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不要把燙手的山芋扔給別人。對正常人而言,這句話的含義是,不要給別人多添麻煩。但對飛天神龍萬人樂來說,這句話的含義卻是:不可理喻!自他將這個自己說叫獨孤樵的人帶在身邊就幾乎沒一日不遇上怪事兒!飛天神龍不怕打架。甚至可以說,他愛好打架。任何愛好都是有限度的。正如一個好賭的人,你讓他連續九天坐在賭桌邊試試!再如你讓這個好賭成性的人,去玩毫無賭注的賭博,並且連續九天!任何人都會肯定如果會發生這種事,那實在是不可理喻。偏偏飛天神龍就連續打了幾天架!不是說連續九天他每時每刻都在打架,因為這不可能。只不過他每天最少要打上一架而已。最多的一天,他打了九架。雖然沒有細算,但九天下來,他打架的次數決不少於三十。唯一打得明白些的是第一架,那是與冷風月單打獨鬥。雖然兇險,但飛天神龍覺得打得愉快。打架如有不冒風險的呢,只要打得有道理就行。但後來的架他就打得越來越糊塗。似乎所有武林中人都發了瘋,不與他飛天神龍打一架就不愉快,認識不認識的全都找他了。並且大部分時候是群擁而上!飛天神龍覺得,這般沒規矩的打法即使贏了他,也不會使那些人名頭響亮。然那些與他打架的人似乎沒一個考慮自己的名頭,因為他們都說明了只要把獨孤樵交給他們,便可以不打了。問題是,飛天神龍永遠只會是飛天神龍,他不可能答應。因為還有一樁使他百思而不得其解之事:天下竟真會有象獨孤樵這樣笨的人!九天之內,在打架與息憩的空隙間,飛天神龍無時無刻不在教獨孤樵武功,可他就是一樣兒也沒學會。因此兩個鼻青眼腫的人只得東躲西藏。飛天神龍並不笨,有時候,就在半夢中醒之間,他會想:這個自稱獨孤樵的傢伙看起來是個燙手的山芋,誰沾上了都定然會有永遠打不完的架,應該將他扔出去為好。他甚至還這般思忖:只要獨孤樵學會了一絲兒武功,與他“公平地”打上一架,那他飛天神龍甘願藏拙認輸,“逃離”獨孤樵,回入森林潛心學藝,待“藝成”後再出山找獨狐樵雪“蒙欺”“受創”之辱。他覺得這主意很不錯,但獨孤樵就是學不會一丁點兒武功,這使飛天神龍又迷惑又惱怒。因而飛天神龍道:“獨孤樵,你他媽的真是普天下最大的笨蛋!”獨孤樵道:“嗯。”此時他們是在一個山洞中,一個時辰之前,飛天神龍剛與幾個和他素不相識的崆峒派弟子打了一架,當然,那幾個崆峒弟子不是他的對手。並且他們也和其他人一樣要帶獨孤樵走。飛天神龍又道:“你這渾蛋不但不是普通的笨,還是世間最大的騙子!”獨孤樵道:“哦。”飛天神龍溫怒道:“見鬼,除了‘嗯哦’之外,你就不會說別的話了麼。”獨孤樵道:“你要我說什麼。”飛天神龍一愣,隨即道:“我問你,這些日來我為你打了多少架。”“打了很多架。”“你可知我幾乎數度送命麼?”“不知道。”“那我告訴你,至少有五次。”“是五次麼?”“哼!第一次是與冷風月,第二次是與七個叫化,第三次是與天山二怪,第四次是與許聰和他率領的一干鷹爪門弟子,第五次是與崑崙派的邰盛等十一人。”獨孤樵道:“果然是五次。”“五次便是五次,哪有什麼果然不果然的!”“原來是這樣。”“哼!”“……”“我問你,你幾時才能學會一丁點兒武功!”“我不是已經會武功了麼?”“真的嗎?!”“早些時你說捱打也是武功,這九天我天天挨你打,還不算會武功麼。”“見鬼!那是我在試你。”“啊……”“你‘啊’什麼?”“原來你是在試我。”“你到底要到何時才能學會?”“學會什麼?”“武功!”“我不知道。”“可我知道!”“原來你知道!”“我知道你永遠學不會一丁點兒武功,普天下有誰能教會你一丁點兒武功,我飛天神龍甘願做他的徒弟!”未等獨孤樵開口,洞口外突然有人嘻嘻一笑,隨即傳來兩個字:“是嗎?”飛天神龍一驚,飛身立於獨孤樵之前,喝道:“來者何人?”洞外之人又笑道:“素聞飛天神龍出言必踐,言出如山,方才閣下之言,我鬼靈子陸小歪字字入耳,萬大俠若有興致,何不出來與小叫化賭上一賭。”鬼靈子在泰山英雄會上的一番表演,倒是使飛天神龍大覺趣味相投,此時聽洞外之人即是他,當下哈哈一笑,步出洞來,卻見一個腰懸長劍,年約十五的嬌美少女,俏生生地立在髒兮兮的鬼靈子身側,頭不由一愣。便聽鬼靈子嘻嘻笑道:“這位小姑娘,是峨嵋派絕因師太的小徒兒瞿臘娜,她既認定了只有陪小叫化遊山玩水才有興致,我陸小歪也是毫無辦法,萬大俠倒不必疑忌。”未等瞿臘娜開口爭辯,鬼靈子又連忙道:“瞿姑娘,還不快過來見過這位聲名赫赫言出如山的萬大俠。”把飛天神龍萬人樂捧為大俠,這“大俠”二字走了的味兒,瞿臘娜焉有不知,只是年餘來跟著鬼靈子,瞿臘娜早深知這歪邪掌門的德性了,當下只白了鬼靈子一眼,轉頭朝飛天神龍衽襝道:“峨嵋派瞿臘娜見過萬……萬大俠。”飛天神龍聽他兩人皆口稱他為大俠,心頭不覺大是得意,抱拳笑著還禮道:“哪裡哪裡,兩位……少俠和女俠不必多禮。”他自是覺得人家奉他為大俠,也該還二小一個“俠”字才對,是故言語一頓後心靈電閃,道出了“小俠”“女俠”之稱。瞿臘娜“嗤”的笑出聲來,隨即忽覺不妥,當下強忍住笑,把一張粉臉憋得通紅。鬼靈子連忙道:“泰山一別數月,萬大俠依然……依然風采……這個……哈哈,當真是可喜可賀啊!”他肚裡的文采實在太過有限,以至於不知“風采”二字後該如何捧人,只得哈哈一聲不著痕跡地掩飾過去,至於後面可喜可賀之言從何說起,就與他鬼靈子陸小歪沒啥關係了。飛天神龍卻喜道:“少俠也是依然半朗神秀,更是大該慶賀。”他二人一吹一拍,瞿臘娜只覺得又肉麻又可笑,忽見獨孤樵從洞內走出來,不禁“咦”了一聲。鬼靈子卻裝作沒見著獨孤樵,自顧低頭皺眉作沉思狀。飛天神龍一指獨孤樵,道:“這……這人冒充獨孤樵,騙得……騙嘛是沒騙過我飛天神龍,只是……”既沒騙得過他,就不存在“只是與人天天打架”之言了,鬼靈子見他言語作難,當下道:“區區一個假獨孤樵,又怎能騙過萬大俠法眼。只是……聽說我那兩個不爭器的老徒兒,竟敢瞞著在下與萬大俠尋……自討沒趣,在下這廂和萬大俠陪禮了。”飛天神龍呵呵笑道:“不必多禮不必多禮。”鬼靈子佯怒道:“它日若遇見他們,為師定以門規懲罰,否則這兩個老徒兒是越來越無法無天了!”飛天神龍連忙道:“陸少俠不必動怒,其實你那兩個徒弟打架也是挺守規矩的,他們雖然是以二打一,但這是他們多年來養成同進同退的習慣,須怪他們不得。”鬼靈子道:“江湖中無人不知萬大俠一言九鼎,既是萬大俠替他們說情,在下饒了那兩個徒兒便是,只是太過便宜他們了。”飛天神龍喜道:“好說好說。”鬼靈子走到獨孤樵面前,繞著他轉了幾圈,煞有其事的眯著眼仔細打量,末了面上擺出一付極不相信的神色問道:“你叫獨孤樵?”獨孤樵道:“我叫獨孤樵。”鬼靈子煞眉道:“這可當真古怪了。”飛天神龍道:“陸少俠覺得有何古怪?”鬼靈子道:“在下與家師行走江湖時,那一劍刺死太陽叟東方聖的獨孤樵嘛,在下與他也是有數面之緣的,為何眼前這個獨孤樵,在卻眼生得很……”飛天神龍大笑道:“他本來就是假的嘛!”瞿臘娜看了獨孤樵這多時,竟覺得他與她師父絕因師太所描述的獨孤樵面貌一般無二,只是眼神略有不同而已,此時不禁插言道:“陸小歪,我看……”未等她將話說完,鬼靈子連忙攔腰截斷,又問獨孤樵道:“你真的叫獨孤樵?”獨孤樵還是那句話:“我叫獨孤樵。”鬼靈子突然沖天大笑,弄得當場三人惑然不解。笑罷鬼靈子又道:“好哪,一個人總得有個名字的,咱們姑且就叫你獨孤樵吧。”他說“一個人總得有個名字的”這句話時,獨孤樵忽覺腦中忽然閃過一絲遊戈不定的靈光,卻又抓它不住,只是一閃即沒。卻聽鬼靈子又道:“你可知萬大俠武功智慧均是超人一等嗎?”獨孤樵茫然搖頭。鬼靈子道:“萬大俠費盡心血教你武功,可你一絲兒也沒學會,是這樣麼?”獨孤樵道:“他是這樣說的。”鬼靈子道:“你比牛還笨麼?”獨孤樵道:“我不知道。”鬼靈子轉向飛天神龍,笑道:“這傢伙當真笨得不可救藥,但在下有個牛脾氣,就是不信世間有辦不到的事情。萬大俠方才之言,在下還歷歷在耳,若萬大俠願意,在下倒想試試,”飛天神龍道:“試什麼?”鬼靈子道:“當然羅,若是在下教會了這獨孤樵一星半點兒武功,也是決計不敢收萬大俠為徒的。我陸小歪在江湖中是何角色,大家心中都是有數,又怎敢給萬大俠臉上抹黑,哈哈!”他這一吹一擠,弄得飛天神龍一時尷尬難決。鬼靈子又道:“這傢伙冒充獨孤少俠,此時已將整個江湖折騰得亂七八糟,誰沾上他誰倒黴,這道理我陸小歪自然也是知道的,但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若萬大俠願意,在下倒想與萬大俠賭上一賭。”飛天神龍道:“如何賭法?”鬼靈子道:“就賭在下能否教會這獨孤樵武功,若在下不能,願將這顆叫化頭奉上,若在下勉強做到了,便請萬大俠讓這獨孤樵給在下……不,給這個姑娘當個差役,不知萬大俠意下如何?”飛天神龍道:“這不太讓在下佔便宜了麼?”鬼靈子道:“大丈夫一言九鼎,若論賭字,本就為了尋個刺激。賭約是在下提出來的,且無論人品武功,在下都難望萬大俠於項背,故而如此賭法,在下倒以為公平得很。”飛天神龍道:“但這……這獨孤樵曾使……曾使……”鬼靈子接口道:“在下也略知這獨孤樵曾使萬大俠飽受厭煩之苦,但此時咱們把他當作賭注,而他自己渾然無知,豈不是……豈不是……哈哈!”飛天神龍喜道:“好!便依了你。”神色一肅,又道:“但這賭約卻得改改。”鬼靈子一愣,卻聽飛天神龍又道:“瞿姑娘美貌如花,這個冒充獨孤樵的傢伙給他當差嘛,那是再好也沒有了,哈哈。”瞿臘娜粉面一紅,卻不便多言什麼。飛天神龍續道:“但陸少俠你的項上之頂,於我卻沒絲毫用處,依在下之見,若閣下輸了,便須在令師姚大俠面前替在下分解兩句,就說柳家堡的連二當家對在下猝施辣手,在下一時失手將其打落懸崖,卻也怪在下不得。”鬼靈子此時已知箇中原委,當下哈哈笑道:“此乃小事一樁,何足掛齒,包在我小叫化身上就是了,只是如此一來,豈不大讓小叫化佔便宜麼?”飛天神龍道:“沒有沒有。”稍停又道:“不過有一句話陸少俠也需傳到:俗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結。倒不是我飛天神龍怕了丐幫!”鬼靈子道:“那是當然,萬大俠既這麼說,咱們便一言為定了。”飛天神龍連忙道:“一言為定!”鬼靈子轉向瞿臘娜,難得認真地道:“瞿姑娘。這獨孤樵看起來真是笨之極矣,咱們事不宜遲,這便帶他走吧。”未等瞿臘娜開口,飛天神龍便搶著道:“陸少俠的話嘛,我飛天神龍是不敢不信的,只是……在下又怎知過些日子後這獨孤樵是真會武功還是不會呢?”鬼靈子道:“這樣吧,咱們以半年為期,屆時咱們還在此地相見,萬大俠一試便知,不知萬大俠意下如何?”萬人樂雖想半年期限未免過長,但轉念一想,獨孤樵之笨確是聞所未聞,自己把手教了他九日他尚且一絲也不會,興許半年後仍是一般。當下道:“好!咱們半年後見。”話音落時,人已飄上樹梢穩去。瞿臘娜“格格”一笑,道:“陸小歪,我可真服了你那三寸不爛之舌。”鬼靈子扮個鬼臉,道:“這叫做大丈夫鬥智不鬥力,否則嘛,嘻嘻,你又怎會跟定我不放!”瞿臘娜面色一紅,“呸”了一聲。鬼靈子又道:“此番咱們賺了獨孤樵,實可謂大功一件,縱是我那老叫化師父,定也不敢小覷於我了,哈哈!”瞿臘娜道:“我僅知獨孤少俠是胡大俠和童少俠的拜弟,黑道中人得了他便可要挾於胡大俠和童少俠。但如此眾多的俠道中人爭相搶奪獨孤少俠,是何用意,我卻是一概不知。喂,陸小歪,這究竟是何道理?”鬼靈子搪塞道:“這個嘛,我也不大清楚,大約是……嗯,自泰山英雄大會之後,胡大俠他們便隱身不見,武林中無人主持大局,大約白道群雄是想逼胡大俠,出來做白道武林盟主吧。”瞿臘娜道:“這也有幾分道理,然令師得胡大俠傳丐幫不宣之秘的‘打狗棒法’又繼任丐幫幫主,縱是胡大俠英年歸隱,令師也完全可以擔當起主持武林正義之大局了,何況自泰山英雄會之後,任空行等幾個魔頭也極少在江湖露面……”鬼靈子截口道:“算啦算啦,這些武林大事與咱們無甚關係,眼下最要緊的,是將獨孤少俠送到……嗯,你跟著我走也就是了。”瞿臘娜噘著小嘴,瞪了鬼靈子一眼。二人剛欲走步,忽見飛天神龍又飄然而至。鬼靈子大吃一驚,正不知如何區處,卻聽飛天神龍道:“陸小俠,尚有一事不要。”鬼靈子故作坦然道:“何事不要?敢請萬大俠言明。”飛天神龍道:“內力算不算武功?”鬼靈子奇道:“那當然算。”飛天神龍笑道:“那就是了,我飛天神龍此番若不趕回,那可就輸定了。”鬼靈子惑然道:“在下實不知大俠此言何意?”飛天神龍道:“令師是名滿天下的丐幫幫主,功力何等深厚,這且不說,就論你那兩個徒弟天山二怪,功力之深厚也是人人皆知的,我雖然相信令師姚大俠不會幫你使詐贏我,但若你令天山二怪將內力強行注入些給獨孤樵,在下豈不是輸定了麼?”鬼靈子只覺啼笑皆非,卻也滿面肅然地道:“大丈夫一言既出,便是駟馬難追了,我鬼靈子若使詐,便自甘認輸,更談不上試不試的了!”飛天神龍喜道:“好,在下相信你了!”言罷又一晃不見。其身形之快,連鬼靈子也大為歎服。心道若非以言語說動,而以武力強奪,縱是與瞿臘娜二人聯手,只怕也難以勝得了飛天神龍。更何況飛天神龍還有獨孤樵做擋箭牌,要強奪那更是難上加難了。鬼靈子這般思忖,飛天神龍自是不知,此時他已身在三四里開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鬼靈子,此番你可有架要打了,哈哈!”再燙手的山芋,扔出去半年後再撿回來,那是決計不會再燙的了。飛天神龍覺得自己佔了天大的便宜——武俠吧掃描風雲潛龍OC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