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長風不得不承認,如果過去他曾有過何種魅力。在今晚完全不管用也不靈光。儘管他以最快的速度帶三號女到醫院急診,但她還是不領情,連芳名都拒絕透露,更甚者,她還刻意不讓他知道。
這個“刻意”,做得非常明顯。
“先生,請過來幫患者填寫資料。”護士手拿表格,向他招了招。
小雅立刻舉起手,也不顧此刻她正半躺在病牀上,讓護理師清理傷口。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寫。”
“可是……”護士為難地看着她。“你這個樣子能寫字嗎?”
“必要時,我連倒立都會寫字。”她側起上半身,接下表格與原子筆。
看那兩道秀眉痛苦地一蹙,莫長風的氣就不打一處來。
他踏步上前,剛要開口,就見她握着筆,指了指隔離拉簾。“護士小姐,麻煩一下。”
護士立刻了解,歉然地看了他一眼。“先生,請你在外面稍等一下。”
刷!淺藍色的隔離拉簾堪堪從他鼻前滑過,阻絕了視線。
三號女的行動,説明了她正在極力撇清跟他的關係。
他咬咬牙:到等候區去,手臂環胸地坐下。不久後,就看到一個帥噻生拉開拉簾走進去,負責處理表格的護士也走了出來。、雖然很想趁這時上前去打聽她的資料,不過……算了!此等小人行徑,他不屑為之。
又不知過了多久,隔離拉簾終於被護理師扯開,他大踏步地走去,正好與旋身站起來的值班醫生目光對個正着。
那瞬間,他在醫生眼中看到了沮喪輿懊惱。
“你還好吧?”他看着三號女,心裏有點竊喜,想來今晚碰釘子的男人,可不只他一個。“醫生,她需不需要拿枴杖?”
沒等醫生回答,小雅就説了:“揮着枴杖,我明天要怎麼工作?”
她看了看手錶,都過午夜了,她還以為他走了呢!沒想到他還在外頭等。剛剛拉簾一扯開,看到他人就站在外頭,她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
説句實話,腳底踩到碎玻璃又不是生死大事,但見到他還候着自己,心窩就忍不住發暖。
“打過破傷風預防針了嗎?”莫長風以保護者自居,問醫生。
“打過了,該處理的也都處理好了,不要讓你女朋友的傷口碰到水。”
值班醫生話中帶話,猶抱一絲希望。雖然眼前的男人看來比他更稱頭,但他仍想掙扎求勝,畢竟在女人眼中,醫生的行情高人一等。
“我不是他的女朋友,”小雅馬上抗議。
“好吧,不要讓你‘老婆’的傷口碰到水,”
“我也不是他的老婆,他只是路人甲。”這樣説好像狠了點,畢竟C先生幫了她很大的忙。“好心但有點雞婆的路人甲。”
“真的嗎?”醫生喜孜孜地問。
他是故意套問這兩人的關係。雖然剛剛對這位小姐示好,她不太領情,但他仍想再試試看。
莫長風看他一眼。醫生?哼,一樣沒資格。
“你不是她的菜,別妄想了。”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欠缺風度。
早在等候時,他就打手機去問明瞭。原來三號女是總裁頭號粉絲,除了總裁之外,其他男人她統統不要!
值班醫生摸摸鼻子,很糗地告退。
小雅瞪着他。這人真不懂得廣結善緣耶!就算人家不是總裁,但也可能會有同等級的朋友啊!去,好好的機會都被他搞砸了。
“我去繳費領藥,多謝,再見。”她跳下牀,一跛一跛地跳開去。
莫長風跟在她後面。他知道她在打發他走,但看她的樣子,他無法放心。
忽然間,小雅踩滑了一下,他立刻上前,及時將她穩住。
“你怎麼還在這裏?”小雅皺着眉,瞪看着他。
“我也想知道。”他苦笑。畢竟她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太明顯了。
“就當我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她瞪他一眼,沒再反對,他也沒多説什麼,確定她穩住之後,便抽回手。
那一秒間,小雅失神了。他的大掌有力而温暖,讓人眷戀不已。
她不否認除了總裁之外,她想尋找的就是那樣一雙充滿保護力量、帶來安全感的男性大掌…只是總裁是她從小到大的堅持,當上總裁夫人對她來説有不凡的意義,所以……她甩甩頭,繼續走。
兩人默不作聲地繳費、領藥。當小雅亮出繳費單,莫長風適時別開臉,不看單據上的名字,拿藥的時候,半打瞌睡的值班藥師沒叫出她的名字,小雅明顯地鬆了口氣,卻也不自覺的,有一點點失落。
這樣,他就不會知道她的名字,人海茫茫,今夜就此別過了。
最後,莫長風送她從急診側門走了出去。
“我自己坐計程車回去就可以了。”她連忙説,怕他真的“送佛送到西”。
莫長風瞥了她一眼,替她挑了一台車子乾淨、司機清醒’的夜班計程車,記下他的車牌及駕照號碼,並將兩張大鈔及他的名片遞給司機。
嚴肅口吻説道。“要是一個小時內,我沒接到你的電話,就會直接去找警界的朋友,懂嗎?”
“是、是。”看到豐厚的報酬,司機的眼睛都綻光了。
莫長風繞到後車門,扶她上車。
小雅多希望自己能做到真正的鐵石心腸,把他的好意當作驢肝肺,但車門關上後,他輕敲在窗上的響聲還是讓她忍不住搖下車窗。她怎麼會不知道,他的種種作為是在保護她的隱私與安全?再不理不睬,就真的是不識好歹了。
“好好休息。”
他温柔的叮嚀,讓她沒來由地想哭。
可惡!她明明不是多愁善感的人,一個晚上卻被他感動了好幾次,可見這個男人對趣的影響有多大!初識便已如此,萬一有了“以後”,不知道還會帶給她多大的影響,而她有預感,她不會喜歡那些影響。
“……謝謝。”她垂着眼,不看他。
“我用你全部的謝意來交換一個解答。”莫長風不問不…她的感動瞬f司蒸發。原來他的好心還有圖謀啊!一個白眼立刻青過去。
“什麼?快點問!”
“你想和我撇清關係,是不是因為我太早對你流露出感興趣的眼神?”
不是,是因為她對他也有同樣奇妙的感覺,才要趁早防微杜漸。
她心跳漏了一拍。“或許吧!”她甜笑一下下。“不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總裁才是我要的。
“她為什麼不欣賞你?”
憋了幾天,莫長風終於忿忿不平地找他的老友——“尊優電子”總裁原靖天,轉述這件事給他聽。
只有這個朋友從來不嫉妒他的女人緣,因為他早已心有所屬,也只有這個朋友獨立於他的朋友圈之外。原靖天就是原靖天,冷酷、孤傲、卓爾不羣,從來不屬於哪一掛,他絕對是聽他抱怨此事的最佳人選。
“因為我不是天殺的總裁!”他踱來踱去的腳步從沒閒住,大有磨穿地毯的氣勢。
“小心一點,你正站在一個貨真價實的總裁面前。”原靖天淡淡提醒他。
“我相信,你的自尊心不至於脆弱到會被這句話傷害吧?”
“當然不會。”原靖天笑了起來,只是那笑容仍顯沉重,陰鬱不開的神情是他的個人標記。“我想知道,沒被這位奇女子當作寶,你惱羞成怒了?”
莫長風定住腳步,瞪他。“我像是那麼沒風度的人嗎?”
“不然是怎樣?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你坐立難安、隨時想殺人的表情。”
原靖天任他站着瞪眼,逕自做自己的事。
莫長風也不知自己是怎”’回事。他向來習慣有事自己解決,但這次例外。他頓了頓,又把那晚與三號女的點點滴滴和盤托出。
“…我送她去急診,就算她已經躺在病牀上,還是堅持相關表格要自己寫,深怕我會知道她的身家資料。”
原靖天對着螢幕上一張兩小無猜的照片,露出淡淡的微笑。
“喂,你有沒有在聽?”莫長風敲敲桌面。
那雙因照片而顯得有點迷濛的男性眸神移了過來,落在他身上。
“有,但她的顧慮是對的,要是給你一點機會,你絕對會背下她的姓名、住址、電話,任何一種聯絡方式。”
原靖天説得沒錯,記憶力是他的強項,過目不忘是他的看家本領。
莫長風像泄了氣的皮球,癱坐到辦公桌前。“她的態度讓我覺得,靠近我會倒大楣。”
“沒那麼糟,她只是對你沒有意思,如此而已。”
“對我沒有意思?”莫長風恢復正常坐姿,用手勢強調閃光的樣子。
“剛見到我的時候,她的眼睛會發光,後來發現我‘只是個律師’,才改變態度。”
“你沒抬出律師世家的背景,讓亙復國際法律事務所為你背書?”
“我不想。”他想了想,又補上一句:“而且,那也沒用。”“不然她希望你是什麼?”
“總裁。”
原靖天忽然不説話了,嘴邊隱隱有一抹詭譎的笑意。
“你在笑什麼?”他警覺性奇高地問。
“我在想……我身邊有個人剛好也是這種個性,非總裁小要。”
就在這時,門上傳來幾聲輕敲,一個俏麗的身影開門走了進來,看得出腳步微跛,手裏拿着一疊看似邀請卡的信函。
“原先生,這些是我篩選過的宴會邀請卡,容我補充一句,我隨時樂意陪你一同出席一”她抬起眼來,隨即雙目圓莫長風比她早一步有反應。“三號女?”,“C先生?”
原靖天閒涼地在一旁下注腳:“説曹操,曹操到。”
容小雅看到莫長風,神情一愕,但隨即恢復正色。
“原先生有客,我等一下再進來。”她輕跳着轉身。
原靖天揮揮手,示意她可以離去。莫長風眯着看他一眼,他從善如流地擺擺手,又把小雅給召回來:“小雅,這位是——”
她客套地一笑,“原先生,你應該很清楚我的‘男性交友原則。”
莫長風被激到了,有些嘲諷地開口:“三大公會,靠邊“沒錯,很高興你比誰都清楚。”小雅針鋒相對似地頂回“小雅,這跟你的男性交友原則沒有關係。”原靖天看看能幹小助理,再看看能幹大律師,他們互瞪的模樣讓他找到了一點樂趣。“你們早該互相認識了。莫長風是我的‘私人’律師,容小雅是我的‘私人’助理,你們都為我處理‘同一件事。”所謂“同一件事”,就是“同一個人”——舒鳳儀,他最愛、卻最不能愛的女人。
“繞了一大圈,總算知道你的芳名了。”莫長風似笑非笑,將她的名字玩味在唇間。“容小雅。”
“莫先生,幸會。”她皮笑肉不笑,維持最優雅的禮貌。“再見。”她自顧自地走出辦公室。
莫長風瞪着她微跛的背影,還有隨後梢嫌用力的甩門聲。
“你讓你的助理這麼囂張?”原靖天可不是會吃這種排頭的上司。”
“只要她做得到我要求的任何事,想要多囂張都可以。”他的神情有抹無奈,也有絲縱容。“畢竟,一個忠心耿耿的幫手並不好找。”
太好了!他極力想爭取的盟友,居然是容小雅的靠山。為了舒鳳儀,原靖天毫無疑問地會站在容小雅那邊——除非他比容小雅更‘有用’。
“我喜歡她。”他坦言不諱。容小雅全身上下蓄滿難以想像的能量,雖然時而温柔、時而固執,偶爾恰北北,看來很難搞定,但他就是喜歡這樣的她。
“聽起來像是我又多了一項威脅你的新把柄。”原靖天非常愉快地説。
就知道事情一定會變成這樣!莫長風跌坐回座椅上,掩面嘆息。
灰撲撲的休旅車馳過人煙稀少的山路,熟練地切人路邊的岔路。
不多時,掌握方向盤的男人突然急踩煞車,不只是因為目的地快要到了,更是因為他看到一個人影,一個幾乎令他眼花的人影——容小雅?
腳底有傷的她到這窮鄉僻壤來做什麼?還背揹包步行?她想參加殘障馬拉松大賽是不是?
他提前將休旅車停下,快步來到走路目不斜視的她身邊。
“嗨!”他悠閒打招呼。
小雅轉過臉,杏眼立刻圓睜。“莫長風?”連在這種鄉間小路都能遇上他,真是奇了!
“很高興你記得我的名字。”他偏着頭揶揄她。
“你在這裏做什麼?”她簡直不敢相信,連到這鳥不生蛋的地方都會與他相遇,他該不會是跟蹤她來的吧?
“你呢?又到這裏來做什麼?”他不問反答,看着她的眼神流露熠熠神采。
今天的容小雅看來格外清新,平時覆蓋在臉上的化妝品全部消失,薄嫩的肌膚透出日曬及步行後的自然紅暈,服裝也簡化為輕便的牛仔褲、襯衫,少了平日的精緻俏麗,卻多了悠閒愜意,他喜歡。
“不想被當作跟蹤狂的話,就先回答我的問題。”見他凝着自己笑,讓小雅忍不住一枴子頂過去。
“我每隔一陣子,就會采采訪大學時期的恩師。”來過幾次,他確信這條小徑上只有單單一户人家,所以他們的目標應該是相同的。
小雅蹙起眉,半信半疑的目光往上飄。“你不會是要去拜訪温若谷教授吧?”“正是。”
“我記得你是個律師。”
“承蒙你把我的職業記得那麼清楚,我以為你早已忘了我。”他的話有點酸。沒辦法,自從知道她是原靖天倚重的左右手之後,他就剋制不住自己,常往“尊優電子”跑。
可是,不管他鄉殷勤示好,她總是一副“我們認識嗎”的茫然神情,所有能討好女人的小動作,送花、送卡片、送巧克力,在她眼中全無意義,不但退回,還被嫌浪費。氣煞他也!
“你是律師,代表你念法律系,那你跟數學系數授能有什“大學有種課程,叫‘通識課程’,人跟人之間有種不可解的牽繫,叫‘緣分’
,我跟温教授雖屬不同領域,但一見如故,是忘年之交。”
她懷疑地瞄了他幾眼,咕噥抱怨:“為什麼我走到哪裏都會看到你?”
“相信我,我同樣感到訝異。”但也驚喜。“你跟温教授是什麼關係?”
“不想告訴你。”這時,他們已走上木屋的前梯,她按下電鈴……他剛好也伸出手來,黝黑大掌差點包覆住她玉白的小手,那明顯的膚色對比,挑明瞭男女間的差異,與難以言喻的協調。
小雅甚至可以感受到,從他手心輻射而來的熱度,暖暖的,讓她想起被他抱起來、蜷在他胸前的感覺……就在這時,門開了,戴着厚重眼鏡、頭髮花白的老男人探出上半身。
“温教授。”兩人打了個機寧,同時抽回手,異口同聲地打招呼。
“小雅?長風?你們……”温教授疑惑地打量着本該八竿子打不着的兩個人。“你們是一起來的嗎?”
“當然不是。”小雅馬上撇清。“剛剛我跟這位先主聊了幾句,才知道他是你的學生。不打擾你們談話了,我到後頭去找我母親,先失陪了。”
温教授退後一步,小雅靈巧地鑽進屋裏,一下子就不見人影。
“她母親?”莫長風一臉古怪。
“我太太。”温教授簡單解釋,招呼道:“我聽説你要來,就把棋盤跟茶具都準備好了,來,這邊走。”
温教授沖水泡茶,莫長風在門廊邊的藤椅坐下,動手將棋盤放好。
他若有所思地開口:“如果小雅是師母的女兒,你們公證結婚時,我怎麼沒見到她?”
虧他還是温教授的律師,一手打理相關的法律事宜,也因此,他知道教授對師母有多迷戀,他立下的婚前協議與遺囑,都以保障師母的生活元虞為“這就是小雅貼心的地方。”温教授的神情有些靦腆。他孤身了幾十年,臨老才找到合意的牽手。“公證跟擺酒時,她堅持不到場,大概是怕影響我跟她媽媽結婚的氣氛,所以沒出現。”
“師母氣質典雅,想必年輕是個美人,曾經結婚生子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吧?”温教授沉默了一下,才開口:“小雅是非婚生女。”
莫長風挑起一道眉。
“玉蓓年輕的時候,曾經失足,加上一連串不順遂,母女倆的生活幾乎都靠小雅一肩挑起。”
“哦?”他想起師母有如柔弱花辦的模樣,想必小雅一肩挑的擔子肯定沉重極了。
“我喜歡玉蓓的婉約嬌柔,不過,不可否認的是,她是個很需要被保護的女人。她太嬌貴,一輩子都學不會在現實中生存。以前,是小雅擔任她均保護者,現在是我。”
莫長風點點頭,懂了。“原來,這就是她倔強又好強的原因。”
温教授不欲深談。“下棋吧。”
“嗯。”
小雅在廚房找到母親時,她正坐在餐桌邊發呆。
她討厭在她臉上看到朦朧的神情。那個表情對男人有無限的吸引力,但對她來説,卻代表一連串災難。
容玉蓓是女人中的女人,卻不適合當母親。小雅不免會想,讓母親有吃有住,再給她一把椅子,她可以沉醉在愛情白日夢裏,直到世界末日。她故意加重步伐,拉開她對面的餐椅,放下揹包。“媽,我來了。”
“……小雅。”容玉蓓眨了好幾下眼睛,終於清醒。“你怎麼來了?”
“來看你不好嗎?”她坐下,早巳放棄從她身上得到母愛。“你最近好嗎?”
“就住在這個鄉下地方,人煙少、空氣好,還能有什麼不好的嗎?”
“好就好。”她刻意忽略母親語氣中的隱隱抱怨。
見她問也不多問一句,容玉蓓委屈地癟癟嘴,換了個話題:“對了,我聽若谷説,他今天有個訪客,是以前的學生,姓莫……”
“他人已經到了,温教授正在客廳或哪裏跟他敍舊。你要喝茶嗎?”
正因為一家之主不在這裏,小雅才方便自己動手。雖然温教授看似不在意,但身為男人,哪可能真不介意妻子為別的男人生過孩子?更何況;她媽媽還白目得很,常常露出思念舊情人的神情,因此,在他面前,她儘量守住客人的本分,這裏是媽媽跟温教授的家,不是她的家。
她點火燒水,打開櫥櫃,拿出兩個杯子,替母親和自己各泡一杯茶。
“哦,是嗎?”容玉蓓打開女兒帶來的禮盒,拿出餅乾,逕自吃了起來。“莫長風以前來過幾次,聽説是個不錯的人。在亙復國際法律事務所工作,出身律師世家。等會兒你見見他,要是覺得不錯,我讓若谷幫你們介……”
小雅把茶推過去,打斷她的話:“不必費心了。温教授對你好嗎?”
“好啊。”容玉蓓低下頭,食指在桌上畫圈圈。“但我偶爾會想起……”。
“你爸爸”三個字還沒出口,小雅便輕拍母親的手背,謹慎地看了看門口,確定沒有人走近,才語帶警告地開口:“温教授對你好就好,你年紀都一大把了,不要再做那些‘非分之想’了。”
“我哪有?”容玉蓓一臉委屈。“人家只是有點……不甘心。”後面三個字説得好小聲。
小雅垮下臉來。她按住眉心,剋制住抱怨。這個被惡意拋棄的女人,到底要過多久才會清醒過來?
“唉,小雅,你人在台北,又在大企業工作,難道都沒聽過‘他’的消息嗎?都沒有機會接觸到‘他’嗎?難道你不能去告訴呵他氣我……”
“媽!”小雅真的要翻臉了。“你自己也説,温教授對你好,那就好了,你已經嫁給他了,拜託你不要再做那些無聊的幻想,。”
“可是,若谷那麼老了,住在這裏又好無聊,再説,當初也是你拼命敲邊鼓,我才會嫁給他,不然的話,我一定會為你爸爸守住……”
……又來了!每次相處,小雅都會分不清楚到底誰是媽、誰是女兒。
她匆匆喝了兩口熱茶。“媽,我下次再來看你。”她頂多能容忍她半個小時,那已經是極限。
小雅站起來,輕輕擁抱母親一下。“希望下次我來的時候,你已經成熟一點,別再像個懷春少女,至少別糊里糊塗,丟掉手中的幸福。”
她撈起揹包,走出屋子,看到温教授與莫長風在前廊泡茶,她露出自然卻生疏的笑容。“温教授,可以借一步説話嗎?”
“沒問題。”他對莫長風比了個手勢,示意他等一下。
他隨小雅走到一邊,她壓低了聲音:“教授,謝謝你照顧我母親。”
“別這樣説。我很慶幸能在有生之年,找到一個我愛的人。我愛她,當然樂於照顧她。”
小雅看着温教授。七年前,在一個偶然的機會中,温教授對媽媽一見鍾情,從此便殷勤追求。三年前,母親終於在她的鼓舞下,答應與他偕老。
小雅是感激他的,温教授等於接手了她的燙手山芋。她愛媽媽,但已經厭倦自己要揹負如此沉重的包袱。
“媽媽還是很孩子氣,要請你多多包容。”
“你不必擔心。”温教授多少知道妻子過去的情事。“我知道玉蓓的個性一輩子也改不了,但我就喜歡她這個樣子。以前我埋首書堆,現在看着她,總覺得她好像幫我把浪費在書本上的青春完全燃燒了。”
“謝謝你這麼愛她。”小雅知道,當初鼓吹媽媽嫁給他,不會有錯。温教授愛媽媽,連她的白日夢都一併包容了。“我要先回去了。”
“留下來吃頓飯再走。”雖然明知她會拒絕,但温教授還是開口留人。
“玉蓓常抱怨,你大老遠跑來看她,卻連一個晚上也不肯住下。”
媽媽會這樣抱怨,還不是想從她嘴裏多套出一些“那個人”的消息。小雅苦笑了一下。“不了,我還要轉好幾班車才能回去。”她微微一笑。“再見。”隨即轉身離開。
這時,莫長風大步跨上來,問道:“她要回去了?”
“嗯。”
“那我也要先離開了。教授,抱歉,我下次再過來。”
“等等,長風,那盤棋都還沒下完……”
“小雅腳底受傷,應該還沒完全痊癒,不能走太遠的路。”
“腳底受傷?”温若谷這才發現,仔細看看,遠去的小雅確實腳步微跛。“你怎麼會知道?”
他還來不及問清事情始末,莫長風已經抓着車鑰匙,追了過去。