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不一話音未了,江久瀨聲沉喝,鋼刀挾着勁風又迅捷狠狠地劈。
丁不一雙肩微沉,身若靈活,往左舷架下一鑽。他畢竟是丁世偉的兒子,身手也頗有兩下。
江久瀨鋼刀刀定偏鋒,詭異地劃個弧線,改劈為刺,刀刃穿過舷縫隙刺向丁不一背脊。他是東廠番子水路殺手的頭領,殺人無數,很有手段。
蒙面女子從船舷沿邊上飄然滑下,手中一柄寒光閃爍的寶劍脱手飛出,射向江久瀨。
江久瀨感到背後有冷風襲到,左手陡起往後一抓,右手的鋼刀仍刺向丁不一。
他決女完成使命,因此目標不變,志在必得,再則他左手五指已戴上鋼套,有恃無恐,並未把飛來的寶劍放在心上。
五指用力一捏,“咳!”五根戴着半截鋼套的斷指着離開了-訌久瀨的手掌,往船舷板上墜落,血珠在劍風的震盪下像霧一樣散開。
江久瀨五指失力,一股涼意從指尖透入手臂,他意識到有異,連忙橫身閃躲,但仍是晚了一步,電射而來的寶劍已“噗”地沒入他的左背部,將他釘在了舷架橫木上。
原來蒙面女子這柄劍是把斬金截玉,削鐵如泥的寶劍!
這是江久瀨在人世間的最後三個意念,當他明白這一點時,其餘的意念和思維已在腦海中全部消失。
在蒙面女了飛身擲劍殺死江久瀨的同時,另一名東廠水耗子執着鋼刀,從她背後襲後。
下不一恰在此時從舷架下鑽出,見狀大聲高叫:“當心,背後有……”
話音未了,蒙面女子已倏然轉身,只是一眨眼,東廠水耗子手中的鋼刀已莫名其妙地到了蒙面女子手中,接着東廠水耗子慘號着爺天飛出,口中噴出的鮮血在半空中潑出一道彩虹。
“冬”一朵水花在湖面出現,東廠水耗子的身影在水花中一閃而沒。
六名東廠水路殺手江六耗子均已喪。蒙面女子好使的功夫,好俐落的殺人手段!
丁不一跨前兩步,舉手一拱道:“謝蒙面女俠出手相救,在下金滄海有禮。”
丁不一自廖心去老子山學劍後,決定採納金面佛的建議,對外人自稱金滄海。
蒙面女子未答於丁不一的話,卻閃身上前,刁起丁不一手腕,抓住腰帶,一個人揹包,將他背起。
丁不一驚惶地嚷道:“我可不會水呀!”
蒙面女子手臂一揚,丁不一被高高拋起,飛向湖面。
“你想謀財害命!”丁不一在空中亂蹬着手腳,高聲叫罵。
蒙面女子剩坐的小舟,兩名艄公搖着槳飛鶩似地趕來。
丁不一斜線墜下,小舟恰好將接住。
因小舟在行駛中,丁不一墜落舟中,足觸船板,身子往後一歪,險些栽倒。
蒙面女子空中飄落,順手用寶劍鞘一託,將丁不一扶住。
丁不一站穩腳步,眼光迅即掃過四周。他在尋找餘小二,在這緊要關頭,有不能丟下生死兄弟。
“等等我!大哥……等等我!”身後傳來了餘小二的呼喊。
丁不一轉過身。
湖水中,餘小二撒開雙臂,扭動着身軀,像鯽魚一樣遊動着,追向小舟。
丁不一咬緊了牙。這小乞丐,原來他會游水,而且還遊得這麼好!
他氣憤的轉回身。
“大哥,別丟下我!”餘小二高去聲尖叫,“這不好冷啊,救,救救我!”
丁不一偏起頭,對蒙面女子道:“救他上來。”
他那口氣像是在下命令。他忘了自己現在的身份了。
蒙面女子眼光一閃,冷冷地道:“他不礙事的。”
丁不一皺皺眉,沒用聲,忽然,他爆發地:“快救他上來!
你不知道這湖水有多麼冷嗎?”
蒙面女子沉聲道:“我和道,可你不知道。”
丁不一眉毛一挑:“這話是什麼意思?”
蒙面女子扭頭看看小舟後面湖水的餘小二道:“你如果要救他,就自己下湖去。”
丁不一傲心頓發:“你以為我不敢?”
蒙面女子幾分譏笑:“我知道你不會水。”
丁不一昂起頭:“為情人或是為朋友而死,比看着他們死去要強百倍。”
蒙面女子冷哼道:“你真敢?”
丁不一呵呵一笑:“除死無太難,有什麼不敢的?”
丁不一走到船邊沿,咬咬牙,縱身往水中一跳。
蒙面女子若是真心救自己,決不會讓自己跳入冰涼的水中,若不是真心救自己,今日橫豎難逃一劫,倒不如和餘小二同上路,也好結個伴兒。
一隻手按住了他的肩頭,將他縱起的身體拽住。
“你真要救他?”蒙面女子一雙星月似的眸子望着他。
他會身象是有電流觸過,猛地一抖。這雙眸子似曾相識,是白如水姐姐的眸子?有些兒像,但,更像是小貞的眸子。
蒙面女子未等他回話,早已扭過了頭,對艄公嚷道:“將那小子拉上來。”
一名艄公抓起盤在船尾板上的繩索拋了出去:“接着!”
“媽……的,這還用説?”餘小二大聲叫着,在水中挺身伸臂抓住艄公拋來的繩索。
轉眼之間,餘小二已被拉上了小船。
“哎呀呀,”餘小二打着哆嚷嚷着,“冷,冷死人了!早知你們是去救我們的,我就不會跳水羅!”
丁不一靠攏過去:“你這小子,原來你會水!”
餘小二抱着雙肩,顫聲道:“有話呆會兒再……説行不行?
要打要罰,聽……你的便。現在請理一套幹……衣服,給我換換。”
“這位女俠……”丁不一轉身去求蒙面女子。
“艄公,”蒙面女子從袖內摸出一錠銀子拋過去,“請給這位小兄弟一套衣服。”
艄公接住銀子,立即起身,打開船板底艙,拿出一套衣褲扔給餘小二。
餘小二拿着衣褲向艄公:“就這種衣服?”
艄公不耐煩地道:“行不行,不行就拉倒。”
餘小二瞪眼道:“唷,天下獨此一家,別無分店,你這是強買強賣?”
丁不一道:“這是什麼地方,你當是揚州?就將主點吧。”
餘小二扁扁嘴,打了個噴涕,又道:“艄公,在哪兒換衣?”
艄公沒答他的話。
小舟沒蓬,沒頂,只有一個裝食品和雜物的底艙,還能在哪兒換衣?當然只能在船板上了,這是無須回答的問題。
餘小二抖抖手中的衣服,對蒙面女子道:“女大俠,恕小生無禮要換衣褲了。
你可千萬不要偷看,我年紀雖小……哈欠!”
餘小二背對蒙面女子動手脱去濕衣褲。
蒙面女子反手抄背,立在舟頭,若有所思。
丁不一橫身舉着濕衣褲給光屁股的餘小二遮。
須臾,餘小二換好衣服,衣服雖然很舊卻厚實,比剛才暖和多了。
丁不一和餘小二走到船頭,向蒙面女子致謝。
“謝女俠。”兩人一齊向蒙面女子拱手。
“不用了。”蒙面女子冷聲打斷他倆原話道:“偶而路過,順便做件善事積點陰德,二位不必放在心上。”
“哎,女俠,這就是你不對了。”餘小二搶着話道,“俗話説:救命之恩,如同再生父母。今日你救我們一命,這份恩情我們日後當然要報,因此,無論如何也得要請女俠罡個名號。”
蒙面女子沉思片刻道:“我九江鎮人,姓碧名姣月,江湖人稱水蝴蝶。”
丁不一聞言,低頭不語。
餘小二拍撐叫道:“好名字,好綽號!令人一聽、終生難忘。”
碧姣月道:“這位小兄弟,高姓大名,何方人氏?”
餘小二一歪:“小爺是……”
“啊,碧女俠,”丁不一一面向餘小二眨着眼,一面接過話道,“在下滄州人氏,姓金名滄海,一介書生,沒有什麼綽號,這位是我的書僮金小江。”
“原來是金公子,失敬,失敬!”碧姣月抱拳道。
“哪裏。哪裏。”丁不一連忙還禮。
餘小二小嘴翹起老高。
丁不一瞟着餘小二道:“金小江雖是我的書僮,但咱倆從小一起長大,親如兄弟,情同手足,彼此不分你我,這次咱們出來就以兄弟朋友相稱,倒也是親密無間。”
餘小二臉上綻出一絲笑容。
碧姣月淺笑道:“我看得出來。”話鋒一轉,“金公子打算去哪兒?”
丁不一支吾了一下道:“去京城應考,不想在這湖面上竟遇上了強盜,若不是女俠相救……”
碧姣月揮手截住他的話:“二位在船頭喝着吧,此船在西口靠岸,還有兩個時辰才能到達。”
她説完話,轉身走到船尾站定。
此刻,湖風呼嘯,曙光已將湖面染成一片金色。
碧姣月俏立風中,衣袂、披風飄舉,在一抹淺淺的朝霞下,光彩煥發,宛若瑤池水波中鑽出的仙女。
丁不一怔愕之中,看傻了眼。
餘小二靠近丁不一,咕嚕着道:“真不夠義氣,瞧你給我取的名字金小江,我是小江,你卻是滄海,哎,小江怎能配是滄海的兄弟?海就海,還是什麼滄海,江就江,偏還是什麼小江,真是欺人太甚。”
丁不一望着碧姣月的背影,根本就商見幫主會不會走另一條道去閔橋?
丁不一仍沒答話。
餘小二認真地看了看丁不一,一把揪住他的耳朵,低聲道:“好啊,丁大哥,你剛泡上白幫主,又看中這位碧女俠了?”
丁不一低下頭,凝聲道:“你看她會不會是小貞姑娘?”
“小貞?”餘小二小眼睛鼓了鼓,連搖頭道:“不會,絕對不會!那個喪盡天良的女賊,她偷走了你幾十萬兩銀子的家產,還會回來救你?你別作夢啦。她在店棧裏沒殺你,就算你幸運。”
丁不一喃喃着道:“可是不知為什麼,我總覺得她很小貞姑娘。”餘小二道:“我看一點兒出不像。小貞沒這女威風、瀟灑,沒她這麼義氣、大方,再説説話的聲音也不像,哪會是?”
丁不一還想找理由證實他的想法:“我看……”
“算啦。”餘小二已無心再與他“論戰”,“你説她是小貞,你就找她去説吧。我現在要睡一會兒。”説罷,便仰面在船頭板上躺下。
丁不一凝身在船頭,面向船尾看着碧姣月,心念甫轉。
她剛才的眼神為何的小貞此相象?
她既然能報出姓名綽號,為何不肯摘下蒙面巾?
她救自己,真是純粹的七巧遇?
此中必有蹊蹺,但,自己又如何向她開口問話?
他痴立着,久久未動。
終於,他下定了決心,走向船尾。
他在碧姣月身旁站定。
碧姣月望着遠處的湖面,彷彿根本就沒覺察到他的到來。
丁不一沉思良久,道:“請問碧女俠可曾見過一位叫小貞的姑娘?”
碧姣月眸光閃了閃,搖搖頭道:“沒有,我從未聽説過小貞這個名字,請問金公子,這小貞姑娘尊名大姓?”
“為什麼?”他究追不捨。
她眸子中閃着一絲森和陰沉:“你一定要知道?”丁不一眨眨眼:“不,不是一定,只是希望能知道。我從不勉強別人,尤其是女人,做自己不願意做的事。”
碧姣月抬手撩撩秀髮:“你是這麼説,我倒可以滿足你的好奇心。
我小時侯出水痘,爛壞了這張臉,變成了一個醜八怪。
爹爹就用這塊蒙面巾遮住我的臉,就是這麼回事。”
丁不一道:“可我還是想看看。”
碧姣月道:“這是一張可怖的臉,任何人了都會後悔。”
丁不一堅定:“我不怕,也不會後悔。”
碧姣月聲音陡地變得格外冷峻:“只有兩種人才能見到我的臉。”
丁不一急忙問:“哪兩種人?”
“死人。”冷冰得發悸的兩個字。
丁不一不自覺地全身一震。
“我看得出來,金公子還有許多正事要去辦。”碧姣月道,“我想,你不會要我剛救出你,又馬上將你殺死吧。”
丁不一無言以對。他的確還有多正事要去做,為了爹爹,為了白如水,為了查清桃花園事情的真相,他還不能死。
於是,他只好問道:“還有哪一種人”
碧姣月吭聲。他剛見過碧姣月的武功,舉手之間就殺了東廠六名水路殺手,其身手已不在爹爹丁世偉之下,自己怎能是她的對手?
他已知無望,只得放充,以免得罪救命恩人,自討沒趣。
碧姣月見他沒説話,卻又説話了,聲音柔和了許多:“公子這身打像是書生,卻又有幾分不像,帶着書僮卻沒有書擔,就連一本書也沒有,豈不令人難以信置?”
丁不一默然無言。好厲害的眼光!
碧姣月又道:“公子千萬別説去京城應考,此刻秋未,京城座試,應在開春之後,這時分是決無考生進京應考的,任何考生大都會走官道進京,不會在這湖中黑水道上出現。”
丁不一聽得心驚肉眺,方知自己禁固在桃花園內,只知花天酒地,尋歡作樂,外面的事知道得實在是太少。
“依我所見,”碧姣月道,“金公子這番打扮,這份風度,倒像是大商人家的少爺外出討債的架勢,還差不多。”
丁不一心思一支,點頭道:“謝謝碧女俠指教,在下現在就是杭州萬隆綢緞莊的大公子金滄海了。”説罷,頭一搖,袖一擺,走出一步海路。
碧姣月道:“這就對了,萬隆綢緞莊在南京、開封、京都等地都有分莊,就是支分莊查帳、收債,決對會有問題。”
丁不一眼光盯着她半響,問道:“你為什麼幫我?”
“因為……”碧姣月頓了頓,道,“我願意幫你。”
丁不一靠近一步:“難道你不想知道我的真實情況?”
碧姣月沉靜地道:“你怎麼知道我不願告訴你?説實話,我就是……”
“住口!”碧姣月厲聲一喝,眸光冷厲逼人。
丁不一驚異地:“你不願意知道,我是誰?”
碧姣月沉靜地道:“你真是個頭號大笨蛋!江湖險惡,誰也不可靠,所謂是:逢人只説三分話,不可全拋一片心。你懂嗎?”
丁不一瞧着她道:“連你也不可靠,不可相信嗎?”
“是的。”碧姣月目芒交爍,“除了自己以外,誰也不要相信,任何人也不能相信。”
“可是……”丁不一還在尋找回駁的理由。
突然,艄公叫道:“有人來了!”
碧姣月和丁不一同時把眼光轉向船尾後的湖面。
金光爛爛的湖面上,六長揚起風帆的舟船,正乘風破浪而來。
風向東北,正對西口主向。
風力六級,將船舟上的風帆撐得鼓鼓的。
中間一條船頭板上,二十四名身着清衣套褂,頭戴無頂竹笠的槍手刀手劍手。
一張太師椅擱在中央,太師椅上坐着薛宇紅。
薛宇紅的臉色是陰沉的,目芒是冷酷的,心卻在顫慄。
百花堂被白如水炸燬,這是乎他意料的事。
他萬沒想到白如水會為了一個花金公子,一個不成材的混帳東西,竟然甘願放棄百毒幫。
更使他惱怒的是,他沒能找到百花堂的秘道,而水路劫殺丁不一的江久瀨六人,又遲遲未來報到,於是,他意識到出事了。
雷厲風行,當機立斷,這是他辦事的兒風,正因這個原因,西宮和上司才派他為此次行動的督主,重任在身,決不能出差錯。
他立即派袁駿星、陳風林、胡彪胡漢和手下,以及五旗門的人傾巢面出,撲向高郵湖。
五族門門齊世煌迅速找六條大船,百餘人分隊登船,駛入湖道。
船剛駛出不遠,便發現了被殺的江久瀨六人。
果然出事了!
剛剛接報,馬公公已到了寶座城。
如果走脱了丁不一,如何向馬公公交待。?
薛宇紅心如火燙,下令全速沒線搜索。
天漸放亮,風漸加緊。
霞光燦爛,風向正順。
天公作美,丁不一和數他的賊子決逃不出手心!薛宇紅心中充滿了信心。
“在哪兒!”旁邊船舟上傳來了胡彪和胡漢的高叫聲。
薛宇紅舉起在手,示意不要出聲,然後手猛然一揮,下令全速追擊。
大小風帆全問年起,兵丁下到船艙和船伕一齊搖漿。
船頭高高翹起,破浪激進。水花濺起老高,在霞光中像一顆顆斑駁的寶石。
左側船頭站着面色蒼白的袁駿星。
這們東廠二檔頭,在百花堂的跟頭栽得不小。
可以説是這一跟頭,跌得他聲名藉,無法抬起頭來。
他敗在白如水手下,橫躺在百花堂的肉砧板上,若不是大檔頭及時趕到,就沒命了。
此刻,他盯着遠處的小舟,眼眶血紅,牙齒緊咬。
他已經認出了站在小舟尾艄上的丁不一。
這個鑽胯襠的臭小子,可把他害了!
他一反常態,拔出背上的寶刀,拖刀在懷,隨時準備出手。
他決心只要一靠近小舟,就第一個躍過去,揮刀砍下丁不一的人頭,在督主大檔頭面前將功折罪。
其餘的四條船上,人影閃動,來回奔跑。三名錦衣衞侍衞和五旗門的人顯然都處在萬分激動之中。
風帆船追小舟,易如反掌,百餘人殺一個窩囊中取物,這等立功機會,誰肯錯過?風帆和小舟的距離漸漸縮短。
碧姣月明眸裏閃爍着森然的光亮。
丁不一面含微笑,望着來的風帆船,神情鎮定自若,心潮翻滾如浪。
在側船頭站着的是袁駿星,右傾船頭站着是陳風林、馬彪、馬漢,中間船頭坐着的那人肯定就是江久瀨的那位東廣大檔頭了。
六條船全都站滿了人,看架勢人數不下一百。
這些人為麼一定要追殺自己?他不明白。
既然是弄不明白的事,為什麼一定要弄明白?
他坦然地笑着,一副聽天由命的模樣。自從見到白如水後,他已從八橋鎮的麻木狀態中解脱出來。
他已認命,自不怕死,只是有一絲內疚。自己在臨死之前又連累了碧姣月姑娘,實在心中過意不去。
他扭臉對碧姣月道:“碧女俠,實在對不起。”
碧姣月未答他的話,托地往後躍退數尺,對兩名正在拼命搖漿的艄公道:“後面追來的人是東廠殺手,被他們追上就沒命,若能脱險,賞銀加倍。”
兩名艄公也是江湖老手,不用碧姣月説,已知眼前的危險,一邊不停地搖着槳,一邊道:“左右舷邊還有兩支槳,大家一齊來試試。”
碧姣月扭頭對丁不一道:“請金公子過來助一臂之力。”那口氣好象是在請丁不一救她和艄公。
丁不一定到碧姣月身旁:“碧女俠有何吩咐?”
碧姣月彎腰抄起舷邊的兩支槳,遞一支給丁不一:“到左邊去划槳。”
丁不一凝視着她,晃晃手中漿道:“這能管用嗎?”
碧姣月眼光若寒冰:“命運就在此一搏,難道你真是這麼無用?”
丁不一心一動,正欲答話,碧姣月已在右舷邊坐下,套上漿扣劃動起來。
餘小二還趴在船板上睡覺,屁股翹得高高的,嘴裏流着口水,似在做美夢。
丁不一一漿板拍在他屁股上。
“哎唷!”餘小二捂着屁股彈身躍起,“你怎麼用槳打我?
你沒泡上人家,怎能拿找出……”聲音陡然頓住,他看見了迫來的風帆船。
“媽呀”他一聲怪叫,“這些該死一烏龜王八,惡魔醜!怎麼又追……來了?”
丁不一已套好了槳:“來幫幫忙吧,讓他們迫上就沒命啦。”
“哎!”餘小二慌忙爬到丁不一身旁,兩人合力抓起了漿。
漿急驟地擊打着水面,濺起高高的水花。
小舟如箭似的往前飛竄。
吃滿了風的帆船,加上十餘人的劃漿,風馳電掣般緊迫而來。
這是一場生死追逐,雙方都很賣力。
藉助風力的帆勝小舟一籌,雙方距離仍在縮短。
驀然間,遠處的湖面瀰漫起一片如煙似雲的霧氣,金色的陽光霧罩得朦朦朧朧的。
艄公發出一聲大喊:“堅持住!起霧了,待大霧到時,咱們就得救了。”
薛宇紅也看到了湖面的霧氣,按捺不住站起身來。身旁的刀劍手見狀,一齊高聲發喊,槍手則放下長槍,摘下背上的弓彎,按上利箭,對準小舟。
其餘五條船上,剎時,喊殺之聲,響過雲霄。
小舟上的艄公發出了喊聲:“三、二一、二!”
舟土五人依照號聲,一齊划動船漿。
小舟和風帆船之間,始終保持着三十餘丈的距離。
這個距離,人不能躍越,彎箭無法射到,除了豪叫威肋對方之外,別無他法。
霧氣漸濃,瀰漫的雲煙開始凝聚成一團團、一塊塊的白色霧幔。
丁不一和餘小二面色蒼白,氣喘吁吁,頭額汗珠滾滾,手中漿的速度漸漸減慢,已跟不上艄色的號聲。
眨眼間,風帆船已迫近數丈,又是數丈。
艄公喊道:“撐住!”
“要撐,你自己去撐吧,我快要……死了。”
餘小二鬆開漿,仰面倒在船板上,張大嘴出氣。
丁不一沒有鬆手,但手中的漿已是軟弱無力。
此刻,濃重的霧氣浩浩蕩蕩聚湧而來,天地間籠罩起混沌的模糊。
風帆船與小舟只剩下十餘丈距離。
小舟已接近濃霧雲團。
薛宇紅彎腰抓起數塊木板向小舟擲出,人隨擲出的木板躍出船外。
謹防是失,薛宇紅已冒險出手!
木板是用不同的道力,分不同的高度擲出的,所以落水的時間不一。
薛宇紅落向湖面,足在第一塊木板上一點,身子復又躍起追向第二塊木板,足在第二塊木上一點,身上又躍起追向第三塊木板,如此反覆五次,人已騰空躍向小舟。
小舟舟尾上,碧姣月已挺身卓立在恭迎着薛宇紅。
“嗨!”一聲似吼似嘯的怪叫,一抹耀眼的長劍,倏閃即至,直朝碧姣月劈落。
薛宇紅功力非凡,此劍欲逼退碧姣月已使出畢生功力,劍氣激盪,沉重窒人,大有泰山壓之勢。
碧姣月不閃不避,右臂一揚,一道匹練般的芒華驀然向上一磕,硬接下劈來的劍。
當!驚天動地的震響。
耀目驚心的火花。
這是兩柄罕世寶劍的撞擊,也是出乎薛宇紅意外的撞擊。
薛宇紅的身子被巨大的力量彈起,往後倒飛而出。
碧姣月寶劍一震幾乎脱手,虎口滲出一縷鮮血。
她心頭一凜。若是在陸地上交手,她決接不下薛宇紅這霸道無比的一劍。
小舟舟尾猛地往下一沉,幾乎倒翻,兩名艄公急忙穩住身。
在餘小二的驚慌叫喊聲中,小舟彈了彈船身,猛地竄起,像箭一樣射入濃霧之中。
薛宇紅倒飛的身子落向湖面。空中,他扭腰斜橫一步,腳正好踏在浮水面的木板上。但這一次與他躍身上小舟時的情大不相同了,上小舟時,他是提氣在上,腳下輕盈,此時是被人打落入水,氣在下盤,腳踏上木板,木板便信往下一沉,水頓時淹過腰身。
“督主接着!”袁駿星高喊着,將船頭一卷繩索拋出。
永淹至薛宇紅胸部時,弼民索飛到,他猿臂輕舒,抓住索頭,奮力一躍,已從水中躍出,帶着線水珠,上了袁駿星的船。
薛宇紅鐵青着臉,低頭看看手中的寶劍。這柄當年天山劍仙吳子道的騰蛟劍,為何不能削斷蒙面女子的劍?
他不看手中劍則已,一看大驚失色。騰蚊劍的雙刃劍絛上赫二劍,雄劍名日:“蟠虹”,雌劍名曰“紫電”?
但不知傷騰蛟劍的是蟠虹,還是紫電?
這蒙面女子是誰?
她為何會雌雄劍?
她為什麼要救丁不一?
思想之間,團團濃霧浩然而至,將湖面蓋住。
他猛然想起使命,抬頭四個張望。眼前已是一片濃霧,連身道的袁駿星都幾乎看不清了,哪裏還能見到小舟的影子?
這該死的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