都感到十分驚奇。
嶽敏已聽出剛才代他答覆的“索魂仙”崔珊,所以連頭也沒回一下。
但“拳王之王”在這剎那之間,電目中奇芒大熾,形同兩道利刃,看了嶽敏一眼,又笑容滿面,呵呵大笑道:“好極了,青年有為。可喜可貿,不知令師的‘借勁’咳!好極了!好極了!”
嶽敏微微一驚,忖道:“他剛才好象要説出師門的‘借勁彌氣玄功’,但又中途打住,奇怪!師父臨終時曾嚴加囑咐,此功絕不能告訴別人。反之,即有殺身之禍,這‘拳王之王’又怎會知道。”
嶽敏雖然暗自吃驚,但其餘諸人都懵然不覺,連“索魂仙”也不例外。
“好極了!”似乎是“拳王之王”的口頭語,令人有親切之感。
此刻他自懷中取出一個小瓶,將紅色藥丸分給在場之人,每人三粒。
“辣手青天”雷嘯峯激動地道:“拳先生以‘返魂丹’見贈。晚輩永生不忘,此藥據説能生死人而肉白骨,較之白衣‘天下第一劍’樓大俠的‘大還丹’獨高一籌!”
其餘諸人作揖打躬,如獲至寶,嶽敏心知此藥一定十分珍貴,也附合道謝一番,將藥納入懷中。
“八臂神農”裴剛為人憨直,他久已嚮往“拳王之王”的神技,遂宏聲道:“拳王之王神技蓋世,有如天際神龍,晚輩今日有緣一見,可謂有幸,可否請拳先生略展神技,一開眼界?”
“八臂神農”為人耿直,此舉雖然不大禮貌,卻是在場諸人所共同希望之事,眾人聞言一齊注視着“拳王之王”。
“拳王之王”呵呵大笑一陣,直震得在場諸人熱血一陣翻騰,道:“好極了!好極了!不過老夫荒廢已久,恐怕會使各位失望!”
“哼!裝什麼蒜!”眾人大驚,回頭望去,原來是“索魂仙”所發,但眾人不知她是為誰而發,因她此時側目他視,一臉不屑之色。
雖然她説話的時候不大對勁,但在場諸人不相信是為“拳王之王”而發,雖然如此,大家也都怒視她一眼,不再理會。
只有嶽敏因不願理她,所以沒有回頭,但他卻發現“拳王之王”在“索魂仙”説話的剎那之間,電目中閃過一道懾人的光芒,一瞬即沒。
嶽敏江湖經驗太差,心內納悶,覺得這位舉世敬仰的“拳王之王”有時予人的印象太好,如冰春風,但有時目中奇芒一閃,又不禁令人還生寒意。
“拳王之王”呵呵笑道:“既然各位有此雅意,老朽也不便有卻各位盛意。”説着,摔出碗口大的拳頭,向大樹上亂揮了幾下。
眾人凝目而視,不敢眨一下眼睛,因為這是天下奇學,今天能看到“拳王之王”的絕技,可謂無上的眼福,今生還不知道能否看到第二次呢!
數十雙眼珠子死盯着大樹上,一瞬不瞬,但大樹毫無變化,連動也沒動一下。
大家似乎有點懷疑,但又不敢懷疑,因為“拳王之王”的俠名,早已深植在武林中人的心田之中。
但事實擺在眼前,大樹完好無差,毫無異樣。
大家忍耐不住,回頭看去,不由驚噫一聲,原來就在這一會工夫,“拳王之王”已經走得無影無蹤。
就憑這份輕功,就把諸人震住,因為這大樹四周的半里之遙,毫無隱身之處一望無遺。
突然,有人大叫一聲:“快看!”
只見大樹上樹葉紛紛飄落,不一刻工夫,脱得精光,僅勝下光禿禿的樹枝。
但怪事仍不以此為足,葉子剛剛脱盡,突然又發出類似蠶食之聲,只見所有樹幹和樹枝上的樹皮,都暴卷而起,變成一團團的樹皮之球,綽落地上。
諸人目瞪口呆,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怪事完了麼?
沒有!
樹皮完全脱落之後,大樹突然微微搖動起來,越搖越快,越來越急,忽忽生風,沙飛石走。
突然,“喀察”地一聲,合抱粗的樹幹,竟齊腰折斷,諸人連忙暴退數丈,堪堪避過。
“啊!‘拳王之王’!天下至尊!”
“啊!‘拳王之王’!神技蓋世!”
“啊!‘拳王之王’!‘拳王之王’!‘拳王之王’!”
眾人如同瘋狂一般,只有“索魂仙”木立不動,險上沒有絲毫表情。“拳王之王”俠名久著,但他的神技,親眼見過的,卻寥寥無幾,這種神妙的內力,真是聞所未間。
能以虛空發拳,震落樹葉,已屬曠古奇聞,那知他的內力有如源源不絕的浪潮,越來越大,剝光樹皮之舌,力道竟有再度暴增數倍,摧枯拉朽,將大樹吹拆。
若非親眼所見,場中任何一人,也不會相信!
眾人呆望着枯樹,嗟嘆良久,才四散而去,僅勝下嶽敏卓立當地,連“索魂仙”也不知何時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