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瑾的計策就是緊咬笑月的尾巴,趁其不備,反攻漢陽,等他重回漢陽城東時,卻意外遇到武昌守軍。
遂問:“你們怎麼來啦?”
將領們道:“我等前來接應丞相。”、“是呀,我們剛擊退了來犯敵軍,於是趁勝渡河,來救漢陽、漢口。”
武漢三鎮所以難攻,便在三鎮可以相互馳援,彼此牽制,而今武昌守軍來救,亦屬慣例。
但周子瑾總覺得有地方出錯,想了一想,又問:“你們俘獲敵方多少人馬、派來多少兵丁?”
一名將領答道:“敵人逃之夭夭,俘獲甚少,至於我方渡河到此的則有兩萬多人。”
周子瑾擊掌罵道:“該死!誰叫你派這麼多人來!武昌危矣!”二話不説,勒馬趕向城南。
諸將納悶,紛紛跟隨。
沿途早有探哨接踵而來,陸續報道:
“啓稟丞相,洪軍不知從哪冒出,水陸併發,又來圍攻武昌城啦。”
“啓稟丞相,洪軍攻破武昌西門,前鋒郭赴義將軍戰死。”
“啓稟丞相,洪軍攻破武昌南門,留守的鳥將軍向您求援。”
“啓稟丞相,武昌、武昌被洪軍攻佔啦。”
及至漢陽南門,登城瞭望,周子瑾只見武昌城頭易幟,可聞洪軍歡聲雷動。
跺腳嘆道:“我又敗了,又敗了……”
有將領問道:“丞相,這、這是怎麼回事?”
周子瑾道:“早在跟咱們談判前日,洪軍的主力便已渡江,準備專打武昌一地啦。”
又有將領問道:“那麼先前……”
周子瑾道:“先前他們攻打漢陽與武昌北門的人馬,一定只是偏師,做個幌子而已,”轉顧諸將,“目的是把我們全部誘來此處。”
的確。笑月利用活屍陰兵,破漢陽、攻漢口,平白多了數萬兵馬,實力陡增,自然可以把主力調往長江南岸,專打武昌。
武昌得不到漢陽、漢口支援,過半兵馬反去了漢陽、漢口,城中僅剩一萬多人,如何抵擋七萬洪軍猛攻?
周子瑾即命:“傳我號令,兵分兩路,一路隨我前往漢口接應,一路迅速過江,直奔嶽州。”
又有將領問道:“丞相,您要放棄漢陽與漢口啦?”
周子瑾苦笑:“笑月既破武昌,便無後顧之憂,可以揮軍直搗嶽京(州)了,你倒説説,漢陽、漢口重要,還是皇上重要?”
當年清軍便常由武昌直搗嶽州,所以吳三桂傾盡全力,佈下二十餘萬的大軍,方能與清軍對峙半年。
這時嶽州前線止有八萬兵馬,一旦洪軍殺至,後果不堪設想。
諸將旋即體悟。
大軍於焉分做兩支,一南一北,各奔西東。
同時在武昌城中……
笑月、圖海與丹多義律齊聚中軍行營,商討如何安民撫兵、接管城防等事。
丹多義律尋思道:“對了,王爺怎麼還沒回來,該不會有了麻煩啦?”
笑月走至窗邊,仰視遠方天空,發現對岸密佈的烏雲漸漸散去,顯見地藏王與屍魔鬥法結束了。
遂道:“倘使正勝邪敗,那麼殿下自能平安歸來,倘使正敗邪勝,那麼殿下此刻已不在人間,你我亦無能為力。”
圖海點頭道:“神通這種東西,咱們不懂,去了也沒用。”轉向丹多義律安慰:“打仗這個玩意,你我可就懂啦,咱們還是上戰場吧。”
丹多義律愣道:“馬上去打嶽州?那漢陽跟漢口怎麼辦?”
笑月道:“打下嶽州城,捉了吳世墦,戰爭就能結束。眼前吳軍中計,嶽州前線空虛,不趁這當口去打嶽州,更待何時?”
丹多義律悟道:“這倒也是,那我去準備準備。”
正説間,陳近南走了入帳,接口問道:“準備什麼?”
“殿下!”笑月三人又驚又喜,紛紛衝了上前相迎:“你沒事啦?太好啦!”“怎麼?地藏王打贏了麼?”、“您是怎麼回來的?”
陳近南道:“我啊,一個人在漢口城中左衝右突,又要躲避活人,又要躲避死人,好在他們活人跟死人也打成了一團,幫我解決了不少麻煩,後來呢,不知什麼時候,所有的活屍全都倒地不起,我料是屍魔輸了,這才趁亂逃回來。”
三人見陳近南安然歸陣,甚為歡喜,又聽説地藏王打贏了屍魔,更是喜上加喜。
笑月笑道:“好在我們也沒教你失望,奪佔了武昌啦。”
陳近南還以一笑:“看來,周先生又輸你一陣了。”
笑月旋將軍機佈署事宜,概要地同陳近南匯報,好讓陳近南掌握局勢……
忽有一人説道:“怎麼?打贏了戰爭、擺脱了魔神,立馬就忘了本座啦,連個謝宇也不捨給?”
眾人愕然,循聲去看,看見一名圓臉的彪形大漢,端坐正首的洪王王位之上。
陳近南識得對方便是地藏王的分身附體。
圖海卻拔刀喝道:“大膽狂賊,王爺的位子你也敢坐,該當何罪!”
陳近南連忙攔阻:“欵,我這個王位,怎能跟它的王位相比。”趨前合掌跪拜道:“阿彌陀佛,地藏王菩薩在上,請受信男陳近南一拜,並致十二萬分的謝意。”
笑月三人面面相覷,未幾,也連袂合掌跪拜道:“菩薩在上,請恕我等失禮。”
“阿彌陀佛。”(丹多義律不知如何應對,未敢答腔。)
地藏王笑笑,擺手説道:“都起來吧。”
眾人方起。
陳近南笑問:“屍魔……是怎麼被您打敗的呀?”
地藏王道:“它?沒輸,只是傷了、累了,躲到不知哪裏去了。”
陳近南跳腳道:“什麼!那它還會再回來羅?”
地藏王笑笑:“你急什麼,下回它再現身,你不知已經輪迴幾次啦。”
陳近南於是鬆了口氣。
地藏王又笑:“有一個人,你得見見。”
陳近南一怔:“誰呀?”
地藏王拍了拍手,身旁一道障眼法咒頓消,耿雨呢走了出來。
話説二郎神廟一役,林錦昌不見了耿雨呢,原來,是被地藏王帶走的。
陳近南同耿雨呢四目相望,彼此都覺尷尬。
地藏王道:“本座答允你的事情,一一辦到,你答允本座的事情,卻未完成,今日,請你當着本座的面,把事情了結吧。”
陳近南偷覷了耿雨呢一眼:“您是説……”
地藏王變了臉色道:“少跟我來純情少男這一套,你是個痞子,又結過兩次婚了,會不曉得本座所指何謂!”
陳近南搔了搔頭:“菩薩呀,我或許不是什麼純情少男,可人家卻是位純情少女,您這樣幹,不嫌唐突了些。”
“唐突?”地藏王冷哼:“你這不學無術的傢伙,還懂得唐突這個詞彙?再敢拖三拉四,休怪本座對你唐突起來!”
陳近南心裏罵道:“幹!這廝今日説話,一直找我麻煩,根本不把我當自己人嘛。”
耿雨呢一旁也説話了:“陳、咳,洪王殿下,你放心吧,為了信守承諾,再怎麼樣唐突,我都、我都願意承受。”説完,低頭垂目,一副“隨便你了”的姿態。
陳近南心裏苦笑:“哇哩……啊是怎樣?好像嫁給我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搞什麼嘛。”
地藏王不待回應,伸手指着笑月道:“你,馬上對外宣佈喜訊,就説今日王爺大婚,犒賞三軍。”
笑月道:“菩薩,我們才正想趁勝進擊,恐怕……”
地藏王打岔道:“本座乃是出了名的凶神,又是陰神中的陰神,你敢跟本座羅哩羅唆?嘖嘖,將來你死之後,進了陰間,恐怕……”
笑月忙道:“謹尊法旨!在下,這就去辦。”嚇得匆匆出門去了。
地藏王旋又手指丹多義律:“你,分派人手,準備喜宴。”手指圖海:“你,速去城裏找來新郎、新娘所需的一應物事。”
圖海與丹多義律不敢羅唆,匆匆亦去。
陳近南道:“我,回去跟我家小鵲鵲説一聲。”
地藏王喝止:“給我站住!你,乖乖地待在這裏,等着洞房。”
陳近南道:“您是地藏王還是保生娘娘呀?管到我的洞房來啦。”
地藏王笑笑:“數十年後,你會明白,本座今日為何如此安排,至於這會,哼哼,別多問啦。”
陳近南道:“可我總得跟她打聲招呼吧,她是我的老婆,而我要結婚了耶。”
地藏王道:“想打招呼,行,本座幫你。”旋即閉目靜默,隔了一隔,複道:“行啦,她知道啦。”
陳近南心想:“這麼快?莫非他用了傳聲入密的神通?”忙問:“那她……生氣了麼?”
地藏王道:“有什麼好氣的,當初她也答應的,你忘啦?”
陳近南啞口無言。
想到雲絲鵲的脾氣,再看到耿雨呢的表情(殊無喜色),這場婚事,實在令他高興不太起來。
但是又何奈?他還是撿了張椅子坐下,乖乖地等。
婚禮終於當晚盛大舉行。
三軍將士得以大吃大喝、酣睡唱歌,各個無不歡悦。
武昌城一洗白日的血腥肅殺,處處紅燈高掛,人人喜慶太平。
拜完天地,地藏王便離去,地藏王一去,諸將便都來啦,來鬧洞房。
陳近南被酒灌得又醉又嘔,狼狽不堪,上了牀,也沒力氣去對付新娘子羅。
睡到隔天日上三竿了才醒……
此後,一道道軍情急報紛至沓來,兒女私情,陳近南是既無暇、也無心。
洪化(順化)元年二月春,包力士踏平廣西,率軍北上,開始進攻衡陽城,牽制吳軍。
同月月中,四川總督王緒背叛周子瑾,逕於成都宣佈改旗異幟,歸順順化皇帝。
陳近南與笑月固然不齒王緒的作為,卻也不好拒絕,遂授勳,即命王緒東進。
月底,圖海攻陷江陵,盡收長江北岸。
包力士攻克衡陽的消息也同時傳來。
周子瑾趕忙調集麾下所有兵馬,湊出十五萬人,欲於嶽州、長沙兩地,與洪軍拚個死活。
三月初,寒意漸消,春暖益甚。
陳近南率兵十萬,直抵嘉魚(嶽州北方城市),包力士率兵五萬,直抵湘潭,福建巡撫劉林率兵三萬,連同江西守軍一萬,趕赴萍鄉(湖南、江西邊界),王緒奉兵四萬,堵住湖南通往貴州省的沅江一帶。
洪軍四面包抄,發動總攻。
三月中旬,吳軍各地陸續淪陷,敗軍不斷湧入嶽州、長沙,嶽州、長沙相互依持。
旬後,包力士仗着火炮,攻破長沙,嶽州遂成了孤城。
陳近南亦與包力士、劉林各部,當着嶽州城下會師。
二十多萬洪軍將嶽州圍得水泄不通,陳近南去信城中,要求周子瑾投降。
偏偏周子瑾毫無回訊。
這一日,投降期限已過,陳近南、笑月連同諸將,並轡馬上,商議攻打嶽州的辦法。
陳近南首先説道:“大家都來講講,怎麼攻打才好。”
包力士志得意滿道:“集中火炮,專轟一處,然後派遣騎兵,趁勢衝入。”
劉林與王緒附和:“嗯,就這麼辦。”、“末將也認為如此。”
圖海則道:“周子瑾甚知火炮的妙用,麾下火炮甚多,咱要轟破城池不難,要趁勢衝入嘛,那卻不易。”
丹多義律亦道:“是啊,聽説周子瑾收了一名葡萄牙國人,專擅打炮,末將以為,單靠火炮攻城,怕是佔不了便宜。”
陳近南轉問笑月:“丞相,你以為呢?”
笑月道:“行與不行,咱們試一試便清楚了,不先試試,我也想不出什麼妙計。”
陳近南點頭道:“那就照包力士説的,咱們開始攻城!”
當日正午,包力士聚集各部火炮,共計一千餘門,猛轟嶽州城東,過沒多久,便將城東轟出了一個大缺口。
頃而劉林與王緒各領騎兵搶進,不料周子瑾的部隊以火炮還擊,打退了劉、王的騎兵,還將缺口迅速地補上。
這頭,丹多義律見狀,笑顧圖海:“上回在藍關,我就是這麼敗的。”
圖海亦是笑嘆。
包力士諸將隨即慚愧回陣,自行請罪。
陳近南擺了擺手:“倘使戰敗便要獲罪,我早死了好幾回啦。”
轉問笑月:“你説,咱們該怎麼辦?”
笑月遙指嶽州城東,道:“周先生麾下恐有奇人,你們瞧,坍塌的城牆,他只花了一點功夫,便已補上。”
丹多義律道:“那位奇人,應該就是葡萄牙國人,奇格。”
笑月一愣:“你認識他?”
丹多義律道:“僅在澳門見過一次面,算不上認識。”
笑月忙問:“這位奇格是個什麼樣的人?”
丹多義律道:“這位奇格是個基督教教士,能通漢語,舉凡火炮、工程、經濟、農事,無所不通,套用你們的一句話,叫做上通天文,下通……下通……”
笑月接道:“下通地理。”
丹多義律笑笑:“正是。”
笑月聽了,為之沉吟。
丹多義律複道:“丞相不用過慮,奇格雖然懂得很多,獨獨不懂兵法。”
笑月苦笑:“他不懂,可週先生懂呀。”
圖海這時來道:“我看這樣,咱們圍他個十天半月,耗掉城中存糧,無論這位奇格如何奇妙,總得派兵出城搶糧吧,屆時,便能一鼓破之。”
笑月搖頭道:“不然。想要圍死嶽州城,斷非好計。”
陳近南問道:“為什麼呢?天下幾乎全是咱們的了,何苦再打?我也覺得圖海此計可行。”
笑月解釋:“嶽州城傍靠洞庭湖,洞庭湖的水師猶在,擁有上百艘的戰船,不但能接濟城中,還能尋隙偷襲我軍,根本就是個圍不起來的大漏洞,咱們不能斷其水路,還談什麼?”
陳近南等人恍悟,皆以為然。
圖海嘆道:“難怪,當初吳三桂佔了西安,卻不肯北上定都關中,就連武昌他都不中意,原來其中還有這一層。”
笑月續道:“還有一點,現時已是三月下旬,倘使久圍不下,四月接了五月,可就逢上梅雨季節,休説將士苦不堪言,尤有甚者……吳軍水師堵塞湖口,斷決江塞堤防,到那時候,咱們就大大不妙羅。”
劉林來自南方,深明此理,握拳擊道:“丞相顧慮的是,人家有船,咱沒有,人家在城裏,咱們在城外,一旦洪水爆發,我軍不撤退都不行。”
包力士接道:“説不定,還會反勝為敗,遭到周子瑾追殲。”
笑月點頭道:“吳軍城中兵馬超過十萬,雲、貴兩省也還穩在掌中,只要周先生能保住實力,順利脱困,我想,他們必定能再捲土重來。”
圖海道:“換句話説,咱們一定得打破城池,聚殲敵人!”
劉林接道:“而且必須速戰速決才行。”
包力士、丹多義律與王緒都表同意。
陳近南遂問:“笑月啊,你想出了速戰速決的計策麼?”
笑月沉吟:“攻城不外‘突破’、‘內應’、‘圍死’、‘誘殺’四類招數,如今沒有內應,又圍不死,引誘周先生出城更不可能……因此,還是隻能突破。”
陳近南道:“就怕還像剛才那樣,突破不了。”
笑月笑笑:“周先生有了奇格這樣的奇人,尋常法子,恐怕突破不了嶽州,還得用上奇技才成。”
諸將都感納悶:“奇技?”、“什麼奇技?”
笑月旋道:“據聞先王(指前任洪王陳永華)曾用空炮彈騙過傑書,突破清軍包圍,奇襲長沙成功,”轉向包力士道:“包將軍,你的綽號‘神工’,最擅創造工器,這空炮彈,你可會造?”
(上述陳永華事蹟,詳見第七集。)
包力士拍胸脯道:“小意思,沒問題!不過……”反問道:“丞相要來幹嘛?”
笑月笑道:“本參自有妙用。”
隔日一早,在包力士的監督、趕置下,火炮大營造出了數百枚空炮彈,統統裝入了前線的火炮。
當天笑月便又發動一次新攻勢,依舊聚集火炮,猛轟嶽州城東,將城東轟出一個大缺口,然而不同的是……這回並不派出騎兵搶進,改以空炮彈上陣。
吳軍自不曉得那是空炮彈,持續地狂轟濫射,希望遏阻住洪軍。
炮仗遂一直打了下去。
這頭,包力士總算看懂了意思,説道:“丞相是想虛耗對方的炮彈。”
笑月笑笑:“沒錯,炮彈不比糧草,難以補充,一旦對方耗盡,我方的騎兵便能不受壓制,衝殺進城。”
陳近南暨諸將聞之,人人大喜,無不盛讚笑月聰明。
那頭,周子瑾與奇格並肩於城頭觀戰,眼看敵方只用炮轟、不斷炮轟,好似炮彈用不完般,均漸憂慮。
奇格忽道:“丞相,咱們險些中計啦,快!快叫炮營停炮,快!”
周子瑾忙問:“為什麼?你不怕敵人趁勢衝入。”
奇格解釋:“敵人打的必是空炮彈,是想虛耗我方的炮彈,然後才要衝陣。”
周子瑾悟道:“有這可能?嗯,那好,我馬上下令停炮。”
這頭,洪軍一見吳軍停炮,且再無反擊的跡象,以為吳軍炮彈已盡,隨即調集騎兵衝刺。
不料吳軍待得洪軍衝近,炮火又起,打得洪軍人仰馬翻,狼狽撤退。
笑月又羞又惱,氣道:“你當我只能如此攻城麼?哼,教你見識見識其他手段!”再向包力士請益:“你能算出要用多少土石,要花多少時間,才能堆出足以奔人跑馬的坡道?”
包力士道:“敢問丞相,這坡道要讓多少人馬奔跑?建於何地?”
笑月遙指嶽州城:“足奔上千人馬,建於嶽州城邊!”
陳近南等人聞之譁然。
包力士道:“我若算出,敢問丞相要用什麼法子搭建?”
笑月又是自信笑道:“用什麼法子?用手呀。”
當晚,洪軍打造石弩十座,射出了數百發大石,滾落嶽州城邊堆積,便在嶽州守軍瞠目結舌之餘,洪軍將士數萬,人手一把石子,利用箭手掩護,分批上陣拋擲……
天色未明,嶽州城邊已經堆出了一座連城石坡,而洪軍還繼續拋擲,只不過這回拋來城邊的不是石子,改成了泥土與細沙。
這頭,包力士總算看懂了意思,説道:“丞相是想累土為坡,再派騎兵直接衝上城頭、衝進城中。”
笑月笑笑:“沒錯,既然不能耗盡敵方的炮彈,索性一鼓作氣,潮水般地湧入。那城頭狹隘,炮座有限,總教敵軍虛有城牆、空有炮彈。”
陳近南暨諸將聞之,又都盛讚笑月聰明。
那頭,周子瑾與奇格聞訊趕來觀探,眼看敵方堆的土坡已近城頭,均甚憂慮。
周子瑾忙問:“奇格先生,可有什麼辦法反制?”
奇格沉吟:“丞相快快調集工兵,從土坡所在的內牆挖透,埋設火藥,牽設引信,待敵軍縱馬衝鋒時,瞬時一起點燃引爆。”
周子瑾大喜,遂依之。
其中所涉及的挖掘方式與牽引方法,概由奇格指導。
這頭,洪軍一等土坡堆成,立刻發動騎兵上城,不料吳軍引爆埋設的火藥,轟得洪軍人死馬傷,傷亡慘重。
結果又是狼狽撤退。
笑月惱羞成怒,氣道:“你懂得挖掘,我偏不懂?不教你城破人亡,誓不為人!”傳命包力士道:“調集所有工兵至我們挖出的土坑、地穴裏。”
包力士愣道:“幹嘛?還要再挖呀?”
笑月點頭道:“只不過,這回不是向下挖,而是向前挖。我要挖出地道,直透城下。”
包力士與諸將相視錯愕,道:“如此大費周章、耗損人力,能挖出多大的地道?到時候,敵人只要站穩洞口,放炮放火,我軍難以大批湧入,可就完啦。”
笑月道:“誰説我挖地道是要挖進城裏的?剛不説了,我是要挖到城下。”
包力士又是一愣:“挖到城下?那有啥用?”
笑月解釋:“埋下火藥引爆,自然有用。”
陳近南暨諸將聞之大喜。
當日深夜,洪軍撥出三萬,帶齊鐵鍬大鏟,開始挖地築道,另撥炮兵於地道上方佈陣,騎兵於炮兵後方備戰。
那頭,周子瑾瞧出端倪,忙問:“敵方挖掘地道,是要透入城內麼?”
奇格道:“我看不像,那點地道能衝入多少士兵呢,如沒猜錯,他們是想掘到城下,埋下火藥引爆,再配合地面的火炮轟擊,將我城牆弄垮,一旦如此,我們可就補不起來啦。”
周子瑾急道:“那該如何是好?”
奇格笑笑:“他們挖,我們也挖,他們挖近城下,我們環城來挖。”
周子瑾頓悟:“是啊,他們引火,那我們就引水羅。”遂依之。
這頭,洪軍地道尚未掘完,便見吳軍挖出了一條護城溝渠,引入洞庭湖水,做成了護城河。
笑月所謂引爆城牆的計策,也就成了笑話,不得不半途而廢。
出道以來從未受挫的笑月大感愧恨,竟爾病倒。
這日,陳近南親臨笑月營帳內探視,坐在牀沿慰問,與笑月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笑月忽道:“殿下,戰況如何啦?”
陳近南吁了一口氣:“你總算開口問啦,你不問,我還不好意思提哩。”
笑月嘆道:“殿下客氣了,笑月連敗三回,屢屢失策,又有什麼臉面,與聞軍機。”
陳近南道:“何必這樣説哩?當初你智取西安、計破南京,後來又再取西安、巧奪武漢,使我軍連戰皆捷,坐擁大中江山,怎能因為幾次小小的挫折而失前志。”
笑月笑問:“這幾句話是誰教你的?”
陳近南搔頭道:“你聽出來啦?圖海教我的,我可背了好久。”
笑月點了點頭:“我,不該教殿下失望、教大家失望,應該振作起來才是。”
陳近南笑道:“這就對了嘛,這就對了。”尋思一嘆:“我軍圍城已經十日,你一生病,諸將亦都莫可奈何,現都四月初了,嶽州依舊完好。”
笑月沉吟:“不瞞你説,這些天來,我想出了一條必勝之計,只不過嘛……這條計策並非什麼妙計。”
陳近南納悶:“既是必勝之計,為何不是妙計?”
笑月道:“這條計策尋常得很,並末藏有詭法妙方。”
陳近南腦袋轉了幾轉,問道:“你曾用火燒的法子,突破南京,莫非這會要用水攻,突破嶽州?”
笑月笑道:“殿下英明。水攻需要船隻,我們是來不及趕在梅雨季前造妥大船了,得‘借’敵人的船。”
陳近南感興趣道:“你想怎麼個‘借’法?”
笑月道:“洞庭湖連年淤塞,分成東、西、南三湖,其中濱城的是東湖,我軍可抄陸路,大興土木,截斷東湖與其他兩湖的水道,並派重兵埋伏。”
陳近南點頭又問:“然後呢?”
笑月續道:“然後將東湖沿岸十幾個城鎮的居民,強行撤離。”
陳近南道:“唔,我懂了,這樣一來,吳軍想要補給時,就得讓水師到西洞庭湖、南洞庭湖一帶,而水道又被我軍截斷,屆時--”
“屆時他們勢必停泊船隻,下船步行。”笑月接口道:“我們埋伏的重兵就能劫船。”
陳近南道:“這條計很妙呀,為何先前你説尋常得很?”
笑月道:“因為其中還牽涉了許多難關,難保能夠順利劫船,所以稱不上是妙計。”
陳近南悟道:“是這樣呀……”問道:“你是怕吳軍不肯出師籌糧?”
笑月搖頭:“嶽州已是孤城,城中士兵又多,只要咱們圍得夠久,遲早他得籌糧。”
陳近南又問:“那你是怕他把船停在湖心、不肯靠岸?”
笑月又搖頭:“他們總得駕駛小船、運兵上岸吧?只要我軍先行造好小舟,彼軍一走,我軍趁虛而入,反而更容易劫走大船。”
陳近南兩手一攤:“既是如此,尚有何慮?”
笑月苦笑:“咱們帶來的是步軍,步軍要劫水軍的船,這便可慮。”
陳近南擺了擺手,起身説道:“你別想太多了,就這麼決定啦,你呢,繼續養病,我去叫大夥籌備、籌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